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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又开了大约一刻钟,陶立阳在附近一片空地上停下车。
  “路太窄了,车开不进,得往里走一段儿。”他锁上车,引着许云清往旁边一条石子路上走。
  这里海拔不算太高,温度虽然比市里低一些,也还没到刺骨的地步,空气中有微微的冰渣感,混合着不太明显的松针气息。
  月亮从树木的间隙投下破碎的阴影,走了大概百米左右,隐约能够看见远处的灯光。
  许云清前几天听陶立阳说要到山上来的时候,以为他是买的度假别墅。N市周边多山,这样的房产项目也应生了许多。他几年前也买过两栋作投资,只在签字的时候去过,后来价钱合适,转手又卖掉了。
  但一路开过来,周围并没有看见别的建筑,似乎和他预想中有些不同。从一个弯绕过去,眼前出现了一栋白色的房子。
  平房,并非常见二层小楼的样式。看起来并不算太大,百来平的样子,院子里种着玉兰和山茶,依稀能看见小小的花苞在枝头轻轻晃动着。
  许云清停下了脚步,陶立阳有点疑惑地看他:“怎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弄的?”许云清问他,没听到陶立阳回答看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什么时候?”
  “干嘛啊?”陶立阳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肩膀,但许云清固执地等一个答案,他只得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三年前。”
  三年前,许云清结婚前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在陶立阳家里。
  那天从某个共同朋友的生日聚会上离开,许云清上一周拍戏时手腕受了伤没办法开车,助理因为堵车的缘故又迟迟没有到。陶立阳听见了,等他挂了电话便说让助理别过来了,自己送他回去。
  他们住的小区相隔并不算近,车行至中途天上渐渐下起了雨。到许云清楼下车库的时候,雨已经大得让视线都模糊一片。许云清自然不放心他在这样的天气独自回去,索性他们在对方家里留宿都很习惯,陶立阳第二天也没有要紧的工作,便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那会儿时间其实还早,天色却因为阴雨显得暗沉,他们开了一瓶朗姆酒,从影音室里随意翻了张碟片出来看。很老的一部黑白默片,讲一个女人,独居在山里,等她去了战场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的心上人,没什么情节,倒叫人有些昏昏欲睡。
  陶立阳正迷糊着,听见许云清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那儿真好。”
  陶立阳偏过头去,他们坐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许云清拿一个垫子抵着下巴,同样带着三分睡意:“我以后也要找个这样的地方。”
  “哪里好?”陶立阳见他已经有点迷糊的样子,也去看屏幕。
  “没有别人。”许云清指着屏幕上的女人:“不用隐藏任何情绪,就算用一辈子去等一个人,去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不应该的事,也不会有谁来说三道四。”他喝了一点酒,声音轻得像在叹气说:“我也想这样。”
  “你有要等的人吗?”陶立阳没有看他,假装很随意地说,“只要你愿意,你不用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你等。”
  “我自己。”许云清低声说。
  “什么?”陶立阳没听清。
  许云清摇摇头,调整出一个笑容来:“没什么,我胡说的……不等谁。以后不当艺人了,用来养老也不错。”
  “现在就想这个,你经纪人听见要发疯的。”陶立阳笑起来调整了一下坐姿,靠他近一些,却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也要和这一样的小洋房吗?”
  “不。”许云清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摇头,“要平房,白色的外墙。不用太大,但是要有一个院子,前面要很多树。”
  “什么树?”
  “会开花的那种,山茶?”许云清和他碰了一下杯子,“你喜欢什么?”
  “玉兰吧。”
  许云清点点头,很自然地说:“那就也种上。”
  “然后呢?”
  “院子后面全部用来种玫瑰,不要扎篱笆,让它们随便长。正对着要有一面落地窗,坐在屋子里,一抬头就可以看到。”
  “花谢了怎么办?”
  许云清瞪他一眼:“谢了也是玫瑰。”
  “好好好,当然是。”陶立阳纵容地点点头,“我错了,不打岔,你还想要什么,继续说。”
  他们就这样乱七八糟地聊了一晚上,最后连那个尚且不存在的房子的窗帘颜色都定了下来。天将要亮的时候,才分掉最后一杯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去睡。
  “云清。”卧室门关上的前一瞬间,陶立阳叫了他一声。
  “什么?”许云清停住手。
  陶立阳彼时在睡意和酒精下脑子也不算太清明,但他还是问了:“你的房子,用来养老的。”他说着忍不住笑,又带着一点自己都说不明的紧张,“你说,不许别人去。那么,或者,我可以去吗?……至少树是我选的。”
  客厅的灯已经关了,许云清的脸有一半隐藏在黑暗中,陶立阳看不清他的神色,但眼角的确是弯了一下,所以应该是一个笑容。
  “嗯。”许云清看着他,“你可以来。”
  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找到见面的机会。
  只是陶立阳在某天一个会议结束之后,在手机上看到了一个许云清的未接来电。他重拨过去,过了很久才被接起。
  “没有什么事儿,真的,不小心按到了。”许云清说。陶立阳总觉得他的语气听起来并不算太好,可似乎又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大概是有点没睡好。”  许云清说。又随意讲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陶立阳自己担任制片的一部电影正值宣传期,他写的本子,因为剧情有些古怪,并不太被资本看好。但他又不愿意大改,索性找了个青年导演,自己组了团队来拍。
  陶立阳忙得不可开交,但不知怎地,心里总还记挂着那个电话——尽管许云清一再说没事。想着这阵过了,一定要去见见他。然而没等见面,他却在电影的宣传活动现场,得到了许云清结婚的消息。
  微博一度瘫痪,周围人的讨论让陶立阳简直没有办法在椅子上安稳地坐下去。他近乎落荒而逃,也不知道在逃什么。找了最近的一间休息室躲进去,微博上大大的爆字晃得他头疼。他点开许云清的微博,那张结婚证红得让他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血。
  陶立阳想这到底怎么了,他不过漏接了一个电话,就彻底失去了他?鬼使神差地,脑海里又冒出一个念头来,原来许云清是骗他的,那座房子,并没有他的位置。
  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于他而言都像一个糟糕透顶的梦。
  浑浑噩噩地从不同的渠道那里听说关于许云清婚事的消息、答应去做他的伴郎却在机场摔断了腿、出院以后借着采风四处晃荡了好几个月、又在得知李霜流产的消息之后跑去许云清家里找他……
  回忆起来并没有太多真实的感觉,仿佛一个局外人旁观着一切的进行。陶立阳也的确很难再去想象,如果这一切都发生过,当时的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撑下来的。
  但终归一切都还是过去了,人总是被时间推着往前走,不管姿态多么狼狈。
  见过许云清以后,他原本是要再离开N市,正巧撞上母亲那边有亲戚祝寿,便又多留了几天。
  期间又抽空见了几位旧友,纷纷都问他躲去哪里了,怎么到处都捉不到人?陶立阳只是笑着敷衍过去,并不回答。
  某天聚会后,一位师兄要去邻近的山上看房,邀陶立阳同去,说那山上风景不错,去一趟权当消遣也好。他和那位师兄也许久未见,正聊在兴头上,左右也没有别的事情,便一道去了。
  那是他师兄某个合作伙伴的度假别墅。找了不少门路,花大价钱专程在山上买了块地的使用权,自己设计修的。结果刚建好公司资金链断了,迫不得已又要卖掉。师兄看过之后对那栋别墅兴趣不大,价格太高了,显得不值。路程又远了些,周围没有人烟着实不大方便。
  然而这样的清静,却让原本只是做陪客的陶立阳动了心思。
  他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树和远处山谷间升起的云烟,不可抑制地回忆起了那个大概再也回不去的午后,想起许云清说,‘我也想要一座房子,建在周围没有其它人的地方。’,他还说,‘你可以来。’
  陶立阳知道自己不应该也很悲哀,但他还是在第二天拨通了师兄的电话。请他帮忙搭一条线,他要买那栋房子。
  那个价格对陶立阳来说也不算很轻松,勉强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况且对方要得很急,他刚投了两部小成本电影,手里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卖了几支股票,又接了个小说改编的活,总算筹够了钱。
  反倒是陶成不知从哪儿听说了问他,最近是不是缺钱花,他一贯是不爱接改编剧的。他随意搪塞了过去,陶成便也没多问,只是没过两天他卡上倒是又打进了一大笔钱,再买两栋房子也够了。陶立阳自然不肯收,陶成只是不耐烦地摆手:“给你你就收着。我也懒得管你,还不是怕你妈知道了和我闹,你是她的眼珠子,她哪里舍得你吃缺钱的苦。”
  陶立阳便只能收下,也没用,他很久都不用家里的钱了,干脆买了低风险的基金放在徐安茹名下。
  房子的手续很快办了下来。陶立阳找人把刚修好都还没来得装的二层别墅拆了,另请了设计师建了平层,阳台很大,厨房朝阳,客厅装整面墙的落地窗,还有玉兰和山茶,整院的玫瑰,都像许云清说的一样。
  许云清设想的那个房子,他没资格去,那么他建一个一样的,许云清会不会来?
  或许永远都不会。
  一切打理好,锁上院门的离开的那一天,陶立阳这样想。
  原来要等的人是他。其实也没有几人能让他等,但偏偏许云清就是可以的拿一个。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为了自己的心。
  而他竟然真的等到了,许云清来了,全了他的心。
  “玻璃我前两天找人全部换成了单向的。”他们打开门,陶立阳按亮了客厅的灯,笑着说。
  整间房子的装修是许云清喜欢的极简风,瓷白和淡灰的主色调,
  许云清与他十指交握着,跟着陶立阳走进去,目光所及,没有一处不是自己提过的,连桌垫都是他惯用的家居牌子,心里只觉得一阵发酸,一时简直有些不忍看下去。
  “怎么了啊,这是?”陶立阳察觉到他的情绪,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对他,指尖拂过他的下眼睑,玩笑道:“可别哭啊。你片酬那么高,为了套房子,不至于啊。我也没说要送给你。”
  “没哭。”许云清的确也没有哭,只是低下头,抵住他的肩,半晌小声说,“你记性怎么这么好?什么都记得。”
  陶立阳收敛了笑意,拍着他的背:“你不是也没忘吗?”
  “如果我忘了呢?你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觉得自己做的都没有意义。”许云清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永远温柔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陶立阳轻轻摇了下头:“云清。我说过的,你不用记得什么,也不用有负担。这个房子,只是,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他也很难准确描述出自己的心情,但他知道许云清也是懂的。
  所以索性什么都不再说,伸手抱住了他,感觉许云清的体温从怀里一直传到心里,然后贴着他的耳畔告诉他:“你就是意义本身。”
  作者有话说:
  抱歉,很久没有更文了。遇到一点事情,自己状态不是很好,在调整中,快要好了吧,大概。但这个文肯定是会写完,不会中途跑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