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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陶立阳在医院停车场停下车,拨了柳临的号码。
  省博在办明代的瓷器展,陶立阳最近写的剧本里,涉及到一点相关的内容。柳临知道后,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坦白讲,相处下来,柳临是个很好的玩伴,而且沉得住性子,陶立阳摆明了态度,他也并不急于把关系更进一步推。所以他的邀约,陶立阳一般不会拒绝。
  他们定了今天去,快要出门的时候,收到柳临信息,说还在康兴医院——N大和医院有一个合作项目,柳临被临时叫过去指导实验。
  从家里去省博正好也要经过,陶立阳便主动说,去医院接他。
  “不好意思。”柳临接通电话连连道歉,“我这里大概还有半个小时,敷上抗体才能走。研究生做我不大放心。”
  陶立阳道没事,让他不用着急。
  “要不你上楼等?”柳临说,“带你看看实验室,指不定能给你写剧本积累点素材。”
  “方便吗?”陶立阳问。
  “没什么的,这又不是机密。你上来吧,综合楼十五楼。”
  停车场空气的确有些污浊,陶立阳听他这样讲,便说好。锁了车,顺着指示牌找到电梯按下上楼键。
  医院的电梯似乎总要比其它地方运作得慢一些,等了好一会儿才到负一楼。电梯门打开陶立阳刚走进去,余光瞥见不远处车位上有人下了车,往这边过来。
  那是个年轻男人,往电梯口走的同时,往嘴里塞了什么东西,又喝了口水吞下去,顺手把矿泉水瓶扔进了垃圾桶里,重新拉上口罩。
  停车场灯光昏暗,陶立阳原本也没有留意,进了轿厢只是好心按着开门键等人过来。待人走进了些,他忽然发现这个身影很熟悉。陶立阳不由得一愣,指尖力气也松了。眼看电梯门就要合上,急忙拿手去挡。
  门再次打开了,他看清了门外的人,果然是许云清。
  许云清一时也愣住了,回过神来率先把手里还握着的小小的白色药瓶往外套兜里藏。结果不知怎么地,越慌越乱,总不能顺利揣进,反而叫药瓶掉下去,滚到了陶立阳脚边。陶立阳下意识地俯身去捡,许云清动作比他更快,迈进电梯一把将药瓶抓回手中,这次总算放回了兜里。
  陶立阳慢慢站直,重新看向许云清:“生病了?”
  “感冒。”许云清说,声音的确有点沙。
  便又没有话了,两人默默无言地站着,谁也忘了要去按楼层。直到电梯灯突然又暗下来,才总算想起这回事。
  “去几楼?”陶立阳问。
  许云清没有答话,自己按了个十七,陶立阳就又补了个十五。
  电梯缓缓上升,许云清一直没有摘口罩,也一直没有看他,只垂眼盯着地面。
  陶立阳想起,去年秋天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在医院电梯里遇见,此后种种因缘际会,竟然叫他多年夙愿成真。可现在第二个秋天还没有来,他们已经分手一个月了。
  从许云清那天晚上离开,这一个月来,陶立阳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冷眼看着许云清背后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和他口罩边缘露出的苍白的面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和愤怒。
  他想许云清怎么瘦了这么多?怎么会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他明明都放过他了,许云清为什么还不能好好地。到底还要他怎么做,许云清才能称心?
  陶立阳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问自己,  又听许云清压抑地咳嗽了一声,他几乎忍不住要开口了。电梯门在这个时候开了。
  “陶老师,你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儿吧?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柳临站在电梯口的走廊上。
  陶立阳好像被从一场梦中忽然叫醒了,整个人都还发蒙:“怎么在这儿等。”
  “怕你找不到地方啊,实验室在里面。”柳临声音含笑,“你不出来啊,电梯门要关了。”
  许云清沉默地站在一旁,仿佛他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陌路人。陶立阳勉强扯了下嘴角走出去。只是往前走了两步,到底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一直微垂着头的许云清,却在这个时候抬起了眼睛。眼神在柳临身上停滞了几秒,碰上陶立阳目光的那一瞬,立刻又避开了。
  电梯门很快合上,陶立阳转过头,轻声问柳临:“十七楼是哪个科室?”
  柳临想了想:“好像是心血管内科,怎么了?”
  “没事。”那许云清应该是来看他母亲的,陶立阳略微松了口气,又听柳临说,“刚才你旁边是许云清吗?”
  陶立阳愣了一下:“你见过?”
  柳临一面刷卡开实验室的门:“大明星嘛,他那么红。电视上见过。只是带个口罩,也没太看清,到底是不是啊?”
  陶立阳勉强笑了一下:“是吧。”
  柳临有些奇怪:“你这语气……都是娱乐圈的,难道你不认识?”
  陶立阳没有答话,他心想这么多年来,或许的确没有真正认识过许云清,否则为什么总是搞不懂他。
  可陶立阳又想起了电梯门合上的瞬间。他没有看清许云清最后的神色,却瞥见了他手腕上戴着的表,仍旧是自己多年前送的那块儿。
  满腔的委屈和愤怒登时像被人划了一道口子,无处可安放了。
  “云清,你来了?”
  许云清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阿姨才注意到他,放轻脚步走过来:“你妈刚睡着。”
  许云清颔首:  “王姨,你去休息会儿吧。我在这里就行。”
  “好。”阿姨应了一声,又有些担忧地劝她,“那你别和你妈吵架啊。”
  许云清轻声道:“这话你不应该和我说。”
  阿姨无奈地看他一眼,拉上门出去了。许云清轻轻呼了口气,走到病床边,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卢茵背对着他,似乎还在睡,露在被子外面的指尖却动了一下,许云清垂下眼睛:“妈,你要是不想见我,可以不用专程打电话叫我回来。我工作也很忙,这是浪费大家时间。”
  卢茵半晌才慢慢坐起来,冷笑:“你妈都要死了,叫你来看一眼,就是浪费你时间了。”
  “我刚去见过医生了。”许云清语气淡淡,“医生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要出院随时都可以。当然你要在医院住,也没关系,医药费我不会短你的。”
  卢茵一直有轻微的冠心病①,去年因为受寒发作过一次。当时的确有些严重,送到医院,一度下了病危通知书。但手术做得很成功,医生也早就说可以回家休养,没有什么大碍了。卢茵却不肯,总说心脏还是不舒服。原因许云清也明白,无外乎是拿身体说事,逼他和李霜复婚。
  在那个孩子流产之后,许云清和李霜就分居了,除非是工作需要,见面其实很少。
  只是结婚已经让他的公众形象受损,贸贸然又离掉,多少显得不负责任。加上先前抱着把日子过下去的念头,他和李霜共同成立了工作室,接了一些双人的活动。工作、经济纠缠在一些,没有那么容易就清算干净。
  许云清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事业会否受影响。但李霜多年来,的确是靠着和他的关系才能在娱乐圈勉强有些姓名,李霜不肯离婚。许云清觉得她可怜,也就无所谓。
  二则他虽然不是因为卢茵才和李霜假装恋爱结婚,但他结婚之后,卢茵的确显得正常些,不再时时警惕。索性便任由这段从一开始就是虚假的婚姻,继续表面和睦地维持了两三年。
  一直到卢茵进手术室那天,经纪人不知情,恰好打电话告诉他,他和李霜的最后一个双人的代言快要到期了,问他要不要续约。
  “不续了。”许云清看了眼前方不远处手术中的标识,忽然觉得一切都很荒唐。他想到刚刚签的病危通知书,卢茵如果不能顺利走下手术台,大概对她也算一种解脱。但自己只怕还要继续被绑一辈子,如果这样,枷锁轻一点,或许更好。
  李霜也很快得到了他不续约的消息,急忙来问。
  “你如果缺钱,我给你。想要什么资源,我能办到的,也给你。”许云清平静地答她,“这个代言到期,就把婚离了吧。”
  许云清想到这里,听见卢茵问他:“不是让你和李霜一起来吗?李霜人呢?”
  “她来做什么。”许云清抬手按了按眉心,“她不会来。你也不要再私下联系她。”
  卢茵声音冷下去:“你就是不肯听我的,和李霜复婚是不是?李霜到底哪里不好?”
  这话自从卢茵从新闻上,知道他离婚的消息以来,许云清已经听过无数次。他抬手按按眉心,慢条斯理:“你和李霜其实也不熟。她对你来说,最大的优点,不外乎,她是个女人。”
  卢茵闻言呼吸都停了一拍,瞪大眼睛抓过床头柜上的茶杯就朝许云清砸过去。许云清侧了下头,瓷片贴着他额角擦过去,划出一道白痕。
  碎瓷片散落一地,暗褐色的茶水溅出来沾湿了许云清的袖口。阿姨听见动静开门进来,哎呀一声:“这又怎么了?”
  许云清抿唇站起来,神色还是很平静:“看来今天没法聊了。妈,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许凝!”卢茵在身后叫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的谁。”
  许云清背僵了一瞬,转过身去:“你知道,然后呢?我已经二十九了,又不是十九岁,你能关我一次,还能关我第二次?”
  卢茵气得浑身都发抖:“你为什么不能改?你非要逼死我是不是?”
  “妈,你的病没有那么严重。不用天天诅咒自己。”许云清勾起唇角,只是眼底并没有丝毫笑意,答得干脆,“指不定,我先死呢?”
  许云清没有再回头,他完全能够想象到卢茵还会说些什么。实在听够了,也听倦了。每次来见她之前,许云清总抱着这次可能会好一点的念头,但事实上,每次都是奢望。
  他害怕再碰见陶立阳或者他身边的那个年轻男人,没敢坐电梯,沿着安全通道慢吞吞走下楼。
  “这么快啊?”沈溪还在车上等他,她这段时间总是担心,时时刻刻都跟着许云清。从副驾驶回过头又愣了,“你额头上……”
  “没事。破了点皮,没流血。”许云清轻描淡写地说。
  沈溪听他这样讲,也不好再问。只叫张馨开车。
  许云清靠在椅背上,头痛得想要炸开一样,胸口也闷得慌。他犹豫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安定来,让沈溪递水的力气都没了,干嚼着又吃了两片。
  他知道这样不好,是药三分毒,可实在太难受。
  其实也并不单是因为和卢茵的谈话。更多还是因为陶立阳。
  许云清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在电梯口见到陶立阳的那个瞬间,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陶立阳憔悴了,第二个念头便是想逃。
  可那时他看着陶立阳,却一步也挪不开。他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也没有资格和立场。
  许云清记起刚刚卢茵说的话,卢茵知道他想着谁,李霜也知道他爱谁。不相干的人都知道,偏偏陶立阳不相信。然而这不是陶立阳的错,是他不敢叫陶立阳相信的。
  许云清觉得一切着实很可笑,也就真的无声地笑出来了。
  陶立阳离开才是正确的。许云清想,今天见到的那个人看起来和陶立阳很相配。那或许是一个陶立阳可以去爱,也能够得到回应的人。不像他,活在阴影中,逃不出来。
  许云清这样想着,眼前又浮现出他们的背影,那么熟稔。他的笑容慢慢僵在了脸上,一道裂缝,从心里渐渐撕开,变成一条巨大的补不上的口子,让他周身都冷下来。
  许云清抬手挡住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把那些让他妒忌得骨头都在痛的画面从脑海里赶出去。
  “沈姐。”半晌,许云清闷闷地开口,“下周就是耀星年会了是不是?”
  沈溪转过头:“是啊,我已经替你给剧组请好假了。请了一周,参加完年会后,你还可以休息两天,你最近状态的确太……”
  “我能不能不去啊。”许云清低声说。
  “怎么了?”沈溪被他骤然打断,一愣,“云清,你……”
  “没事。我开玩笑的。”他偏过头去。
  许云清明白,这种场合,他作为耀星的艺人,不可能不去。
  但他实在害怕见到陶立阳。更害怕见到他,身边那个人却不是自己。
  有时候许云清宁愿生活也像演电影就好了,分开的主人公可以老死不相往来。总好过像现在这样。他明明爱他,却还要和他做所谓朋友。
  作者有话说:
  ①:卢茵的病:第四十四章  提过。  大家要求的见面,安排上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