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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终身成就


  陶立阳肩周炎犯了。
  常年伏案写作的人,肩颈或多或少都有些毛病,陶成就是如此。所以徐安茹盯他们爷俩都盯得紧,多年注意,倒不算严重。
  只是他最近忙着一部献礼剧的稿子几个月没好好休息,遇上换季寒流又着了凉,一觉醒来,右臂竟然抬手都有些疼。
  陶立阳一贯随性,并不太在意。正好许云清那部缉毒的片子入围了亚洲区一个电影节的最佳男主,前两天出国了,也不在家。便打算自己悄悄去医院看一看,开药吃了,谁也不惊动,这事就过去了。
  他这样想着,还坚持把最后几场戏改好,发到编审邮箱,才打了车往医院去。结果不巧得很,刚进医院大门,就碰上陶成的一位朋友。对方同样认出他了,又是长辈,免不得上前寒暄几句。见他手里拿着挂号的单子,便问他怎么回事,听说是肩膀不舒服,很关切地叮嘱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陶立阳心里暗道不妙,又不好直说让对方不要告诉陶成。果然,还没走到诊室门口,就接到了徐安茹的电话。
  陶立阳再三说没事,让他们不必担心。徐安茹哪里肯听这些,只说让他在医院等着,挂了电话,不到一个钟头,就和陶成一道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真的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轻度的肩周炎。”徐安茹从电梯里走出来一脸的焦急,陶立阳宽慰道。
  徐安茹瞪他一眼,摊开手:“诊断书和片子呢?我看看。”
  陶立阳把诊断书和X光片递给她,见她和陶成都是很休闲的打扮,来得又这样快,就问他爸:“你们这是从哪里过来?”
  “和你林伯伯钓鱼呢。”陶成也看了看片子,“你妈一听你肩不舒服到医院来了,急得跟什么似的。”
  “就我一个人急,你不急啊?”徐安茹很不满地打断陶成,又对陶立阳道,“我看你这个检查不行,再去做个神经肌肉电图,稳妥点好。”
  “没必要吧。”陶立阳不由得讨饶,“肩周炎而已。”
  “什么没必要?那万一还有其他什么毛病没检查出来呢?反正都在医院了,仔细点总没错。”徐安茹一面说,已经给陶成相熟的骨科医生打了电话……
  既然让徐安茹知道了,陶立阳想要让这事悄无声息过去的打算自然就落空了。老人家鱼也不钓了,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各种检查做了个遍,折腾了一下午,甚至还打算让他住两天院,连医生都说没有必要之后,才和陶成一道陪着他回家去。
  “你这孩子真是的,你爸的坏毛病一学一个准,年纪轻轻地就犯肩周炎。再不注意点,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还怎么得了?”
  “这又干我什么事?”陶成说。
  徐安茹不理会他,抬手把客厅灯按亮,继续数落陶立阳:“我是不知道,有什么工作比身体还重要。仗着年轻,保暖也不注意,这么冷的天,外套都不晓得多加一件?……算了”,她说着又皱起眉,“你还是收两件衣服,和妈一块儿回去住,我也好照顾你。”
  “我不回去。”陶立阳连连摇头,从冰箱里拿了一瓶苏打水。还没打开,徐安茹瞥见,上前一步就从他手里拿走了:“入秋啦,还喝冰水,你说你这个身体怎么不出毛病?”
  “他这么大的人了,喝个水你也要管,肯跟你回家住就怪了。”陶成按按眉头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多大啊?八十岁不也得叫我妈?”徐安茹不满道,走到一旁重新给陶立阳倒了杯水,“怎么,耽误你钓鱼了,你就不高兴?鱼什么时候不能钓,儿子可就这俩……对了,云清什么时候回来?”
  “电影节结束吧,昨晚打电话,说是还有个一周。”
  徐安茹诧异:“今天没联系?那云清还不知道你病了?”
  陶立阳笑一笑:“这有什么可说的。就是个肩周炎,还是轻度。难道还叫他专程提前回来照顾我?真没必要。”
  “你妈可不就是这个意思。”陶成把老花镜拿出来戴上,从桌上拿了一本陶立阳的书看,“她当你是个金元宝,恨不得全天下都来围着你转。”
  “你真是烦人。”徐安茹抱怨老伴,又对陶立阳道,“这哪里是需要谁照顾的事?这两个人在一起,有什么事情,好的坏的,都得说嘛。我要是有个三病两灾的,能不让你爸知道?你爸要是哪里不舒服,瞒着我我能高兴?你和云清也是一样的,你怎么说都不和他说一声。”
  “等他回来再说呗,那时候我也好了。现在说了,他又做不了什么,空担心。”陶立阳接过徐安茹递过来的温水,“你们也别和他讲。”
  徐安茹瞥他,陶立阳只是一味笑着。徐安茹无奈点他额头:“云清要是晓得你瞒着他,指定不高兴。”
  陶立阳不肯和他们回去住,也是怕和许云清视频的时候穿帮。他是不愿意让许云清担心的,一再叮嘱不要提。徐安茹拗不过儿子,陶成又素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帮腔,嘟嚷了几句,走到阳台上去把挂在外面的衣服收进来替他叠好。想一想又道:“你不想回去住,那要不我和你爸过来陪你住两天?”
  “哪里又这么严重,我自己休养几天就好了。”
  “这也不肯那也不肯。”徐安茹说,“那让阿姨过来给你做饭?或者你回家吃,你这个手不方便,叫司机来接你。”
  陶立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陶成先发话了:“他又不是残废了,一个肩周炎,用得着你这么兴师动众,劳心劳力?你看他领不领你这个情?”
  “我自己的儿子,我是为了做人情啊?”徐安茹一听,也不高兴了,把手里折到一半的衣服往沙发上一丢。
  老人家年龄上来了,倒像小孩一样,说着说着脾气就来了。徐安茹是心疼他,陶成又心疼徐安茹,只是不肯好好讲话。场面一时僵了些,陶成给陶立阳使眼色,让他赶紧说两句哄哄他妈。
  陶立阳心里好笑,正要开口,忽然听见门外似乎有钥匙的声音,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怎么回来了?”陶立阳看见许云清一怔。
  许云清没想到他们都在,也愣住了,回过神来先喊了一声爸妈,这才问陶立阳:“你肩膀怎么回事?”
  “谁告诉你的?”陶立阳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看了眼徐安茹和陶成。他们却也是面带诧异。
  许云清把箱子提进来,坐在玄关边换了鞋:“我听江宁说的。”
  江宁这次并没有片子入围,是去做颁奖嘉宾的。
  “江宁从哪里……”陶立阳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上午陶成和林益一块儿钓鱼来着。果然越想瞒越瞒不过去。陶立阳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走上前去,“那你也不用立刻赶回来啊,你打个电话问一声不就行了?”
  “我问你也要你肯说啊。”许云清起身看着他,蹙眉道,“你刚才看爸妈做什么?是不是不许他们告诉我?你肩膀到底怎么了?严不严重?”
  “肩周炎,就怕你晓得。”他一口气问了这许多,徐安茹这时也走过来了,温声嗔怪,“你这孩子也是,性子也太急了。他不肯和你说,你问我和你爸呀,怎么直接就回来了?”
  许云清摸了摸鼻梁:“让助理订了最近的航班,时间紧得很,也没顾上问了。”
  徐安茹目光柔和:“急匆匆地,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
  他只迟疑一秒,徐安茹也瞧出来了,笑道:“没吃吧,我给你煮碗面去。”
  “不用了妈,真不用。”许云清连忙道,“我不饿,我晚点自己随便弄点东西吃就行。”
  “不饿也要吃饭的呀,一天三餐不规律,身体遭不住的。我在这儿呢,哪里用得着你自己弄。”说着便进了厨房。
  谁也拦不住她,陶立阳捏捏许云清手腕,笑道:“让妈弄吧,不看着你吃了,她不安心。”
  “晚点再和你算账。你诊断书呢,拿来我看看。”许云清瞥他一眼,轻声道,把手挣出来,提过一旁的箱子进了客厅。
  陶成对他一贯比对陶立阳更和蔼些:“云清回来了?”
  许云清又叫了一声爸,陶成指指沙发:“你坐。”
  许云清颔首,先给陶成掺了杯茶,这才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接过陶立阳手里的诊断书仔细看。
  “我说没事吧,你不信。”陶立阳就近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挑了挑眉。许云清看过了,勉强放心下来,轻轻推了他一把,让他坐到旁边去。
  “你自己倒觉得没事,折腾得一家都不安生。”陶成放下手里的书,“你妈这么大年龄了,也不晓得让她省点心。”
  陶立阳挠了下头发,并不反驳。索性陶成话不多,只讲了他这一句,拿起茶喝了一口。两个小的就在旁边老老实实陪坐着,间或陶成问起他们最近手头在忙的事,便一五一十地答。
  陶立阳和许云清时常都回家去看他们,其实也没有太多话。那头徐安茹还在厨房,三个人枯坐着多少无趣。陶立阳想了一想,去把棋盘找了出来:“下局棋吧。”
  他手臂不舒服,就坐在一旁看,让许云清陪陶成下。
  许云清最开始下围棋,还是大学那会儿跟着陶立阳学的。只是他性格安静,平时没事,自己拿着棋谱都可以摆一下午。下到一半,陶成便道:“云清棋下得比你好。”
  都是这样。”这话也不是头一回听了,陶立阳笑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你自己心思太浮了,下不好棋找借口。你下棋不是我教的?”陶成目不斜视落下一子。
  “那就是我的问题,您说了算。”陶立阳还是笑眯眯地,许云清也忍不住微笑飞快瞥他一眼,跟着也下来一目。
  棋盘局势渐渐胶着起来,便都不说话了,只专心致志下棋。等到徐安茹把面端上桌子还没下完。
  陶成怕徐安茹唠叨,让许云清先去吃饭。他这几天不在,陶立阳独自在家的时候很少会下厨。家里面新鲜菜备得不多,幸好干货是不缺的。徐安茹便用墨鱼片和瑶柱熬了汤底,又用雪菜笋丁香菇炒了浇头,满满当当地一大碗盛出来。
  许云清的确有些饿了,徐安茹又记挂着他的口味,酱油都用的甜口的,不由得食指大动,吃了个精光。
  吃过饭,陶立阳同徐安茹说了会儿闲话,许云清又陪陶成把棋下完,到底输了一个子。时间也不早了,这才和陶立阳一道,送他们下楼。
  从电梯出去,进了车库,陶成和陶立阳聊起新写的一个剧本,聊到兴头上,不知不觉就走快了。许云清等着徐安茹,落下一段跟在后头。
  “不管他们,咱们慢慢走。”徐安茹撇撇嘴道。
  许云清笑着点头,提醒她前面有个台阶。
  “你管着点立阳啊。”徐安茹说,“这几天可千万别许他再写稿子了,肩颈受不了的呀。”
  “我知道,您别担心。”
  “你这么讲,我就放心了。你们都是大人了,我们也管不住。我和你爸说什么,他表面答应了吧,左耳进,右耳朵就出了。但他听你的。”徐安茹笑起来,“你管得住他,立阳怕你呢。”
  许云清看着前方陶立阳的背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怕他。”
  “这样就好,这样最好了。”徐安茹很亲昵地拍拍他的手背,微笑道,“过日子嘛,两个人相互拿捏得住,日子自然就过得久了。”
  把两位长辈送上车,看着车开出车库。他们才原路又回去。徐安茹临走时让他们不耐烦做饭就回家吃,反正离得也近。又说厨房里还给他们煨了一锅汤,早上起来煮个馄饨面条都方便。
  许云清回到家,推开厨房门,果然就看见砂锅里冒着热气。
  许云清揭开盖子,舀了一小勺尝,陶立阳从身后搂住了他。
  “你的手。”许云清皱起眉。
  “没事,抱一下你能有什么问题。”陶立阳失笑,就着许云清的手把剩下的半口汤喝了,“差不多了,关火吧,……我妈真是操不完的心。”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
  陶立阳低头吻一下他脖子:“哪里是我不识好,你们都太小题大做了。本来也不是大毛病,过几天就好了,你还巴巴地跑回来。”
  “哦,等你好了我再回来,你就当没这回事是不是?你算盘打得倒好。”许云清躲开他的亲吻,偏头瞪他。
  陶立阳就笑:“你这么跑回来了,电影节的事怎么办?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开幕式的红毯也走了,剩下就是个颁奖礼。”许云清说,“我和组委会协调了,说家里人不舒服,得先走。”
  许云清语气轻巧,仿佛他没有拿提名一样。
  “你真这么说的?”
  许云清点头:“不然呢?”
  “你呀,总犯傻气。也不嫌给自己找麻烦。”陶立阳叹口气,无声地笑了。
  许云清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腰:“你才傻。再是小毛病,总疼吧?我回来,你疼起来,总有人给你倒杯温水,揉揉肩的。”
  陶立阳失笑:“那你也得分个轻重缓急。”
  “你就是最重要的。”许云清抚过他的鬓角,掌心温热,“什么奖啊,电影节都是一时的,咱们是要过一辈子的。”
  既然许云清回来了,自然是不许他再日日对着电脑赶稿的。好在陶立阳手头这几个项目,都不算太急。唯一要得急的那个献礼剧,编审又给了些意见。在许云清的坚持之下,最后也变成陶立阳口述,他上手改了。
  许云清自己这几天也没有接任何的通告,早上吃了早饭,就陪陶立阳去医院做理疗,下午拖他去打一会儿乒乓球。一日三餐各种骨汤换着来,丝毫不嫌麻烦。睡觉前按时热敷,夜半陶立阳稍微一动,他也能察觉。半梦半醒地,贴过去给他揉肩膀。
  陶立阳的肩周炎本来就是轻度,这样悉心照料之下,没几天就明显转好了。等到电影节颁奖礼那天,已经没有什么痛感了。
  那天天气好,他们开车去郊外看红叶,又在一家许云清很喜欢的私房菜馆吃了饭回家。打开电视,颁奖礼刚刚开始。
  最佳男主角的奖,还要等一会儿。便把头天没看完的电影翻出来看了,又才转回去。时间刚好,屏幕上正在放提名影片的片段。
  陶立阳看着电视上许云清的脸,又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一旁许云清正把香瓜上的子细细地挑掉:“其实不用看,这个奖我是无缘的。”
  “哪有你这么说自己的。”陶立阳说,想一想,又道,“没有也没关系。”
  许云清只是微笑,很淡定的样子。
  影片片段放完之后,画面在几个提名者之间来回切,许云清的镜头切到了导演身上。要是获奖了,导演上台代领。
  颁奖嘉宾又故作悬念地停顿了好一会儿。陶立阳倒是被弄得有点紧张,分明他自己得奖的时候,从来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好不容易总算听见获奖者的名字念出来了。
  然而并不是许云清。
  获奖的是外国的一位演员,七十多了,演了一辈子的戏,只怕这就是收官之作了。
  陶立阳偏头看了一眼许云清,后者叉了一块儿香瓜喂给他,微笑着,神色绝无半点伪装:“我说了不会是我。”
  陶立阳说不清什么心情,抬手关了电视,躺下去懒洋洋地枕在许云清腿上。
  “怎么了你?”许云清笑,“突然得失心这么重?都不像你了。”
  “你要是在那里,这个奖说不定就是你的了。”陶立阳好一会儿才说。
  “傻话。”许云清用手指描他的眉眼,很认真地说,“这部片子本来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处理好,回过头去看,我也不大满意,能拿到提名就已经在意料之外了。”
  “我不管。”陶立阳说,“谁都不如你好。”
  “那是因为你偏心我。”
  “是啊。”陶立阳听他这样讲,便把他的手牵到自己心口的位置,“心都在你身上去了。”
  许云清就笑了,陶立阳也笑了,反手摸摸他的脸:“真的不遗憾?”
  “这有什么可遗憾的。一个奖而已,没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再说了。”他看着陶立阳,目光专注又温柔,“我早就得到最好的了。”
  陶立阳抬起眼与他对视,笑意更深了:“那我算什么奖。”
  许云清想了一想,却是低下头与陶立阳讨了个亲吻,世上再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奖杯了。
  然后他贴着陶立阳耳畔,轻声而肯定地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