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的环境混着怅惘的音乐微微嘈杂，田佑显含着草莓棒棒糖，不小心咬碎了最后一口。
就算是脑子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故事里的暗指了。田佑显曾经以为自己的设想已经足够狗血了，没想到还可以更离谱。
他本来猜测，王浒是享受让猎物先高傲的自以为是猎人，然后再让其沦为自己玩物的变态快感。不然怎么可能有人愿意甚至安排自己的爱人和别人上床？
结果还真有。
豪门真的比想象中还复杂，还好莫教授的家人都很好。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有再多不得已，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在乎并不能当成毁掉一个人的借口。
只是……王浒真的知道自己毁掉了一个人吗？就像当初胡可意，笃定自己同化了莫教授，甚至觉得让莫教授变成和自己一样玩弄人心的人是条正途。
那王浒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你有无数次机会喊停的，可你选择了放任。你本可以抱着那只你看着长大的小狗，说没关系，说等等我，或者说对不起。”莫遇开口，眸子里有一种怜悯，清亮的声音也染了些发哑的尾音。
人称不知不觉间由“他”换成了“你”，过渡却自然的连田佑显都没察觉。或许也不是过渡的自然，故事里小男孩的形象在这张桌子的咫尺之间早已和这个看起来成熟狠辣的男人重合。
没关系，你值得被爱；
等等我，我真的很爱你；
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幸福……
哪一种可能都会痛，哪一种可能都会煎熬，但起码，有些珍贵的东西会变得不一样。
“其实人活着本身就是个矛盾体，社会地位越高，权力越大，越矛盾。你想让他依赖你，依靠你，成为他最重要的唯一；可你又想他独立，他坚强，就算你垮了死了，娶了别的女人联姻，他依然能活得风光不受委屈。”
“可你却从没想过，他并不是真的幸福。就像你，现在正用这种方式拥有着他的你，真的幸福吗？”莫遇抬了抬目光，直视着面前这个精明和愚钝交杂的中年男人。
没有得到过守护的人，是很难知道怎么去守护的。王浒的精明放在家族内斗和生意场上可以叱咤风云，但用在感情上，却显得偏执可笑且幼稚。
莫遇的语气轻柔若浮萍：“我相信你真的很爱他，比如，希望他放学一出门，整条洒满阳光的大街上都是你的产业。虽然你没办法在他身边，但想，他看着街道就会想起你，就像你一直在他身边。”
或许是因为莫遇温柔怅惘的话语说的太唯美了，田佑显甚至都想象出那个阳光笼罩柏油马路的温馨场景了。
回想起彦哥所说的话，支离破碎的一切好像都有了因果。
——‘其实早在好几年前，王氏就意向开发大学城那里的商业，连地下商场选址都有他们推动的成分。’
虽然不知道最后王氏的开发为什么放弃了，但光想想，就觉得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浪漫的礼物了。
也是王浒尽力能给胡可意最大的爱了吧。
但转念一想，田佑显又觉得有些武断。浪漫本身就是个主观的概念，比如他就觉得莫教授在校园里踮脚给他的那个吻，才是世界上最浪漫的礼物。
而这种当众亲吻爱人的举动，应该是王浒从来不敢奢想的。
微微叹了口气，莫遇的桃花眸中闪过共情般的黯然：“你大概也很怕失去他，怕到发觉他有点偏爱某个玩具，或者一个玩具玩耍的太久，就要不遗余力地灭掉。”
“情感是会让人偏激的。从某一天你发现他不受你控制的自己找玩具时候你就意识到了。可你安慰自己那没什么，直到你终于认清自己并不能轻松处理掉每一个麻烦。”
不知不觉间，莫遇的语气已经越说越急，速度越说越快，甚至有那么一股咄咄逼人的架势。
“当那个你好不容易赶走的麻烦再次出现在他身边，你的危机感已经本能地造成了焦虑。”莫遇的语气放缓了几分，像是给对方缓气的机会，实际上施加的压力却丝毫没有减轻。
“最终，你点了一把火，是一时冲动也是思量考虑过的结果。你很生气，那本就是你给你的宝贝准备的礼物，凭什么最后却成了别人家的产业？”
“你不允许，你必须阻止，只要一把火，一点舆论，对方集团就会信誉扫地，那个麻烦也就自然不再是麻烦了。”莫遇的语气明显严肃了很多，眼神也倏然变得锐利，“王总就是这样想的，对不对？”
空气像是凝滞了，又猛然被什么击碎了。
“你什么意思？话可不是乱说的。”王浒直了直背，延迟了几秒才开口。神色并没太慌张，表情却有了些微的不自然，身上的那种强势的气息也削弱了一些。
莫遇这边反而像是一下子随性了，眸子里晕染开一层无所谓的淡然，爽朗一笑：“这只是个故事，你也完全可以当我是乱说的。”
勾了下唇角，目光又突然沉下来，仿佛风平浪静却延伸到深不见底的海水。
“现实永远不是故事。因为警察会取证，已经展开了调查。所以我们今天的谈话本身就没所谓谁威胁谁，不久之后都自会见分晓。”
“只是我想说，那个小男孩有没有想过，其实他一直就是那只他看着长大的小狗心里最重要的存在。”莫遇神情关切，像是好心提醒对方似的，开口前还故意拿过田佑显正喝着的水果茶吸了一口。
“那只小狗相信那个人，视他的一切为信仰，努力成为了他所说的最厉害的样子。”话语轻微一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巨大到让人忽略的事实，“他早就是小狗的港湾了。”
“可，如果不久后的某一天，这个港湾突然坍塌了，这只活成异类的小狗要怎样活下去？”
“以后再不会有人在它留下一堆隐患后，给它擦屁股了。它还是会习惯性继续寻找更多的玩具填补空虚，然后被这些玩具弄的焦头烂额。”
莫遇低垂着眼眸叹着气摇了摇头，伸手捋了一下发梢，轻浅一笑：“更糟糕的是，它连爱人都不会。它可能再也没办法找到一个能够依赖的人了。”
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其实就是语言，甚至并不需要多具有攻击性。语言，可以甜蜜到温水煮青蛙，也可以温柔到一击致命。
“这是一道无解题。王总，我说过了，能决定胡可意未来的，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可惜已经太晚了，没有办法补救了。”莫遇的语气还是和缓的，若涓涓细流，却就像是下一张死亡通知单。
“保重。”礼貌得体地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莫遇便侧过身，把拉着田佑显的手拽了拽，靠近男朋友耳边，“宝贝，拿好东西，我们走了。”
“嗯……好……”田佑显还沉浸在刚刚那震撼的凄惨故事中没回过神，呆呆愣愣的被莫遇从座位上拉起来，往门口走。
见田佑显手里还捧着那杯水果茶，莫遇皱了下眉轻笑：“你是想把人家的玻璃杯拿走吗？显显。”
“不，不是，我是想打包一下。”田佑显抿了下唇，说着脚步有点卡顿地走到吧台，把水果茶递给服务员小姐姐，“麻烦帮我打包一下，不用封盖子。”
莫遇看了眼没剩多少的水果茶，一笑：“你还挺节约。”
“挺好喝的。你们刚刚说话，我没好意思捞水果吃……里面还有西瓜和车厘子。”田佑显脸颊微微泛红，接过打包好的袋子和服务员说了句谢谢。
拉着莫遇的手换成了十指相扣，握得很紧，像是宝贝一样不舍得撒开。
推开咖啡店玻璃门的时候，田佑显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座位上的中年男人。高档的西装，凛然的气质，还是那么坐着，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连桌子上的咖啡还是都是那么摆着。
可就是觉得整个人都垮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啧啧，莫教授真的是说话大师，怪不得显显会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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