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语：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木兰词·拟古决绝词柬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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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月光皎然，小径上都是草木泛着潮气的微苦气息。
王浒正插着耳机的别墅区夜跑，这是他每晚难得可以放松的片刻。
今晚父亲又拿他和大姐对比了一番，结论是他对竞争对手不够狠心。跑到路口转了个弯，就看见花坛旁边一个小男孩边哭边拽着中年女人的衣角。
王浒停下脚步，摘下耳机，突然有了些兴致。
女人身形姣好，裹着黑色长裙，宽沿帽的边缘遮住了大半张脸，手搭在黑宝马的车门上准备离开。
王浒和小男孩都确定，只要男孩一松手，她就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至于那个小男孩，前几天王浒就远远见过，隔壁那家的司机给接回来的，为什么接回来明眼人都清楚。
心里莫名嗤笑，果然，只要是富贵人家，都有私生子。
许是该说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女人急于脱身，最终甩开了男孩的手，王浒也就听见她开车扬长而去前的最后两句话。
——“小意乖，之前我们不都说好了么。你要和爸爸和新妈妈生活好，别这么不懂事。”
——“听话，你爸就你一个孩子，他不会亏待你的。”
车子一溜烟地开远了，转了弯就连尾灯都看不见了。
留在原地的小男孩还在哑着嗓子哇哇大哭，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王浒脚步迟疑了一下，走过去了，并不是乐于助人，就是凑巧赶上了想去逗逗小孩儿。
他记得这小孩儿刚来的时候，瞧着兴高采烈蹦蹦跳跳的，第一次看见大别墅时都傻了眼。估计是兴奋劲过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亲妈给忽悠着卖了。
“住在大别墅不好吗？”王浒从街旁的售卖街里摁出了一罐冰镇可乐，咔嚓一声打开易拉罐，递给小胡可意。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可能在常识里，哄小朋友就该用糖，就算没有糖，手里也该拿点什么。
“好，可没有妈妈了。呜呜呜，妈妈把我扔了……不许我见她了，妈妈一直想把我扔了，终于把我扔了，不要我了。”大概是哭累了，也没有人和他讲话，胡可意边用手抹眼泪边大声哭诉。
虽然中心思想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
“喝不喝？”王浒又把可乐罐往前递了递。
小胡可意眨巴了一下泪汪汪的眼睛：“我妈妈说不能喝陌生人递来的饮料。”
王浒也没什么好脾气，直接就昂头自己喝起了可乐，还补了一句，“反正你妈都不要你了，还听她的话做什么。”
小胡可意瞅着眼前外壁冒着水珠的易拉罐，可乐他其实是想喝的，对方要是再坚持一下他也就伸手接了。但被这么一刺激，心里一瞬也觉得可乐不是重要的，就哭得更凶了。
足足哭了几分钟，也不见停，王浒都怀疑小孩身体里全是海盐水了。
“喂，别哭了。”年轻的王浒几分烦躁，心里已经后悔刚刚走过来了。
捏扁可乐罐，冷冰冰地瞅着那不知道幼儿园毕没毕业的小孩，“只有弱者才会哭鼻子，哭是没有用的，想要什么就去抢。算了，估计你也不懂。”
谁知道小男孩还真就收住了啜泣，含着水的眼睛倏然一亮：“那叔叔你能不能帮我把妈妈抢回来？”
“叫哥哥。”王浒白了小孩儿一眼。
“哥哥。”小胡可意真就乖乖叫了，一点犹豫都没有。
男孩儿白皙瘦小的就像个瓷娃娃，眼角的小泪痣衬得哭红的小脸特别可怜，反而让王浒特别想戏弄他了。
“叫哥哥也帮不了你，找你爸去。”
“爸爸。”小孩虽然嗓子哑了，声音却还挺脆。
这一声是王浒没想到的，心里一瞬像是有一滩春水化开了。
终于还是耐着性子蹲下身子，和胡可意视线齐平，捏了捏小孩儿没什么肉的脸颊：“我不是你爸爸。”
那晚的夜色微凉，朦胧的月色却透着种柔和的暖意。
有些话是不作数的，尤其是成年人对小孩子。但最后就是作数了，至少在称呼上作数了。
他叫他爸爸，他叫他小意。
但其实根本不像父子，而是像一个怪脾气的冷酷少爷捡回了一只流浪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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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匆匆，很难有多少关系能延续十几年。但说难坚持其实也没多难，恍惚间也就眨眼一瞬。
有些情感一直没变，有些心思却早已变了。
“好不容易今天闲下来陪你，结果小意就想这样逛马路吗？”王浒笑着感慨。
稍显荒凉的柏油马路上，除了人行道两旁不太茂密的绿植，就只有一高一矮并肩走着的两个人。
男孩穿着运动衫，男人穿着长款风衣。看起来像叔叔和侄子，又像是哥哥和弟弟。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肩膀和肩膀之间有着王浒刻意维持的一道沟壑，这也是两个人一直以来心照不宣的。
只不过，胡可意从不知道这在王浒心中是怎样一种克制又亲近的距离。
“嗯，我想去大学城逛一逛，一直都没去过。”胡可意开口，偏头看着王浒，“想顺便让爸爸帮我选一个学校。”
“也是，我们家小意马上明年就要上大学了，所以还是打算在本市念？”王浒宠溺的一笑。
话是这么问，但其实如果胡可意真的不打算在本市读大学，王浒也并不会同意。
“虽然我是想离胡老头远一点的，考外省的学校就再也不用看见他了。”胡可意平时在家会管亲爹叫父亲，而和王浒呆在一块时会称那个男人为胡老头。
“但不行啊，爸爸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舍得呀？”胡可意笑得乖巧可爱。虽然一直琢磨不清自己这个干爹，但他还是很懂王浒乐意听什么的。
两人就这么继续溜达着，时间就像透过树叶的阳光一般美好地流逝着。
其实如果今天不来陪胡可意，王浒可以干很多事情，比如解决掉之前一直没收尾的金融合作项目。这样起码明天就不用在办公室通宵熬夜了。
可他喜欢这样的置换，就像是偷来的快乐。他从不会抱怨生活太累，但真的也只有在胡可意身边他才能感受到灵魂片刻的安稳。
“大学城这边怎么这么荒凉啊？”走着走着，胡可意突然感慨，想买一罐可乐，才发现连路旁边的自动售卖机都断电了。
王浒笑道：“大学城又不是市中心。”
“那就把它和市中心连起来。”胡可意随口嘟囔着，“你们这些资本家太没有眼光了，多好的商机啊。要是我有钱，就在路地底下挖一个可以延伸到市区的豪华地下商场，要超级长，就像蒙特利尔地下城那种。”
“蒙特利尔那是因为气候原因。”王浒瞅着胡可意，心里突然软软的，打趣道，“小意这样子当资本家是会亏死的。”
“所以我不当资本家，我只是给资本家提构想。”
有些话说的人是随口的，听的人也知道，可不知不觉把那个连雏形都没有的项目刻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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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别墅，书房会客厅。
最近几年王浒在生意场上也展示出了商业天赋，远超同龄的小辈，能力也得到了公司董事会老一辈的认可。王老爷子其实已经很少插手他的工作了，心里也盘算着自己百年后把公司交给他。
晚辈们的明争暗斗王老爷子清楚，总会互相揭短。虽然他的决策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但该提点的还是要提点一下。
“浒儿，听说你打算开发大学城那的商业，还打算挖地下商场，有这么一回事吧？”
“是的父亲，根据评估测算那边的商业价值很大，而且通过努力我们已经和有关部门达成了开发共识。”王浒恭敬地陈述，心却猛的一沉，希望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我不否认那一带有很大的开发价值，但你我都该清楚，以王氏现在的资金周转能力，在那一片进行大规模独立开发，并不是一个多理智的投资。”王老爷子是微笑着说的，锐利的目光却像鹰眼一样，让人脊背寒凉。
“我从来不会管我的孩子们在外面怎样折腾。养多少男的女的都没事，只要不出人命也都不是什么大事。”老爷子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完全是一种威胁，“但如果你还想当王氏的继承人，就把感情和公司利益给我拎清楚。”
“儿子明白。”
书房里点着檀香，熏香炉冒着丝丝缕缕的烟，让王浒觉得头胀心惊。
“你明白就好，该怎么做啊我想也不必我多说了。”王老爷子继续道，喝了一口茶，俨然换了一副父亲关爱儿子的姿态，仿佛这只是一次父子间的温馨聊天，“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对了，王宋两家的合作年后就会进入第二阶段了，两边都想稳妥些。你也差不多该结婚了，周末给你安排了宋家的大小姐的见面。”
王浒猛然攥紧拳头，顿了一下，赶忙低头回道：“父亲，能不能再给儿子一点时间。”
“其实你父亲我也是个开明的人，宋董事长也一样。下周见面，宋家刚回国的小儿子也会去。”王老爷子笑着，盯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平静的波澜不惊，仿佛自己真的是个绝顶慈父，“主动权在咱们这边，男的女的，你看上哪个选哪个，这不算难为你吧？”
虽然早就有预料，可真正到了这一刻，王浒才发现有些事并不是你做了多少努力，就可以把握住命运的。
他曾经以为父亲会逼他娶个女人传宗接代，会觉得和男人结婚会给王家丢人，却没想到父亲能这般“宽容大度”。
原来只要能联姻，只要能够达成利益联结，他的配偶是男是女是猫是狗，父亲都根本不在乎。
所以还能拖多久呢，注定逃不过联姻吗？
有时王浒真的会气恼父亲的身体为什么那么好，狂躁时甚至会想一刀来个了结。那样，等自己继承了公司，一切就是自己说的算了。
一切。
是无法选择身不由己的一切，以及，可以选择却因为不甘心只能割爱的一切。
【作者有话说】：OvO
*蒙特利尔地下城（Montreal' Underg***nd City）：是加拿大的一个地下商业街，连接10个地铁车站、2000个商店、200家饭店、40家银行、34家电影院、2所大学、2个火车站和一个长途车站。地下城解决了其冬季严寒积雪，夏季湿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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