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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白纸黑字


  “她能出什么事。”
  穆京宸漠不关心地咽下最后一口咸豆腐花,在甄晦把手伸向今早唯一一个酱香肉包前一筷子把包子夹进了渝棠碗里。
  “马上要成年的人了,呆在学校里会有多离奇?我又不是她的监护人,我去有什么用?”
  “您问我我还愁该问谁呢,”
  甄晦撇着嘴摇了摇头,“我可是把老夫人的话带到了,你不去回家挨骂的是你,休想带上我。”
  “她就是被我妈惯得越长大越胡闹。”
  和甄晦的心急如焚比起来,穆京宸不动如山,他慢条斯理地嚼着葱油饼,时不时还要往渝棠那儿夹两筷子小菜,甄晦一开始还坐得住,但吃罢一个包子后回想起穆老夫人交待的话,不禁又出了一头汗,
  “大哥,咱真不去啊?”
  甄晦咽了咽口水,试探地看向穆京宸。
  “不去。”
  穆京宸又往他嘴里塞了半张饼,此前就是他对周雨卉太过纵容,才让这小姑娘生出了高高在上的错觉,以至于她在面对渝棠时如此出言不逊。
  “可……可我听老夫人的意思,好像挺严重的。别人家长都去,咱们不去是不是有点丢穆家的脸面?”
  甄晦小心翼翼地继续劝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这我真不知道,就是因为传话传不清楚,才要咱们去学校当面谈的嘛。”
  “派我去处理是我妈的意思,还是周雨卉提出来的?”
  “呃……这个,这您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肯定是表小姐想您去呗。不过也就大哥你适合去,你想啊,表小姐父母不在峪临,那学校里能有多大的事值得老爷和夫人大驾光临?老人家的排面太大,去了兴师动众,不合适……”
  “我去就合适?”
  穆京宸手上正细心地帮渝棠把糖包下面的糯米纸皮一点点撕干净,说起话来倒是一点也不留情面,
  “她喊我去无非就是想挣个面子,指望我像砸攀花楼一样闹她们学校呢。那哪儿行?我这不是给她以后的无法无天在撑腰吗?”
  “穆先生当时砸攀花楼怎么不怕我也被惯得无法无天?”
  渝棠擦了擦嘴,终于加入对话,穆京宸一听这话便直冲他眨星星眼:“这不是因为你不一样吗,而且你就算无法无天也没事,做好人做坏人我都给你当靠山。”
  渝棠被他这番话麻得差点呛到,咳了两声后才又淡淡道,
  “无法无天这事先不论,但你们表小姐的学校我觉得你该去一趟。”
  “哎呀要我说还是大嫂善解人意心胸开阔!”
  甄晦闻声拍桌振起,“瞧瞧,什么叫胸怀?这就叫胸怀!什么叫格局?这就是格局!我看家里那菩萨也不必拜了,换成我们嫂子才合适!”
  “甄大哥言重了……我只是在想,你们表小姐的性子不像是会受欺负的人,能闹得非要喊监护人去,说不定真的有什么大事。”
  渝棠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你因为和我吃早点不去管她,要是传出去了她说不定又要来找我闹,我可不喜欢挨人折腾。”
  “嫂子句句真言啊!”
  甄晦眼巴巴地看向穆京宸,“而且大哥不去我也没法交差啊,咱们就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事,要是那种鸡毛蒜皮的小吵小闹,我当即一脚油门带你回家,行不?”
  穆京宸经不住他们俩一起一顿劝,半晌只得叹了口气,正打算分别前再和渝棠说两句,只见渝棠已经先一步起身,
  “大白天就不用送我了,我正好想去花市逛逛。”
  “去花市买什么?”
  穆京宸一听这个才来劲,天知道他多想立刻抛下甄晦和周雨卉跑去陪小海棠逛街。
  “我想买株牡丹……下次照着画,免得有的人不会画又说改主意。”
  渝棠无辜地眨眨眼,在穆京宸接话前像兔子一样一溜烟逃走,甄晦兜着胳膊站在一旁没听明白什么牡丹什么改主意的,正想问问穆京宸,一抬眼却看见他家大哥自个儿站在那儿傻笑。
  “不是,大哥,咱们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你这样我很难不担心你会变成变态,人嫂子嫌弃你不想让你送他回家,这有什么可乐的?”
  “你懂什么,”
  穆京宸又乐了一会儿才收敛起笑意,“他这是在和我约定下一次。”
  “啊……?会不会是你多想了。”
  甄晦没忍住泼了盆冷水,但穆京宸像是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心情愉悦地打开了驾驶室的车门。
  “哥,你坐那儿我坐哪儿啊?”
  甄晦站在车头前一头雾水道。
  “今天你哥心情好,带你飙一把兜兜风。”
  穆京宸示意甄晦上车,他开车不如甄晦稳,特别是在野外野惯了,回到城里不习惯路窄人多的,经常会踩急刹车,每次都让甄晦心惊胆战。
  “不过嫂子刚刚说要买牡丹……现在牡丹可不好养,喜欢那样式的话还不如买株月季,月季好活。牡丹都是要有花匠天天养护着才能开得漂亮,嫂子买回家难不成指望他弟弟去养?那孩子……真不会一脚把花盆踹翻吗?”
  渝棠不在时甄晦并不会掩饰他对渝眠的担忧,虽然只和那孩子见过几面,但一看就知道是个比他们家周雨卉还难对付的人。
  “牡丹是难养,你见过满园满园种牡丹的人吗?”
  穆京宸把着方向盘,状似无意地问道。
  “唔……还真没有。当时老夫人想种,结果两季之后要么死了要么再也不开花,请那么多花工,穆老将军还专门买来那么好的土,都没给种成功。要我说峪临的气候就不适合牡丹生长,而且没有大把大把闲钱和时间根本就养不好。”
  “是吗。”
  穆京宸若有所思,峪临的气候难活牡丹,可他的小海棠小时候却拥有过满满一整园的牡丹花。
  “之前让人调查渝棠和他弟弟时,有往南方查过吗?尤其是靠海靠河的富庶商户。”
  “南方?那边不归咱管,不方便伸手……而且嫂子说话吃食的习惯一看就是标准的峪临本地人,要南也南不到哪里去不是吗?你看他今早还吃咸豆腐脑呢。”
  “……这倒也是。”
  穆京宸想起早上那碗咸乎乎的汤汁就觉得瘆得慌,
  “你吩咐下去让人再查一遍,穆家不缺人脉,以前我爹南征剿匪一路留了不少恩情,比如绕水镇、恩夷山这些,总会有人愿意帮忙。”
  “行,哎,说到恩夷山我想起来,前几天警局和商会的那些人请我喝酒,大哥你猜我在饭桌上听到了个什么消息?”
  甄晦得意地挺起身,故意卖了个关子。
  “有用这个月就多给你放两天假,”
  穆京宸也不小气,当即给打了二十多年光棍正愁没时间谈恋爱的甄晦批了两天假,并补充道,“我那儿还有几场音乐会的门票,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看表演。”
  “嘿嘿!你永远是我大哥!”
  甄晦喜笑颜开,
  “你记得碧麟会的那个林粤吗?原来他不是峪临本地人,他老家竟然是恩夷山的,还说承过老将军的恩情,要不是穆家军他早就死在土匪手上了什么的。我说你当时为了嫂子砸他商会时他怎么屁都不敢放,合着商人嘛,都还是最看重仁义恩情的。”
  “林粤……”
  穆京宸微微皱起眉,尚不明晰却又仿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破碎曾经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暗礁般即将浮出水面的事实。
  但他还未来得及细想,车子停在女校门前的那瞬间,得了消息早早候在校门口等他大驾光临的校长和老师便围了上来,恭维的话语声瞬间将他脑中初见雏形的猜测拆翻成碎沫。
  穿着长褂的校长捋了捋小胡子,笑容灿烂地将穆京宸迎下车:
  “穆小将军能来我校指导工作,真是让敝校蓬荜生辉啊,就是可惜我们没来得及好好准备,要是有哪里招待不周……”
  “我是作为学生家长来的,”
  穆京宸直接打断他,开门见山道,“周雨卉呢?出了什么事需要哭天喊地地找我亲自来,还望校长能仔仔细细地说道说道。”
  “啊,这个……这个雨卉啊还在医务室,孩子哭得直接昏过去了。找您来呢其实因为您也算当事人,其实吧……唉,我们当老师的也不好说,要不然您跟我来,我带您亲自看看?”
  小胡子校长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给穆京宸带路,其间跟在他们身后的所谓教导主任递来了一张煞白煞白,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墨色小字的“小字报”。
  甄晦替穆京宸接下,他随便扫了一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报纸上白纸黑字地将周雨卉对穆京宸那番有违伦纲的心思揭露得彻底,不仅如此,还洋洋洒洒地加上了诸如出入攀花楼、对恩人出言不逊等多条“罪状”,整个一述罪状。
  “这样的报纸有多少份?”
  穆京宸无声地叹了口气,纸上真真假假混着写,抱着将周雨卉的名声彻底搞臭的目的来,还不忘搭上他穆京宸,他本人倒是不怕,只不过周雨卉那样要面子的姑娘家恐怕确实得哭得死去活来。
  “今、今天一早,办公室、礼堂、食堂甚至教室里都贴着有,我们收罗下来大概二十多张,虽然数量不多,但是……全校师生应该是都看过了。”
  小胡子校长摇了摇头,
  “这些小报纸字迹各不相同,甚至歪曲丑陋,像是人故意换了只手在写,又像是很多人一起写的,如果追究下去肯定会有损周雨卉的名声,但是不追究的话又没法给您一个交代,学校一时拿不定主意,才想请您一同商议。”
  “先去看看表小姐吧?”
  甄晦提议道,他了解周雨卉的性子,那小姑娘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指不定这会儿要闹着跳河跳楼,穆京宸点头默许,一行人才又改道往医务室去。
  天气逐渐转暖,渝棠一个人在花市逛了一会儿觉得晒,便双手空空地走回家去,峪临似乎确实不适合牡丹生长,花市里的牡丹花一盆一盆也都发蔫。
  “渝眠?”
  离家门还有几步路,渝棠正好看到从前面巷子里突然出现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你怎么出门了?”
  他快走两步跟上,第一件事便是帮渝眠把围巾往上裹了裹,渝眠的身子不仅不能着凉,也不经太阳晒。
  “肚子饿了,就出来吃个早点。”
  渝眠苍白一笑,将还沾着墨点的手藏进口袋,语气温和不带半点委屈地解释道,“哥哥昨晚没回家,可能忘记家里的剩饭和馒头已经吃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