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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字迹


  第二天,校考考场,静得只剩下铅笔在画纸上划过的声音。
  对于这场考试,符钟舟已经做足了准备。他的笔尖将记忆中早就烂熟于心的结构细细描摹,下笔之间透露出的是胜券在握,毫不露怯。在进考场的时候,他还有些紧张,但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空余时间考虑太多。
  他记得许鹤的话,让他勇敢一点,再试一次。既然敢抛弃一整年的努力重新开始,就不会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再出什么岔子。
  最后一门科目考试结束后,符钟舟停笔,看着监考老师将他的画收上去,而后收拾东西,跟随人流出了考场。
  首都今天晴空万里,平时猛烈寒冷、锥心刺骨的大风也平息了,只剩下几缕稀薄的白云,如静止的油画般,凝滞在苍蓝色的天空上。
  他坐在公交车站,抬头看着那片云,感觉身上像是卸去了沉重的担子,一瞬间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直到许鹤打电话过来,他才收回目光,接了电话。
  “在哪儿呢?”许鹤匆匆走过马路,听筒里一片嘈杂。
  符钟舟抬眼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马路那边跑过来,长长的碎发遮住了眼睛,许鹤拿着手机,边走边四处张望。看着他那副茫然的表情,符钟舟忍不住笑着回答:“看到车站里坐着的帅哥没有?”
  许鹤听到他的话,扭过头一看,那张轮廓锋利的面容上立刻绽开一个微笑,五官在冬日的阳光下都变得柔和起来。
  正巧遇上公交车进站,他的身影在蓝色公交车后消失一瞬,而后从后绕上来,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发挥得好吗?”
  “好,你呢?”符钟舟抬手帮他整理头发,“也该剪剪头发了,扎眼睛。  ”
  许鹤揪起自己的一撮头发,“我也不知道考得怎么样,反正考完了,不想了。”
  “说得对,不想了!”符钟舟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咱们这些画画的材料也别再背着,先找个地方把东西寄回去,咱们在首都好好玩一天。”
  许鹤瞥了他一眼:“可是我只想睡觉。”
  “……哪一种睡觉?”符钟舟有些心虚,“不出去走走?”
  许鹤叹了口气,将画包取了抱在身前,“当然是最安静,最常见的那种睡觉。”他抱着东西坐在符钟舟身边,将脑袋靠了过去,两人一时无话。
  又驶进一辆公交车,车站里的人一拥而上,原本拥挤热闹的车站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明天一早我就直接回高中了。”许鹤缓缓开口,“你呢?”
  “我也得回去上课了,”符钟舟蹭了蹭他的头发,“好久没有体验上高中的日子了。”
  他说得稀松平常,许鹤却听出了些别的,于是用腿撞了撞他。“别担心,一切都会顺利的。”
  两人在车站缓了一会儿,起身找快递点寄画包。
  “还挺沉。”快递点的小哥将两人的东西装好,又在杂乱的桌子上找了半天,而后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啊,打印单号的纸用完了,你们俩先把名字地址都写上,待会儿我帮你们填。”
  许鹤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于是率先接过笔,将地址和名字都写在白纸上。
  他最近一直在抽时间做高考题,因此写字也不算生疏。符钟舟背着手在一旁好奇地偷看,就见那些字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和之前在笔记本上出现的不太一样,但一些顿挫的习惯还是相同。乍一眼虽然不是老师最喜欢的工整字体,却也是一手潇洒的行楷。
  符钟舟看着那串之前在粟星星那里见过一次的地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之前粟星星想要将那些学习资料寄给许鹤,那串地址应该是粟星星手写的,因此符钟舟只觉得似曾相识,没想清楚到底在哪里见过。
  今天看到许鹤自己写出来那行顿挫有力的字,他才终于将某段记忆从脑海深处拉拽出来。
  初中那年正是他最叛逆的时候。那年冬天,从小到大带着他的奶奶去世了,而符钟舟又不断地和回来过节的父母吵架,一气之下便跟着谢妍一家跑去了海边城市过年。
  整个春节他都是在那片海滩和酒店房间里度过,谢妍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两个半大小孩都正是不好惹的年纪,说了几句便能吵起来。
  那段时间人人回家团圆,只有他一个人,背对着海边的烟花大会,抱着膝盖,躲在昏暗漆黑的房间里哭。借着轰烈烟花绽开的巨大声响掩盖,他想起了奶奶,哭得撕心裂肺。
  涉世未深的少年只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最爱的亲人离开人世,一起长大的玩伴也不理解自己,甚至父母都冷言相向。
  符钟舟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哭得像泄了洪的江,要将自己整个身子都摧枯拉朽般哭垮。
  然而离开酒店前最后一天,他收到了那张涂鸦粗糙的明信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对他的喜欢,仿佛一罐蜜糖,将他带着咸味的口腔晕染成甜的味道。
  他将上面的内容读了很多遍,然后自己买了一张明信片,写了祝福的话语,而后将地址誊写上去,希望能够寄给对方。
  或许是太仓促,或许是他太迫不及待,那张明信片没能按时寄出去,反而被他弄丢了。
  “想什么呢。”
  符钟舟被许鹤拉了一把,猛得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我帮你写完了。”许鹤将笔盖合上,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走吧,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呢?”
  “没想什么。”符钟舟垂眼,将刚才被打断的思绪捡起来,边想边问身边人:“你想去哪里玩?”
  许鹤没多想,“首都美术馆吧。”
  说完,他小跑着率先往前走,卸去行李的身躯格外轻盈,充满活力。
  “我先去买水,”他回头冲符钟舟打了个响指,“在这儿等我。”
  符钟舟愣愣地站着,视线落在许鹤的背上。
  他又想起那段记忆,不可避免地努力回想着明信片上的署名。
  ——“祝小船太太新年快乐,旅游开心,收获更多人的喜欢”。
  那行被擦出黑色墨水痕迹的字尾拖得老长,后面跟着那个熟悉的署名。
  ……他是……
  符钟舟呼吸一滞,而后迅速地掏出手机,颤抖着打开微博,从六位数的粉丝里快速搜索,找到了那个ID。
  许鹤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走回来的时候,就见符钟舟拿着手机,站在路沿边发愣。
  “怎么了?”许鹤递了一瓶给他,按捺不住好奇,悄悄往手机屏幕上瞟了一眼。
  亮着的屏幕立马变黑了。
  “没什么。”符钟舟冲他露出一个笑,将手机揣回口袋里,“走吧,坐地铁去美术馆。”
  许鹤狐疑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符钟舟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上刚才发现的事情太过于震惊,此刻他扪心自问,实在是不敢和他对视。
  敢情他纠结这么久没说的事情,许鹤早就知道了!
  那他明目张胆画的那些画,许鹤也全都知道了!送他的玫瑰,打架受伤的样子,还有那条出柜的微博……
  符钟舟有一瞬间想撒丫子逃走,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有事要先走吗?”许鹤问。
  “倒不是什么大事,”符钟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目视前方,“老师叫我早点儿回去收拾东西。”
  他说话声音有些飘,许鹤听出来了,拧着眉毛盯着他看。
  两人进了地铁站,路过一个楼梯转角时,许鹤一把将人推进了角落里,抵在墙角。
  “干……干什么?”符钟舟被他捧着脸,强行对上那双眼睛。
  许鹤凑上来,拉开他的围巾,牙齿叼住一块颈侧皮肤咬了一口,然后吮吸一阵。
  这可能是符钟舟对于这件事情反抗最激烈的一次,他憋足了劲儿往角落里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一想到自己那些傻兮兮的心思全被许鹤知道了,就觉得自己简直是赤身裸体站在对方面前。而许鹤翘着他的大尾巴,得意地打量着这一切。
  “许鹤,许鹤,你先放开……”
  他软下声音撒娇,哄着对方松开嘴。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走神。”许鹤从他脖颈边抬起头,又在他额头上印了一个吻。“想谁呢?”
  符钟舟被他盯得满脸通红,一个谎也憋不出来。
  他们站在楼梯下的角落里,几步之远的地方,地铁门开了,乘客蜂拥而至。许鹤不依不饶,依旧捧着他的脸要一个答案。大概是刚才那个关手机的动作太过反常,将他家好雀雀的醋坛子打翻了。
  符钟舟被逼在角落,脑子也转不过来。他思考片刻,索性反客为主。他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摸上许鹤放在自己脸侧的手。
  “我在想,野生鹤同学什么时候向我坦白。”
  作者有话说:
  许鹤同学永远想不到谁先掉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