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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徽子的确是在平山上不问世事了。
        但这份不问世事并不是云徽子自愿的,而是在林宇屏的胁迫之下,被迫放权。
        林宇屏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独揽大权并不容易,所以十一郎柳红凤和八郎沈长兴担起了了策应的责任。三人联合,将宗门里的大小事务都给包揽了之后,云徽子便自然而然地被架空了。
        外界任何消息想要传到云徽子那儿,都得先经了林宇屏的手。
        宗门其他弟子虽然觉得师父这越来越不管事了,但看宗门上下有条不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细心如常无双,才会去探究这里面的真实原因。
        “若由着师父胡作为非下去,平山剑派的百年基业便会如八仙教那般,毁于一旦。”柳红凤收了脸上笑容,压着声音冷漠地说道。
        云徽子犯了一个步入暮年的人可能都会犯的一个错误——他想要活得更久一些。
        而这,也是他为什么会和叶涟漪交好的原因。
        柳红凤抬手按在额角,揉了揉,继续说道:“大师兄能走到今时今日不容易,哥,你但凡心疼一下他,就不能把刚才那些话说给他听。”
        按入门,柳红凤排十一,常无双排十二,他应该是叫常无双一声师弟。但常无双大柳红凤两岁,且比柳红凤心思要细腻一些,所以柳红凤喜欢叫他一声哥。
        “红凤。”常无双伸手去抓柳红凤的衣袖,却被他避了过去。
        两人的动静不大,但已经有弟子看过来了。
        “师兄,出去说吧。”柳红凤偏头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忙活的地方,转身就往外走。
        不喊哥,而是喊师兄,那就是说柳红凤是真生气了。
        常无双见状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拂着裙摆快步跟了上去。
        山洞外堆了一地的大桶,桶里盛着从里头舀出来的酒汁。柳红凤厌烦地瞥了一眼,径直往不远处的林子里走了。
        “你慢些。”常无双今日穿的是细摆鹅黄襦裙,想要跟上柳红凤,还真些吃力。
        前头赌气冲了一段路的柳红凤听到他喊,心下一软,又停了下来,扭头抱臂道:“师兄你就不该下山,留在山上做那苦修客不好吗?下山多的是事端,你偏偏又是那种心细的人,平添愁绪。”
        “我若是留在山上,你和大师兄在外面乱来怎么办?梅花师兄乱来又怎么办?”常无双无奈地问道。
        梅花一刀要是犯起混来,也就他和小师弟能劝上一劝。
        听到他提梅花一刀,柳红凤哼了哼,回嘴道:“劝不住就劝不住,眼下他还不是得乖乖在医馆躺着?”
        虽然梅花一刀受的不是重伤,但十天半个月之内想下地还是难了点。
        “你们这样囚禁着师父又能如何?待到他知晓叶涟漪已死,怕是要出事端的。”常无双见和他说不清,便转了话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柳红凤这气就不知道从哪儿来。
        “我们辛辛苦苦在外面接活,师父呢?师父把钱都给了叶涟漪!叶涟漪用那钱做了什么师兄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就是在助纣为虐!我们算什么名门正派?”柳红凤吊着眼睛怒道。
        他一气,说话便带着几分内力,林间树叶被震得沙沙作响。
        常无双沉默了。
        在这一点上,他的确没办法去说服柳红凤。但天地君亲师,师父是应该被敬重尊崇的,而不该被他们软禁。
        柳红凤知道说服不了他,便抖着信封拆开了信。
        写信的是二师兄赵雀儿。
        若说全宗门除了恪守天地君亲师一道的常无双以外,谁最尊敬师父云徽子,那就是非赵雀儿莫属了。
        赵雀儿是昔日云徽子游学时,从流民嘴下救出来的孤儿。当时的赵雀儿一只脚已经进了那沸水锅里头,云徽子将他拉出来时,那只脚已经废了。
        一个废了一只脚的孩子,云徽子却硬是留下了他。
        如今看到林宇屏伙同其他师弟软禁师父,赵雀儿自然是十分愤怒的,他在山上和沈长兴交锋,久无胜算,便把注意打到了柳红凤身上。
        他想要柳红凤回头。
        然而即便赵雀儿在信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柳红凤还是面无表情地看完将信撕了个粉碎。
        “师兄,你们应该去看看,看看那邙月教里的那些蛊体,一个个都是什么样的,然后再来和我说道说道,什么是天地君亲师。”柳红凤将碎片信手一抛,偏头对常无双说道。
        他和大师兄看到过。
        小师弟江城子也看到过。
        那些甚至都难以再称之为人,一个个或是独眼,或是全盲,敢出声的就会拔了舌头,敢逃跑的就会砍了双脚。
        叶涟漪曾带着云徽子参观那些蛊体,而年幼的柳红凤和江城子则依偎在后头,听着叶涟漪十分骄傲地向云徽子介绍他的成品。
        那是一个皮肤下始终有长虫般的东西涌动的‘人’。
        ‘人’的眼中漆黑一片,一张嘴,蛇一般猩红的信子便吐了出来,散发着一股恶臭。
        而叶涟漪却说,只要这人能坚持活过三十日,云徽子的药便有了着落。彼时云徽子一听,高兴地和叶涟漪痛饮了三大白。
        所以,后来大师兄提出要代替师父掌管平山剑派时,柳红凤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知道宗门和邙月教狼狈为奸已久,亦知道是自己的辛劳在供养着邙月教的为非作歹,但他没有办法去为自己找到一个解脱。
        常无双又是一口气叹出,妥协道:“但眼下叶涟漪已经死了,不是吗?除了这件事我们要瞒着师父以外,其他的,不该再做了。”
        意思是,希望林宇屏交权,也希望柳红凤配合。
        “师兄你还是不懂,死了一个叶涟漪而已,只要师父想,那他就能寻到张涟漪,赵涟漪,只要他还掌控着平山剑派,那么我们就会重蹈覆辙。”柳红凤说完就不等常无双反应,直接溜了。
        他也不担心常无双会坏了眼下的事。
        常无双不比赵雀儿,虽然常无双不赞同林宇屏等人的法子,但心里是能分得清善恶的,也知道轻重缓急。

第332章  遗书
        此时的殷州城里已经没有昨日那么热闹了。
        比武台上出了人命是其次的,主要是官府眼下派了相当多的衙役在街上巡逻,那些个江湖人士便纷纷躲回了客栈,都不出门了。
        这些人不出门,那些叫卖的摊贩自然也就少了。
        李照和林宇屏在殷州城里走了一路,能见到的人屈指可数。他们两人一拐弯,正巧碰上了从客栈出来的阮素素和司马秀玉。司马秀玉显然是刚醒来不久,无法单独站稳,还需要阮素素搀扶着。
        “照儿!”见到李照,阮素素忙扶着司马秀玉快步走了过去,“阿怀被带走了,那些衙役不听我们解释,非说阿怀就是凶手,这可怎么办才好?”
        林宇屏落在后头,朝阮素素和司马秀玉一拱手,自我介绍了一番。
        可惜没人理他。
        “阮姐姐,别急,我们先把阿怀从狱里救出去,旁的再从长计议。”李照安慰阮素素道。
        一旁的司马秀玉咳了两声,苍白着脸接话道:“我醒来时,有个衙役在后头嘀咕说有贵人要提审,薛少侠这事生得蹊跷,是不是这个贵人有问题?”
        “贵人?”李照有些疑惑。
        “先别急着说这个,把人揪出来再说吧,别等下耽误了时间。”林宇屏插嘴道。
        救人这事,去多了人不行,去少了人也不行。
        最后李照便让阮素素留下来照顾司马秀玉,自己则跟着林宇屏一道去救人。
        林宇屏在殷州混了这么几个月,别说大牢了,就是殷州府管的家里有几个婢女,他都已经摸了个清楚。
        “等会儿咱们不能直接打进去。”林宇屏说着,从怀里取了两块黑布出来,递给了李照一块,“虽然是劫狱,但若是不露面,人家也很难辨认出你是谁,自然也就找不了你麻烦。”
        李照有样学样地接过黑布蒙了脸,说道:“你跟着我劫狱,你家师父不会怪你?就算他如今在山上养老,也不至于对你们这么放任自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