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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像是被扇了耳光。
        松无恙贴在小房间的门口,斜侧着朝里看去,便看到里边的小木板床上躺着个灰袍男人,而徐闻正战战兢兢地跪坐在那人面前,埋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男人是背对着门的。
        这一点,松无恙不知道是不是徐闻有意为之,但这的确是她的可乘之机。
        咻!
        快而迅捷的一剑划过了半个房间,两侧油灯火苗随之摇曳了一下,室内明暗闪烁。那男人甚至还没得及回头去看这一股风是怎么吹进这地窖的,人头便已经落了地。
        徐闻吓傻了。
        温热腥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一身,而那枚刚才还在对他恶言相向的头颅,此时就已经咚的一声落到了他脚边,骨碌碌直转。
        松无恙手里的剑哐啷掉落,原本被镇痛散压住的疼痛在她出剑之后狂啸着卷土重来,只是大约是药效仍在,这痛一下子汹涌,一下子又被镇压了下去。如此之下,她整个人扶着矮塌跪了下去,随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瞧着徐闻道:“你怎么不将人带过去找我?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就该脑子清醒点,将活交给能手去做。”
        能手自然指的是她自己。
        “我,我本是想拖着……等,等会儿下药的……”徐闻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赶紧过去将松无恙给扶了起来。他抬脚将男人的尸体踢下榻,转而将松无恙扶躺在了榻上。
        说起来,让男人背对着门,其实也是徐闻故意的。他想着若是胡亚等人下来,便能及时发现这个男人,且不被男人发现,也算是为胡亚他们提供了一点方便。但徐闻心里还是觉得这男人既然能越过胡亚和亢龙下到地窖,那么顶上很可能已经出事了,所以徐闻也做了两手准备。
        顶上却不是出事,而是已经尘埃落定了。只不过是胡亚被扛着进镖局时,落到了这个男人的眼里,被他发现了,其后他在镖局里寻了半天,没找到胡亚被送去了哪儿,却让他阴差阳错地找到了地窖。
        “扶我上去看看。”松无恙要起身。
        她不清楚刚才这一剑将她身体透支到了何种程度。
        徐闻知道。
        他赶紧将人摁住,一边把脉,一边检查着伤口说道:“我去就好,你是不是喝了我留给你的镇痛散?许多地方重新崩裂了,内伤也变重了,你还是不要动了,等药效过了,怕是会更难熬。”
        然而他嘴里说着要出去,紧接着却是蹲在了熬着药的紫砂锅旁,小心翼翼地用厚麻布垫着把手,倒了浓稠的药汁出来。
        苦涩的药味一下子充盈了整个房间。
        松无恙拧着眉头道:“左右已经是重伤了,不急于这么一时半刻,你出去瞧瞧是不是出事了,若是,你再给我开一点镇痛散。”
        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同昌出事,此事无关什么道德荣耀,而仅仅是因为不想让阿姐做的事前功尽弃,而且是在她尚有能力,还能动弹的时候。
        “你的伤很重,镇痛散只能麻痹你的感觉,愈合不了你的伤口!”
        这是徐闻第一次展露出他的强硬来,不由分说地将人按下去,不由分说地施针落穴限制松无恙的行动,最后再将放凉了的药喂她喝下。
        半晌过后,徐闻帮松无恙掖好被子,接着起身往外走,嘴里说道:“松姑娘且安心躺好,我先去瞧瞧外面的动静。他们都是托你和那位恩人的福,才能光明正大地行于日头之下。既然出来了,断没有再像从前那样缩回去的道理,也决计不需要松姑娘你这样的伤重之人为他们继续拼命。”
        徐闻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脚步声渐行渐远。
        留在矮塌上的松无恙阖上眸子想着,自从遇到阿姐之后,她的运气好像变好了,此后一路所结识的,都是赤诚之人,既没有人心诡谲的算计,也没有拼死拼活的你争我抢。
        他们对她的邪教身份并无在意。
        绕是冷情冷性的松无恙,此时此刻也因为身心的疲累而生出了许多感慨来。

366  治病治命
        昏暗无比的地下牢房里,只有李照和薛怀的脚步声。
        许多地方都因为顶上大楼的坍塌而跟着塌陷了,有的塌陷处还在不断地往下落在砂砾,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臭味。李照在行走之间,隐约能看到已经腐烂的尸体和被墙体压住的断肢残骸。
        薛怀扇了扇面前的灰尘,左臂始终环在李照身侧,他瞧了一眼,发现长廊尽头还有往下延伸的楼梯,便问道:“我们是要去哪儿?这儿到处都摇摇晃晃的,久待怕是会出事。”
        李照举着火折子在两侧牢房看了看,脚下没停,口中解释道:“要下到地下三层去,那里有一具尸体,可能有我要的东西。不,不是可能,是一定有我要的东西。”
        “总之我们得速战速决。”听着李照说里面有她要的东西,薛怀也就不再多说旁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眼神始终防着头顶时不时掉落的石块。
        阶梯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候,两人便已经到了底。
        此处是地下第三层。
        那日见到的牢房里那些人或兽此时都已经变成了尸体,死状无一不惨烈到了极点,但看上去却并不是因为顶上垮塌,或是饥饿所造成的。
        牢房的大门都是被利器割断而非倒塌,尸体胸口和背上都有着深可见骨的伤口,脏器污血淌了一地,散发出阵阵恶臭和腐败的味道来。
        李照心头鼓鼓,脚下步子不自觉地就加快了。她飞快地冲到甬道尽头,果不其然就在最后那个牢房的门口,看到了亢龙所说的景象。
        女人披头散发地躺在牢房外。她身上的白衣早就已经变了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胸口的那一块肉粉色的拼图样方块,整具尸体并没有呈现出高度腐败。狰狞的面色,身侧的黑血,以及胸口被挠破了的皮肉都像是被停留在了她刚死的时候。
        “看上去和亢龙说的相差无几。”李照说着,毫不忌讳地蹲下去,用手摸了摸那块肉粉色的东西。
        当——
        一阵激荡的声音顿时回想在她脑海之中,令她险些心神失守。
        回过神后,李照连忙屈指一抠,将那肉粉色的东西轻而易举地拿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义体碎片被装载在普通人的身上,所以她并不清楚女人的发狂是不是因为这个,也不清楚为什么女人自己取不下来。
        不过这东西在回到李照手上后,眨眼间就褪了色,变成了她十分熟悉的灰白色。
        接着,须臾过后,李照面前的这具尸体便以常理所不能理解的速度开始腐烂,最后是烂成了一句枯骨,半点血肉不剩。
        薛怀面无表情地目睹了这一场惊变之后,抬步越过李照,走到了牢房门口。他伸手拨了拨半挂在栅栏上的锁链,随后瞧了一眼牢房里面的少年的尸体,说:“看上去这些都是那个女人的手笔?”
        因为刚才他观察到,那个女人尸体的双手手指十分尖锐,甚至定睛看去,可以看到如刀刃一般的寒芒。
        “这孩子死的这么惨,脸上却是带着笑……看着有些奇怪。”薛怀学着李照蹲下去,想从头到尾地好好检查了一番这少年的尸体。
        然而与外面那个女人不同的是,牢房里的这个少年的尸体已经腐烂得有些厉害了,浓郁的恶臭险险将刚蹲下的薛怀熏个脚朝天。
        他憋着气连忙起身,草草看了一眼尸体就转身出了牢房,嘴里总结道:“自左肩到右下腹,一条宽约三寸的口子,脏腑……”
        “脏腑如何?”李照回头问道。
        “脏腑没了,里面是空的。”
        薛怀摇了摇,这少年的神情分明是无限眷恋的,说明哪怕是到死,他都对那个伤自己的人抱有感情,甚至都舍不得去表露痛苦。
        “带出去厚葬了吧。”李照瞧着那枚在自己掌心消失不见的碎片,敛眸脱了衣服,俯身将女人的骸骨收拢到衣袍中,合臂抱了起来。
        “哈?”
        后头的薛怀难以置信地扭头看了一眼散发着几近有形的恶臭的尸体,摇头抗拒地说道:“要不还是算了,不要太看重这些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