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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紫竹酒狂


  雳儿是傅弈亭放出来的。在他发现萧阁带人从骊山脱逃之后,便知道这场群雄逐鹿的大戏远没有结束。因此他不能与萧阁彻底决裂,毕竟在朝廷眼中,他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将雳儿放出去,也是在给彼此留下再次互相利用的空间。
  而这段日子,程子云发现在短时间内攻克骊山几无可能,便退守在秦北各镇,以这种方式切断傅弈亭与各地之联络,继而将其架空。
  这场突发奇兵已经变成了拉锯战,这对傅弈亭来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此役处理不当,往好里说,他便真的成了一个“贵族土匪”,永远被困在骊山之上,而不好的结果,则是金甲兵的辎重逐渐耗尽,被朝廷或豫王吞灭。
  这几个人中,目前最着急焦虑的要数豫王夏之和,他此次替朝廷出兵,除了维系与朝廷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他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把秦北这块地方拆之入腹。耽搁得越久,他越担忧,万一朝廷等不及,自行派出官兵,骊山这块宝地便彻底与他绝缘了。同时他也派了少量兵马攻打邺台,不想萧阁早有准备,他便只好继续集中精力在傅弈亭身上。
  内廷之中党同伐异,朝堂之外相互掣肘。千古风云,浪涛袭涌,对于权力和利益的争斗永远不会停止。傅弈亭每天也在绞尽脑汁破局。他明里派了一些兵马与程子云抗衡,暗中命人从暗道出山,让他们将混迹在秦北各处的傅家势力连点成线,共同为自己服务。
  傅弈亭是个极会享受的,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想过分焦虑。饶是骊山下面剑拔弩张,他每日的消遣依旧不得少,尤其是觉着自己近日辛苦,更是千方百计放松身心,该饮的名茶、该品的珍馐、该玩的宝物一样不落,此刻他正啜着茶碗中的扬州名茶魁龙珠,一旁有个琴女正给他弹着那架凤首箜篌。
  “这什么曲子,俗气得很。”躺在黄花梨软椅上听了一会儿,傅弈亭只觉得头昏脑胀。
  “王爷冤枉奴婢,这是名曲《紫竹调》,方才可是您要听江南吴曲的……”琴女委屈地小声辩解。
  “不好。本王不喜欢。”傅弈亭强硬地摆了摆手,“再换一个。”
  “这……”琴女犯了难,她今日已经换了十来首曲子,哪个都不合秦王心意。
  “这样,晋代阮籍的《酒狂》你会不会弹?”傅弈亭终于提出了明确的要求。
  “奴婢不会。”
  傅弈亭气得一摔茶碗,骂道:“连《酒狂》都不会,还好意思在弈宫呆着?!限你三天之内练会,弹不出来就给本王滚蛋!”
  琴女被凶得眼泪涟涟,正巧此时郦元凯走到殿中,她便蹲了个万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郦元凯看见傅弈亭还有闲心听曲饮茶,不禁哭笑不得,一时不知道该气他没心没肺还是该赞他镇定自若。
  傅弈亭此时已消了气,指着桌上的黑瓷茶壶道:“先生,来尝尝这魁龙珠,确实醇厚清雅、口齿溢香,只是少了扬子江南零水……还缺些扬州的早茶点心。”
  郦元凯饮了一杯,不谈其色味如何,只问道:“这是萧王上次带过来的?”
  “是。”现下提起萧阁,傅弈亭恨得牙痒,却又无故心痒……品着这茶,对于那千古名城扬州,又生出些不着边际的好奇与期待来。
  “从现下的局势,你能琢磨出什么新问题来?”郦元凯将茶碗放在桌上,言归正传。
  “请和鼓敲了两次,他们都是置若罔闻。我听说前些日子皇上将内帑银两拿出来充当军饷……看来这次是有底气呗……”傅弈亭手上不闲着,这会儿又在玩着一把前朝才子胡敬亭的书法折扇。
  “此前我叫你给自己留有余地,为的就是这一步。启韶,如果你是永熙帝,你真的会不同意请和吗?”
  听到郦元凯这样一说,傅弈亭有些杂乱的心里突然有了拨云见日之感,他缓缓将手中的扇子合上,“你是说,真正不同意请和的是……豫王!”
  “老夫也只是猜测。现下战事刚持续月余,朝廷的态度不好判断。但如果再这样耗下去,朝廷会觉得这是个不划算的买卖——出了部分银两辎重,却叫豫王这朵向阳花先逢了春……再者,现下豫王实力太强,就算是同姓宗亲,皇上就真的放心?朝廷可能还更希望你在秦北制衡豫王。”
  “朝廷此前是真的想要投机,然而攻骊山不下,又生出了其他的念头……”傅弈亭英挺剑眉蹙起,眉心显出一道浅浅的折痕,“所以我该做的,是该表一个态度。”
  “不错。”郦元凯赞许地看他一眼,“骊山之外傅家的势力排布好了吗?”
  “差不多了。”
  “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郦元凯道:“直接向朝廷表明你对大夏的忠心……用行动!”
  傅弈亭已经想好了对策,此刻他如释重负地起身舒展筋骨,“谢先生教诲。”
  云都一夜癫风狂雨,祛尽了夏日的火热,遮蔽天际的乌云直至凌晨才缓缓散去。残花败叶铺了满街,几个太监边聊天边扫着青石板甬道,陆延青着玄色官服,军靴踩过他们扫出来的一条小径,急匆匆地迈进偏殿,兵部尚书孙冶农刚要去面圣,大老远望见陆延青手中拿着塘报,又回身坐在椅子上。
  “孙大人,秦州六百里加急。”  陆延青迈进门来,将塘报递上,继而恭敬地退到一边。
  孙冶农眯着眼仔细看了看,捋着胡须道:“怪哉怪哉!”
  陆延青有些紧张,“怎么?”
  孙冶农将塘报递给他,“从这两个月来看,豫王是难以攻下骊山的,但秦王却在这时候请和了……难道他真的只是想做个闲散王爷?”
  “其实这次派豫王出兵,确实有些草率。”陆延青怕言多必失,惜字如金。
  “当时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却低估了傅弈亭的实力。”  孙冶农叹了口气,“延青,这事你怎么看?”
  “虽说此前傅峘与萧文周一同为政,不过从傅弈亭这些年的做派来看,多半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相比而言,萧阁贤名在外、野心勃勃,如果不削弱,必成大夏心腹大患。”陆延青在心里打着腹稿,斟酌着词句道:“秦吴两地联手,并无真凭实据,属下之见,还是应先从萧阁着手。况且秦王提出协助朝廷剿匪……可见其对大夏的忠心。”
  “哦?你是这样想的?老夫倒认为,他二人一个握山海,一个把雄军,都不是池中之物……”  孙冶农倒也没有怀疑陆延青,只把桌上的塘报整理好,站起了身,“罢了,关键还是要看皇上和两省大臣的意思,我这就去面圣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