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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却怜扬州


  “家里一切都好?”侍女给二人倒茶,傅弈亭例行公事般地问道。
  “都好。多亏小王爷给家里的资助,咱从兴安离开之后便在松原置购了房产,还包下了几片林子,平日里做些皮草、老参的生意……”蓝定安向外边指了指,“这次也拿了些上好的元参、貂皮……还有牛肉干、奶豆腐……此前听定锳说,王爷小时候爱吃……”
  “舅舅费心了。”这是傅弈亭第二次见到蓝定安,他其实对这个舅舅没什么感情,只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三张万两的龙头银票,“这些钱你拿去,再给家里添置些东西,如果老家还有亲戚,再给他们一些,让他们好好替我娘守坟。”
  “王爷,用不了这么多!咱现在也可以自食其力……”蓝定安慌得站了起来,连连推辞,“现在不在北边呆着,也不用受毛子的气……生活还算安稳……”
  “叫你拿着就拿着。”傅弈亭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将银票塞进他手里,又问,“这些日子去看过我娘了么?”
  “刚要和王爷说起此事。”蓝定安只好讪讪地坐下,“毛子如今还是总在额尔古纳河附近出没,林子里也乱的很,咱便带着定锳南下到了松原,请风水先生找了块宝地,就在松花江边上,她爱看河边儿的雾凇……其实景致与老家差不离的……”
  想象着那裹挟着厚冰的纯净河流,还有漫山遍野的琼枝玉树,傅弈亭心里突然有种无法言喻的激荡,他从未去过黑水一带,却似乎有一种血缘上的牵引,再想起自己母亲,一腔感慨又尽数化为悲凉,“我是晚辈,不懂这些事情,便尽由舅父安排吧。只要母亲呆得安心就好。”
  两人又七七八八闲聊了一些,蓝定安便辞别了,傅弈亭给了银票出去,心里也安稳,便不再挽留。
  郑迁瞧见傅弈亭心情不好,也不前来叨扰,直到晚饭时分,才吩咐厨房做了几个王爷爱吃的小菜端过去。
  “郑迁,你先别走。”傅弈亭把他叫住,“你来骊山有五年了?”
  郑迁一滞,忙转过头来,“五六年了吧……属下自己也不太记得了。”
  傅弈亭挥手示意他坐下一同用膳,“怎么没听过你说起自己家人?”
  郑迁先是一愣,又道:“王爷也没问过啊。”
  傅弈亭一笑,他二人在一起就是想尽办法吃喝玩乐,还真没聊过这些,“那你现在讲嘛。”
  郑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咬着嘴唇沉默了许久才道:“属下其实是孤儿,无父无母。”
  傅弈亭眉棱一挑,“这是怎么回事?”
  “被仇家杀了……倒也不值一提。”郑迁苦笑了一声,“然后我孤身一人,无家可归,便带着父母留下的剑去了少林寺。”
  “就是你来骊山时带来的那把宝剑?”傅弈亭下意识地往自己存放宝物的檀木柜子里看去,“我平时使鞭子,倒也不用剑,你……拿回去算了,留个念想。”
  “多谢王爷……”郑迁感动得眼泛泪花,“还是在王爷这存放吧,我拿着它也是难过。”话毕,重重叹了口气。
  傅弈亭沉默了片刻,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也不再多问,只假意取笑道:“少林寺佛门净地,也能养出你这么个一肚子坏水儿的混球儿来?”
  郑迁闻言,马上恢复了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没错,属下就是少林寺之耻。之前在寺里就经常偷着下山洗头。”
  “洗什么头?山上没泉水吗?”傅弈亭没明白。
  “此头非彼头。”郑迁淫邪地笑着,“离地三尺一条沟,一年四季水长流,不见牛羊来吃草,只见和尚来洗头。”
  傅弈亭闻言哈哈大笑,方才的阴郁也烟消云散,他笑骂道:“好你个花和尚,好不知廉耻!”
  又过了几日,傅弈亭终于听到久违的鹰唳自渺远长空断续传来,他顺手推开一旁的轩窗,向外展望,雳儿正由远及近飞来,看见自己老主人的身影,径直从窗中钻进。
  它已然长大了不少,此前可以进出自如的窗子现在却显得小了许多,雳儿的额头被坚硬的窗棂硌了一下,疼得呜呜直叫。
  “我的心肝宝贝,可算是回来了。”傅弈亭把它抱进怀里,细细端详着自己驯出来的小鹰,“萧阁没饿着你吧?”
  雳儿啄了啄他手腕,一双鹰眸瞪得溜圆,瞳孔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傅弈亭见它羽翼丰满,神采奕奕,略感欣慰,一低头看见它脚下坠着个仙鹤图案的云锦包裹,便上手卸了下来。
  “郑迁,给雳儿喂些生羊肉。”
  他吩咐完郑迁,自己回身落座,将那精致的包裹拆开,登时一股幽长熟悉的兰香萦绕出来,搅得他心跳骤然加快,这一刻傅弈亭突然觉得压抑了几个月的期待喷涌而出,几欲将自己淹没。
  妈的,别这么没出息。骊山什么好东西没有,他能送来什么金贵物件儿?饶是这样想着,待傅弈亭看到包裹里的东西,不禁还是一怔。
  一根光洁修长的脆嫩篁竹、一块瘦西湖里光洁圆润的卵石、一只极精巧优美的牙刻,上绘万松叠翠之景、一盏素雅蓝田玉酒杯,杯底还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浓郁酒香。
  傅弈亭盯着面前的东西愣了半晌,才去展开剩下的那张绢条,那人的字如游云惊龙,落笔生势。
  “已识秦北谽谺苍雄、飞湍壮辽,却怜扬州蜀岗空照、红霞余香。或可上虹桥揽胜,和雪点梨芽,蓝田酿玉液,水畔品竹香……广陵风月万千,期君至。
  ……他娘的,狐狸精托生的么?面儿上看着正经,怎么写起信来这么……风骚。
  傅弈亭长长出了一口气,反复把玩这些扬州风情雅物,只觉七魄三魂都被勾去了扬州,他揉了揉鬓角,站起身来,便要回去收拾东西。
  郑迁刚给雳儿喂完生肉,他虽不知萧阁给自家王爷写了什么,可一见傅弈亭魂不守舍的模样,便知道大事不好。“王爷,您要去哪?”
  “在山上闷得久了,去咸阳城里转转。”  傅弈亭头也不回,就往寝宫走去。
  郑迁闻言一愣,赶紧跑去搬救兵。
  傅弈亭对着满屋子的华贵服饰紧锁眉头,要去扬州自然不能在衣着打扮上输给那人,但是路远没轻载,这些衣物,没个两三架马车是装不下的。
  他正纠结着,一大帮子人已然呼啦一下把自己寝宫包围住,瞧见窗户纸外那些金甲兵的影子,傅弈亭怒骂:“谁让你们来的?”
  “启韶!”殿门打开,须眉尽白的糟老头子已经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你要去哪里?”
  “怎么?老头儿,咸阳都去不得么?”傅弈亭摆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小王爷真是要去咸阳吗?”郦元凯只道他年纪小,玩心正盛,于是规劝道:“虽说现下时局是稳了些,可外地情形实在不熟,说不定是危机四伏!豫王的军队还在对秦地虎视眈眈,王爷就要这样一走了之?!”
  “先生,这弓弦不可能一直紧绷,总有松下来的时候,怎么,趁这个间隙我出去舒缓歇息都不行吗?”傅弈亭放下手中的包裹,脸色也冷了下来。
  “你倒不计较萧王引发秦北之乱?”郦元凯大为讶异,“这倒是出乎老夫的意料了。”
  傅弈亭冷静地答道:“他将秦地卷入纷争,我自然对其恨之入骨。可是事情已经发生,秦北的祸事也已经解决,以后指不定还要彼此利用,我再去纠结他漏风声之事,恐不是明智之举。”
  郦元凯嗤之以鼻,  “你现在又算什么明智?起事那夜你曾以刘邦自比……而此次扬州之行,焉知不是那萧阁布下的鸿门宴!”
  “先生未免太小瞧我了。”自己对萧阁有杀心,对方的思路,可能也大致如此……傅弈亭当然清楚这一点,可他内心早有排布,当下便冷哼一声,“他萧阁敢来秦地,我傅弈亭若不敢去扬州,岂不成了缩头乌龟?你不必说了,我今夜就走!”话毕,大步流星而去。
  “真是翅膀硬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罢了,让他长长教训也好!”郦元凯用袖口拭着脸上的汗,对郑迁道:“挑近卫中身手顶尖的三百人,便装跟随王爷出行,定要护他周全。”
  郑迁俯身抱拳,“遵先生钧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