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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的生活令他满意,他不想被打扰,更不想被卷进莫名其妙的情感纷争中。



所以他不想听江一则讲话,也不想了解江一则那不知真假的所谓深情和自我感动。



这一个上午从徐奕从江一则口中传达出的对他的“暗恋”,让他感到极度不适甚至窒息。



所以江一则说完后,赵无眠只看他一眼,“你想谈什么?我跟你现在除了打钱,没有什么别的好谈的。”



江一则怔了一秒,有点轻微的不敢相信。



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眼前的这个赵无眠变了,彻头彻尾地令他感到陌生,从殡仪馆重逢那天开始。



“行,”江一则接受能力极强,很快调整了过来,“要先付款吗,什么价钱?”
赵无眠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又薄又凉的笑,“你去问问徐奕吧,我可是按字收费的。”



叮咚——电梯到了。



赵无眠抬脚准备进去,却听手机传来一声:支付宝到账88888元。



与此同时,江一则拉住了他的手腕,言语「凝练而准确」,“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赵无眠:“??????”
“你有病吧!!”赵无眠极度震惊难以置信。


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有一种深深的被冒犯感。



他火速掏出手机打算把钱转回去,却听江一则说:“这个价钱你还能接受吗。


如果你转回来我会再转过去的。”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荒谬而没有逻辑的话,异常坚定。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我是认真的,我今天在里面说的话不是编的,五年前我说我会回来也不是随口说的。”


江一则说,“可能你不信,可能你现在一时不愿意接受,但我们慢慢来好吗。”



“好你个头啊!!”赵无眠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出,“我们不一样,我、有、对、象。”



他说完,冲进电梯。



江一则似乎想要跟上,但TRN里走出了几个人,他被叫住了。



赵无眠趁机狂按关门键,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手机屏幕上仍显示着那条消息提醒:
「支付宝到账88888元」
赵无眠感到一阵急剧的恶心。



他删掉了这条消息,而后关闭了支付宝所有的消息提醒。



下午,赵无眠在学校写论文。



或者说,是尝试写论文。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让他的状态很不好。



但工作毕竟是工作,赵无眠读了几页书,又练了几张毛笔字,逐渐心静了几分,多多少少也有了几个字的进展。



快到饭点的时候,他那位研三师妹刘妙又找来了,说晚上想约他一起吃火锅。



赵无眠对刘妙的心思一清二楚,所以向来在私事上很注意跟她保持距离,出了马教授的办公室基本就没什么交流。



然而刘妙说上次她帮赵无眠答疑,怎么也算一份功劳,赵无眠怎么能连顿饭都不跟她吃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刘妙的花花肠子也是显而易见的。



赵无眠不是很想理会,可毕竟人家帮过自己,又是一个师门的。


他想了想,也该请人家一顿表示谢意。



这顿饭赵无眠吃得心不在焉。



这两天天冷了些,赵无眠一到冬天胃就不好,差不多从晚秋便开始食欲减退。



今年因为江一则猝不及防的归来,他的胃口差得更早了。



赵无眠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刘妙倒是兴致很高,每盘菜都拍了照,还问赵无眠能不能发朋友圈。



赵无眠有一点担心自己被拍到会引起他们的共同好友误会,但是刘妙看起来很开心和期待,赵无眠也找不到很正当的理由拒绝,就同意了。



反正他的名声...早就不存在了。



好容易一顿饭吃完,赵无眠坚持拿自己不多的存款付了账,打算接下来几天都吃食堂最朴素的菜。



江一则的那88888,他就算饿死也不会用的。



这一天下来,赵无眠感觉自己没干几件正事儿。


就中午晚上两顿饭,吃得他比写了十篇论文还累。



回到家,照夜白照例喵了几声以示欢迎。



这两年照夜白脾气也涨了,它的地位从家庭萌宠跃升成了“白总”,已经取代了赵无眠一家之主的地位,总得人家哄着它。



赵无眠给白总倒了点猫粮,又摸了摸它的脖子。



白总似乎感知到赵无眠今天心情不畅,甩着尾巴朝他撒了个娇。



赵无眠把它抱起来,让它趴在自己的肩上,“白白,这几天我太忙,你过得还好吗。”



照夜白喵了两声。



赵无眠看着它,抿嘴挤出一个微笑,带出了他标志性的桃花眼。



只是这眼是笑着的,却似乎又是红着的,含着不可名状的清澈。



“去玩吧。”


赵无眠把照夜白放下来,独自进了书房。



然而再一次的,那本陀思妥耶夫斯基非凡年代没能非凡地吸引赵无眠。



这个仿若时间停滞的房间也没能让他好睡。



甚至槲寄生下的故事他也不想进展。



快十一点的时候,赵无眠去了A大的通宵自习室。



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有时,他来这里是为了写论文;
有时,他来这里仅仅是为了在某个位置睡一个相对安稳的觉。



这一觉睡得还行。



但第二天却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赵无眠怔松接通,“喂,怎么了?”
来电是个不算太熟的中文系同学,咋咋唬唬的,“喂老赵!你那个师妹刘妙买论文的事儿你看见了吗!真的假的啊!”
赵无眠:“......?!”
昨天中午在电梯门前,从TRN里走出的几个人找江一则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问了点程序相关的。



江一则机械地应付了他们,又一个人呆呆地在电梯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现在的赵无眠令他感到绝望。



江一则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无力而没有头绪的状态了。



诚然,关于重新回到赵无眠身边,他做过很坏的打算,知道这并非一件易事。



但现实远比他想象的糟糕千百倍。



江一则原以为最严重的不过是赵无眠恢复到跟他还不熟的状态,打哈哈拒绝他,或者躲着他;
然而现实是,赵无眠变了。



赵无眠真的变了。



不仅仅在跟他的感情上,赵无眠全方位地变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善良、友好、同理心过分的人,他现在变得冷漠变得无情。



曾经无数次,江一则为赵无眠的过度善良烦恼过,总觉得他对谁都好,有些吃醋;
但现在,他却那么急切地希望赵无眠能够施舍给他一点点的善意——哪怕是像对街边流浪汉的同情一样。



这天晚上,江一则在公司呆到九点多,写代码的间隙下意识刷了刷朋友圈。



刷朋友圈现在变成了他的日常社交一部分,然而江一则今天没能从中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也没跟有价值的人套近乎。



他看见刘妙在九点半的时候发了条票圈。



配图是火锅和赵无眠。



江一则从前不认识刘妙也不了解她,但此刻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虚拟女神:展颜。



以及赵无眠中午说的那句“我有对象。”



尽管认识的人都说赵无眠没什么固定对象,但在江一则看来,这些信息还是说明他们极可能有一腿。



江一则是个很克制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克制自己的恐惧克制自己的欢喜,克制自己一切的情绪。



这个晚上,江一则克制地捏碎了手机屏。



然后克制地在电脑屏幕前坐了很久。



他克制地利用自己的计算机技术,从无所不知的互联网上扒出了一些“很有趣”的料,而后动动手指,从一个匿名地址发到了一个该看见的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像一个无知泼妇一样大吼大叫,江一则不会做这样的事。



难看丢脸,而且无用。



就像他小时候被人欺负,从不会找家长告状,只会用黑狗吓人一样;江一则从来都知道怎么蛇打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