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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页


他在公司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不要说徐奕了,连Eric路过都多看了他两眼。



到了中午,江一则终于忍不住给赵无眠打电话。


他给赵无眠发的微信始终没收到回复,而当面的邀约赵无眠也从未应允过。



江一则打了一两个小时的电话,都没人接。


满屏井井有条的代码此刻在他眼里像夏天公园路灯下成群的蚊子,八方乱撞令人心烦。



“赵无眠那天似乎没说我不能去找他。”


江一则突然在心里默默想着,“对。


他没说。


虽然可能是忘了,但他确实没说。”



江一则向来擅长钻空子,这个发现让他立刻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江一则面容还算淡定,步履却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徐奕可能是看出了什么,若有所思道,“你今天有事儿?那就先走吧。”



江一则点了下头,没多说。



A大是江一则熟悉的地方。


他并不清楚赵无眠今天下午在哪里,只能先去马教授的办公室碰碰运气。



结果到了马教授办公室,不仅赵无眠不在,马教授也不在,只有另外几个博士生在写论文。



江一则试探地敲了敲门,“请问,你们知道赵无眠在哪儿吗?”
“赵无眠?”其中一个男生说,“今天没看见他。


不过,应该是在经院的图书馆吧。”



江一则皱了下眉,“经院的图书馆?”
“嗯,”那男生点点头,“他没事儿的时候,基本上不在我们这里就在那个图书馆,你去那儿应该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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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你来啦”
通往经院图书馆的路,一直没怎么变。



这条路江一则走过,走过无数次,几乎可以说是他大学期间走过最多的一条路。



却还是感到陌生。



两侧的树是从前就有的吗,路灯是不是换了新的,转角处的小亭子是哪一年建的,花坛里的植物是新移植的品种吗。



这些江一则通通不知道,以前就没注意过。



他只知道湖边有棵参天大树,他和赵无眠曾在一个夏天的傍晚躲在后面偷偷接吻。


那时正是热恋,天空是粉紫色的,暑热混合着湖水的气息,至今都还记得。



江一则现在已经不是A大的学生了,到了图书馆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学生卡,所以进不去。



江一则只能不抱什么希望地又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顺便思索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他今天穿着一件休闲的黑色高领毛衣,身姿笔挺卓尔不群;外面套着一件成熟得体的西装外套,一看就不是学生了,图书馆门口时不时有进进出出的人好奇看他,像是在猜测他是来开会的还是捐钱的。



打给赵无眠的电话毫无意外地没有接通,旁边看门的阿姨倒是隐约认出了江一则。



图书馆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长得这么帅的着实比较令人难以忘记,况且江一则曾是经院的学生会主席,毕业后更是个传奇,常常出现在各类活动推送与宣传里。



阿姨很和蔼,“你是江一则吧?”
江一则笑着点点头,“我来找人,阿姨您能放我进去一会儿吗?很快就好。”



“呃,”阿姨好像有些为难,却还是应允了,“那行吧,反正这会儿人也不多。”



图书馆的走廊上很安静,连脚步声都仿佛比别的地方轻上几分。


这里的路窄而长,两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自习教室。



江一则的心不自觉地跳快了,他鬼使神差地径直走向了走廊的尽头,左侧的那间教室当年赵无眠最是喜欢。



下午是课多的时候,图书馆里的人不算很多。


江一则站在教室门口往里望,一眼就看见了赵无眠。



他正趴在当年他们最常去的那个靠窗的位置上睡着,暖冬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连影子都比别人好看上千百万倍。



江一则不自觉的朝赵无眠走去。



这一刻江一则不知怎么的,竟然不是很怕被赵无眠赶走,似乎从踏入这里起,他就掉进了一个时空隧道,回到了五年前。



赵无眠右侧的那个位置还是空着的,江一则小心翼翼地坐下,把外套脱了给赵无眠披上,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毛衣。



江一则已经尽量放轻动作,连呼吸都屏住,赵无眠却还是醒了。



赵无眠有些孩子气地嘟了下嘴,皱了皱眉才缓缓睁开眼睛。



江一则解释的话都已经在舌尖排好整装待发了,赵无眠迷蒙的眼睛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亮了几分。



赵无眠浅浅地笑了,声音很小还夹杂着刚醒的鼻音,“你来啦。”



说完他又重新趴到桌上睡着了,只是往江一则这边靠了靠,是稍微张开双臂就能抱进怀里的距离。



江一则一时懵住了,他不自觉地离赵无眠近了几分,有点惊喜,但更多的是疑惑。



江一则静静地看着赵无眠的睡颜,时光美好得不真实,像静止了一样。



几秒前的记忆被他毫无头绪地反复咀嚼,不知道是自己又在做梦还是自己终于疯了。



突然,江一则的脑海里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心脏一痛,呼吸和心跳顷刻冻结,像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把他连骨头带肺腑劈得稀烂,颅腔震得生疼,四肢开始麻木——他五感尽失,寰宇之内好像只能听见赵无眠轻轻的呼吸声。



倏忽之间他已经明白了所有:做梦的不是他,而是赵无眠;做过梦的不止他,也有赵无眠。



而这次赵无眠是醒的,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尽管分开过、失望过甚至吵过骂过打过,但赵无眠在内心中从未真正离开他20岁时爱过的那个人,赵无眠永远怀念而依赖的是当年的那个江一则。



那个人,他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女人里最好看的那一个,他天赋异禀、意志坚韧,是有机会改变世界的人;
他从来不笑、没有欢喜,可他成熟淡定的面庞下也有偏心和温柔,而这些全都给了他赵无眠——
江一则会给他做饭、哄他睡觉、教他做题,会陪他在冬季的茶卡盐湖吹几个小时的冷风,陪他坐一夜的绿皮火车去看鸣沙山的凛冬落日,陪他在八宝镇的小广场玩不符合人设的幼稚跷跷板;
江一则会在午后悄无声息的来图书馆,贴心地给偷懒睡觉的他披一件外套,然后专注地坐在一旁自习或者工作。



于是这是很普通的一天,与往常并无不同。


赵无眠趴在话剧结束的那晚江一则带他来的位子,习以为常地做了一个有江一则的梦。



在他的梦里,他们都还在A大。


午后他穿过湖畔的林荫道来经院自习,困了就懒懒地眯一会儿,等江一则过来。



图书馆是公共场所,他们不好离得太近。


江一则又总在忙,喜欢撒娇的赵无眠就自己悄悄挪近一点,让那个怀抱近在咫尺。



江一则怔怔的,眼睛一眨不眨,瞪得大而无神,像半个灵魂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赵无眠没有忘记他,甚至很可能潜意识里还在爱他——江一则以为这会是个让自己惊喜的发现,然而现在他却像气管堵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似乎赵无眠过得没那么好比赵无眠不爱他,更令江一则难以接受。



他伸出一只手,手臂绷得紧紧的,掌心一点儿力气也不敢用,十分僵硬,好像想抚摸赵无眠看上去软软的头发。



他的心中浮出许多疑惑,又好像CPU强大的电脑多线程同时解决了一样——他明白了所有,却更加窒息。



手在离赵无眠一毫米的地方停住,而后江一则迅速起身逃也似的飞奔出了教室。



他和赵无眠一样,在这五年里做过无数个有对方的梦,或者说是一个做了无数次却仍然不愿醒来的梦。



到底是有多少次把梦当成现实,才会面对着现实都还以为是梦境呢?
江一则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一手撑墙,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



“您好,请问您是江一则江学长吗?”
“您好?”
江一则缓慢地偏过头去,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孩,个子还算魁梧,眼睛里闪烁着这个年纪才有的一往无前。



见江一则看向自己,那男孩笑了笑,再次开口,“您就是江一则学长吧,我也是金融系的,经常听周教授在课上夸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