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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想告诉周沉,我并不无辜。
  纵然祁殊再冷心冷血,我与他朝夕相处四年,也知道怎样的表情和语气最能打动他。
  我故意绝食停药,让自己日渐凄惨。他拒绝不了我眼泪要掉不掉地哀求他,我便在清醒的时候做给他看。
  我把笔记本放在床头,被风吹开刚好露出第一页上写了又划掉的“周”。
  我穿上他的宽大衬衫,让他在想要抱我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见我锁骨上的疤。
  我用自己的生命赌了最后一把,所幸,赌赢了。
  谁让他动了凡心,露出软肋。
  他活该被骗。
  我甚至连周沉也一起骗。
  我清楚知道自己越是悲惨,他在看到我的时候就会越憎恶祁殊,也就越不可能再放我走。
  然而事实上,祁殊这段时间连我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反而日夜不离地守着我,用尽办法哄我吃饭睡觉。
  ——这些周沉都不会知道,他只会以为,是祁殊又把我折磨成这副样子。
  我害怕周沉看穿我的小把戏,又害怕他看不穿。
  我希望在他心里我永远是无辜的,值得同情和爱护的。又希望他认清我并不那么良善的本来面貌,仍愿意这样待我。
  纠结很久,还是决定暂时藏好马脚。
  我到底没有足够的自信,他会接受全部的我。
  只是这一次做得太过,我遭到了报应。
  擅自停药的后果就是让周沉几个月的努力全都泡了汤,我变得比之前还要破败,倘若祁殊再狠狠心多关我几天,我可能真的会死。
  天气暖和,周沉在院子里装了一个双人吊椅,窝在上面晒太阳很舒服。
  这天我又晒着太阳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往我身上盖了件什么东西,睁开眼看到周沉。
  吊椅像一个巨大的茧,我往里让了让,他坐了下来。
  “该吃药了。”他说。
  我心里愧疚,这些天对他言听计从,再苦的药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他欣慰于我惜命,却不知道我是心虚。
  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我忽然想耍赖,问:“有奶油舒芙蕾吗?没有我不吃。”
  ——厨娘姐姐昨天做了一回,轻甜松软,咬一口就像云化在嘴里。今天她没做,我知道。
  周沉眯了下眼,仿佛识破我的心机,那一瞬间的表情像是在说“这才几天就不卖乖了么?”
  但开口却是:“有红丝绒,今天将就一下好吗?”
  “不好。”我摇头,“不将就。”
  他似乎感到无奈,最后还是妥协:“我让阿柳现在做。”
  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坐起来拉住他说:“开玩笑的。我这就回去吃药。”
  回屋却闻到一股烘焙香气从厨房飘出来,我被勾过去,看见厨娘姐姐在烤饼干。
  “柳柳姐,”我叫她,“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她抬眼冲我一笑:“做了黄油曲奇,马上就好。”
  “周先生不爱吃甜的,我一身本事无处施展,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她一边收拾料理台一边说。
  ——每天换着花样不间断的小甜点,原来都是给我做的吗?
  周沉跟着我进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你把他的嘴都养刁了。”
  厨娘姐姐笑得更开心:“是您养的,我不敢邀功。”
  说着话,烤箱叮的一声。她戴上隔热手套,端出一盘饱满可爱的曲奇饼干,说:“这是给小屿的,下一炉少糖的是先生的。”
  周沉的大手覆在我头顶揉了一下:“你一回来,我都要排到第二位了。”
  厨娘姐姐笑而不语,把饼干码在陶瓷盘子里端给我,“小心烫。”
  我正要拿,周沉的手越过我把盘子夺走,说:“吃完药再吃。”
  “周沉……”我眼巴巴地看他,他却不为所动。
  我只好换一个更尊敬的称呼:“先生。”
  他面色复杂,终于还是放低了盘子。
  我明白了,有所求的时候要叫先生。
  养病的日子不太好过,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周沉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书,助眠效果一流,我问他看的时候不会困吗,他理所当然地说不会,思考可以让他清醒。
  我想这大概就是人和人的区别。
  那天和祁殊打架的时候,周沉放在口袋里的眼镜碎掉了,我悄悄问管家先生要了他的视力检查报告,又悄悄记住他镜腿上的logo,然后上那个品牌的网站挑了一副新的眼镜。
  送到的时候,周沉正好在书房办公,我开门取了快递。吃完晚饭,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眼镜盒放在桌上,向他推过去。
  “送给你。”
  “给我?”周沉接过去打开盒子。
  “我看到那天……你眼镜坏了……”
  我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除了预想中的小小惊喜外,竟然还有紧张和拘谨。
  “谢谢。”他起身走到我面前,认真地说:“我很喜欢。”
  我松了口气,“喜欢就好……”
  晚上我路过书房,鬼使神差地从半掩着的房门偷偷往里看,见周沉正捧着那副眼镜端详,脸上带着略显傻气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他把眼镜架到鼻梁上,板出一副严肃的脸,推了推,又摘下来继续微笑着端详。
  反反复复几次……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突然就雀跃了起来。
  后来几天他一直戴着那副眼镜,我总忍不住盯着看。
  某次偷看被发现,他漫不经意问了句,好看吗?
  “好看。”我脱口而出。
  然后我看到,这位成熟稳重年逾三十的alpha,似乎脸红了。
  本来就好看。他长这么一张脸,我不信没有人夸过。
  第二天我晒完太阳上楼,碰到管家先生正招呼着两个佣人,把一个柜子从周沉的衣帽间里搬出去。我随口问了句,他说先生让搬到储物间锁起来。
  柜子上盖着一块暗红色的天鹅绒布,我好奇掀开看了一眼,下面竟是一个三层的陈列柜,光第一层就有近百副大同小异的金丝眼镜。
  “这些……他都不要了?”
  “先生说不要了。”管家意味深长地说,“大概是有了最喜欢的。”
  我的心酸酸胀胀,说不出的滋味。
  就像被浸泡在夏天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柚味气泡水里。
  周沉每晚都在我房间看书,等我睡着才回去睡。最近的床头读物是一部哲学家的著作,我看不懂,他偶尔念给我听。
  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用手背轻而缓地摸了摸我的脸,叹了口气。
  我含糊不清地问他怎么了。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才听到他问:“你也会送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吗?”
  “他”指谁,祁殊吗……
  半睡半醒中,我本能地摇头:“以前送过几次,他不喜欢,我就不送了……”
  时间太过久远,我已经记不清当初送过祁殊什么,多半是领带袖扣之类的东西。但我清楚记得他说“用我的钱给我买礼物,有什么必要吗?”
  我想反驳说没有用你的钱,他接着又说“还这么难看。”
  于是我把话咽回去,说“哦。”
  明明一点都不难看……
  混蛋。
  人在睡梦中总是容易卸下防备,变得脆弱。我被记忆深处的模糊场景刺痛,无意识地翻身抱住周沉,把脸埋在他腰间,瓮声瓮气地说:“他什么都不懂……”
  周沉似乎僵了一下,然后侧身揽住我,喟叹道:“对,他什么都不懂。他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有心人》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