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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他进场了吗?”他问。
              “他刚下去,”约翰说。
              我们开始走下去。沃尔科特刚走进绳圈。观众向他热烈鼓掌。他从两根绳索中间爬进去,接着把两个拳头合在一起,微笑着对观众摇摇拳头,先是向绳圈的一边,然后向另一边,接着坐下来。杰克穿过观众走下去的时候,受到热情的欢迎。杰克是爱尔兰人,而爱尔兰人总是受到非常热情的欢迎。一个爱尔兰人在纽约不像一个犹太人或者意大利人那样吸引人,但是总是受到热情欢迎。杰克爬上去,弯下身子从两根绳索中间钻进去。沃尔科特从他的角落里走过来,把下面的绳索压低,让杰克钻进去。观众想这真是奇迹。沃尔科特把一只手放在杰克的肩膀上。他们在那儿站了一秒钟。
              “嘿,你就要成为一个出风头的冠军了,”杰克对他说。“把你那只讨厌的手从我肩膀上拿开。”
              “打起精神来干,”沃尔科特说。
              这对观众来说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两个小伙子在比赛以前是多么客气啊。他们都希望对方幸运。
              杰克在包扎手的时候,索利·弗里曼走到我们这边角落里来,而约翰却走到沃尔科特的那边角落里去。杰克把他的大拇指从绷带的裂口里伸出来,随即把他的手包得又整齐又平滑。我在他的手腕和指关节上用胶布绕两圈。
              “嗨,”弗里曼说,“你哪儿去弄来这些胶布?”
              “摸摸看,”杰克说,“是软的,对不?别像个乡巴佬。”
              杰克包扎另一只手的时候,弗里曼一直站在那儿;一个照料杰克比赛的小伙子把拳击手套递过来;我给杰克戴上,缚紧。
              “喂,弗里曼,”杰克说,“那个沃尔科特是哪儿人?”
              “我不知道,”索利说,“他有点像丹麦人。”
              “他是波希米亚人,”那个递手套的年轻人说。
              裁判员叫他们到绳圈中央来。杰克走过去。沃尔科特微笑着走出来。他们对面相遇了,裁判员把两条胳膊放在他们两人的肩膀上。
              “喂,但愿你走红,”杰克对沃尔科特说。
              “打起精神来干。”
              “你干吗管自己叫‘沃尔科特’?”杰克说。“你不知道他是个黑人吗?”
              “听着——”裁判员说,他向他们宣布那些老规则。沃尔科特打断他一次。他抓住杰克的胳膊,说:“他这样抓住我的时候,我能打他吗?”
              “别把手放在我身上,”杰克说,“这不是拍电影。”
              他们回到各自的角落里。我给杰克脱掉浴衣;他趴在绳索上弯了一两次膝关节,把他的拳击鞋在松香里摩擦。铃声响了,杰克很快地转过身子走出去。沃尔科特向他走来;他们的拳击手套碰了一下;沃尔科特双手刚放下,杰克倏地举起左手在他脸上揍了两下。谁也及不上杰克的拳法好。沃尔科特在追他,一直把下巴抵在胸口向前冲。他是个打钩拳  [7]  的,手摆得很低。他只知道贴近了打。但是每一次他贴近来,杰克的左手拳就揍在他脸上,就像那只左手是有自动装置似的。杰克只要一举起左手,它就揍在沃尔科特的脸上。有三四次,杰克右手发拳,但是沃尔科特总是让他打在肩膀上或者使他打得太高,打在头上。他同所有那些钩拳手一样。他只怕另一个同类型的拳击手。凡是你能伤害他的地方,他都保护好。他不在乎脸上挨到左手拳。
              打了四个回合以后,杰克把他揍得鲜血直流;他的脸全给打破了,但是每一次沃尔科特贴近杰克,他打得很重,他刚好在杰克的肋骨底下两面打出了两个很大的红斑。每一次他贴近的时候,杰克把他逼住,接着腾出一只手,用上击拳揍他,但是沃尔科特一腾出双手,就揍在杰克的身子上,声音响得外面街上都听得到。他是个拳头很重的狠手。
              这样又打了三个回合。他们一句话也不说。他们一直在较量。在回合中间,我们也尽力给杰克按摩。他看上去脸色很不好,但是他在绳圈里从来不拼命地干。他不拼命地移动,而他的左手拳简直像是有自动装置似的。它好像同沃尔科特的脸连在一起,而杰克每一次只是不得不这样做。杰克在贴近的时候,一直是冷静的,他不浪费一点精力。他也完全掌握贴近的时候使用的那一套本领,能使出许多招式。当他们在我们的角落里的时候,我看到他把沃尔科特逼住,腾出右手,弯起来,发出一下上击拳。拳击手套的后部打中了沃尔科特的鼻子。沃尔科特血淌得很厉害,他把鼻子贴在杰克的肩膀上,为了也要给杰克来一下。杰克突然把肩膀稍微一抬,撞了一下他的鼻子,接着垂下右手,又照样给了他一下。
              沃尔科特恼火得要命。这时候他们已经较量过五个回合,他恨透了杰克,杰克可不恼火;换句话说,他不比过去哪一次更恼火。他从前一定时常使跟他比赛的人憎恨拳击,这就是他为什么很恨小伙子刘易斯的原因。他从来没有能使这小伙子发火。小伙子刘易斯总是约摸有三种杰克不会的新花招。杰克只要身子结实,在比赛场上始终像教堂一样安全。他当然一直在狠狠地揍沃尔科特。有趣的是,杰克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大方的第一流的拳击手。这是因为他也掌握所有那些招式。
              第七个回合以后,杰克说:“我的左手感到重了。”
              从这时起,他开始挨打了。起先,这种情况还看不出。但是,不再是他控制比赛,而是沃尔科特控制了;不再是始终安全了,现在他遭到了麻烦。他现在不能用左手避免挨打了。看上去好像同刚才仍然一样,只是现在沃尔科特的猛击不再落空,而是一下下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子挨了一顿痛打。
              “第几个回合了?”杰克问。
              “第十一个。”
              “我撑不住了,”杰克说,“我的两条腿不行了。”
              沃尔科特揍了他好久。这就像一个垒球的接手击球,发出砰砰的响声。从这时起,沃尔科特开始狠狠地揍。他一定是个拳头很重的狠手。杰克现在只是处处招架。看不出他挨到了痛打。在回合中间,我给他按摩腿。腿上的肌肉一直在我按摩的手下抖动。他脸色难看得要命。
              “打得怎么样?”他转过脸去问约翰,他的脸全部肿起来了。
              “他控制着局面。”
              “我想我撑得住,”杰克说,“我不想让这个波希米亚混蛋把我打垮。”
              情况就像他自己所预料的那样。他知道他自己打不败沃尔科特。他的身子不结实了。不过,他不要紧。他的钱也不要紧。现在他高兴怎么结束这场比赛都成。他不愿意被打倒。
              铃声响了,我们把他推出去。他慢腾腾地走过去。沃尔科特马上追过来。杰克用左手拳揍在他的脸上;沃尔科特挨了一下,在杰克的胳膊下逼进来,开始揍杰克的身子。杰克想要把他逼住,这就像想要抓住一个圆锯。杰克突然倒退,他的右手拳没有打中。沃尔科特猛地给了他一下左钩拳,杰克摔倒了。他摔倒的时候手和膝盖着地;他望着我们。裁判员开始报数。杰克看看我们,摇摇头。到了八,约翰向他做了个手势。由于观众的闹声,你什么也听不到。杰克站起来。裁判员在报数的时候,用一条胳膊拦住沃尔科特。
              杰克一站起来,沃尔科特就向他走去。
              “小心,吉米,”我听到索利·弗里曼对他大叫。
              沃尔科特走到杰克跟前,望着他。杰克伸出左手去打他。沃尔科特只是摇摇头。他把杰克逼得背靠绳圈,打量着他,接着用左钩拳很轻地打杰克的半边脑袋,然后使出全身力气用右手猛击杰克的身子,而且尽可能打得低。他一定打在他腰带下面五英寸的地方  [8]  。我想杰克的眼睛会从他的头上掉下来了。他的眼睛凸得很出。他的嘴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