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散文 > 美国人到了欧洲 > 第2页

第2页


              “这个,我知道——可是我原来以为那儿没有美国人。”
              “没有美国人!咳,我的天,那儿的美国人可热闹极啦!我几乎总是待在那间大会客室里。我在那儿认识了许多人。现在他们已经没我刚去住的时候那么多了,因为,现在那儿住的都是一些新来的了——其他的人一住过就走了。您是打哪儿来的?”
              “阿肯色。”
              “是吗?我是打新英格兰来的——新布卢姆菲尔德是我在国内住的那个市镇。我今天高兴极了,您呢?”
              “美极了。”
              “我就是这样说嘛。我喜欢这样到处溜达,自由自在的,又可以认识一些朋友,又可以跟他们闲聊。我只要一看见一个美国人,很快就认出了他;于是我就过去跟他攀谈,和他成了相识。只要能结识一些新朋友,跟他们聊天,这样旅行的时候我就从来不会感到沉闷。我真喜欢聊天,只要我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您呢。”
              “我觉得它比任何其他消遣都更好。”
              “我也是这样想法嘛。瞧,有的人喜欢拿一本书坐下来读,一直读下去,要不就是呆呆地四面望,对着那片湖水或者这些山呀什么的大声儿嚷嚷,我可不那样;不,先生,如果他们喜欢,就让他们那样吧,我并不反对;可是,对我来说,我就是喜欢谈话。您去过里吉山了吗?”
              “去过。”
              “您住的是什么旅馆?”
              “施赖贝尔。”
              “就数那地方好!——我也在那儿住过。那儿都是美国人,对吗?永远是那样——永远是的。一般人都是这样说。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说。您这次来乘的是什么船?”
              “‘巴黎市’号。”
              “我想,那是一条法国船吧。这次航海,情形……恕我走开一会儿,来了几个我没见过的美国人。”
              他二话没说就走了。再说,他走的时候倒没受到伤害——原来我已动了杀机,很想把我那根登山杖像根鱼叉那样在他背上扎进去,但是,我刚举起武器,这个念头就随之消失;我觉得很不忍心杀他。瞧他是这样一个快乐的、天真的、忠厚的傻瓜。
              半小时后,我坐在一条板凳上,怀着极大的兴趣,仔细鉴赏我们的船在它旁边掠过的一座岿然傲立的巨岩(孤零零的岩石未经人工斧凿,而是在大自然高超不凡的、出神入化的擘画下形成的),一座雄伟的金字塔形巨岩,它有八十英尺高,大自然在亿万年前设计,准备以后给那些有资格享受它的人用作纪念碑。时间终于到来,如今这座庄严威武的纪念碑上面已用大字凿出了席勒的名字。这一雕凿,说也奇怪,一点儿也没贬低这座岩石的价值,或者污损它的本来面目。据说,两年前曾经来了一个外地人,他用绳索和滑车把自己从岩顶上吊下,在那上面添满了比席勒名字更大的蓝颜色的字,那些字是:
              请用苏汝痛;
              请购太阳牌炉漆;
              黑尔姆博尔德氏布枯[8];
              降血压请服本乍灵。
              他被捉住了,最后查明他是一个美国人。法官审判的时候对他说:
              “你来自一个国家,那里任何一个狂人,为了要把一枚肮脏的钱币装进口袋,都享有特权亵渎侮慢大自然,从而亵渎侮慢大自然的上帝。不过,本案的情节有所不同。由于你是一个外国人,又是一个愚昧无知的人,所以我从轻发落;如果你是一个本地人,那我可要严厉地处罚你。现在,听我的吩咐:你必须立刻从席勒纪念碑上擦干净你那罪行留下的一切印迹;你要付清一万法郎罚款;你要坐两年牢,而且要服苦役;刑满后,我们要抽你一顿鞭子。给你全身涂满柏油,粘上羽毛,割了耳朵,让你骑在一根木棍上,把你抬到本州的边界,然后把你永远驱逐出境。这次审理你的案件,免于判处你最严厉的惩罚——这并不是对你个人开恩,而是给那个伟大的共和国留一点儿面子,她不幸生出了像你这样的败类。”
              轮船上的板凳是背对背一溜儿排列在甲板上的。我后面的头发无意中触到了两位女士后面的头发。不一会儿,一个人过来跟她们搭讪,我听到以下的谈话:
              “我想,你们是美国人吧?我也是呀。”
              “是的——我们是美国人。”
              “我就知道你们是——我一看就能知道。你们这次来,乘的是什么船呀?”
              “‘切斯特市’号。”
              “哦,是啦——那是英曼航运公司的船。瞧,我们乘的是孔纳德公司的‘巴塔维亚’号。你们这次航海,情形怎么样?”
              “一路风平浪静。”
              “这可是运气。我们遇到的风浪可大极了。船长说他几乎从来没遇到比那更大的风浪。你们是打哪儿来的?”
              “新泽西州。”
              “我也是呀。不——我不是那意思;我意思是说打新英格兰来的。新布卢姆菲尔德是我的老家。这几个是你们的孩子吗?是你们二位的孩子吗?”
              “是我一个人的;都是我的孩子;我这位朋友没结婚。”
              “我想,是独身吧?我也是。仅你们二位女士一同旅行吗?”
              “不——还有我丈夫一起。”
              “我们一家人都跟着来了。一个人出来玩,时间过得太慢了,您说对吗?”
              “我想肯定是的。”
              “瞧那儿,彼拉蒂斯山又出现了。瞧,它是以庞修斯·彼拉多[9]命名的,那家伙把一个苹果从威廉·退尔[10]的脑袋上射了下来。人家都说,旅游指南里详细地谈到了这一掌故。我可没去读它——那是一个美国人告诉我的。我才不去读什么书哩,在这种时候还是到处溜达快活。你们看到威廉·退尔当年讲道的小教堂了吗?”
              “我不知道他还在那儿讲过道。”
              “哦,可不是,他讲过。是那个美国人告诉我的。他呀,从来不合上那本旅游指南。有关这片湖的掌故,他比湖里的鱼知道的更多。再说,人家都管它叫‘特尔的小教堂’——这您总该知道。您以前来过这儿吗?”
              “来过。”
              “我没来过。来这儿还是第一次。可是,其他的地方我们都去过了——巴黎和所有的地方。我明年要进哈佛。现在一直在学习德语。要学会了德语才能入学,这本书是《奥托氏语法》。它是一本刮刮叫的好书,能叫你学会我已经有了,有他[11]。可是,在这样到处溜达的时候,我才不去认真地学习它哩。只有心血来潮的时候,我才把我那些小宝贝儿很快地温习一遍:我已经有了,你已经有了,他已经有了,我们已经有了,他们已经有了。[12]您瞧,那样儿有点儿像在唱‘现在——我——要——躺下就寝’[13],此后,我可能接连着三天不去理它一下。它太叫人伤脑筋啦,我的意思是说那些德语;你必须少量地吸收它,否则呀,瞧你的脑子会一下子都混搅在一起,你只觉得它们在你脑壳里乱得一团糟,好像许多黄油和面粉揉在了一起。可是,法语就不同了;学法语算得了什么。我可不怕说法语,就像流浪汉不怕吃馅儿饼一样;我能咭咭呱呱一口气把我那些小玩意儿都说下去:我有,你有,他有[14],以及后面的那一套,就跟说a-b-c一样容易。我在巴黎,或者在任何其他说法语的地方,都能跟人家很好地交谈。你们住的是哪家旅馆?”
              “施魏策尔霍夫。”
              “这不可能嘛!是真的吗?我在那间大会客室里从来没看到你们。我老是去会客室,因为那儿有很多美国人。我和许多人交朋友。你们去过里吉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