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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本顿总是定时地“跌落”,每三个月一次,但每次都十拿九稳地有人将他救起,对他进行调理,然后为他找到一个好的职业。到后来,作为一个戒掉恶习的酒徒,去各地发表演讲,听众极为踊跃,造成极大的影响。
              在家乡,他十分受人欢迎,也十分受人信任——这只是在间或不喝酒的时候——以致他可以利用一位显赫人士的名义,在银行里支取了一笔巨款。于是人们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去拯救他不至由于假冒签名而被判刑,结果他们部分获得成功——他只被“拘禁”了两年。一年期满,由于那些好心肠的人士不懈的努力,终于获得全部成功;他怀里揣着一张赦免证出了牢房,囚犯之友会社的会员们在牢门口迎接他,聘请他担任一个很好的职位,可以享受优厚的薪金,所有其他好心肠的人都走上前去,向他提出建议,进行鼓励,愿意为他效劳。有一次,爱德华·米尔斯日子非常难过时,也曾去向囚犯之友会社找工作,但是那里的人只这样问了他一句:“你曾经做过囚犯吗?”于是,这件事就那样轻易地吹了。
              当以上这些事情不断地发生时,爱德华·米尔斯却悄悄地在逆境中继续挣扎。他仍旧很穷,但是,作为银行里一位颇受重视和可以信任的出纳员,那固定的薪金也足够他维持生活了。乔治·本顿从来不去接近爱德华,人们也从来不曾听到他探询爱德华的近况。乔治似乎已乐而忘返,很久没回到城里去;后来传来了有关他堕落的消息,但是并未获得证实。
              一个冬天的黑夜,几个蒙面强盗闯进了那家银行,正值那里只有爱德华·米尔斯一个人。强盗逼他说出那“暗码”,好让他们打开保险柜。他拒绝了。他们拿死来威胁他。他说,他的雇主信任他,他不能辜负了他们的信任。如果一定要他死,他宁可死,但是,只要他还活着,他就要忠实到底;他不肯说出那“暗码”。强盗杀死了他。
              刑警追捕杀人犯;原来罪犯中为首的就是乔治·本顿。人们普遍同情死者的孤儿寡妇;全国所有的报纸,都呼吁全国所有的银行应当对遭谋杀的出纳员的忠诚与英勇表示赞扬,应当踊跃地慷慨解囊,救济现在无依无靠的一家人。结果是捐助了一大堆硬币,总数高达五百多元——这平均几乎是全国每家银行捐了将近一分钱的八分之三。出纳员本人所在的那家银行,为了表示他们的感激心情,却试图证明(但是,说来也惭愧,竟然在这件事上遭到失败),说那位忠实无比的出纳员的账目不清,而为了逃避被查明后受到惩罚,于是就用一根大棒子砸碎自己的脑壳而死去。
              乔治·本顿被提讯受审。这一来所有的人都像忘了那孤儿寡妇,转而为可怜的乔治担起心来。为了拯救他,凡是金钱与势力所能做到的事都做了,然而,一切都告失败;他被判处死刑。州长立即被请求减刑或赦免的请愿书所困扰;送请愿书去的人中,有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有愁容满面的老处女;有惹人怜悯的寡妇组成的代表团;有成群结队、感人至深的孤儿。然而,不行,州长——这一次——可不肯通融。
              这时乔治·本顿信奉了宗教。这一好消息立即四下传播开。打那时起,他的牢房里永远聚集满了少女、妇人以及鲜花;整天里,那里都有人在祷告、唱赞美诗、做感恩祈祷、讲道、抹眼泪,没片刻工夫间断,除了那偶尔五分钟吃茶点的时候。
              这情形一直持续到犯人上绞架那一天,那时当地一些最慈善、最有声望的人士,泣不成声,眼看着乔治·本顿戴着黑帽子,洋洋自得地回他的老家去了。有一个时期,他的坟上每天都摆有鲜花;墓碑上,在那一只手举向天空的雕塑下,镌有这样一句:“他英勇奋斗一生。”
              那位英勇的出纳员的墓碑上镌着这样一句铭文:“要纯朴、诚实、冷静、勤奋,并体谅他人,这样你就再也不会——”
              没人知道,是谁授意让后面这样空着,但确是有人授意这样做的。
              据说,现在出纳员的家属生计窘迫;但是,这没关系;许多赏识真才美德的人士,不愿让他这样英勇和忠实的行为白搭,于是就募捐了四万二千元——用那笔钱建立了一座纪念教堂。
              一八八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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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艾迪是爱德华的昵称;乔杰是乔治的昵称。
              [2]  原文fell可解释为“堕落”,又可解释为“跌落”。
              [3]  奋兴派为基督教新教中一流派,它激发宗教狂热,宣扬教会大复兴,举行“奋兴布道会”时,常哭喊喧闹,称之为“灵性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