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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做客 来自树姥姥的邀请……



        人这一生,  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肖鹏前半生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在灾变时对不起过一个人,所以整个后半生都在弥补。

        那时他是四海建筑公司的售后部门的老总,  负责处理四海施工的所有项目的售后维保事宜。

        三医院是重点项目,竣工后售后整体打包签给四海,  每年的维护费用不小。

        肖鹏派了两个专职的技术人员,  在医院地下一层借用了一个小办公室,  做常驻的工点。

        但凡医院的水电、消防、空调或其它系统有问题,这两个人可以立刻进行处理。

        而他打交道最多的,是分管医院后勤管理的代萝副院长。

        代萝本是神内的专家,  精研遗传病相关,是西部地区少有能做相关大型手术的人才。

        她人到中年,正是事业起飞的时候,家庭却出了问题,丈夫不顾女儿年幼,要求离婚。

        离婚旷日持久,也许是不被家人理解的痛苦,也许是无法兼顾事业和家庭的矛盾,令她一时间神志不清,  居然出了车祸。

        手受伤,脑内淤血,  神经系统受损,几乎无法开展日常工作。

        家庭和事业双落败,  代萝心灰意冷,  签字离婚后带着女儿生活,转入医院行政管理工作并兼顾教学。

        然而她是兢兢业业的性格,即便进入新的工作领域,  也将每个细节研究得一清二楚。

        譬如保障医院运行这样重要的工作,她是必须深入了解的,于是常将肖鹏叫去医院,对着实物请他讲解每一套系统的功能和操作方法。

        肖鹏一开始碍于甲乙方的关系,对她恭敬客气,后来交际多,彼此了解,明白她的为人。

        逐渐信任后,获知她喜爱紫藤花,名字中的萝便是从那来,便去花圃找了两株又大又好的,以公司的名义赠给医院,种在停车场门口。

        当时一个离婚,一个丧偶,来往得多,性格也合适。

        但都人到中年,儿女也快要长大,便不想生活上改变现状,只心照不宣地彼此照顾而已。

        若双方遇上为难的事,都会尽全力帮忙,跑不开的时候顺手接送孩子上下学也是有的。

        灾变发生后,全城都乱了,医院尤其。

        感染病毒后发热的人挤在医院,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后,绝望之下开始骚乱。

        医院的设施被破坏,而且有感染者发病,露出凶相到处咬人,令病毒扩散得更快。

        当时医院的人想出去,外面发热的人却想进来,各种私家车将医院四周的街道堵得严严实实。

        更可怕的是,医院的各种系统超负荷运转,彻底瘫痪了。

        代萝当时修年假,但被无数个电话要求联系维修方,她请肖鹏立刻去医院维修。

        同时让他将建筑图全套和所有的维修维保记录整理好,书面版和电子版的全部打包带去医院。

        因为不知道以后会什么发展,所以后勤上能存档的必须存档,能备份的提前备份,而且有些系统的开合关闭,不能全依靠外面,医院这边得培养自己的人手了。

        但四海建设公司的工人因为恐慌病毒,能回家的都回家了,没回家的也不敢去医院那样危险的地方。

        肖鹏无可奈何,亲自去公司做资料,和代萝约定了在医院见面的时间。

        其实那时候代萝根本不必去医院。

        可到了时间,代萝去了,肖鹏却没去。

        人悲伤至深处,是连哭也哭不出来的。

        肖鹏满脸是泪,但气快要喘不上来了,他怀里的娇小乖顺的肖阿芙想帮她擦泪却不能,只能用脸颊蹭掉他脸上的泪。

        周郁心酸难耐,回车上拿了一瓶水递给他。

        曾昀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女朋友,心这么软?”

        周郁靠着他站,想起两人还没明朗的男女朋友关系就勾了勾唇。

        那天晚上,曾昀光承认对她有私心,她不想再搞乌龙,就直接问:“既然这样,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试试?”

        曾昀光显然震惊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周郁偏头:“不愿意?”

        就想回屋先吃个饭去。

        然而曾昀光一胳膊挡了她道:“做我女朋友是没回头路的事,我绝不可能因为任何原因任何理由中途放弃,就算你后悔,我也不会——”

        凤目里闪动奇异的情绪,仿佛给周郁张开了一个无底深渊,诱惑她跳下去却永远不要后悔,也绝不能往上爬。

        他问她:“你想清楚,问明白自己怕不怕再做决定。”

        周郁没见过这款始终发散魅力,但确定关系的时候却说自己不太好,让对方想清楚的男人。

        她就问:“那你想清楚了?”

        曾昀光点头:“一旦承诺,绝不悔改。”

        周郁更没见过这种给自己挖坑跳的男人,就逗他:“那我要做了你女朋友后胡作非为,闯祸害人,逼你压迫你,你也不后悔?”

        曾昀光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但用更专注的眼神看她:“你不会!”

        周郁不明白他哪来的自信,毕竟她对自己都没这样强的自信心。

        不过她立刻道:“行,那咱们都考虑考虑。不过考虑这段时间,咱们算是有意向的对象,所以请各自保持单身、独立和彼此奔赴的状态,好吧?”

        曾昀光毫不犹豫地点头。


因此,周郁再遭遇慕成光,毫不犹豫地将曾昀光这尊神搬出来挡灾。

        而曾昀光的反应相当有默契,也没有给她拖后腿。

        两人的闲话说完,老人家喝了水,平静了很久才继续讲下去。

        那天全城都乱了,学校也开始放假。

        肖鹏的儿子肖彦所在的住宿高中要关闭,突然遣所有学生离开,但公交和地铁被挤爆,根本上不去;

        代萝的女儿代芸也在住宿的私立初中,同样要人接,但保姆离开了,学校打不通她已经重组家庭的父亲的电话,也无法联系进入医院的代萝,只好找到代开过家长会的肖鹏。

        没办法了,肖鹏只能调转车头去接两个孩子,可接到人再去医院,却怎么也进不去了。

        因为要防止医院的众多感染者流窜,直接将医院封锁了,而医院的人太多,信号不够,几乎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
        肖鹏知道医院后街的半地下有一道小门通向医院地下室,作为设备维修的紧急通道。

        他将两个孩子锁在车里,再三交待他们不许到处乱跑,等他去接人了一起走。

        然而他满头灰地钻进去,发现以往能用钥匙开的门根本打不开了。

        纵然他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任何回应。

        肖鹏颤抖着手,从腰上解下绑得死死的小包,从里面摸出一个银白色的移动硬盘和外壳破旧得跟蜘蛛网一样的全屏液晶老手机。

        周郁心知,她想要的东西可能就在硬盘中,但老人家正在情绪激荡的时候,需要缓缓。

        便问:“后来呢?”

        老人家泪眼迷蒙道:“后来她给我发短信了,说要留在医院和同事们一起坚守,她必须保障所有设备正常运行。”

        阿芙脸贴着他,再蹭了蹭。

        他干枯的老手捧着女孩儿花一样的脸蛋:“她说对不起我,可能不能活着走出医院了。她说老人在老家,有兄长和亲戚照顾不必担心,只挂念女儿,求我照顾好,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可明明是我对不起她,如果不是我让她去医院碰头——”

        怎么会就此天隔一方?

        又怎么会在下半生抱着她也许还活着的妄念坚守?

        周郁递了手帕给他擦泪,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红眼圈。

        但曾昀光看见了,站到她身边拍了拍她肩膀,意思很明白,他不可能让她面临这种困境。

        周郁带着泪光瞥他一眼,有点含糊道:“不是这个。”

        而是人与人之间,突然的灾害发生,才会明白对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也才会做出真正的选择。

        选择爱人、家人还是天下人,该是怎么样的挣扎?

        肖鹏选择了家人和爱人,代萝却忠于职责,承担了一切。

        无法责怪任何一方,因为他们都真正面对了内心,并且诚实地,坚定地走了下去。

        后来的故事差不多能想象了。

        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投奔乡下老家的亲朋,艰难求生,又没有能力,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终于安顿下来。

        后来的日子,挣扎在生存的边缘,很多次折返中州,想找到早没了回音的代萝。

        但第一次去,进城的路被封锁,说城里的人都是感染者,不能进;第二次去,封锁的人不在了,城市沦为感染者的乐园,无法靠近;第三次去,感染者多数因缺乏食物而死去,但各种植物开始萌发,街道被阻拦,普通人寸步难行。

        第四次第五次,直到第十次,都无功而返。

        肖彦和代芸长大了,多次劝说肖鹏不要挂念过去,向前看吧,就算代萝死了,也希望活着的人好好生活。

        但肖鹏放不下,他无数次回想那天,如果自己再机灵一点,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可代芸却说:“我妈太有责任心了,就算叔叔不约她去医院,她就能在家干坐着不去?”

        会去的,无论如何,一旦医院有需求,她还是会披挂上阵,绝不会临阵脱逃。

        所以结果是注定了的。

        再后来,肖彦和代芸结成夫妻,生下第一个儿子。

        肖鹏有了孙辈,儿子和媳妇要外出打工,他只好收了找人的心,留在乡下带孙子。

        可代芸七八年前生下的第二个女孩,也就是阿芙,却是个先天畸形。

        灾变带给人的痛苦,不仅仅是死亡,还有无数的病儿和畸形儿。

        所有人都说,这样的孩子纵然留下,也只会令亲人痛苦,丢了吧,像村里别的人家一样把孩子丢去废墟里,自生自灭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肖鹏已经失去过代萝一次,绝不可能再失去肖阿芙,所以和儿子媳妇商量,表态要养活这个孩子。

        肖彦和代芸也舍不得,所以带着大儿子出门打工挣钱养家,留老人家在老家养育畸形的小女儿。

        但贫穷和绝望会有负面的出口。

        当村子里的畸形儿越来越多,无一例外养到十二三就会死去,而且每个都不能说话没有能力不能自理后,所有人都将他们当成灾难。

        没有人愿意再养畸形儿,生下来发现不对就会丢去废墟,二十多年来,成了惯例。

        只有肖鹏,七八年一日地将肖阿芙捧在手心。

        但他越固执,村里生下来不好的孩子越多,就越引人非议。

        于是村里决议,肖鹏下不了的狠心,他们帮忙下,就硬将肖阿芙这个祸害抢过来,要丢去废墟。

        肖鹏难抗大多数人得意见,一个人也抢不回孩子,就假意同意,但请拖延一天给孩子最后吃好穿好,做个告别。

        正在拼命想带小孙女逃走的办法,突然听见卫生局的广播。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而他为了纪念代萝,一直将没来得及交给她的那份移动硬盘保存得好好的。

        他便哄好村里人,偷偷用村里唯一的卫星电话联系了卫生局。

        才有今日这场幸运。

        老人家紧紧地抱住孩子:“这是代萝和我的亲孙女,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怎么能让他们把她丢去废墟?”

        他期冀地看着周郁:“我有三医院的全套资料,想换一个中州单独居住的小房子,靠近废墟也没关系。我带孩子住过去,不接触外人,谁也不见,我可以为你们进废墟工作,养活她——”

        行不行?

        周郁听明白了,心一抖,偏头看远处的废墟影子。

        巨大,巍峨,静默,如同一幅画,但却能吞噬一切。

        那美丽的紫藤花奇景在她眼前摇晃,欢迎你呀,欢迎你来这个废墟的世界玩一玩。

        废墟实在太大,逛一圈就能让人累死。

        崔梅跟着四凰和王石公在废墟外围转了大半天,根本没看见那俩小孩的影子,更一无所获。

        因为实在不熟,王石公是个不善言辞的壮汉,四凰又是个连脸都不愿意露的,三人居然一句话都没说过。

        眼见得要绕第二圈了,崔梅不得不道:“你们还要继续?”

        王石公以为她累了:“你可以去城墙休息一会儿。”

        崔梅摇头,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这两人能力比她强了好几个档次,干活也很舍得下力气,但太下力气就是老实而没有技巧了。

        就这样在废墟里找到死,恐怕也找不到有紫藤花幻觉打掩护的孩子们。

        她道:“先去找肖洁碰头。”

        交换情报。

        于是找到肖洁,她刚好再次排查完废墟里所有的幸存者。

        她苦恼道:“所有人都知道三医院那里有紫藤花,但所有人都不觉得那里有什么奇怪的,没在那儿遇上过危险,没发现那里有变异体,更没见过扁脸小孩和没眼睛的姑娘。”

        这变异紫藤花太厉害了,几十年如一日地维持幻觉,骗了这么多人。

        而躲在紫藤花后的变异体更可怕,居然有比人更强的自制力和忍耐力,坚决不出面作乱,而且还有奇怪的孩子们做帮手。

        但打仗这么多年,见识过各种情况,从未发现人类的孩子和变异体混在一起过。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肖洁怎么都想不明白,烦躁得捶金属城墙。

        崔梅听得很认真,突然道:“那些畸形儿,可能是被外面的人丢弃的。”

        几双眼睛猛然盯住她。

        她道:“我在桂城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情况。他们生二十个孩子,总会有一两个畸形,要么没有手脚,要么五感缺陷,或者天生没有智力。这些孩子很容易生病,极难养活,就算养大了,到十二三岁发育的时候都会死去。而且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能力,不能自理,更无法和人沟通。所以大多数人生下这样的孩子,都会选择丢弃,不是一城一地才有的现象,而是非常普遍——”

        肖洁觉得不对了:“可不对啊,那俩崽子能说话,还有能力,怎么可能被丢掉?”

        崔梅建议道:“既然今天的调查没什么结果,不如去废墟边界问问,是不是有丢孩子的地方。咱们布防等着,也许会有发现呢?”

        荒草凄凄,冷风割人。

        废墟和外界没有明确的界限,只有一片荒野作为过度。

        这荒野被胆大的猎人踩出许多小路,偶尔也有不远处村庄的居民来找野菜和野果子。

        那最靠近废墟的石头塔下,有个供台,因为受过人的香火,所以孩子丢在那里也绝不会有罪孽。

        这个地方,废墟西北边几个村庄的人心照不宣。

        几个人影穿草而来,其中一个怀里抱着小小的襁褓。

        另一人安慰:“家里不容易,养个注定养不大的孩子是拖累。舍了吧,舍了这个,下次的会更好——”

        那人流着眼泪将襁褓供上了石台,依依不舍地问:“然后呢?孩子会怎么样?”

        这里是丢孩子的点,但除了石台却一无所有,仿佛这些孩子送过来就凭空消失了一样。

        有人道:“要割舍就彻底割舍,别问以后,别想未来,当他从没来过!”

        放下孩子,硬拉着走了。

        呜咽声远,有风来,刮开单薄的襁褓,露出里面胎毛还贴在头皮上的新生儿,居然是个浑身带毛和长了猫尾巴的。

        肖洁啐了一口,骂道:“这都什么事!”

        崔梅目不转睛地看着:“你们生得早,那会儿畸形儿少,所以见得少,后来又进部队一心打仗,哪知道外面这些事?”

        虽然人类逐渐站稳脚跟,也有疫苗能用了,但病毒的影响并没有全部消去。

        越来越多的畸形儿,各种遗传病爆发,当生存的危机过去,必须要直面这些问题了。


四凰嘘了一声,所有人噤声。

        是风吹,是草动,是树在摇,是花的香气在弥漫。

        襁褓里的孩子大声哭起来,浑身血气招了飞虫和蛇鸟来,跃跃欲试要啄食。

        然而悉悉索索的声音中,两个小孩儿的影子轻巧地跃上石台。

        小扁脸欢喜地抱起他:“欣竹姐姐,是弟弟,我们有新弟弟啦!这次你不要抢,让我给他起名字好不好?”

        欣竹点头道:“你起!”

        小扁脸想了想道:“又是个不要的小孩,就叫不要好不好?”

        欣竹冷笑:“什么不要?从今以后,他有很多哥哥姐姐,还有树姥姥,怎么会是没人要的孩子?小猴子,你不会起名就少乱来!”

        小心翼翼抱过孩子:“姥姥不让我们在外面多呆,赶紧走了,免得被外面人看见了危险!”

        就要离开。

        然而这次肖洁已经有了准备,藏在草丛中的水网,潜在地下的电网,还有飘在天空中细微的火光。

        猛然地卷了出来,将两个小崽子牢牢地困了起来。

        肖洁得以雪耻,神清气爽地走出去:“小兔崽子,这次看你们往哪儿跑?!”

        然而那小姑娘却不慌不忙,从裙子里摸出一枝紫藤花,用没有眼睛的脸看着她道:“姐姐,姥姥说如果我们被你们抓住,不要跑,不要反抗,请你们带那个很凶很厉害的男人,还有那个没有中幻术的女人,一起去家里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