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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躲避



牵风足足洗了半个时辰才施施然地坐到叶枝对面。

        她穿着一拢白纱,  隐约可见白纱下不盈一握的腰肢,  若隐若现的雪肌比之柔软的白纱也不遑多让。层层相叠的薄纱恰当好处地遮住了她的身躯,不显得世俗,  也不显得轻浮,仿佛这身薄纱与她相得益彰,薄一分轻浮,  厚一分世俗。

        若换个人,  叶枝大抵只觉得不堪入目,但偏偏,  牵风是与众不同的。当她步履轻盈地走来,就好像浑身流转着月光,  即使现在烈阳当空,  都带给人一种如清风扑面、月色迷离的清爽。

        如果,  她不开口,  叶枝兴许还能继续沉浸在其中。

        她单手撑着下颚,慵懒地靠在桌边,吊梢着眼,若不是桌面太窄,她都想翘起腿来。叶枝睨她一眼,  不由得将脑中才升起的那丝惊艳抹去,  “异国风情?”

        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牵风,凝着双眉,尾音上翘。

        牵风不以为意,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  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当然不是。这里又不是七月,我现在也不是公主,行为举止也不该受到宫里的拘束。”

        坠落凡尘的仙子,或许就是牵风这般模样了。

        其实叶枝很欣赏牵风,虽然她被七月当做牺牲品送给大梁,但她是自由的,是潇洒的。世间能活得潇洒自在的人本就是不多,如果牵风是这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叶枝不介意帮她一次。

        “真的决定留在大宋?”

        “嗯。”牵风神情低落了下来,“我已经无处可去了,至少在大宋我是安全的。”

        “现如今大宋并不安全,北燕已经下了战书,大宋恐怕没几天安宁日子了。”

        “那我更不能离开大宋,外面可比大宋危险多了。与其被江百川抓回去,我宁愿死在大宋。”

        “这么讨厌他?”

        “对。一看就知道此人心术不正,嫁给他我能过几天好日子?”

        “那……换作萧月吟呢?”

        她唇边的笑容收了起来,抿成了一条直线,“兴许我就不会逃跑了。”

        叶枝讥笑道:“你如何知道江百川不如他呢?在我看来,比起江百川不学无术,他才是个欺师灭祖、恩将仇报的小人。”

        “我也不知道。很多年前在西陈的时候我就见过他,那时候我和他皇兄一起把他骗到青楼,”她话音一顿,看见叶枝对萧月吟的痛恨,咬了咬唇,“想看看他面对床笫之事的窘态,事后他大发雷霆地离开了,并未责怪过我们。那时候总觉得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叶枝冷着脸侧过头去,显然不想再提及萧月吟,牵风也顺势转变了话锋:“城外情况如何?进攻大宋的是哪国人?”

        她垂下头,看向腰间悬挂着刻着“来风”二字的腰牌,心中蓦然沉重了起来。北燕会宣战是早已预料好的事情,只是,为何要借助隋国之手呢?这个看似毫无用处的来风,究竟有什么本领让北燕放弃杀了自己的机会?

        “北燕。”

        这其中更让叶枝为难的是,顾一的母亲,究竟在何处?

        牵风被叶枝带回了金鹿将军府,途中遇到七寸,牵风对着他冷嘲热讽了一番,七寸竟然破天荒地没还嘴,还朝叶枝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公主好走。”

        叶枝摩挲着下巴,探究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七寸自始至终都面带微笑,连嘴角都不颤一下。叶枝感觉他脸都快笑僵,才不徐不缓地问:“发生了什么是?你为何笑得如此小人得志?”

        七寸等得就是叶枝这么问,直接忽略了叶枝贬低他的话,捂唇清了清嗓子,旋即负手而立,一副发了大财的模样,昂首挺胸,底气充足。

        “龙副将被调到白鹿门去了。”

        “与你何干?”

        “本来我因为擅自带你出城,被顾将军调回了白鹿门,而现在龙副将去了白鹿门,其他副将又难以担当镇守金鹿门的大任,顾将军首先便想到了属下。”

        叶枝还没作答,牵风便事先忍不住了,奚落道:“换个地方看门而已,有何可高兴的?”

        “愚蠢!七爷才不你一般见识。”面对牵风,他都懒得将哄骗震野那套搬出来。更何况,就算搬出来了,也不见得像震野那么好糊弄。

        叶枝向前走了两步,不解地问:“为何要将龙副将调到白鹿门?”

        “这可与公主您脱不了干系?”

        “此话怎讲?”

        “若不是龙副将把瞭望台的秘密泄露给了你,你又怎么会独身一人闯入瞭望台呢?他的罪过可大得很呢,将军没将他斩首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七寸满脸幸灾乐祸。

        “这可错怪龙副将了,若不是他将瞭望台的秘密告诉我,当时我就披挂上阵支援瞭望台去了,若隋军在瞭望台另有埋伏,我如今恐怕已是尸骨无存。”叶枝煞有其事地说,末尾,一拍掌,懊恼地叹了声气,“不妥,我不能让倾城哥哥平白无故冤枉了他。”

        她作势要离开,七寸哪里甘心?眼疾手快地挡在面前,愁眉苦脸地说:“公主,你不会想坏我的好事吧?”

        “怎么会是坏你的好事呢?我记得前几日你才说巴不得回白鹿门,我深明大义地将你送回去,你怎么还不愿意了?”

        “微臣该死!那只是微臣的一时之气,当不得真!”

        叶枝脸色一改,面无神情地越过了他,“碍眼!”

        龙副将阴差阳错地被调到白鹿门也绝非全是弊端,他年事已高,难免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况且他还经常和李尚安发生口角,大打出手都十分常见,暂时调离金鹿门也好。

        回到将军府,给牵风安置了个房间,自己连口水都没喝就倒头大睡,直至深夜,才幽幽醒转,此时腹中早已嗷嗷待哺,自己揉着惺忪的眼,轻车熟路地到了庖房。

        这个时候,叶枝尤为地想念莲秋。

        此时夜色浓重,府中大多人都已经安然入睡,只有少许的烛光从各个院子延伸出来,早该空无一人庖房中灯火通明,叶枝前脚刚踏进院子,后脚就传来震野的声音。

        “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叶枝嘴角一抽,自己好不容易出来觅个食就被人给撞见了,她扭捏了片刻,旋即恢复如常,“饿了。”

        “这么巧,我们都还没用膳。”

        “你们?”

        “对啊。罗大人、顾将军,还有七爷他们,都才刚回来,都已经饿得不行了,我就来催催。”

        “这么晚才回来?”

        “嗯。邱南周边的几个城池还没部署完善,罗大人和顾将军亲自走了一趟,七爷他们身为顾将军的心腹,又分别带兵去其他地方拟好了攻守计划。邱南还真大,今日一连走了好几个地方,也不知道罗大人怎么熬得住。”

        他轻描淡写地一番话下来,听得叶枝都快无地自容了。她回到府中去拜访了孙撷之,又将牵风接了回来,她觉得自己都快累得不成人形了,现在与罗君无他们相比,实在是太轻松了,更何况罗君无还是带病之躯。

        她满面惭愧,震野见后付之一笑,“公主不必多想,保家卫国本身就是男儿的职责,你做的事已经足够了。想必,隋国突然撤兵,与公主也不无关系吧?”

        叶枝依旧心事重重的模样,震野一见,立即挑起眉头,调侃道:“公主何时也这么婆婆妈妈了?像个小姑娘似的。”

        叶枝瞪了他一眼,“跟你学的!”

        震野哑然失笑,“去前厅吧,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我知道。”叶枝冷傲地扬起头,与他错身而过。

        来到前厅,七八个人挤在一张大圆桌边,桌上摆满了形状各异的点心,一群人争先恐后地往口里塞,其中最猛的当属小二和小六,就连罗君无,都拿着一块点心,慢慢地吞咽起来,比之身边毫无规矩的人,他就像是一副静止的画,不时被风撩动。倘若他的脸色不是那么苍白,叶枝或许还有心思欣赏一二。

        “朝阳,你怎么来了?”换了身常服的顾一从走廊行来。

        闻声,厅中众人的动作凝滞了一刻。

        “饿了。”叶枝答道。

        她话音一落,众人就停下手中动作,七手八脚地给她腾了个位置出来,在罗君无左手边。

        眼神不经意地扫过罗君无,发现他唇色都苍白得可怕,眉心不由一皱,向顾一点了点头,就朝罗君无走去。

        坐在他左手边,叶枝压低声音道:“身体不适就回去歇着,我派人将食物送到你房中。”

        他咬了口点心,咽下之后,才道:“多谢你的好意。”

        叶枝见状将眉头皱得更深,启唇愣了片刻,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她发现因为她的到来,罗君无悄悄将身子往右边挪了几寸。

        叶枝望着桌上的点心发呆,明明腹中空无一物,她却提不起丝毫食欲了。

        这时她良心发现,想起了牵风。牵风好几日未曾进食,白天又只吃了些点心,这会儿恐怕也正饿得不行。

        果不其然,叶枝派出去的人,片刻后就将牵风带了过来。叶枝冲她笑了笑,起身将自己的位置留给了她,又把牵风左手边的人支走,坐了下来。

        果然不出所料,罗君无紧绷的身体竟然放松了下来,看得叶枝眸子一暗,拳头都紧了一紧。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罗太尉、罗公子?”牵风好奇地看向罗君无。

        罗君无礼貌地点了点头,唇角晕开一抹笑容,“抬举君无了。”

        他游刃有余地和牵风打着官腔,无论牵风提出多么为难他的问题,他都能迎刃而解。

        这是叶枝前世见得最多的他的模样,无论面对任何人,他都运筹帷幄、胸有成竹,唯有面对不能够揣测内心和行动的孩子,才会让他无能为力,只能纵容或躲避着他们。就好像,其他人都不能拨动他的心弦。

        他会避着孩子,不自觉地满足他们所有的要求,因为孩子,是他无法掌握又无法伤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