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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大早出门就看到蝶兰带着一个护卫等在仲先居门口,她端着个红木小木盒,上刻着一条遨云蛟龙,做工精细。

        祁闹子一见蝶兰,脸上乐开了花,连忙上前接过木盒,嘘寒问暖,蝶兰被他逗得红了脸。

        房疏上前问:“蝶兰姑娘怎么来寒府了?”

        蝶兰才想起正事,“小姐说房大人乔迁也应该送点心意,她最近都在忙着老爷的五十大寿,也知道房大人最近忙碌得很,也邀请房大人今晚参加我们老爷的五十大寿。”

        “好,谢谢你们家小姐,我晚上就来。”,房疏又看了眼祁闹子怀里的木盒,不经意蹙眉,“劳烦蝶兰姑娘转告你们小姐,多谢她的礼物。”

        祁闹子最高兴,忙着说:“我晚上来找你。”

        这天房疏带着闻玄青抄了京城外城一家染坊,掘地三尺,真掏出了几车金银珠宝,缴纳了国库,房疏上书皇上,只说这是霍台令审问出来的,字里行间一点功劳也没有揽下。

        由于调查白莲红封案,怕遭遇行刺,闻玄青主动担当了房疏私人护卫。

        本来房疏想拒绝,可看闻玄青很是担忧霍台令,也理解他想出份力的心情,便妥协了。

        这两天的授学也耽误了,房疏也没有心思在此上。

        闻玄青跟在房疏一旁,现在已经快天黑,在回仲先居的路上,“红封教一直很隐晦,没有人见过他们,或者见过都已经死了,前几年,皇上也是很恼怒他们,大力调查镇压过,当时就是让师兄负责的。后来悄无声息,像凭空消失,慢慢得就没有人追究了,今日又被提了起来。”

        房疏摇了摇头,“可不是凭空消失,是有势力将他们融入了官场。现在暗中都是批着官服的鬼。”

        现在竟然有些怀恋抗倭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心累,心里只有杀敌卫国,勾心斗角没有这么多。

        房疏换了身常服青衫,素雅稳重,提着祁闹子准备的礼物,他打开一看,是一尊金观音。

        “你这里是去哪里弄的?!还有你这身花里胡哨的衣服?”

        祁闹子身着鹅黄挂甲,内衬藏青色内衽,脚穿白底金边暗红帮面鞋,整个人像一只花蚊子。

        这个对房疏来说,可真是送不出手。

        “找宝老板要……借的。”,一对上房疏眼睛,祁闹子就改了口,“以您的名义……”。

        “不是让你去桂香修客居弄副字画么?”

        “不是谁都喜欢那些纸纸墨墨的,人家郑老爷是商人,而且还信佛,男送观音女送佛,来个金观音不是正好。”

        此时换礼也来不及了,房疏只能让他包上就出门去。

        “我在府外等你们吧。”,闻玄青说完就准备转身去对面茶楼。

        房疏拉住他衣袖,“一起吧,你现在算是我的随从。”

        郑府门口来的客人就络绎不绝,房疏还没有踏入府门口,郑晚寒就出门来亲自迎接了。

        今天郑晚寒打扮得精细,黑鬓鬓赛鸦鸰的鬓儿,翠弯弯的新月的眉儿,香喷喷樱桃口儿,直隆隆琼瑶鼻儿,粉浓浓红艳腮儿,端得是一方俏丽佳人。

        “还想着复炎会不会太忙了,给忘了。”,郑晚寒让人接过礼物,便伸手越过人群牵着房疏朝里院走。

        “答应了的事,便不会忘的。”

        祁闹子左右没有寻见蝶兰,低头对一旁闻玄青说:“这是狗闻着肉骨头——寻着味了!”

        这可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房疏如背在芒,挣脱了郑晚寒的手,“郑姑娘,其实今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郑晚寒扑棱的长睫毛,问:“何事?复炎好生严肃。”

        “这里人有些多,寻个安静地地方说吧。”

        郑晚寒将他们带到后院的凉亭,笑着说:“复炎说吧。”

        闻玄青与祁闹子立于房疏身后,房疏问:“蝶兰姑娘呢?”

        “蝶兰去帮着后院忙活去了,我去叫她吧。”

        房疏按住她手,“没事儿,你代为转告就可以了,我这顽仆祁量,对蝶兰姑娘倾心,若是双方都有意,我就去寻个媒婆把这事定下来。”

        郑晚寒轻笑了起来,“我那丫头最近也是凡心重得很,我得了空就去问问,这两日就给你回复,蝶兰和我情同姐妹,彩礼可不会少的!”

        房疏:“这是自然,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才是。”

        郑晚寒红着脸,搅着十指春葱,“复炎早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中也无妻妾,不为自己多考虑考虑?”

        “太忙了,还没有想这些。”

        郑晚寒拢了拢耳后碎发,垂着头,红着脸,夜色里更添绯。

        “其实也不麻烦,只是有劳复炎赐个字便可,彩礼都是说着吓唬人的。”

        祁量都能听出她的意思了,房疏还能不懂?既然这窗户纸捅破了,房疏也不想绕弯了。

        “我寒舍着实委屈不住俏仙娥。”

        房疏只是苦笑,“像郑姑娘这般聪慧伶俐之人,能交之个朋友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

        郑晚寒哪能听不出拒绝之意,只是留着情面,道:“复炎态度这般坚决,莫不是嫌弃我太丑了?”

        房疏摇头,“哪能?郑姑娘蕙质兰心,是我配不上姑娘。”

        “那就是有了心上人了?”

        房疏愣神,郑晚寒笑了笑,“看来我说中了呢,那是怎样神仙人儿,让复炎也求之不得,真是嫉妒……”

        对于自己想法感情,郑晚寒从不会隐瞒,她这几分飒爽真有点讨房疏喜欢,可也不过是好感。

        房疏:“哪里是什么神仙人儿,只是遇着他早些……若不是遇着他早些……可能不会是他。”

        “听起来并不是两情相悦,怎么办?我心里倒有些高兴。”,郑晚寒又恢复了精气神。

        “晚寒!我到处寻你都寻不见人!”,一位身着素纱女子气喘吁吁得跑入了内院。

        她跑近了才发现这三个男子,其中一位她不陌生,“房大人?我还当我瞧错了呢!真是您?”

        房疏与她见过一面,是刑科左给事中吴翰之女——吴金钏,常听她爹提起——我们金钏儿又如何如何,真把她当做个掌上明珠了。

        “见过吴姑娘,不打扰你们聊话,我这该说的事儿,也说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去前院了。”,房疏起身作了揖就要告辞。

        吴金钏却被一旁高大帅气的闻玄青吸引了目光,“这位可是锦衣卫指挥使——闻大人?”,说罢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娇憨十足。

        闻玄青蹙眉,“你认得我?不会得罪过姑娘?”

        她连忙摇头,“没有……只是远远看过闻大人英姿。”

        “喔……没得罪过姑娘就成。”

        出了内院,祁闹子开心得大笑,“闻大人,你看没有看到刚刚那吴小姐脸都有些白了。您可真行,她这是向你示好呢!”

        闻玄青眉头一皱,脸色一变,“向我示什么好?行贿可是大忌!”

        祁闹子努了努嘴,对房疏说,“之前听说闻大人还没有开过苞本来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才说完这句玩笑话,就被大院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只见朱红大门口缨枪排队,郑国泰喝道而至,他身穿五彩洒线揉头狮子补子圆领,五指大宽萌金茄楠香袋,粉底皂靴。

        昂首阔步而来,人群中许多官员附庸而上,纷纷与这他寒暄,来给寿星贺寿是假,来攀权结势是真。

        郑国昌精神烁烁,穿过人群,下人接过郑国泰让人带来的数件价值不菲的礼品,其中包括:两个神玉蟠桃,数只醉还紫金杯,一堆翠玉流金青葡萄。

        “真是好不低调!这郑国泰仗着自己妹妹得宠,升了左都督,还得了左都督府,看来这民脂民羔没有少刮,你们这些锦衣卫也不好好查查他!”

        祁闹子酸得急了,口不择言。

        闻玄青被他说得也气得很,“这可是条大鱼!说搬就搬?而且他郑家深得皇上宠信,这圣上没有发话,哪里轮得到锦衣卫说话?!”

        “你们家小声些……”

        众人被邀请进大厅,锦屏罗列,绮席铺陈,郑国泰和一些二三品大官入了首席,房疏入了列席,厅中有教坊司歌舞妓,歌喉婉转,舞态翩跹,酒若流波,肴如堆山,食烹异品,果献时新。

        房疏的注意力只在首席上——对一旁服侍女子摸腿拧肉的郑国泰,看他被众人灌得有些昏昏然然,飘飘然不知身处何处,开始高谈阔论自己的‘生意经’,哪里包了土地,哪里改了庄园,哪里做了酒店,对着一旁不管虚虚实实的胡吹了起来。

        手托着银杯,房疏不顾祁闹子的胡吃海喝,闻玄青的正襟危坐,径直朝首席走去。

        郑晚寒一看他来,连忙上前拉着他介绍,“爹爹,伯父,这位便是我常提及的房复炎大人!”

        房疏动作谦恭,“见过叔父,今日是叔父五十大寿,能受邀前来实为荣幸!这杯酒,小侄先干为敬。”

        说罢一饮而尽。

        郑国昌笑脸相迎,指着一旁空位,这位置还恰好在郑国泰与郑国昌中间,说:“贤侄快些坐,常听我这女儿提起,今日一见果然是仪表非凡!”

        房疏大方入座,对着一旁冷眼寻睃的郑国泰说:“见过左都督大人!”

        “你就说那个……那个打我皇侄儿的那个大人?!”

        说得房疏也赧赧的,“三皇子有些张致,我也是年少心性,一时有些糊涂,才急了眼儿,还没有来的急去道歉呢。”

        郑国昌一旁解围,“房大人勇气可嘉!一般人也难企及,我看这是好事儿!”

        还想再夸,就被郑国泰瞪得没有声儿。

        房疏笑了起来,“让都督大人生气,是下官的过失,下官自罚三杯以便歉意。”

        这三杯酒喝得干净豪爽,杯杯见底,郑国泰表情都有些松动了,“看房大人海量,不如将这桌上白壶内烈酒都喝得干净?”

        桌上三瓶白壶内翻碧浪,房疏心里有些发怵,怕是自己先喇了过去,反而错过了机会。

        郑晚寒忙着说:“伯父!您可别故意为难复炎,我可要怨你的!”,半开玩笑,半认真。

        郑国泰对这个侄女视如己出,从小到大都宠爱有加,这心口小棉袄的示威真有几分威力,郑国泰借着酒醉只扶着额头,不说话。

        房疏笑了,“不妨,今日能让大家都高兴,别说这三壶,就算是十壶也不在话下。”

        须臾之间,房疏已经喝完一瓶,此时他便觉得头也昏昏,脑也涨涨,第二壶下去,脸已经绯红,为了保持清明,他左手摸住腰间匕首,本来是因为带着方便,用作防卫之用。

        他再在桌下撩起裤腿,直直刺入小腿肚中,片刻冷汗岑岑。

        “房大人无需勉强,说一句不行了,我也不会计较什么,我也不是容不得错的人。”

        这两壶下来其它人都有些心惊胆战,都惊得无言,这是西洋而来的酒品,不刺喉却劲儿大。

        房疏就算不为了靠近郑国泰,就这句不行他就听不得。

        “哪里的话,我说了的话便是算数的。”,房疏又灌了自己一壶。

        郑晚寒见势,就要上前搀扶房疏,房疏出手制止,“我无事,难得能和郑大人说说话,姑娘家先别参和。”

        房疏真得有些天旋地转,他左手把住柄首,咬牙旋转一圈,汗都湿透了内衫。

        郑国泰大笑,“房大人和一般酸儒可当真……当真大大不同!”,他勾着房疏肩头,“作为前辈,好生劝你一句,别替都人之子出头!”

        房疏点头称是,“下官为官尚短!不识深浅,还劳都督大人指点。”

        “好说好说,我看你精灵又慧性,又与晚寒交情匪浅,日后必定多多提携你!”

===《风光殊绝》TXT全集下载_27===

两人又推杯换盏,郑国泰是彻底有些迷糊了,不仅不听亲随劝阻,反而刮了亲随几个大耳刮子,“扫兴的玩意儿!”

        “莫为了小人气煞了身子,来,郑大人再喝几杯!”,房疏有拉着他海灌,便对他说了些好听的话,听得郑国泰飘飘然,心想这芝兰探花不也是凡夫庶子,也爱攀龙附凤。

        袁召也过来敬酒,问:“房大人最近不是在红封的案子吗?倒有空这里来喝酒?”

        “能来参加郑叔父的寿辰,和郑大人攀谈交心,这可是难得机会……”,房疏扶头,“哎……红封教是头尾皆不见,真是为难我也!”,房疏转头问郑国泰:“郑大人为官多年,必定是有所了解的。”

        郑国泰眼神有些飘忽,“这红封教当年还不是靠我赏口饭吃?!”,郑国泰儿子--郑承恩忙着上前拦住他父亲。

        “爹!你醉了!!”,无奈自己刚刚也被袁召灌得不少,父子两人醉眼对蒙眼。

        “你滚一边儿去!”,郑国泰一推,他这儿子就跌坐在地上,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袁召让人扶一旁去了。
        房疏忙说:“也是,红封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非也非也,贤侄,此红封非彼红封,现在它背后的人......可动不得!\"

        “那......这背后,都是什么人?”

        郑国泰摇了摇头,“说不得......”,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要掉脑袋的事情!”

        “我们两人私下说,别人听不见的。”,房疏好言诱骗。

        谁知这郑国泰竟然闭口不说了,房疏看他是死掉的蚌--撬不开的嘴。

        一群人喝得欢乐,没注意闻玄青和祁闹子早就站到了房疏身后,房疏小声说:“带走!”

        然后起身对郑家人说:“郑大人醉了,刚刚托付了晚辈将他送回府上,这就告辞了。”,两人便架着郑国泰准备走,郑国昌察觉不对劲儿,还想阻拦,房疏忍腿伤站起身,语气转冷:“叔父这是不相信晚辈?我又不是坏人,好歹算是钦差大臣!怎么到了这里左拦右阻?这里莫不是皇土?!”

        郑晚寒也被房疏这凛冽吓得没有说话,看着他瘸着腿和闻玄青他们架着郑国泰从厅旁侧门出去了。

        袁召连忙举杯说,“叔叔,郑大人不在了也别扫了兴啊!!”

        离开了人群嘈杂,房疏忍不住疼痛了,越来越跛,血顺着腿脚流到地上,一路都滴着斑斑血迹。祁闹子也没心思去扶那醉老汉了。

        “大人,你腿怎么了?!”,他扶着房疏,“怎么腿给伤了!?”

        闻玄青身后说:“他是为了保持清醒!”

        房疏甩了甩头,吹着夜风觉得清醒了几分,“没事,直接将郑国泰送到大理寺去!我要连夜审问!!”

        段宁又被他从被窝里拉了出来,看到房疏脸色苍白,头发几乎湿透,腿部渗着血,像刚刚从战场屠杀中逃出来的,可他的眼神决不是逃兵的眼神,他只能是战胜的将军。

        房疏怕自己脑袋还会晕,三月份夜里在大理寺直接将头泡在冷水里,直到凉意钻心,才抹了把脸,找了个审训之地。

        一桶凉水泼下,郑国泰也清醒了大半,醒了才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石凳上,双手被绑在凳子背后。

        和郑国泰同样震惊的还有段宁,他万万没有想到房疏竟然直接将这横行霸道的‘皇亲国戚’直接押来。

        经过一晚上的审讯,这郑国泰咬着牙一字都不说,房疏请他坐了老虎凳也是一字不吐,还发誓赌咒要让房疏九族都不得好死,到了凌晨寅时三刻,郑国泰也嚎得累了,昏迷了几次,房疏也渐渐头重脚轻,苍白的脸色也转病态的潮红。

        段宁叹了口气,“房大人,你还是先去休息,一时半会儿我看是问不出什么东西,这郑国泰也撑不住了,该休息还是要休息,急不得的!”

        房疏还没有听完,眼白一翻,从椅子上滑落下去,祁闹子与闻玄青眼疾手快,赶紧捞住他。

        段宁怕出了人命,连忙对阳佟一说:“快去太医院请医师!!这都是些什么麻烦事儿啊!?”

        祁闹子也不顾三七二十一,掐着人中,房疏才□□一声,细如蚊呐,好歹让众人松了口气。

        阳佟一脚程极快,不到一柱香便带来了伤寒科和外科两名老医官。

        段宁在院里恼得直打转,阳佟一被他转得心乱,“大人恼什么?”

        “这霍大人说了不得带来麻烦,这房疏就是个麻烦精,感觉他能搅出个大事来!差点出了人命!”

        “霍大人自有定夺,先别恼,直接和他说了罢。”

        “我这就去说,事情有些失控了!”

        陈矩这面上书说得上自己已经将白莲会的余孽肃清得差不多了,还拉出一些与之有勾结的地方官员,罢黜了许多五品以下的官员,好多还直接被抄了家。

        另一件事情就是李政辞官,已被批准,成了平民。

        刚刚清醒的房疏听祁闹子一旁碎碎念,忍不住嗤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的惩罚......这明明是赏赐。”,他起身,发现腿部被包扎着精细,疼痛感消减了许多,可一下地还是有些不支。

        “这是我今早上给大人削制的木杖,你将就用两天吧。”,祁闹子递上刚刚立于门侧的木仗。

        房疏接过,称手得很,“你小子倒有两下子。闻大人呢?”

        “曾大人有事,暂时唤他回去了。”

        “那郑国泰呢?我今天让他断了手脚也得审出个东西出来!”,房疏才说罢门就打开了。

        段宁进来,对祁闹子说:“我与你们大人说两句话,你先出去。”

        等着祁闹子出去,阳佟一从窗户跃进,用汗巾蒙住房疏的口鼻,房疏意识又渐渐涣散,耳边只有一句:“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