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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等芝兰探花连夜出城前往关中一事传入霍台令耳中的时候,已经是他出城一个时辰以后了。

        所谓欲速则不达,霍台令正查得焦头烂额,反而是毫无头绪,只知道两个刺客,其中一个是女人,还有就是女人用的剑在夜里会发红光。

        得知房疏已经出城去往关中却没有支会自己时,霍台令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正想对守城负责人发火,阳佟一说:“他有圣旨在手,没人敢拦的。”,阳佟一对其他人挥手,示意他单独与霍台令说事,其他人齐身退下,“今天我在外城碰到房大人……他手背有处划痕,和我昨夜留在其中一个刺客身上的一模一样……那伤口微小,怕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

        如被惊雷劈中,随后又被漫天愤怒和不解淹没。霍台令颤抖声线:“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阳佟一摇头,“没有……”。

        “你做的很好,这事儿谁也被说!包括皇上!”。

        “知道。”

        霍台令浑身阴沉马上从紫禁城赶往仲先居,只有祁量,蝶兰和两个婶娘在。

        祁量看着霍台令气势汹汹而来,连忙让蝶兰回房里休息。

        “大人……!”,祁量上前招呼他,“房大人他也是傍晚回来突然说他要启程去关中,瞿百瞿千都回老家休假去了。”

        霍台令很难控制自己的脾气,他揪住祁量的衣襟问:“他临走有没有说什么?!”

        祁量只能一五一十的说:“他说家里的枕衾每月要拿出来晒一下,他房门口的几株海棠和菊花要按时浇水,蝶兰生宝宝时若他还没有回来要记得写信报喜……”,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霍台令的怒气截断,“有没有关于我的?!”

        祁量冷汗岑苓,说:“有……”。

        “什么?!有你倒是说啊!!”,霍台令真想撕烂他关键时候就没有用的嘴。

        “他说……你的衣服记得拿回明止庵……”

        霍台令等他再说,却没有声响了,“就没有了?!”

        祁量摇头,“没有了。”

        霍台令气不打一处,松开了他的衣襟,径直进了房疏的房间。

        他记得早上离开这里时自己的脏衣服还乱扔了一地,现在一来,冷冷清清,自己昨夜待过的痕迹半点也没有,怀疑是自己做了春梦。

        啊,自己真的蠢笨。霍台令恨恨地想,坐在桌前才回想起昨夜房疏的反常,每次他这般主动时,都是暗藏心机,真是色令智昏,竟然落了套都没有发现。可他只是为了刺杀郑贵妃?他应该是借此来拖住自己,可是他为何不让自己同行?

        那个人,别人都说他机强陆贾,智赛萧河。什么都愿意说,唯独不说自己心里感受。

        比如床榻间的姿势,他最喜“解连环”,上也牵连下也融合,他情最荡漾。自己最爱“望海潮”,他便每每迁就自己,主动要求这个动作。

        春去夏来,自己在他这里没了换洗衣物,他晚上偷偷量了自己尺寸,第二日早上起得比鸡早去成衣店定做,忙到了近半夜又去成衣店取货,回来只说:“太忙了……”。

        不止衣服,还有鞋履,枕头。枕头他睡不得软的,可能因为从小生活太艰苦,流落街头都以石为枕,以地为席,以天为盖。喜欢了硬一些的枕头,房疏似乎知道他习性,便自己悄悄去寻了个手艺人编了藤枕,在里面又包了荞麦皮,明决子,黑豆皮,说是可以去火清热。

        他察觉自己爱听他说书,基本每晚都会讲《三国演义》里面的故事,除非被自己折腾地太晚,边讲会边给自己剥瓜子。

        会买一些哄小孩子的零食;会将自己爱吃的菜不经意地移到自己面前;夏夜燥热,他会掌扇直到自己睡着......

        那些甜蜜温馨也许就叫家吧。

        自己的鞋履端正地立于床头,衣柜里青衫不见,只剩黑袍。

        既然知道了“凶手”,霍台令正头疼怎么将此事应付过去。两天后郑贵妃出来作妖了,指证说是王恭妃与朱常洛母子两要置她于死地。

        百官自然不能信,让她用证据说话。

        没过两天,她真煞有介事的抓住了两个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抓来的倒霉蛋。将这一男一女关押在了大理寺,霍台令进去审他们,还没有坐下发问,他们就忙着承认了“罪行”,还把幕后黑手都抖了出来,说是大皇子和恭妃指示的。

        霍台令再一细问,两人便前言不搭后语起来。霍台令心想:“没脑子的人也只能找没脑子的人了。”,不过正好有顶包的,还是被害人自己寻来替凶手顶包,真是滑稽。

        皇上最近正被百官逼着立太子,他正头大呢,就听霍台令上报了凶手的口供,几乎是毫不迟虑将王恭妃打入冷宫,还想处罚大皇子时,孝定皇太后出面了,说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听得两人一面之词就定罪,何其儿戏!神宗也是个孝子,老娘出面说话自然是没再强硬,就罚了朱常洛禁足十五天,好好在慈庆宫反省。

        同时神宗也可以理直气壮回百官:“大皇子品德不端,不能胜任太子重任,立太子一事以后再说!”,怼得百官哑口无言,虽然知道多半是郑贵妃从中做梗,可都没有证据,毕竟真的凶手又不会突然自首。

        郑贵妃看朱常洛当不太子,自己儿子机会大大增加,脸上的伤口也不在意了,反而有些感激起了凶手,激发了她的“灵感”。

        过两天,真又有人自首说自己是行刺的凶手,行刺理由很简单,因为郑国泰等人仗着郑贵妃得宠而横行霸道,欺压百姓,强取豪夺,他们苦心经营了三代的粮油行抢了他们的生意,就动用官府力量将自家粮油行不花一分钱收入他们囊中,实在无路可以走,便走了极端。他们还拿出了行刺武器--一把夜晚会发红光的剑,这是用特殊材质“纳红”制成,百天能吸收光线,晚上能放红光,它虽然锋利,但增加了武器的脆度。一般普通老百姓哪里会用此做武器。

        霍台令只是看他们“争做凶手”,兴致缺缺地打着哈欠。

        霍台令来了沈一贯府邸,沈一贯正在院里修剪树木花草枝芽,一开口就问:“那粮油行的那两个傻缺是你找来的吧!你答应了给他们拿回油粮行?”

        沈一贯也不抬头,似乎没有被他打扰,“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嘛,郑贵妃抓的那两个还不是的假的。你真是无时无刻不监视着别人。”

        “我没有监视你,昨天从你门口过,见过这两个人。”,霍台令顿了顿,又说:“你为什么要汤这浑水,若你被发现了,是欺君杀头罪。”

        沈一贯剪下一株茶花上的枯枝,“还没有到秋天,这些植物就有了枯枝,现在朝政就如这植物,从你那里看来欣欣向荣,从我这里竟然全是枯枝,它已经元气内消又风邪外入,若不找个好园丁稍加整顿,不是死得更快?朱常洵是个纨绔,他能是多好的园丁?”

        这番话让霍台令心里吃惊不小,表面仍然波澜不惊,问:“你不怕死?”

        “人终有一死,况且......只要我儿不说,爹怎么会死呢?”,沈一贯放下了剪刀,拾起一旁方帕擦了手,“今晚在这里吃饭吧,我知道你要来,早让厨房多做了些饭,今晚你大哥二哥都在家,我们聚一聚。”

        霍台令冷哼了一声,“他们才不是我什么哥,话都没有说过两句。”,转身要走。

        “那房疏都走了,你怎么还去他那里过夜?你抢我的十七房,又让她夜夜守空闺,这有点不合适啊!”

        霍台令又转身看他,“你跟踪我?”

        沈一贯笑得像个老狐狸,“你们那点破事儿,还需要别人跟踪?”,又突然泄了口气,他已经眉分八道雪,尽显衰老,“不知道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去了关中也好,你们还是注意些,别被旁人抓了把柄。”

        “我们清天明月的,能有什么把柄?”,他很不喜欢别人觉得他们见不得光,“不用别人来抓什么把柄了,我自己公布去!”

        知道他能说能做的性格,沈一贯忙喝止他,“你想公布,房疏可不一定想,他顾虑得比你多多了,他来这京城入朝为官,应该也不是为了和你儿女情长的,怕是.......利用你而已。”

        “胡说!他是爱我的!!”,霍台令似要稳固自己的想法,反复念叨:“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沈一贯苦笑,“我的傻孩子,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人生一张嘴,除了吃饭就是撒慌,这话信得吗?世间儿女真情尚少,况且你们这......”

        霍台令听不下,打断他:“不是只有轰轰烈烈,闹得世人皆知才是真情,下雨撑伞,天冷加衣也是真情,自己没有心不要认为别人都和你一样!”

        不想和沈一贯再说下去,霍台令转身头也不回离开,也没有听见沈一贯那一声叹息。

        皇上看不知道来的这伙人,来争做凶手,才平复了一些的心,又烦躁起来。

        又查出了郑国泰确实制霸乡里,横行霸道,看着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证据,气急之下罢了郑国泰的官,贬为庶民。郑贵妃正想对神宗撒撒气,然后撒撒娇让他收回对哥哥的处罚,神宗却好几天不见她,她上门求见也被高瀚委婉地赶走了。

        至于谁是刺客这个案子,就压到了三司会审。

        房疏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霍台令时不时朝北镇抚司跑。

        霍台令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一个月后,闻玄青与霍台令正在北镇抚司商议紫禁城布防优化,曾凌天在一旁讲着:“应该在端门,午门,东华门,西华门,神武门再加大一倍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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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玄青听得认真,“可是我们......人力,财力都有限。”

        “所以需要霍小子从三千营五军营里拨点人手出来。,霍小子?”

        霍台令眩迷,打着哈欠,“啊?”

        “师兄,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闻玄青问得关切,“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你们,有没有收到关中的消息?”

        闻玄青摇头,“师兄……你刚刚来得时候就问了这个问题了,我们正在谈话怎么会凭空收到什么消息?”,闻玄青本来坐在霍台令对面,说着说着就伸手来探霍台令额头,“师兄,你没有生病……是不是撞了邪了?”

        霍台令往后仰头躲开了他的手,“你才中邪了!”

        “哎呀!师父你看他,眼眶青黑,脸色苍白,眼里血红,活像被鬼附身了!”,闻玄青十分担心,脸都皱在一起了。

        受不了他的神叨叨,“你倒是见过被鬼附体是什么样子?”

        “师兄……一个月前那后宫行刺案,皇上现在都没有怎么提了,只是让你加强防护而已,你心里压力不要太大了……”

        曾凌天打断,“你师兄是太担心关中百姓的安危了,没有睡好,霍小子真是心怀天下!”,随即露出一丝欣慰。

        霍台令正在哭笑不得之际,又升起一股落寞,他抱头趴在桌上没有说话。

        曾凌天:“我明天写信向关中打听打听,霍小子放心,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闻玄青恍然大悟,“师兄……你是担心复炎吧……他走的那天我也送了他一段路。”,那天他身边有些小个子男人很眼生,可看着自己的眼里没有善意,想起来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前几天我收到了复炎写来的信,应该是他离开京城没多久写来的,说路上除了暴雨多,粮草防潮处理起来麻烦一点,一路上也算顺利。”

        霍台令听完,问闻玄青要了那信,他回到仲先居,展信一字字一句句细看起来,信里还有一句闻玄青没有说,那句话在信的末尾,“告知台令,无恙,勿念。”

        八月中旬,还没有等曾凌天打听来消息,关中的消息自己就都传遍了朝堂——洪水是止住了,可是又爆发了死人瘟,因此而死的尸体呈现紫黑色,由于难民都集中一处,传染性高,死亡人数每天上万,关中本来就饿殍遍野,又爆发疫情。整个朝廷人心惶惶。

        一天后通过急递铺传来陕西布政司的消息——不得将难民都隔离起来了。

        而救灾钦差大臣自半个月前就彻底没有了消息。祁量,闻玄青,宝鸿林甚至吴应爵,朱常洛,郑晚寒,霍台令都一家家去问,都没有消息。

        祁量每次半夜起夜看到竹杖院主卧后窗灯火通明,霍台令坐在桌旁的身影被光打在窗上,一动不动。有次祁量实在看不下去了,去了院里敲门,里面的人似乎受了惊吓,“谁?!”

        祁量就站在门外,小声说:“霍大人……我,祁量,你怎么还不睡?夜深了……”

        “别管我……”,霍台令声音沙哑,“我睡不着。”

        祁量轻轻一推才发现门居然没有上闩,他进了屋来,坐在他对面,灯光下霍台令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祁量说:“都是我的错。不该让他去什么关中……都是我的错……”

        祁量也不会安慰人,闭嘴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听了他近半个时辰的自我埋怨,祁量忍不住开口了,“霍大人,你还是好好照顾好自己吧,你要是先有个三长两短,房大人可指不定多着急。”

        “是吗……”,霍台令叹了口气。

        等祁量回自己屋里,蝶兰坐在床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你去哪里了抓蛇了!?放水放这么久?”

        祁量连忙认怂,“我的好夫人!”,祁量翘起大拇指示意了竹杖院方向,“霍大人好几天没有怎么休息,就坐着发呆呢!我担心他会猝死了!”

        蝶兰也有些担心,“今天也没有睡?今天我回郑府,小姐说霍大人最近每天都去她那里问她房大人的消息,小姐和房大人的关系哪里有霍大人和房大人关系好,霍大人自己都不知道,还到处问,小姐问我:霍大人的”,蝶兰指了指自己头,“这里是不是不正常了。”

        祁量叹气,“真可能不正常了……他说话都重复念叨,看他人都瘦了好多,双颊都有些凹陷了……”

        蝶兰也有些心疼他起来,“没有想到,他对房大人有这般真情。”

        “快睡吧,别累着了。”,祁量轻扶她头,给她挪了枕头。

        第二天一大早,霍台令便入宫请求前去关中。

        皇上拒绝,“洪灾已经控制住了,现在正是瘟疫时期,正是别让人去的时候,你去添什么乱!”

        没再让霍台令说话,神宗直接让阳佟一将他赶了出去。

        阳佟一看他气势汹汹,“老大……你可别在这里糊涂!”

        神宗皱眉,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有了打算。

        霍台令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连阳佟一他都想揍,可对亏了他连日来得三餐不继半夜不睡,又加上怒气攻心,纵使他以往身强体壮,现在拳头还没有举起来,就晕倒到大殿上。

        阳佟一知道神宗已经动了圣怒,连忙扶着霍台令告辞退下了。

        第三天,就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房疏之前一直和难民打成一片,这次瘟疫爆发,房疏也主动要求隔离,身处难民营里,当地巡抚,儒学教授都劝不动他,再过了两天已经联系不上他了。所以钦差大臣是凶多吉少。

        霍台令昏睡了一天一夜以后,在自己屋里醒来,睁开眼就看见简惠莲担忧的脸,他猛的起身,“我睡了多久!!”

        简惠莲也是愁容满面,“两天……两天一夜了。”

        霍台令翻身套上外套,看着窗外透来夕阳余晖,急急忙忙又要出门去。

        “台令!你又要去哪里!吃点东西吧!听祁量说你好久没有吃顿正常的饭了!”,简惠莲拉住他袖口。

        霍台令不耐烦一挥手,简惠莲差点跌倒在地,她稳住了身形,却憋不住眼泪,“霍台令!你从我在这个家里以来,你回来过几次?!就和那个男人搅和在一起!你过不过分!!”

        “你没有资格管我吧,你又不真是我老婆,别把自己定位错了!”,霍台令拾起一旁绣春刀。

        简惠莲泪如雨下,她挺直了身板,大吼:“房疏死了!他死了!你现在发疯是给谁看?!”

        霍台令上前两步卡住她的脖子,“再乱说!别怪我不客气!!”

        简惠莲险些因为喘不过气而窒息,幸亏黄庸听得动静赶来阻止了霍台令的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