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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听了黄庸讲了关中的情况,霍台令当即让他去准备一些干粮盘缠,简蕙莲也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问:“台令,你要去哪里?”

        霍台令睥看她一眼,“关中”。

        黄庸拿着包裹进来,听得这句,大惊,“大人!听阳佟说昨天圣上生气了,在你冷静期间,让阳佟暂顶了你的位置。”

        “去他娘的狗屁皇上!老子爱去哪里去哪里!他管他爹呢!”,霍台令夺过包裹,“老子不伺候了!”

        出门便策上他的枣色骏马直往右安门而去。

        到了右安门已是晚上,只见一黑影立于门前,似在等他,霍台令拔出刀,策马走进一看是阳佟一。

        “阳佟,我要出城。”,霍台令勒马停住。

        阳佟一抱胸站立,“老大,我知道你要来这里,才守在这里的,皇上可特别交待了要让你“好生休养”,哪能让你出城呢,这罪责我可担不起。”

        “我今天非出不可呢!”,霍台令翻身下马,“你拦不住我的!”

        阳佟一笑得有些兴奋,他也拔出他的斩云刀,“一直想找个机会和霍台令切磋,可算有机会了!”。

        阳佟一身后的守卫们也举刀向前,形成一个半弧包围状。“你们退下!这是我和霍大人之间的事情。”

        经阳佟一喝止,后面的人左右看顾半晌,才缓缓退至城门口。

        “老大,看看我这三年来的长进吧!”,阳佟一脸上全是嗜血的笑,这才是他呀,狼装羊装得再久,他还是狼。

        阳佟一确实长进了不少,加之霍台令没有恢复好,一时间难分高下,阳佟一越发兴奋,而霍台令出城心切,几次露出破绽,但反应及时不至于出了大错。

        两刀相逼,火光四溅,阳佟一低声说:“老大!你能专心一点吗?!赢了,我放你出城!”

        霍台令哼笑一声,“我怕不小心把你小子杀了!”

        阳佟一也开始刀刀夺命,“别怕啊!老大,可不像你,小心别被我杀了才是!”,阳佟一凌空劈下,直取面门,霍台令用刀挡下,却半跪在地。电光火石之间,霍台令绣春刀已经被斩云刀拉出了一道豁口。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以命相搏。

        一旁守卫看着心惊胆颤,这场战斗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结束时霍台令血汗都湿透了一身,他大腿右侧被斩云刀砍中,还在汩汩渗血,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绣春刀已经裂痕斑斑,刀尖直抵着阳佟一眉心,破了皮,流出血,阳佟一还是笑着,“还是差一点啊!差点就要将老大腰斩了。”,语气里的可惜也是真可惜。

        霍台令替自己抹了一把汗,“你这狼崽子!”

        阳佟一刚刚也受了霍台令一脚,踢中了心窝,喉咙有热流上涌,一口鲜血涌出湿透了他胸前衣襟。

        霍台令皱眉,“你受了重伤。”

        阳佟一看着霍台令,对身后的将士说:“让霍大人出城!”

        他们才从刚刚的打斗中回神,面面相觑。

        阳佟一提高了音量,“有事情,我担着,与你们无关,快开城门!!”

        霍台令扔了那把成了废铁的绣春刀,撕下下摆一块布,绑住大腿,暂时止住了血。

        阳佟一将手上的斩云刀递上,“毁了你的刀,这是赔偿”,斩云刀在夜色火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这刀是出自一位神秘冶金大师之手,材质特殊可削铁成泥,连神宗亲赐的绣春刀都被砍得斑驳。

        霍台令也不和他客气,接过斩云,从阳佟一手里夺过刀鞘,“给刀不给鞘!你他娘的狗东西,装什么大方?!”

        阳佟一噗嗤笑出了声,就有些站不稳,弯腰支着膝盖,“老大……你腿劲儿真大!”

        霍台令收好刀,翻身上马,对阳佟一说:“你这样,若是皇上治你的罪,你跑的掉吗?”

        哼笑一声,阳佟一抬头看着骏马上的霍台令,“你要是真担心我还会跑吗?不过,我在京城待着就为了和你比试一场,这心愿了了,是生是死自有定数。”

        “过段时间,等你伤好了,再勤加练习,我可能真不是你的对手了。到时候我们再好生比试一场!”

        阳佟一有些错愕,尔后低笑两声,“快走吧!”

        看着徐徐打开的城门,霍台令一夹马肚,马嘶鸣一声,一骑绝尘。

        咸阳城外近一百里地有处叫鞋马夹的村镇,这里已经被洪水冲得面目全非,官府在此划了百亩左右地宽,此区域内本是一个村庄,现在房屋院墙被水冲垮泡烂,都已经破败不堪。

        这百亩宽的区域隔离了成千上万的难民,官兵们用铁栅栏围起来,里面分了三个区:死人瘟区,好人区,医官区。死人瘟区里面是患病难民或者是有感染迹象的难民,好人区里面都是目前没有感染迹象的难民,医官区都是一些自发或者被自发而来的医官郎中,而房疏和姬容则充当了医官们的下手。

        三个区之间也派兵驻守,除了郎中及其助手外不得自行出入。

        除了三个区还有一个焚尸区,一旦有人丧生,尸首得马上拖到此处焚烧。

        房疏刚到咸阳时,还没有出现死人瘟,那几天他每天白天和士兵们一起挖减河疏流,晚上给一群难民的孩子讲故事,并让姬容去联系尔良他们。

        原来尔良与姬悦与九莲教在关中的温和派一直以“槐阴木具”的名头捐赠大量粮草,可其中有的官员中饱私囊,真正到了士兵和难民手中的粮草数目就打了一些折扣。

        联系上房疏的尔良和姬悦是惊喜不已,当天晚上他们就迫不及待的乔装成普通商贩亲自押送物资交到房疏手上,由于姬悦长相招眼就在脸上画了一些紫黑色的胎记,可若让人一细看,那如雕如琢的五官还是惑人。

        房疏假装客套请他们去他暂住的农舍喝些茶水,一进门只有他们四人,姬容左搂右抱尔良与姬悦,乐得左蹦右跳。

        姬悦见她小孩子心性,按住她乱蹦跶的身体看了眼一旁与房疏说话的尔良说:“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知一点兼耻!穿着男人的衣服,先是跟着房疏那一群男人东奔西跑,后又对着尔良又是搂又是抱的?!男女有别,授受不亲,你懂不懂?!”,语气里的苛责如冰水浇灭了姬容重逢的热情。

        她委屈巴巴地说:“哥......几个月不见了,你见面就骂我!复炎哥哥不是那种人,他对我更像亲妹子!至少不会像一个老妈子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逼逼叨叨的!”

        姬悦听着气不到一处来,气势汹汹,低声凶到:“臭丫头!你长大了啊!嘴都长硬了!!是不是那酸儒教你的?!”,酸儒指的就是房疏。

        “哥!在京城都是那“酸儒”拖人照顾的我呢!你口口声声说关心我,听到教里有事,还是拍拍屁股就走了!”,姬容刚刚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委屈。

        这一句带哭腔的话吸引了一旁房疏和尔良的注意,尔良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姬悦,没有说话。

        房疏上前问:“你们兄妹怎么一见面就高兴得要哭了?”

        这一说,姬容像寻着了港湾,扑向了房疏怀里,没想到她小小的身体冲击力这么大,撞得房疏猛咳了一声,房疏正想将她拉开,就感觉胸口衣襟濡湿了一片,姬容抽抽答答,呜呜咽咽,声音哽咽:“我千辛......万苦是来找骂了!什么哥哥呀!谁爱要谁要!!我不要了,我现在要一个人,不要再跟着哥哥了!!”

        吼着姬悦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片刻后又感觉自己被忤逆了,他用力将姬容从房疏怀里拉开,“你这成何体.......”,只见姬容眼泪鼻涕糊了房疏一身,也糊了自己一脸,哭得好不委屈。

        尔良一旁说:“我们该走了。”

        姬悦说:“好。”

        姬悦拉着姬容的手想把她带走,姬容躲在房疏身后,看了一眼尔良,心里天人交战,可这次她不打算向姬悦妥协了,“我要跟着复炎哥哥救黎明百姓!我不要跟着你当跟班了!!”

        房疏被拖入混水也伤筋,对着姬悦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姬悦心里计划出了一百种收拾她的方式,盯着她的眼里冒着火。

        尔良出声说:“让她在这里也好,少爷不会为难她的,你放心吧。”

        出乎姬容意料的时,她哥只是冷哼了一声,对房疏说:“劳烦房公子照顾小妹了”,说完瞪了她一眼,就跟着尔良出门去了。

        她已经做好和姬悦“疏死一争”了,万万没有料到尔良一句话,姬悦就走了,她有些不敢相信。

        房疏看着这个又当爹又当妈的姬悦叹了口气,“你哥真是操心。”

        “他是操心命,教主在的时候要管我和教主,教主不在了,全身心的来压榨我,他就觉得全天下就他最懂事。复炎哥哥,我觉得教主离教出走他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之后两尔良又来过一次,也是送了几车粮草。

        房疏看他对手下的指挥有秩,与去年那个卖苦力“养家”的人浑若两人,跟着自己那些年可是苦了他了,对他愧疚之情溢满胸腔。

        当天中午减河也没有挖了,难民也没有去安抚了,他腿脚上都沾了泥也顾不得清洗,早早回了农舍做了几个素食,因为粮草实在紧缺,食人的情况虽然抑制了下去,但都是吃不饱的状况,就这个几个素食已是非常奢侈,可当山珍肴馔。

        这天中午四人简单吃了顿饭,姬容没有和姬悦说话,房疏一直在和尔良说他们分开之后的事情,两人都不报喜不报忧,尔良只说九莲教的“洗白”工作进行得顺利,没有说他们被东莽暗中追杀的事情。房疏只说家里要添新丁--祁量的宝宝,半字没有提他与霍台令之间的矛盾,以及他怀疑霍台令要杀他的事情。

        尔良见他没有提霍台令,甚是担忧,怕自家少爷吃了亏受了委屈,便问:“少爷,那......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了?”

        姬容见好不容易有个话题她能插上话,便说:“还有我,复炎哥哥可不是一个人来的。”

        姬悦白了她一眼,没有等妹妹的道歉就忍不住纡尊降贵的说:“听不懂就别乱说话!没有把你当哑巴!!”

        房疏有些不自然,只答:“京城有事,他要处理事情。喔,对了,尔良,你们还要在关中待多久?”

        夹了一箸白菜,尔良说:“把这里一些地下赌坊关了再开成正经商家就差不多了,那槐阴木具之前是做杀人的勾当的,就开成了棺材生意,这可好,刚开了棺材这碰了灾难,哎,有些讽刺,没想到生意这么好,不过我们都是按成本来卖,没有多赚什么钱。”

        “哈哈”,房疏也哭笑不得,“你下次开个做喜事生意的吧,这钱赚得也皆大欢喜。”

        才送走尔良和姬悦不久,房疏正准备去看防洪修缮,还没有出难民收容区就见一人突然倒地不起,一堆衣衫褴褛的难民围了上去,里面的人在喊,“这阿婆已经死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怎么突然就死了?”,“年纪大了吧,突然死了也正常。”,“不对呀,你们看阿婆皮肤都快黑了!”,“对呀对呀!像中毒了一样”。

        房疏拨开人群,“让开!快让开钦差大臣在此!快让开。”

        人们才赶紧让了一条道出来,他们没有见过钦差大臣更想不到钦差大臣这么接地气,穿得破破烂烂也不比他们好多少。

        房疏还没有靠得太近见其死状,心里警铃大作,脱下外衫将尸体盖作,夏天天热,人们都穿得薄,房疏裸着上身对人们大吼:“都靠后!尸体有毒不能靠近!”,一时间他也只能这么解释,他小时候看了一些西洋的驿本书籍,里面图文并茂,其中说到一种叫做“黑死病”的瘟疫,尸体呈现紫黑色,身上有肿块,多处肿块化脓破溃,他看这尸体就是这个现象。

        人们一听有毒,齐刷刷往后退,掩口遮鼻,房疏让一旁侍卫担来木架,让他们遮住口鼻,手上套布搬运尸体到营外焚烧。

        他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套上,就借了一家骡子,骑着骡子,去找谭斐知州,谭知州为了体察灾情,在营地不远处寻了一个员外度假所有的府邸,那员外看他“体恤百姓”,就将着府邸送给了他。

        房疏光着膀子冲进去的时候,那谭斐还在和一个知县喝茶论道。

        “钦差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谭斐挺着大肚子起身作揖,这钦差大人明里暗里都夹着嘲讽,“外面太热了?还是大人干活干累了?怎么光着膀子”,他又一旁杵立得瘦弱小厮说:“画童,快去给大人拿身衣服!”

        “不用了!”,这几天和那些光膀子糙汉打成一片,觉得这打赤膊也没有什么不妥,“我是来说事儿的!我刚刚问了齐将军,这两天陆续有人相似的方式死去……”

        房疏慢慢将前两天开始的离奇死亡事件阐述给这两位只顾喝茶的老头儿说,“昨天有接近五十人这样死去,而今天,这才下午,就有近百人了!我怀疑是瘟疫。”

        知州与知县相视一笑,谭斐笑得双下巴都抖动着,那知县则长得贼眉鼠眼,笑起来让房疏觉得难受。

        谭斐慢慢止住了笑声,“我说房大人!哪里来的什么瘟疫!你可别危言耸听,那些个难民多半是受了惊吓,生活环境又恶劣了些,水土不适罢了!”

        房疏好说歹说,将他从书上看来的信息又好生描述了一遍,他们仍然是当他说笑。

        房疏叹了口气,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能硬碰,自己本来就只从兵马司带了几百人,若是把这两个油头得罪了,真是腹背受敌了。
        他悻悻离去,回到营里找到齐镇海,对他说,让士兵们蒙住脸只留眼睛,在难民营里将发热、出血、身上有肿块、咳嗽、受风寒之类的人找到并隔离起来。

        齐镇海三十出头,生的五短身材,黝黑粗壮,一身蛮力,是个直肠子,几年前抵御北方蛮子有军功。与房疏关系算比较融洽,所以也没有多问什么,照他意思办了,就隔出了一个死人瘟区。

        找到姬容,她正在给难民们分配食物,房疏让她去找尔良他们,别在这里待下去,姬容看他表情严肃,有些吓到,问:“怎么了?”

        房疏好说歹说:“你别管,你先离开这里,出了什么事情我可给你哥交代不了。”

        姬容皱着脸,握紧拳头,说:“你们都把我当小孩子!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对谁交代!我不走!!”

        房疏心里急得跺脚,心想这女娃是犟得油盐不进了。

        房疏又把实话给她说了,她也不害怕,说了一句大仁大义的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最后回怼一句:“世人都搞性别歧视,没有想到复炎哥哥也是这样的人!歧视我们女孩子!!凭什么我就不能在这里帮这些受苦的百姓?!”

        她能说出这番话,也是不知道这真的是瘟疫,而且没有想到是这么厉害的瘟疫,等她察觉事情的严重性之后,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当天晚上又暴毙了一百多人,他们都用布料裹满全身,连夜处理焚烧尸体。

        看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死状诡异,身上有许多脓包,别说姬容了,很多将士都连连干呕起来。

        姬容想:“若复炎哥哥再叫我走,我就去找尔良哥哥他们。”

        可是第二天房疏就下令将所有难民隔离起来,这里不再接受新的难民,也不准有人出去。

        房疏没有办法,下令让咸阳附近的医官来此驻扎,谭斐还嘲笑房疏弄的煞有介事,房疏有些忍不了,当着他下属的面,驳斥了他。

        除了当地医官,也有有听闻此事自发而来的江湖郎中。

        可是事态已经不受控制了,不仅死人瘟区的人越来越多,连许多将士都出现发高烧,干呕,并有受风寒的症状,有的怕被隔离,隐忍不说,接着兵营里面也出现了集体患病的情况,接着咸阳城内也出现了突然死亡,死时浑身紫黑。

        出了难民营,只要有相关症状的人都抓入牢里关押起来,现在咸阳牢房里不关犯人,改关病人了。

        怕什么就来什么,这场杀人于无形的战役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