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风光殊绝 > 第58章

第58章



        愿用此生所有幸运相赌,让他活着。他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

        探得他鼻尖还有气息,纵使有些微弱,霍台令舒了很长一口气,今天透支了他所有的幸运。

        他赶忙褪了房疏裹在四肢和头上的布,只见房疏脸色绯红,嘴唇皲裂,睫毛抖动如翼。

        这里摆放了一些纱布,柳叶刀具。房疏就躺在一张竹溪之上,竹席不宽,躺下他刚刚好。

        霍台令连忙从一旁水壶里倒了一点水,将他扶起靠在自己肩上,可水杯里的水奚数从他嘴角就流到胸口,他根本喝不下去。

        霍台令费了好大劲儿才撬开他牙关,度了几口水,再轻轻擦干他嘴角的水渍,房疏低吟几声,还是昏迷不醒。

        怀里的人瘦了许多,额头上的青筋都凸显出来了,好像自从两人相遇之后,他就一直在消瘦。

        “玉树真的要变枯树了。”,霍台令将他两手交叠握在手中,轻轻磨挲。

        霍台令本来几天没有怎么休息,现在像抱着醒神丹,一点不困,一直看着怀里的人,现在每看一眼,每触碰一次,都是他偷来的。

        “好哥哥,你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怨我?”

        “啊……别说你怨我了,我都怨我自己,出的什么馊主意,说你是钦差大臣没人信,说你是难民还差不多,你应该是混得最差的钦差大臣了。”

        又回归了一阵寂静。

        “你睡着的样子虽然好看,可你也醒醒看看我吧……”,声音有些哽咽,近乎哀求。

        “是不是为了惩罚我?若是,已经够了,离开你这近两月来,我每天都度日如年,嫌弃每天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又怕时间不够了……”

        霍台令就这样碎碎念了不知道多久,似要把房疏念叨醒来。

        “我回去就把简惠莲休了,让你做妻不做妾好不好?你若答应,就回答一声好,好不好?”

        这句话似乎真起了作用,房疏靠在他肩头低哝一声,一开始霍台令没有听清,他又低哝一句,“台令”,这两个字抨击这霍台令的心扉。

        房疏睁开眼皮,眼里血丝已经退散,他自嘲一笑,“真是……梦里面你还来捣乱。日日思君不见君,梦里来相会……”,他又闭上眼睛。

        “我……”,霍台令惊喜万分,一时组织不了语言。

        房疏又睁开眼睛,一手拂上霍台令脸颊,“臭小子……这么久了,一封信都不曾给我写过,你师弟都给我写过信。”

        没想到他恶人先告状。

        “你给他们都写了信,却没有给我写过……”

        “我写了……”,房疏哆哆嗦嗦从胸口摸出一封信,“还没有送出去……想想还是不送了。”

        “为什么不送?”,霍台令接过信笺,没有涂上火漆,拿出信纸,看了起来。

        “我们之间……别在藕断丝连了……”,房疏叹了口气,“你让我进退两难……你千不该万不该是他的儿子……”

        霍台令看着信,“吾爱台令,见信如晤。苍天怜我,与你偷得朝夕已是奢,心如饕餮求多多,虽身离千里,举头共忘一轮月。你如星月,我如风,星月照天下,吹风入京城。前夜淅沥,又恐浪起,一不愿苍生再含苦,二不愿离别之日再添期。通宵祈祷,上苍开恩,昨夜小雨只有润物之用,无化水蛟之势。凡事亲为,因怕得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世人谓我再世孙叔敖,实则愧之,然实委又不足道也。”,后面的墨迹与前面有些不一样,应该是后来又添上的,“有似箭归心未敢归,然留人之道惨烈,昨日瘟疫肆虐,鬼哭狼嚎惊人心,生离死别断人肠,火山焰海吞白骨,牛头马面勾怨魂。回京之期不见头,若君有挂念,还请勿念。”,最后一段墨迹犹新,才加上不久,“今日头晕,似已染疾,头也沉沉心也沉沉,装着你念着你,又生悔意,离别之时未道别离,上苍罚我,再无重逢。本不信鬼神,于君,愿有来生,不饮孟婆,十八年后,再会京城,尽述前世相思,愿君别恼勿怪。又怕阎王说我恋京城,我只恋京城君。殊绝绝笔。”

        啪嗒两声,纸上被泪晕开了两处,一处相思一处重逢,霍台令不曾察觉自己落了两滴泪。

        “梦里真是什么都发生,居然看见你小子哭了……”,房疏费力伸手擦拭了他的泪痕,“快别哭了……哥哥看了,这里疼。”,房疏捂着自己胸口,“你怎么瘦了好多,我不是叮嘱了婶娘,若你来了府上,好生给你做好吃的吗?你肯定没有来府上......”

        霍台令笑说:“你不在,没有什么好吃的,想你都想饱了。”

        房疏笑了,如蒙了一层光,让零台令移不开眼,“这梦真好,这是不是我积了一些福报.......”

        “你可积了好些福报。”,霍台令看他史无前瞻例的直率,不舍得说穿,“你为何想回京城又不敢回?”

        “哎......”房疏敛笑蹙眉,“怕。”

        “怕什么?谁要吃了你?!”

        “怕你,怕你为了你那爹要杀我。”,房疏脸上露出莫大委屈,“我怕哀默大于心死.......”,说完眼眶又红了。

        霍台令正要被他气笑了,见他要哭,连忙用手轻拍他背,像哄小孩子,“我怎么会杀你!!你是不是傻?所以你就去刺杀郑贵妃?”

        房疏将头埋在他胸口,报复似的在他胸襟口擦泪抹涕,“你知道了?可惜心软了,没杀她。”

        看着胸前湿了一块,霍台令苦笑,“你可真敢,要是被抓住了,不用别人杀你,你就是九条命也不够赔的。”

        “被他们杀了,也不想被你得逞......”,房疏捂着胸口,“至少这里不疼。”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什么话也不同我讲......你知道你做的好事儿,让他们借势演了几场,扰得京城人仰马翻,罪魁祸首却远在千里。”

        “他们活该......”

        “他们确实活该。”,霍台令刮了他鼻头,问:“十八年后,你还想来勾我的魂?我都是个老头儿了,你还不放过?”

        房疏瘪着嘴,“就知道你嫌弃了......”

        “我哪里敢嫌弃?我是怕你个小伙子,到时候嫌弃我中年男人长得丑,体力差。别等什么下辈子了,下辈子都是宽慰自己的,没有下辈子,就要这辈子!”

        “不嫌弃......这辈子来不及了……”,房疏闭上眼,“黑白无常该来……”

        话还未完,就被印上一吻,轻柔又滚烫。

        房疏双眸大睁,使出浑身气力,只将他推开了一寸,“这不是梦!!”

        霍台令笑了,捏了他脸,“想不到聪明的房大人也糊涂了。”

        “你怎么.......和我.......”,房疏险些急哭,“我得了病,会传染人的!得病的人多半活不过十日,你不要命了?”,他开始在霍台令怀里挣扎,虽然力气没有恢复,可是霍台令现在也难控制住他,一脚踹在霍台令胸口上,霍台令只能放开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房疏连滚带爬躲在屋角里,“你别过来!”

        “不求同年同月生,愿同年同月死。”,霍台令笑得几分邪气,他起身慢慢靠近躲在角落里的房疏,活像逗弄老鼠的猫,“我们一起不喝孟婆,一起过奈河桥。”

        听得房疏羞得脸又红耳也红,“你把那信还我!不是写给你的!!”

        霍台令又将刚刚放入胸口的信拿出来,读道:“吾爱台令,见信如晤......台令是谁?还有谁叫台令?”

        房疏羞得炸毛了,他起身欲夺,霍台令高他小半头,高举一手,房疏是怎么也够不到了,下意识就挠他痒痒,霍台令皮厚,没有如他意。房疏便开始胡乱拉扯他衣襟。

        “房疏!你抢到也没用,我都背下来了。”,霍台令开始了他的有感情背诵,羞得房疏全身冒热气,拉扯力度更大,“你个流氓!!快还我!!!”

        突兀的叮铃声打断了两人的打闹,他们同时看向声音的源头,一串银链出瑞在地上,霍台令连忙俯身去捡,房疏眼疾手快,连忙扑到地上,捡起那串银链,在眼前看了看,问:“这不是金南姬的手链吗?我不是埋了吗?”

        这次换霍台令脸红了,讷讷呆呆得,想出不话说。

        房疏呵呵笑起来,“你又回头去挖了出来?哎哟,原来是个别扭怪!”

        “还给我!”,霍台令伸出手掌,“你快还给我!”

        房疏有种出了口恶气的快感,不仅不还,还刺激着他,“谁那晚还放烟花哄我开心来的?放的什么烟花?我想想......”,房疏右手食指轻敲下巴,侧头故意作思考,“对了,是玉兰花呢!比那次大宴上放的烟花好看多了,看来是费了些心思的。我当时怎么不懂美人心呢?”

        这次换霍台令低头不语,房疏有些担心,“你没事吧?我说得玩的......”

        霍台令摇头却还是未抬头,“幸好你还活着.......我好害这是我的梦。”

        房疏适才的玩笑脸耷拉了下来,“你快出去吧......别被我连累了。”

        “如果你真的有病,我怎么能出去连累别人呢,若你没有病,我更不能走,有病没病,我都要待在这里的。”,霍台令一脸温顺了起来,“而且我违抗圣旨,已经是死罪了。你不要我,那这天下没有地方可以容我了!”

        房疏嗅到血腥味,注意到霍台令右腿血顺着大腿流到了地上,原来是刚刚两人打闹的时候,霍台令本来就包扎粗糙的伤口裂开了。

        边听霍台令讲他离开京城之后发生的事,房疏就着这库蓬里现在的柳叶刀和树线给房疏缝起了伤口,刀伤豁口有些大,看得房疏心惊,每缝一针都像穿在自己心上,每穿一针,房疏便问:“疼吗?”,房疏每问一句,霍台令便答:“有你在,不疼。”,如此这般一问一答,不厌其烦。

        幸好房疏在抗倭时跟着随战郎中学得一手好的缝伤技术,血也止住了,伤口也打理得还算像样,只是针钱像一条大蜈蚣蜿蜒在霍台令腿上,“身上又多了条疤,阳佟一真是执拗,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纯粹的人,在京城待了三年就为了和你比试一场,不惜赌命。真是下了狠手,这么深的伤口。”

        “他若不这样,我现在就该在牢里度过余生了。有伤口还好,那小子差点将我齐腰斩了!”

        听了这里,房疏后怕起来,脸上的担忧不加掩饰。

        “你来这里能做什么呢,现在只能陪我死......”

        霍台令趁他忧伤,在他脸上香了一口,“在这里我安心,若不来,只能后悔。”

        被他偷亲了这口,“让你远离我一些!生命本来就脆弱,你偏偏要走捷径!”

        霍台令揽着他腰,让他坐在他完好的左腿上,“见了你还不能亲热,还不如现在就把我毒死了!”

        “热呢!大热天的,不要这么腻歪。”,房疏挣脱了他手,从裤腰带里抽出那把溜金扇,坐在霍台令一旁给他打起了风。

        房疏恢复了些体力,才察觉快两天没有进食,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他拿起一旁干粮准备就着吃,又听着连着两声敲门声。

        房疏蹑手蹑脚轻轻开了门缝,才见地上一壶粥和几碟小菜,拖盘还有一张小纸条。

        “什么东西?”,霍台令侧头问他。

        端起地上吃食,房疏闩上门,说:“我亲随端来的小粥,不过是他自己煮,估计味道不会好,这里肉食也紧缺地很,你只能将就些了。”

        房疏将清粥小菜放在两人面前的地上,给霍台令盛了一碗。

        “那个小个子?昨晚还拦着我,不让我进,你哪里来的亲随,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房疏笑得牵强,“以前的朋友。”

        “是占玉的人吧?”,霍台令直接了当的说。“四年前追杀占玉时,我见过她,就算她露个眼睛,可眼神是一看就准的,她还是个女人呢。”,语气冒着酸气,“没想到房大人出差还带女人”

        房疏盛粥的手有些微抖,“别找她麻烦,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哼笑一声,霍台令冷声说:“我自己都是朝廷重犯了,哪里想去管这些闲事!不过,若你和她处得太近,那就保不齐我“戴罪立功”了。”

        “行了!”,房疏低笑一声,“快些吃吧!”

        霍台令也确实饿了,他喝了一口,说:“这粥都一股糊味!她怎么煮得粥!?好好的白米煮得发黄”

        “别挑剔了,在这里有吃的都不错了!”,房疏饿得急了,连喝了两碗,这病染没有染上,反正吃得香这件事是会传染,霍台令也跟着吃了些。

        霍台令看他擦着嘴角,“我看你不是染病,是累晕的,吃得这么香,怎么看也不像有病的人。传闻得了这个病的人身上会有黑斑,肿块,流脓,你脱了衣服,我帮你看看。”

        房疏一醒来处于与霍台令相逢的惊喜与担忧中,确实还没有来得急思考。

        “你别有什么邪念!”,房疏尽量让自己显得凶恶。

        “我本来没有这样想的,你又提醒我了。”,霍台令摊手表示无奈,“而且你这样秀色可餐,虽然受了伤,可我是正常男人,有些冲动也正常吧。”

        房疏没想到他这样不要脸,“那不给你看了。”

        “逗你的!现在是你的命重要还是脸面重要!你生着病,我不动你。而且我也受了伤,真扭打起来,我还不一样打得过你,我都没怕你强上我,你害怕什么?”

        他说服了房疏。

        玉面娇羞,脱衣的动作也含羞带涩,霍台令真怀疑他是故意这样引诱自己的。

        霍台令全程一脸一严肃替他好生看了身上,而房疏也满心紧张,若是无事最好。

        这具躯体除了消瘦许多,并无黑斑脓疮,瘦得背上脊骨都凸出来了。霍台令心痛地拂了他的背,说:“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这背上怎么还长了些痱子?”

        房疏被他摸得起了鸡皮疙瘩,他连忙套上内衽,“天气太热,又怕传染,只能将身上露皮的地方都裹起来,捂出痱子也正常。”

        “既然没病,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屋也热得很。”

        房疏摇头,“不行,若后日我们都无事再出去,怕是染了病还没有明显症状罢了。”

        霍台令起来,从后面抱住这瘦弱,抱着都明显见小了,“都怪我......出这馊主意,让你来这里抗什么洪?”

        “你也来这里,也算是你活该了.......别自责了。”

        “这哪里算惩罚,这明明是恩赐了,与你单独在一方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