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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沈一贯并不显得意外,“那房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连疑问句语气都显得平静。

        “你与地方官员贪污了盐印钞关税一事。”,房疏冷笑道:“你们虽然做了假帐,可仔细一核查便不对数了。”

        沈一贯也不否认,“然后呢?房大人应该是有证据了,不去举报,来这里闲扯什么呢?”

        没想到沈一贯一点不忤,反而是颇有把握的模样,看得房疏火气更大。

        “先不说这事,你为何让台令入狱?!前有祁量,后又是台令,你这么针对我,连自己儿子都不放过?!”

        “没想到那小子什么事都和你说。”,沈一贯垂眉低目,“前两天他跑来请我喝喜酒.......还是和你的喜酒,呵,这事儿传了出去不被天下人耻笑了?!”

        “为了不让他和我成亲,你便让他去坐了牢?你这个爹当得真好!!”

        “你爹知道可能会打断你的腿!天下父母都一样,你还年轻,不懂。”,又换了一副长者的面孔。

        “我爹不会,他是一个话不多,不善言谈的人,所以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因为年少一件事,他却展示了父亲如山,他并没有阻挠我,而是尊重了我。不像你这般的自私!”

        沈一贯笑了,“听起来,你父亲是一很了不起的人呢。”

        “是的,比你好了千百倍!!”,房疏将桌上一茶杯捏得迸裂,将他手心扎得点点血迹,还有嵌入肉里的碎瓷屑,“我会用手上的证据让你烂在阴曹地府里。”

        对于这威胁,沈一贯耳朵都听起了茧子了,“说这话的人都轮回转世了。”

        这云淡风清与房疏的抓狂相差太大,房疏额上青筋突起,他拔剑出鞘,失了理智,拍了桌凌空而起,直向沈一贯额心刺来,沈一贯从始至终都挂着老狐狸的笑,连眼都不眨,眼看就要取了他狗命,不料寒风乍起,银光一闪,房疏手中剧烈震荡,听得刀剑相碰,风光已被打落在地,而梁柱插了一把明晃晃的刀,还在震动生响。

        那刀划破了房疏胸前的青袄,房疏为了躲避,在地上翻滚了几圈,那红色锦囊滚到了沈一贯脚边。

        “房疏!你好糊涂!”,来人是曾凌天,外面有沈管事的担心的声音,他连忙关了门,走到房疏面前将他扶起。

        “正好,这小子行刺朝廷命官,人证物证具在,怕是难逃一死了!”

        “沈大人!”,曾凌天也是一副疲态,他站在两人中间,“这是小事儿,房疏一时冲动,大家好好说!”

        “一时冲动?!”,沈一贯注意到脚边的锦囊,他拾了起来,房疏一见,慌乱摸了身上,脸上马上露出惊慌,他欲冲上前,被曾凌天拦住,“沈一贯!还给我?!”

        沈一贯将锦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时,神色异常,观摩一阵之后脸色大变,然后抬眼看被曾凌天拦住的房疏,说:“你是方殊绝?!方砚的儿子?!”

        屋内三个人都静止了,房疏趁机挣脱曾凌天,从沈一贯手中夺过道煌珠,“你怎么认得我的?!”,房疏也不想隐瞒了,他来这里就已经做了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这是我送给台令娘的定情物,十多年前也是看到台令送给你时,我才认出儿子的。当时我坐在街边楼上看你们被押解出京......怪不得看你眼熟得很。”,出乎房疏意料的是,沈一贯神情突然寞落下来。

        无论是房疏就是方殊绝还是霍台令是沈一贯的亲儿子,这两者对曾凌天来说是惊天大消息。

        “霍小子是你的......你的儿子?!”,曾凌天心里失落不已。

        沈一贯点头,“那些年感谢你的养育之恩。”

        这话让曾凌天听了很不舒服,那种以父亲自居的口吻,他心里也瘪着气,不吭声。

        沈一贯问:“曾大人怎么也突然出现在这里了?!今天可真是......什么日子?”

        曾凌天又皱紧了眉头,冷声说:“首辅赵大人说霍小子与占玉九莲教反贼有勾结,已经闹到圣上那里去了。”

        沈一贯锤桌,“这老家伙是看准了时候?”

        被冷落一旁的房疏冷声说:“沈一贯,当年的马价银案,贪污的是你吧!!我们全家因为你......因为你家破人亡!!”

        房疏拾起被打落在地的风光,用手推开挡在前面的曾凌天,“今天是该算清楚了!律法不能制裁你,就由我来制裁你!”

        “听我说!侄子啊。”,曾凌天用一手抓住他抬剑的手臂,“当年若不是沈大人极力谏言饶了方大人家人,你也不会在这里了!”

        沈一贯没了一开始的趾高气昂,只是垂首不语。

        “他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房疏冷哼一声,“披着羊皮装好人?!”

        “说你年轻,许多事情不懂得!”,沈一贯叹气,“就是不是懂得!”

        “又装什么高深?”,房疏咬牙切齿,“这些年来,我多少个夜里做梦都想把你撕碎喂狗!我辛苦了十来年都是为这一天。”

        “只是为了这个吗?我原来以为你来京还有其它事呢?”,沈一贯只是低笑,“所以你利用台令吗?利用他对你痴心一片?当年可是因为你而发了病呢,那小子昏迷那好些天口中只喊着“绝哥儿”,幸好大病一场忘了那些事儿,年少人的感情......就像种子,埋得深,但再碰上了你,还是破土成参。他像他娘,痴情得很。”,话中伤感比外面寒气还来得醒人。

        “我与他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房疏眼眶绯红,执剑欲刺,曾凌天横在两人中间,剑就离曾凌天喉咙二指处倏然停下。

        “曾大人!我不想伤你!”

        “沈大人!哎!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曾凌天在中间也是急得不知道怎么说了,“侄儿,你知道关中赈灾物资何处而来吗?!”

        “凌天!他本来就该恨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沈一贯手搭在他肩头,将他推开,“十来载本来就是偷来的。”

        “就当是为了霍小子!你们把话说开不好吗?”

        “关中物资何而来?”,房疏蹙眉问。

        “还记得前段时间闻玄青调查的盐印钞关案吗?”,曾凌天叹了口气,“正是用里面抽来的银两买的。”

        “向国库申请就可以了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做这种冒九族之险的事?”

        “你不是向国库申请了吗?等了多久呢?”,沈一贯冷嘲道,“就算京中有明官在意此事,拨下来的物资轻几层之手,哪里是清是浊又从何而知?就算都是干净的,物资一丝不少,几多手续下来,时间耽误,人又死了多少?你以为那段时间只有你为此忙尽前后?”

        房疏愣着没有说话,抬剑的手都有下垂之势。

        “为官啊,没有那简单的,为官之初几人不是抱着为国为民的想法呢?可有多少又能坚持初衷?我也多少次在清名与苍生之间徘徊,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两者孰轻孰重。但十多年前,有人对我做了指导,算了命中恩师。”,沈一贯喉头哽咽,“那人就是你父亲。”

        “我爹?你们......发生了什么?”,房疏手垂下,死死盯着沈一贯,后者眼里蓄了两滴浊泪。

        “当年河南堤坝年久失修,夏季也遇数天暴雨,冲了多少良田,卷了多少性命。可国库并不充盈,当今圣上为给太后祝寿也耗费了许多银两,又大修砖窑一系列支出,而当时收入也只有太仆寺马价银,而这些银子是不用作救灾之用.......一面是千万百姓性命攸关,一面是自身清白,我辗转一夜后,便做了假帐,却不熟练,一眼便被方砚看出,他当面质问我,我当时很害怕,便将事情说了说来,他当时只说他不会把事情说出来,那次河南之灾比关中有过之而无不及,灾情恶化传入了京,方砚来找我说让我尽快把银两送往河南。马价银假帐被其它官员知道了,举报了,我当时很害怕,两天不敢出门,等我下了天大的决心时,就听到了方砚自首的消息,他为了将我撇干净,就说是我举报的,我没有成罪臣还成了功臣。”

        铮然一声,房疏剑落了地,“你骗人!!你的一面之辞罢了!!”

        “侄儿,沈大人说得是真的,我也是帮凶之一。”,曾凌天轰然对着房疏跪倒在地,“我知道真相,可耐不住方大人左右哭求,让我也大局为重,最终将他抓捕了......方大人斩首当天,我都没有勇气去看。我听说嫂夫人不幸去世,而你也失踪无下落,让你寻了你几个月,一无所获.......以为你也遭遇了不测  .......”

        房疏连忙跪下要扶起曾凌天,“我......”,房疏哽咽出声,全身像去了筋骨一样无力,最终抱着曾凌天,叔侄两人都抵首而哭,“怎么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你父亲确实......比我强了千百倍。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面对那件事情。送你们母子出行,只敢远远得看着......”,沈一贯也坐在两人身后,像失了三魂七魄,“你父亲说,做官如做水,不做黄河水泛滥,也不做长江水溢岸,只图财只图名心中是装不下多少苍生社稷的......”

        “可我爹是顾及名声的!”

        向东风泪洒,东风泪洒,不觉沾湿青挂。心中恨比天大,恨比天大,人却早过了黄泉,无人问罢。

        “可你爹选择了苍生,盐印钞关案我也是鼓足了勇力,不怕人查.....”

        曾凌天看房疏涕泗横流,老气横叹,“都是误会一场......”

        “你为何将台令推入牢狱?!”

        “有人要刺杀他,大理寺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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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量入狱......也是因为这样吗?”

        沈一贯叹气,“祁夫人流产......我真的没有想到。”

        “你为什么要帮我?”

        “没有帮你......我也不知道,当时就那样做了。”

        “......  ”

        房疏十多年的郁结没有抒发出来,却成心疾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见窗外天是未央天,祁量趴睡在床头,被房疏起身声音吵醒,“大人!你可醒了!”

        “谁送我回来的?”

        “大人,你怎么碰上曾大人的?”

        房疏眼睛酸胀不已,摇了摇头,“别提了。台令呢?有什么消息没有?”

        “房大人......人是醒了,可又背上了勾结占玉的名声。不知道首辅大人与霍大人有什么仇怨,咬定了大人的罪状。”

        房疏穿衣出门,祁量连忙跟上,“大人,你去哪里?”

        “我去找吴应爵大人。”

        次日,朝堂上谏言立太子的奏折如洪水流向内阁,而且多半指责赵志皋的无所作为,言语犀利,听闻当天下午赵志皋气到吐了老血,沈一贯这次不作两面派,还抖出了赵与东厂勾结拉帮结派之事,一天内朝堂如炸了锅。

        郑贵妃私下出宫见了赵志高,一旁有郑贵妃的亲随候着。

        赵志皋老脸煞白,颤着声线说:“东厂已经失势,陈矩也如断臂虎,无所为了,老身怕是只能辞官作罢,否则保不命了!”

        原来自上次红封案以来,陈矩对霍台令生了介蒂,便暗中成了赵郑二人的爪牙。

        “你个没用的东西!当初本宫不遗余力在圣上面前说你好话,他答应了帮常洵成为太子,最终呢?!现在就想夹着尾巴跑路?!”

        “老臣......没有想到沈一贯这个滑头也对付我了,我在他手上的把柄可不少!他若再说,怕是连贵妃您也要拖下水的!”

        “杀了他灭口,不就好了吗?!”,郑贵妃恶声道。

        “他今天警告了我,让我收回去霍台令的控诉......”

        “不可能!霍台令欺压了我们多久,不是他的话,朱常洛那个野种都该死几次了!!昨夜没能杀人了他!有机会还会放了他?不归顺我?只能死,还有现在的逼立太子一事!现在他又加上个惹人厌的房疏与我们作对!!非除不可!!”,郑贵妃拂袖而去,声色内荏,“自己的事情自己想办法!!”

        这次的三司会审很神速,占玉袭击东厂当晚有人见霍台令送占玉出了东厂,而指证者就是当时禁卫军中一位百户。而堂上霍台令也不发言语,不作反驳,只是睥看众人。

        最后也有宫内小公公指认霍台令,“那晚,霍......霍大人在降雪轩杀害的刘公公!”

        这次,霍台令有了回应,“是我!他往宫外倒卖犯了错的阎人和宫女,被我抓住了,还对我出言不逊,甚至用一个宫女的性命相逼,我只能杀人了他,可是将他尸体挂在郑贵妃宫前这事,我没有做。”

        何芗问:“他如何出言不逊?”

        霍台令冷笑道:“他说要让他背后的人弄死我,他背后的人可不就是郑贵妃吗?”虽然跪在公堂上去不见一点低声下气。

        何芗转问那个证人,那小公公已经冷汗外冒,结了舌头,“我......不知道.......”

        “作伪证可是杀头大罪!再给你一次机会。”,何芗一拍木,那小公公连忙鞠躬,“小的.......刘公公确实这样说过。”

        “你们有时间去查查宫里那些暗地的交易吧,刘弗只是一个引头而已。”,霍台令正色道,“还有吗?没有了,我可以见房疏吗?”

        现在霍台令与占玉勾结的事实已经是八九不离十,而怎么定罪,还没有说。肯定的是,罪责不会小。

        知道今天是会审,房疏一直候在大理寺外,听见可以见霍台令的消息,三步并两地去了霍台令牢外,“台令!”

        霍台令脸色不好,想是伤还没有养回来,他捂着腰侧蹒跚到铁栏旁,似眼中有泪,他握住房疏的手,在手里轻揉着,说:“绝哥儿,好不容易气色好些,你又瘦了。”

        房疏全身都僵住了,片刻后,鼻头酸痒,眼前人越发模糊,“你......”,房疏还没有问出来,霍台令就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不是恼你,我是怕我配不上你,当时太小了,我太害怕了。”

        旁边守狱的将士都尴尬走远了,留给了他们一些空间。

        房疏伸手拂他的脸,眼中清泪垂下,“是我......太急了。”

        霍台令按住他贴在脸上的手,“三天后怕是成不了亲了,三天后是我问斩首的日子......这世的缘份还存得不够,关于占玉九莲教的事情,我认了,关于盐印钞关的事情......我一直都知道,罪多不压死人身,我主动抗了。”

        “你疯了!!占玉的事情,有回旋的余地,圣上无意治占玉的罪,可你为何要主动沾盐印钞关的事情?!”

        这无异于天降火星,砸得房疏差点没有神志。

        “这事情总要有人抗着,像十多年前的马价银案一样,这事就当......我们还你们方家的。我爹都都对我说了......”

        “呵!”,房疏挣脱了手,“.还我们方家?你欠我们家了吗?你欠的是我的!!你怎么还??你怎么还?!啊!问你呢!!哪有什么下世,只有这世啊!!”,房疏用袖不停地擦着泪,“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因为你,这让我无法忍受了!!”

        “绝哥儿......,我对不起你,我食言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不到伤心处。

        两人都已经泪眼婆娑,一时竟无语凝咽。

        “我会救你出来的......”

        自古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