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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晓舟珩的此番结论略有些突兀,李终南一时间还不曾转过弯来,这厢晓舟珩也不由分说,就要拉着李终南回钱庄去。

        只不过晓舟珩在回去之前,向唐昶传了信,毕竟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揣测,仅仅凭着府内婢子与道听途说那些虚言妄语还远远不够。

        对于传书一事,晓舟珩只道是要借他人之力,并未对李终南提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李终南也不追问,只是应了声好。

        李终南似乎比自己还要懂得某种界限,生来就有一种入吾彀中的泰然。晓舟珩不说,他不会问。所以反之,晓舟珩也是如此。

        他们都在等着某个契机,一个合适坦然相见的时刻若到了开诚布公那日,他们二人会依旧如此吗

        但愿罢。

        常州天宁,穆王府。

        如同他处的王府府邸,穆王府也是处处映天耀日,但见千枝媚色,一庭芳景;又见竹影萧疏,鸟声聒噪。

        醉墨低着头贴着墙,小步从别院走来,一路过了亭榭小院,罗浮危石,手中从京城那边送来要覃昭过目的布料更重了些。覃昭喜彩,却学不来梦侯爷的额角配花,不过覃昭姑且算得上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不想落得个东施效颦的话头来,这厢也只能在衣着之上下些功夫。

        所以醉墨手中捧着的重工染织锦缎,还是颇有分量,这样一路走来,秋燥尚存  ,醉墨额上已是渗了一层汗水,但他一刻不敢停。

        此时此刻的穆王覃昭,正在待客。

        醉墨来至迎客室,没看见平日里守在门口的侍卫,只见似乎在与某人谈着话的覃昭,这厢就离那厅远了些,刚捧着衣料刚要去在远处候着,就被覃昭的余光逮了个正着,他瞧见了那个娟秀身影后,抬手就唤了醉墨进来。

        屋内宝鼎喷香,帘影沉沉,醉墨行了礼后就将物什呈给覃昭过目。

        不过覃昭并未看醉墨手中的布料,也就当他不存在,这边还是在与对面之人说话。

        “你这人,还真是别出心裁。”覃昭接着方才的话,笑得猖狂,笑到浑身打着颤,“为了逃婚连衙狱都进得,你还有甚么事做不得尹公子啊,本王敬你是条汉子。”

        尹旧楚面薄,这番作弄已是让他有些恼怒了,勉强遏制着怞身而起的那股劲儿,只得手指摁了摁多出来的那条袖边,依旧缄默着不置一言。

        醉墨一抬眼皮,就看清了尹旧楚的垂眉落眼来,面上一热,连忙重新低下头去。

        “罢了罢了。”见这尹旧楚也似祝离忧一般,覃昭又想起那晚上的膈应,心下没忍住呕了两下。

        醉墨一惊  ,下意识向后躲了躲,覃昭瞬间拧过头来  ,见醉墨一身惶恐,窄眼一眯:“怎么王府教出来下人就是这样没规矩的”

        “不,不王爷恕罪。”醉墨惶恐着就要跪下,可是又恐脏了手中绸缎五彩,一时间不知如何选择,竟就这么伫在那里了。覃昭一伸手便掐住了他的颈项,在醉墨变调的咳嗽声中,覃昭的手这厢是越收越紧。

        “王爷。”那头的尹旧楚低唤一声,“今日尹某是赎罪而来,若是王爷心有不快,指责尹某便是,不必”

        果真这样一说,覃昭就败了兴致,遂松了醉墨,起身踱到尹旧楚面前:“哦你的罪该如何赎”

        尹旧楚忙要起身,肩膀却被覃昭狠狠压下,借着力,尹旧楚不得不再次坐回位置之上。这样问来,尹旧楚不知该如何应答,只见覃昭俯下身来,牵了尹旧楚的右手,冲着他耳边道:“不如就这样”

        尹旧楚的右手就这么十指相扣着与覃昭攥在一处,覃昭又将他的袖子拉低了些,仔细瞧着这天下人人称赞的手,可谓真真是丰若有余,好似注入了日月灵气,宛然是浑然天成的玉笋。

        昭的眼神落在有些恼怒的尹旧楚面容上,细细打量一番,这厢猛地邪笑着反手一掰一拱,随着清晰的骨头断裂之声,尹旧楚头上登时就落下冷汗来。

        “尹公子的画作一向是一幅难求。难求是难求,终归还是能买到。”覃昭笑道,“本王愿意当个好人,不如就此让尹公子大作绝迹了去。”

        在醉墨与尹旧楚惊愕的眼神中,覃昭掰断了尹旧楚的食指。尹旧楚竭力抿着唇,绷着面,一声不吭。

        “近日是怎么了,各个想学祝氏那小子”覃昭兴趣更浓,阴狠之气瞬时就溢了一室,接连又掰折了尹旧楚的中指。

        就在这时,那边婢女来报李大当家来了。

        “啧,你收拾一下。”覃昭忙松了那软塌塌的手,不耐烦地冲醉墨道,“快点的。”言罢一甩袖,风风火火地迎李韫琋去了。

        醉墨见覃昭走了,他赶忙将手中的绸缎绫锦搁在桌上,去看倚在桌边的尹旧楚:“公子,公子,且忍一下,小的带您去处理。”

        “有劳。”尹旧楚掉眼过来,勾着嘴角笑了一下,左手勉强握着右手,手指白得泛青,“你叫甚么名字”

        “小的叫醉墨。”

        “醉墨啊,真是个好名。”尹旧楚眼角抽搐着,笑意还留在脸上,“莫不是当初那个淋漓醉墨,看龙蛇飞落蛮笺的”

        醉墨瞳孔骤然一缩,掺尹旧楚起身的手也就顺势慢了半拍,这厢低下头去,声音早已是变了调子:“毫巅鸾飘的尹公子,值得么”

        “尹某,还有得选么”尹旧楚脸上布满了断风零雨,似在强迫自己维持着那份翩翩雅致,不让疼痛占据上风,“似乎公子比我还忍得。”

        醉墨在喉干呜咽间,似再无力复措一词:“你如何”

        “尹某强记,有过


d目不忘之能。”尹旧楚微闭了双眼,紧紧蹙着眉,双手依旧是微微发颤,“有劳祝小公子。”

        这头进了穆王府的李韫琋一身鹿锦凤绫,往这碧瓦琉璃之下一站,颇有了几分喧宾夺主的意味,旁人若不知的,还真当他才是此处的主人。覃昭被李韫琋浑身散发着的神采晃晕了眼,忙跑去要搂李韫琋入怀,只见李韫琋略一扬眉,装着撩发躲了覃昭的此番殷勤,眼睛斜斜地往尹旧楚与醉墨离开的那处一瞄,似无所用心地一问:“王爷方才与何人讲话呢”

        “算不得人,连棋子都算不上。”覃昭笑得谄媚之极,“佩芷不必忧虑  ,累累若丧家之狗,何须记挂。”

        “这又是甚么稀奇玩意祝离忧那厮死了你就换个服侍你”覃昭话音甫落,一抬眼便见到痴立在李韫琋身后的那个高壮男人,一时间居然没认出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韩铁衣。

        兴许是那夜突发事件一件接着一件,覃昭根本无暇顾及韩铁衣的样貌,再加之李韫琋的这番打扮,还真是糊弄了覃昭。

        方才李韫琋给了韩铁衣几分好脸色,他就变本加厉起来,硬要自己带着他去穆王府。李韫琋也不知怎的,神差鬼遣间就应了韩铁衣氏的“知其不可而为之”扮作他人,不过也是把脸漆黑  ,换成拳发,再更一身衣的事情罢了。

        “昆仑奴。”李韫琋掩嘴笑了一声,耳垂上的坠子晃了又晃,“我的昆仑奴。”

        这一笑令韩铁衣心神荡漾,犹如蚂蚁见膻,不由分说就在身后伸手抓了李韫琋的衣角。

        这次,李韫琋没有再推开他。

        身处陶白钱庄的晓舟珩觉得奇怪异常,着实想不来为何这画屏在李终南面前便能展了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刺刺不休,一股脑儿甚么都全盘托出就差一句愿意为李公子做小了。

        也是,李终南一扬嘴角都能将小姑娘摄得五迷三道,想问甚么简直轻而易举;毕竟他上至面颜,下达都是能勾引得自己动情的。

        李终南依旧是不知身边吃飞醋的这位绝艳先生心中所想,依旧问着画屏那晚的情形来:“那日王爷与渺渺姑娘与往日比起来,有甚么不同”

        画屏的眼神飘飘忽忽地落在风廊水榭中:“依奴婢看来,好像没甚么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姑娘腹痛了罢。”

        靠着阑干的晓舟珩有些许失望,难不成自己的猜想真是错的二人眼神在空中一碰,又各自垂了下去,毕竟二人的忧闷都满满当当堆在脸上,而恰恰这份焦急又不想让对方瞧见。

        “不过若真是要说,好像真与往日不同。”也不知是见了李终南皱眉还是真的如此,画屏突然就生出这么一句来。

        “甚么”

        “王爷一向不拘小节,都是自己倒酒与大当家和二当家共饮,只是那日不知为何就容渺渺姑娘倒酒了。”画屏眼往上看,费力地回想着。

        晓舟珩心脏猛烈地跳着,只觉好像自己面前的石壁已现了龟裂,露出了一条似乎可以容自己侧身通过的一条逼仄深窅的内里。

        “终南,你可是晓得有甚么药物不入体也能致痛。”晓舟珩走至李终南身边,这样问道。

        冷烟深树间,那头红霞满天,晓舟珩似乎不给李终南应声的机会来

        “既然渺渺能寻得雪隐,那为何穆王就不能寻见”

        “祝离忧死前为何是俯身护在渺渺姑娘之上的”

        “为何琋甫能惊惧成那番模样”

        晓舟珩语速愈发快了,待几个问题问罢,一时只觉周遭天色忽地半阴半晴,气候亦是凉燠参半起来,接来下要从嘴中相继而出的几字愈发严酷  :“所以祝离忧本想杀的是穆王。”

        作者有话要说:梦侯爷:详见拙作青骑龙。

        深窅:呻  yǎo  幽深;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