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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这些草药碾磨成汁,人肤一触,麻痹延缓,情绪起伏间,不多三刻,即会发作。”李终南遂将那些残渣倒去了地上,声音飘忽在空中,“渺渺触之,本身就体虚,二者恰好相逼,这才引了腹


d痛。”

        二人顺势别了颇有怒容的嵩涧道人,这厢疾步就朝外走去。

        “奉酒的婢女所拿那一面并未涂抹上药水,只有接过酒壶之人才会触碰到那处。”晓舟珩道,“渺渺姑娘替穆王拿了,这个痛也就代他受了,命也随之替他献了。”

        是了,依照如此想来,最有可能的便是祝离忧将那些草药收集来,碾磨后涂抹在容器之上,旁人触碰之后定会出现异状。

        接着李晓二人又在画屏的带领去寻了那日倒酒的婢女,据那婢子交代,当时是开席前祝离忧亲自来递的酒壶。那婢女又讲,当时的祝二当家并无甚么异状,似乎只有唇色有些发白,不过在被李大当家叫出去之后,不再来过此处。

        晓舟珩思忖后道:“那日的酒壶可还能寻见”

        那婢女垂首想了一会儿,末了还是摇了摇头。

        想来也是,那种物什怎么还会容他们寻见呢晓舟珩暗暗责备了一句自己方才冒出的那一点侥幸。不过事已至此,寻不寻得见那酒壶都是可有可无之事了。

        “待你那个友人回信之后再做商议罢,”李终南安慰道,“眼下,有些话还是直接去问问李大当家的好。”

        李终南稍微往远处望了望,只觉今日,这李大当家是不会回来了。

        正是东篱菊绽金,长天月似水,晓舟珩没有应声,若明日唐昶能回了信,加上自己心中的几分猜想,这件事究竟如何,大抵心中是有个底了。

        不论是庄上的哪一样厄事,不过都是引覃昭来庄上的由头罢了,覃昭自己倒酒,碰上了那毒剂,而祝离忧又深谙他性格,加之挑衅还是如何,覃昭自会肚痛去寻雪隐,然后祝离忧就能恰好取他性命。

        若自己没有猜错的话接下来,更是寸步难行,因为他们自踏入着陶白钱庄起,就被完完全全算计了,且这次则是世事如棋局局新的一回。

        不过还是有存疑的地方,祝离忧之所以设计了毒剂麻痹这一步,不过是通过观察发觉了覃昭的特性,但为何偏偏在那一天覃昭允了渺渺去了

        那日在场几人明明俱是听了数声类似雷鸣之音,但为何后来只发觉了一处崩塌

        祝离忧设计这漏洞百出一圈的原因何在

        更重要的是,李韫琋到底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他对祝离忧所做的这些事到底知不知晓呢

        待彼苍吞噬了最后一口云霞后,天色已经是完完全全沉了下来。画屏与那名婢女已是退了下,各自忙碌去了,晚风在晓舟珩耳侧刮了三四声,他的心腑抽跳了一二下,终于还是问出了口:“终南,你怕吗”

        “怕甚么”李终南的狭长眼眸认真且凝重地看向晓舟珩,轻声问道,“真相”

        真相吗或许吧。晓舟珩这样想来忽觉神思困倦,还未来得及答李终南那句话,便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手,却是引了文不对题的一句来:“终南,今夜与你同寝罢。”

        “不必说是同寝,不论是日后同行还是死后同衾,对终南而言,只要是你,何其幸哉。”李终南笑着吻向晓舟珩眉间,“所以恕汀,你不必害怕,无论何时何事,都有我在。”

        晓舟珩微微点头,回吻过去,在这个细密且湿热的长吻中,二人呼吸重重叠叠。耳畔似有人低喃“此番良夜,不可虚度了去。”

        千虑万愁不过眼前之人的一句宽慰便可消逝,这份钟情引人上瘾,待尝过其中甘甜,只怕是日后皆道罔识人间百味,荒废了旧日浮生。

        待李韫琋与韩铁衣从穆王府出来,外头天色已暗,早是呈了金乌西坠,皓月推空之景。

        “停了,你们先行回去,留个轿夫在山下就好。”马车才出城,李韫琋就这么一吩咐停驻,护卫与侍从也晓得李大当家的脾气,不敢多言,也就顺从地各自回了去。

        “你不走”见众人离去,李韫琋一瞥在远处正在卸油彩妆面的韩铁衣。

        韩铁衣见李韫琋唤他,这厢赶紧从那小河边过了来,脸上还有些水渍:“诶,待一会儿更暗了,你一人在此处,如何回去呢终归是不安全的。”

        “你对何人都是如此么。”李韫琋上下扫了一番韩铁衣,只觉今日蛮夷的劲装还与他有几分相配,显得他腰身挺拔,添了几分豪气。

        韩铁衣喉头滚动,在心下数千次的排演,要真是说出口之时,还是有些臊得慌:“怎会,我,我只是对你如此。”

        这等话一出,虽知晓他莽莽广广,却没料想他会如此直接了当,李韫琋随即一怔:“你图甚么”

        “图甚么”这句似乎也问到了韩铁衣,呼吸一滞,又是牵了动念,说出口的话也随即磕碰起来,“图,自然是甚么也不图不对,我图甚么你不知道”

        “罢了罢了,你且随我去一处。”李韫琋自觉与那人真真是讲不通理来,这厢索性就放弃了。

        见韩铁衣老老实实跟了上,李韫琋不再言语,二人就顺着官道走了这么一段距,又拐入一条羊肠小道,高低斜曲间借着星光,倒是还能窥见前路。又是好一会儿,李韫琋停了下,下巴抬了两抬:“就是此处了。”

        眼前是一处朴素小院,外围了一圈修竹  ,又种了些花草,虽是干净,但与陶白钱庄那处的琳宫梵宇与青绿朱丹比来,还是差多了。

        “有时候烦闷了就来这处呆呆。”李韫琋将韩铁衣的满腹疑问恰如其分地截了回去,抬腕一指石阶,“坐罢,不知韩公子可与我小酌几杯。”

        “自然自然。”李韫琋这厢便进了屋里,不过一会儿就抱了酒坛与几样下酒菜来。

        那酒尚未掀泥,一看就是存了数年的上等白堕,酒封一开便是醇香四溢,满院醺然,韩铁衣心头一热,忍不住问道:“你带旁人来过么。”

        “不曾。”李韫琋摇头,也顺势坐于阶上,将酒坛一递,“不曾有过。”

        见他如此说来  ,也不知是否为欺骗之言,韩铁衣心情大好,直接抱过酒坛,仰头入喉,毕竟自己虽是伴君坐,但着实无法寄清虚。几口下肚,情绪高涨,韩铁衣旋即执箸敲起酒罐来,嘴中也哼起了歌。

        说是歌,也没得词,只剩个曲。

        借着韩铁衣颇有磁性的北腔,只觉一轮皎洁上,万里澄清中,二人之间莫名就生出了几分休戚与共。

        “韩公子可是想家了”李韫琋手撑了头,凝神细听一阵,突然这样问道。

        “呵,琋甫何时成了我的知心人。”韩铁衣笑笑,将袖边往上翻了翻,露了一截结实的臂膀,“你怎知这是北曲而非南调。”

        瞧了见那少有的被沙场磨练出的筋骨,李韫琋胸口蓦地一烧,只好连忙瞥眼过去,不与他对视:“听来少了些伤羁戍之感,不像是军中之乐,却像是古曲燕燕歌了。”

        “确实如此,我母亲曾与我唱过,具体词句便是记不清了。”

        李韫琋双眸一垂,端起小盅,浅啜一口,藏住了一份痛痒相关的心绪:“令尊与令堂”

        “家母已不在世,家父”  韩铁衣侧脸过来,盯着那张冶艳入骨的脸,“也不瞒你,我父亲不是中原人。”

        李韫琋倒是没想到韩铁衣如此坦诚,世人皆看重出身家世,韩铁衣似乎丝毫不忌讳这般还是与自己相像,不过自己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不在意;而对面的男人,可能只是缺了心眼罢。

        “这也便是我入军籍的原因,”韩铁衣又是一口酒,接着道,“我想寻到他,问问他为何抛弃我们母子二人。”

        此言一出,李韫琋手中酒盅那么停了一停,他更不会想到韩铁衣竟这样说出有些灰暗的畴昔,于是也跟着小声哼了起来:“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

        “好一个将子无死,尚复能来”李韫琋口中一字一句清晰可辨,甚为动听,韩铁衣酒劲上头,拍手大笑,却是没留意将酒撒了一身。

        李韫琋也跟着笑了起来,手中杯也差点有些不稳  :“韩公子醉成这样,岂识途路”

        “我不回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韩铁衣见了那惹目一笑,顿时骨软筋麻,这厢便撂开酒坛,起身折了身侧晚香,伸手别向李韫琋稍有凌乱的鬓边,“种杏仙人,看桃君子,得似篱边嗅晚香,与你还是配得。”

        酣酒逢知契,黄花乱插满头归;与君醉千岁,看尽人间岁岁青山。

        离了翠矮屏与芙蓉幔的李韫琋,殊不知就这样在韩铁衣面前沾了活气,只见李韫琋伸手碰了碰那花,低低应道:“嗯。”

        就容自己放纵一次罢,反正,该来的,也要来了偶尔醉一次  ,也无妨了。

        作者有话要说:休戚与共:形容关系密切,利害相同。同欢乐共悲哀。

        白云在天,丘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复能来。:白云谣,自穆天子传,远去的人,已不可见。只有白云悠悠,尚在山间缭绕。道路悠远,山重水复,何时能回何时能见但愿你还能活着,还能回来,你我还能再相见。这怎么有种不吉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