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浮世升沉 > 第33章 心意

第33章 心意



        姜冬沉停下手中的动作,半晌,转头望了他一眼,低下头道:是吗,我跟你在一块这么久,竟也没看出你什么时候爱上了谁家的姑娘。

        年却升被这个目光扫的心中一慌,突然退怯,又不太敢说了。事已至此,又不能半路放弃,年却升犹豫片刻,调整调整语气,像平日开玩笑一样打着哈哈道:哥哥,那个人就是你啊。

        闻言,姜冬沉放在桌上的手忽然微微蜷起,继而他转眼望向年却升的眸子,沉声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却升听到这样的语气,心中咯噔一声,慌张避开他的目光,往柜上一靠,笑着掩饰道:我开玩笑的,你别这样看着我,别当真,别当真。

        他不知姜冬沉是否还在看着自己,可是说完这句话后,年却升便笑不出来了。

        突然间,一股难以言表的失望和后悔涌上心头。

        不该说破的,他明明一向最把自己当弟弟,这样坦率地坦白心意,只会适得其反。

        年却升低下头,心想,确实,他总是在强调,他是哥哥,他要对我尽到哥哥该尽的责任。他总是不愿我叫他年小夫人,就算那晚我躺在他身边,他也还是在问我:那将来你娶妻生子,也要每天粘着我不成?

        姜冬沉静静望着沉默下来的年却升,忽然开口道:开玩笑的?别当真?

        年却升回过神来,怔怔点头干笑道:对,开玩笑的,所以你别生气,哥

        你怎么总是喜欢开这种玩笑?姜冬沉打断道,将手里的衣服扔在他怀里,站起身来,你总喜欢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说完了你就说你在开玩笑,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年却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连姜冬沉的目光都没敢对上。此刻姜冬沉已敛去所有温柔如水,语气冷的可怕。年却升闭上嘴,心中慌乱如麻,攥着他缝好的衣袖,垂下了眼。

        在这样冰冷的沉默中,年却升有些恍神,他突然有些害怕,以后会再得不到姜冬沉的拥抱了。

        不知过了多久,年却升正暗自伤神,忽然听得砰的一声门响,再抬起眼时,姜冬沉已不在屋内了。

        年却升慌忙起身,将手中的衣服搁在书案上,无意中瞥见了书案上的纸笔,纸上是墨迹才干的几行字,工工整整地排着他们要查的事。年却升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慰藉姜冬沉一向有始有终,一定不会抛下这些事不管。

        一边宽慰着自己,慰藉之后却涌上更多的难过,有始有终,那这些事完了之后,他又会如何选择呢。

        他还会选择继续留下来陪着年却升一起吗。

        年却升双手有些发颤地拿起买张纸,四下望望,屋里他的衣服,他的被子都还在,他的气息也还在,他才用过的茶杯,里面的茶也还热着。好像他只是去侧屋烧个水,回来还要温声唤自己去沐浴,天已经这样晚了,他能去什么地方呢。

        何况东南枝还在墙上好好地挂着,他若是回到姜家,又怎么能不带上东南枝呢。

        年却升放下那张纸,跑去屋门。屏住呼吸,像是在和自己打赌一般,默数了三个数,推开屋门。

        屋门外的地上斜斜地拉起一道屋内的灯光,顺着逐渐变细的光影向前望去,十步之外,姜冬沉就站在月光粼粼的随君湖旁,低头伫立,安静的背影仿佛融于月色,竟染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怅然和难过。

        年却升轻轻关上房门,一声不响地走去姜冬沉身边,姜冬沉始终望着湖中的月亮,一眼都没有多分给他。

        年却升垂眸,也没有讲话,和姜冬沉静静地立在风里,各自沉默。

        没有言语可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他甚至不敢唤一声哥哥,怕哪句话又说的不对,让姜冬沉会走,会生气,会用他平日里最喜欢听到的声音说出一些他最不愿意听到的话来。可是沉默终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年却升小心翼翼道:你生气了?

        姜冬沉目不斜视:没有。

        这一句却实实在在将年却升的嘴堵上了,他一向不会处理这种事情,接不出下一句,只好低头道:抱歉。

        你没什么可道歉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日你向我道歉,下次还是会信口胡说。

        我下次肯定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我让你受了伤别忍着,我让你有什么话都告诉我,我让你不要对我说谎,你哪一次做到了?你不还是什么事都掖着藏着瞒着不让我知道?你真觉得我什么都包容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口口声声说什么我是你哥哥,你到底有几次考虑过我的想法?

        说到最后姜冬沉终于转头看他,眸子里写满了愠色。年却升无从反驳,低下头去。半晌,姜冬沉转回头,望着湖心沉声道:你若是真觉得你法力无边神通广大,你大可以不必让我陪着你,你自己一个人过啊。

        姜冬沉这一句确是气话,可年却升却当了真,听了只觉心中被尖刀一刺,当即鲜血淋漓,疼的难以呼吸。

        年却升咬着牙,沉重的开口:我以为你从来没有介意过我

        姜冬沉也是气上了头,脱口道:那是你一厢情愿的认为。

        闻言年却升猛地抬起眼,张了张嘴,又垂下头:是,我一厢情愿。

        良久,年却升回头望望他们灯火温明的小房子,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地:哥哥。

        姜冬沉转头看他,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

        年却升忽然伸手扶住姜冬沉的肩,犹豫了须臾,猛地俯身吻向他。

        两唇相触的那一刻,年却升心中没有半分往日里占了便宜的喜悦和欢愉,只是有些舍不得,想着这层窗户纸戳破之后,怕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此贴近他了。

        万分小心翼翼,同时心里不住地想着,不会了,再让我任性这一次,从此往后,再不会了。

        姜冬沉仍是一如既往地沉默而顺从,没有挣扎反抗,也没用分毫回应。可越是这样,年却升心里的难过就越是多一分,好像这一切都在证明一件事,姜冬沉对于他的所有无理取闹和任性行为,都是哥哥对弟弟的无限包容,尽管他的行为如此坦白露骨。

        这样一厢情愿,正如诗人对月独酌。纵有一心澎湃感慨,明月却始终冷漠无言,听着世人将自己描绘的万种风情,沉默地望着尘世烟火,包容着每个人的悲欢离合和浮想联翩,然而无言。

        固然宽容,也是伤人至此。

        年却升在这样的吻中等不到回应,也尝不到分毫甜意,却舍不得放开,姜冬沉始终闭着眼垂着手,无动于衷。年却升心中重如千钧,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良久,年却升放开他,退后半步,不敢看他的目光和神色,想要开口说话,却又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后退两步,转身离去。

        舍不得。

        年却升不知自己该去什么地方,他似乎并没有什么颜面走回他们的小屋,这样看来他似乎是在赶姜冬沉走。可不走他也没有别的办法,留在外面,叫姜冬沉回去,自己又不知该何去何从。

        年却升觉得自己像个无处遁形的污秽之物,暴露在彻底的阳光之下,心中十分羞愧难当,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他早已习惯了做什么事都先问问姜冬沉的意见,不管大事小事,都先问过才做。这样的事小到什么颜色的花装在什么颜色的花瓶,煮甜粥时要放几勺糖。大到大到他自己,他把自己也全然交给姜冬沉,因为他始终相信,就算全世界都离开他,姜冬沉也不会。

        现在他下意识地想要问问姜冬沉他该怎么办,可余光所及之处,那人已不在身旁了。

        从随君湖到他的屋门,这几步路让他走的如此漫长。恍神中,有一个声音在身后清冽地叫道:年却升。

        年却升一怔。

        他不敢肯定是否没有听错,驻足片刻,便听见姜冬沉再一次在身后大声喊道:年却升!

        年却升垂眸,须臾,怔怔的回头道:什么事?

        此刻的年却升心里仍然如同被暴风雨洗过,什么都听不下去,什么是听在他耳朵里都像是变了一个味儿,自顾自胡思乱想。心如刀绞一般地想道,他为何不唤我阿升了呢。

        姜冬沉始终站在原地,双眸如同随君湖一样月光粼粼。可他眸里愠色未消,声音也十分不悦,质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年却升心中一震,不敢吭声,姜冬沉接着冲他喊道:你为什么总要这样?说一些不负责任的话,弄得别人心烦意乱的,再加一句你是在开玩笑?你每次都这样,这样吻了别人以后,撒手就走。你倒是说清楚,你到底对不对我负责啊!

        他说什么?

        年却升先是一愣,继而心中狂跳起来,抬头道:哥哥,你说什么?

        姜冬沉的面色有些发红,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什么,愤愤道:你还站在那干什么,过来把话说清楚!

        年却升几乎是飞奔过去将姜冬沉抱在怀里,叫道:负责,哥哥!我负责!

        叫完之后,先前那阵没有散完的难过又涌上来,年却升使劲将头埋在姜冬沉颈窝里,小声道:我差点以为,哥哥会不要我了。

        姜冬沉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愠怒,声音却还带着几分未消的责备之意:你这个人做什么事都聪明得很,什么都一学就会,怎么到了这种事上,就像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呢。

        年却升道:又没有人爱过我,我也没有爱过别人。哪来的经验去判断哥哥是不是喜欢我?

        这是实话,年却升在感情方面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在他还很小很小,才大约两三岁的时候,听说平粥生了一个他的弟弟,所有人都在欢呼庆祝,他那冷漠的父亲,对他冷淡的家仆,脸上无不挂着喜悦的笑容。他从未见过这些人这样开心过,所以他想,或许,他生下来就该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小年却升也想去看一看自己这个众星捧月的弟弟,也想去抱一抱他,捏一捏他的手,听他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唤自己一声含糊不清的哥哥,想在他学走路的时候,去拉住他的手。

        可是,没有。对于这个珍贵的如同绝世珍宝的弟弟,他向来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看他锦衣玉食,看他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小年却升就似乎明白了,那是自己永远都得不到的爱。

        爱。

        朦胧诱人,高不可攀。在芬芳醉意氤氲涣散之时,也是毒人窒息一般的迷梦。

        年却升认定了自己与这神秘而高贵的字眼永远无缘,在偶尔有人对自己表现出关怀和好意的时候,他既不知所措,又在心里默默觉得:我不配。

        于是,对于姜冬沉的好,他既小心翼翼的回应,陷得越来越深,又对这样坦白明显的感情拿不出任何自信。

        姜冬沉道:那你现在判断出来没有?

        年却升使劲点头,姜冬沉道:你抱松一点,是不是想把我勒死在你怀里。还有,向我做个保证,那种不负责任的话,还有那些不负责任的举动,都不许再有了。

        年却升仍然使劲点头,道:我保证,我拿我的性命保证,一会我们再立个字据画个押,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了。

===第32章===

姜冬沉笑了,抬手回拥道:立据画押就不用了,我信你。

        他们从未这样相拥过,不是为了年却升的难过,也不是为了姜冬沉的失落,就是这样从内心油然而生的感情,让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听着夜风吹过掠过一两波澜微生的随君湖,听着树木枝条相互碰撞,维持着从未有过的,不哀不伤的沉默。

        年却升突然道:哥哥,我觉得春天就要来了。

        姜冬沉望见随君湖边一两棵摇曳的垂柳,那上面似乎染着几分捉摸不透的绿,想了想道:可能。

        年却升道:我可以吻你吗?

        姜冬沉一愣,那吻已经轻轻覆了上来,无比温柔,无比坦诚,可这样的温柔反而让姜冬沉招架不住,一只手轻抵着他的胸口,似是欲拒还迎。

        年却升一只手轻轻捏住姜冬沉的下颔,温润的舌尖在其唇齿间打转,姜冬沉竟猝不及防张开了嘴,要回应这个吻。这一小小动作,惹得年却升心头一颤。

        年却升反而稍稍与他分开了,笑道:哥哥真乖。

        姜冬沉这时睁开眼,年却升一望进这双深深的眸子,三魂就去了七魄。不再废话,上前吻去,将舌探入姜冬沉口中,温柔挑弄。

        恍恍惚惚,有点回不过神来的幻梦。

        姜冬沉哪里主动吻过人,又不似年却升那样能无师自通,只能照葫芦画瓢地模仿年却升的动作,心砰砰砰地跳,偷偷睁眼想看看年却升的表情,结果猝不及防目光装进他眼睛里。

        姜冬沉与他分开一点想别看目光装作去看湖中月亮,可是被年却升更加好笑地盯住不放,一来二去,姜冬沉羞怯无比的抬手遮住年却升的眼道:别看我。

        年却升在他手心吻了一下,心有余悸一般的叹了一声道:你今天晚上真是把我吓坏了。

        是谁让谁吓坏了,你怎么总是恶人先告状。姜冬沉不满道。

        年却升又叹了一声,叹完又笑笑:我觉得我现在和做梦似的。

        姜冬沉回头看了他们房子一眼,道:那你回去做梦吧,天不早了。

        好吧,但愿才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年却升今晚还能睡得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  哦呦呦呦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