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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不问



        等年却升和姜冬沉被拖进山洞,年却清使劲压着剑柄的手,才了无牵挂一般地松了下来。

        年却清有很多地方和年却升很像。心中再有恨,也不愿杀人。

        只是不想,自己竟落在杀意最深的怨灵手上了。

        一众年家弟子见年却清独自蹲了良久都没有反应,大着胆子围了上来,三言两语地问年却清感觉怎么样。站在最外圈的一个小弟子听见身后有一阵奇怪的响动,便回过头去看。

        方才回过头,当即被一记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飞镖击中。直直被割破了喉管,他甚至还没感觉到疼,就咕咚一声倒了下去。

        内圈的人只顾看年却清,哪里注意到外面的响动。那弟子倒下的一声响只惊动了一两个人,他们回头先是一惊,张开嘴还未叫出声音,就又被两记飞镖一击致命,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

        如此循环往复,十几个弟子最终只剩下在最里面弯着腰照看年却清的四个人。

        年却清早已发觉,尉迟宿的动静再轻他也不会辩不出来。但这么久不见,他还是不太敢直面上尉迟宿,不免有些神情恍惚。可这一恍,随即被怨灵趁虚而入。

        年却清缓缓扶着膝站起来,面前的弟子想为他让路,向后退了一步,不想踩到了同伴的尸体,回头一看,吓出了一身冷汗。向年却清惊惶道:公子!他们

        年却清并无理会,眯了眯眼看向前方,抬抬下巴道:滚出来。

        面前是空荡荡的一片,左侧有一排灌木,但此刻无风,连灌木叶都没有半分响动。年却清右手执着剑向前走了两步,后面的弟子没有跟来。只听嗖的一声风响,一件精巧的器物飞出,又一名弟子被割破了喉咙。

        可这一声响来自何处年却清倒是听见了,他弯腰捡起年却升掉在地上的匕首,向那声音来源之处直接投了过去。然而匕首一声闷响插在了一棵树干上。半晌,树后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银白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着光华,腰悬一把长剑,可那剑和人的脸都被施术掩着,俨然是不愿让别人看到这是谁。

        年却清身后的弟子惊呼一声:尉迟家的人!

        可年却清始终没有什么废话,二话不说召剑出鞘,夺身上前与他短兵相接。两道上好的剑锋撞在一起,磨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在那三个弟子看来,两种步伐一轻盈一沉稳。剑光迎着骄阳光影重重,实在惊艳的不行。但他们大约是没看出,进攻的一直是年却清,尉迟宿的剑式看似凌厉,实则为挡。一击有真正威力的招式都没出,摆明了是不想伤害年却清。

        尉迟宿不想与他有过多缠斗,几次想出手击杀那几名余下的弟子都未得手,年却清的剑步步紧逼,式式都是要见血一般地凶狠。那双眸子红的像要滴血,尉迟宿不忍看,只好始终盯着他的剑。这时年却清一剑平着横空而来,尉迟宿弯腰一避躲了过去,就势转过身绕到年却清身后,当当当当四声点住了年却清的定穴。

        年却清自是解不开,恼羞成怒地喊道:尉迟宿!你放开我!

        这个名字把年却清身后的几个弟子都喊懵了,面面相觑地心想尉迟宿不是死了吗。尉迟宿看准机会抛过去三记飞镖,两枚击中,剩下一人还机灵一点,侧身躲过,飞镖的锋芒堪堪碰上那人的侧颈,只留下一道血痕。那弟子连忙点亮家纹,大声喊道:侧主!不好了!公子他被尉

        话音未落,一记狠绝的飞镖直削入他的嘴中,锋芒凌厉地险些割下他的半个脑袋。

        这一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不再有绝望的咆哮,纷乱的剑音,慌乱的脚步。所有躁动都平息下来。在恍的人睁不开眼的烈日下,诧异地静谧出一分暧昧。尉迟宿解开年却清的穴位,对上他淡了一些的猩红双眼,微一偏头目光看向别处:你哭什么。

        年却清的眼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他的身体此刻是由怨灵操控的,眼泪却是来自他本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了什么,可能是因为在这些天奔走忙碌中来不及生出的想念,这一刻全溢出来了吗?

        可他面上仍然冷酷的不行,执着剑指向尉迟宿,恨声道:你找死。

        单听语气,当真是阴狠,可若配上这一双红红的泪眼,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可怜意味。尉迟宿沉吟了片刻,忽然走进,轻声道:得罪。

        年却清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一只手飞快地绕到他身后,还来不及躲,脑后便被一记手刀击中,瞬时眼前一黑,向前软了过去。

        尉迟宿自然而然地把年却清接住,一手抄起他的膝弯,稳稳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北河此地,的确是有过仙家的。

        尉迟宿就抱着年却清一路走到城中他本可以御剑的,可鬼使神差,就是想亲自这么走完,最终他迈入一座府邸的大门,守门的弟子见了他,齐齐行礼道:家主。

        北河白家,全族上下人数并不很多,能力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容小觑。

        自从十几年前白家被满门惨灭,再无人见过晴川历历下亮如寒星一般的飞镖,周身流转着点点灵光,一飞而出,有如闪电。

        年家在仙都自顾不暇,自然也无从知晓相离数百里的从前之手下败将,何时重建家府,何时招募弟子。甚至不知,从前在年家生活了七年的恭敬弟子,非但没死,如今也已然是白宗主。

        尉迟宿抱着年却清回他自己的房间,请来除邪师为年却清镇压怨灵,单手解了尉迟家家袍,露出里面雪白的白家家服,不再等年却清醒来,转身出了房间。

        既然尉迟家先信不过他而放出怨灵要害年却清,那这尉迟家的家服,自己也不必穿了。

        接着他召来白家所有人员,吩咐道:今日我带来的人,还望大家都以贵客礼仪对待他。允许他在家府上下随意走动,但他若要出我们白家的大门,千千万万将他拦住。尉迟家和年家那边还有我的事,我暂时抽不开身亲自照料他。

        白家新招来的弟子,大多从前和年家有过人命的过节,或受过白宗主的恩遇,加之白宿生的与其父极像,举手投足都是从前白沏的影子,其仙技高超,自然足以服众。白家上下虽不明白这小白宗主用意如何,却纷纷马首是瞻。

        白宿很是客气,拱手致礼道:白宿在此,谢过各位了。

        而此时在北河城郊,也有一黑一蓝两道身影,跨过遍地的横尸,行至石洞的大门。

        星汐抬起手试着往咒印上赋灵,却没有将其点亮半分,还自卫似的狠狠震了一震。

        浔郎看戏一般抱着手靠着石墙,笑得眉眼弯弯:哎呦,打不开啊。

        星汐睨了他一眼:废话。

        浔郎歪着头道:那怎么办,我觉得年却升那个弟弟估计也顾不上来放他出来了。想了想,又好心补充道,这可是天然结界,连你都是打不开的,他那弟弟能有什么办法放他出来?可别年却升好不容易相信相信别人,到头来却被诓了。

        星汐正手心贴着石壁感受其中的天然结界,被浔郎絮絮叨叨地烦的不行,不耐烦道:这结界没那么厉害,要破开也不是全无办法,年却清心思挺缜密的,应该也有自己的打算。闭嘴吧你。

        浔郎哦了一声:那那个年却清现在靠不住了,你打算怎么办。

        人定不能胜天,若我硬是用灵力和它碰,是打不开的,但若不用灵力,未必。

        不用灵力?浔郎来了点兴致,那可以用妖力是吗,啊不过我可不打算借你。

        爱借不借,反正我也没想着你。

        浔郎心碎道:没想着我?太伤心了。

        星汐也没理他这一套,顾自说着:天然结界这东西,灵力打在上面只能融进去,反而给它增添力量。大多数时候,外面的灵力可以传到里面,但里面的灵力传不出来。而且天然结界的自愈能力和封闭能力很强,破开一个小口一两天就会自己合上。至于封闭能力

        封闭能力我知道,浔郎道,天然结界会阻碍一部分空气流通,便使其内环境和外面大有不同。如界外七月骄阳,界内寒冰千里。界外风霜高洁,境内炙热难捱,可对?

        星汐用教书先生看自己的傻瓜弟子突然开窍一般的欣慰目光看了浔郎一眼,道:不傻,奖励你朵小红花。说着捏了块石头变成朵花来,扔到浔郎怀里。

        浔郎哭笑不得地接过:幼不幼稚。

        要幼稚也是你。我人间仙子,星汐。不是你这种傻子能同年而语的。

        浔郎点头敷衍:是是是,人间仙子。

        星汐背过手,转身走道:走吧,太阳快下山了,找个地方吃饭。

        浔郎跟上,十分配合道:上仙大人,您还食人间烟火?

        星汐啧了一声,回头望他一眼:吃不吃是无所谓的,但也不能一直就不吃了。在人间这么过着,还是要找点乐子的。

        浔郎笑了,调侃道:上仙大人,您有钱吗。

        不知怎么的星汐的背影滞了一滞,故作无谓道:你没有吗?

        浔郎道:我没有啊,上仙大人,我跟您一块儿不食人间烟火大半年了,那种人间俗物,我带着它干什么。

        星汐唯一皱眉,再次从地上捏了一块石子,在手心化为了一小块银子,扔在浔郎怀里道:现在你有了。

        那块小银子正砸在浔郎心口,他无奈把它接了下来,评价道:你这样可不厚道啊,人间仙子。

        星汐又啧了一声:废话恁多。

        但最终进客栈的时候,浔郎还是把那块假银子收回袖里了,换了一块真的出来。

        待两人坐定,浔郎把玩着手里的筷子,一节竹筷在指间转的飞起,向星汐问道:我们就这么回来了,年却升和姜冬沉可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小石洞里关着呢,你果真不救?

        星汐看他转筷子转的眼花,伸手给他夺来拍到一边,靠在椅背上道:年却升伤成那样,我放他出来做什么,等他那坑儿子的爹派人过来取他性命?那石洞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暂且能避避,等他好点再说吧。说完又评论道,我真是没见过那样做父亲的。

        浔郎点了点头:多行不义必自毙。又问道,小孩儿,你有父亲没有?

        星汐敲着桌面的指尖微微滞了一下,很快又继续动作起来,云淡风轻道:有啊,不过在我十四岁的时候不在了,再过了十年吧,我母亲也就离世了。但是我家大人,待我一直是如兄如父的。

        你们家大人?星神?

        星汐啧了一声:没大没小的,是星神大人。

        浔郎点头道:是是是,星神大人。

        星汐也懒得计较他态度不恭了,继续敲着桌面道:我父母待我是很好很好的。我父亲是怎么不在的我也不太清楚,听我们大人说是走火入魔?都快两百年了,谁记得清楚。但我母亲不在的时候我可记得清楚。她守寡守得太难捱了,受不住了。一根白绫吊死在自己房里。那天我从我们大人那回来,去她屋子里请晚安的时候,她身子都凉透了。

===第58章===

星汐笑了笑:那时候我还怕的不行,每天往我们大人那跑,到后来干脆在他那偏室住下了,再后来就成了他座下四个首位仙子之一。有时候想想,我父母真是相爱,一个不在另一个就承受不住了,抛下自己儿子也要去阴间再会。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说完又无所谓地一挥手,也罢,这不能怪他们,天上的日子是太漫长了,若是她真这么空守漫漫百年,未免残忍。

        浔郎道:那你

        那你是因为十四岁以前一直都活着无忧无虑父母双全的生活,才把容貌定在十四岁?

        这个问题问来可能有点伤人,星汐也未必愿意答,浔郎随然转开话题,接着问道:那你们天上一天,地上果真是一年?我看民间的画本里都这么说的。

        星汐没想到他就要问个这个,不免失声笑道:一年个鬼,话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天上一天自然也就是地上一天啊。不然大人那么着急派我下来干什么,他还能深情到和璇月分开个十七八天就受不了的地步?

        浔郎虚心受教,然后伸手拍拍星汐的头,语重心长道:虽然我觉得你也未必在意,但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从前再惊再怕,如今都已经没事了。

        星汐被拍的懵了懵,竟也没还手,微一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之后两人就没话说了,星汐完全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浔郎则是以为他在追忆往事,没好意思打扰。过了一会儿星汐实在撑不住了,挑了个话头道:你每天闲的,还看什么民间话本?

        浔郎啊了一声:没遇见你之前是挺闲的,现在每天忙着和你拌嘴,忙的不行。

        星汐懒得理他,哼道:我从不和傻子计较,你们这些人啊妖的一个个都烦人的不行。哎傻子,那民间话本里你除了信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你还信了什么了?

        浔郎想了想,拉起长调子笑道:还有听说时常在一起游山玩水还偶尔为找乐子而坐在一起吃饭的两个人,容易暗生情愫。

        星汐一开始还笑:还暗生情愫反应过来就在桌子底下把浔郎的椅子踢翻了,气红脸道:暗生个屁,滚!

        这边叮咚咣当一通响,老板娘赶忙跑过来,挡在张弓拔弩的星汐前:哎呦客官,这么大响动是做什么,吵架了?

        浔郎把椅子扶起来,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家小朋友闹脾气,我哄哄他,过会儿就好。

        老板娘这才注意到星汐还是个小小的少年模样,顿时表示理解:你是他哥哥?这么大孩子都这样,我家阿阳和你弟弟一般大,也是大脾气。一会儿我叫他来给你们上菜,别再吵了啊。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比什么都强。说完转过头,拍了拍星汐的肩,小伙子模样生的真俊。但是脾气这么大呀,以后要娶不到媳妇的。

        说着老板娘就走了,好像听见了什么客人在叫她要不就是闻到了那个很俊的小伙子身上浓重的火|药味。浔郎从善如流地坐下,向星汐招手道:坐吧,不吵了。

        星汐才坐下,浔郎又道:叫声哥哥来听听?

        眼看星汐挥着拳头又要发飙,浔郎赶紧请罪:别!错了,我错了,人间仙子,您是大哥,您坐,您坐。

        星汐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下,周身一股子戾气,凶的不行。不耐烦道:怎么,你看年却升和姜冬沉每天各种腻歪,眼红了?

        浔郎笑道:哪儿啊,你别恶意揣测我,我是想逗逗你来着。说到这个,你打算怎么把他俩放出来,术业有专攻,我对我自己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真的。

        星汐睨了他一眼:是,你厉害的不行。但你还是省省吧啊,那石门一炸就开了,结界得破好大一会。然后你就让他们两个看着咱们破界救他们出来?到时候我怎么说,我一眼洞穿山洞里有人然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觉得你要是年却升你信不信。

        浔郎也不生气,无谓道:那好吧,先留着我这个压轴法宝,以后再帮你忙。人间仙子小朋友,你打算怎么办。

        去你的小朋友。星汐指着浔郎的鼻子,过几天我去拜访一个老乡,这件事扔给他们就行了。

        是一个老乡,怎么又成他们了。

        啧。星汐道,我那老乡是一个人,加上他相好。这回是他们了吗。死心眼。

        浔郎啊了一声:好吧。什么时候去?

        再过个十天半个月吧。星汐道,年却升现在情况很不好,让他先养着,养的差不多了再说。

        浔郎点点头,道:有多不好。

        星汐略一沉吟,若有所思道:凭我现在感应到的半个废人。

        浔郎道:其实实不相瞒,我一直都觉得他挺废的。

        星汐又啧了一声:他又不打架,看不出来。从小活的和虐童录似的,还没死,单从自愈能力看,就是个修为极其了得的人。说着又一挥手,不过和我比起来是差的远,但是没人教养他,情有可原。自学成这样,很可以了。不过如果有可能我真想教教他,他那赋神术用的什么玩意。

        浔郎只是笑:把你厉害的。

        我本来就很厉害。星汐道,明天陪我去趟年家,我得给白月光做点手脚,再让年风龄这么打下去,非得把年却升的灵力耗干了不可。年却升年纪轻轻的,废了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