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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浮世万千



        这一养就养了近一年。姜冬沉除了偶尔回千欢渡看看之外,再没去过别的地方。

        偶尔半夜在旧梦里醒来,想年却升想得静不下心绪,手里攥着冰凉的被角,眼睛发涩,却始终掉不出泪来。

        就快四年了。

        四年没有人唤他哥哥,四年没有人在半夜扑进自己怀里,四年都是独自醒来看不见枕边的人,没有人在他看书的时候献宝似的往他嘴里塞点什么东西,然后近乎讨好地期待道:甜不甜?

        于是在过完端午,姜冬沉还是收拾过行装,向姜家辞别,继续去找他的不归人。

        先去了原城,从前答应过原蝶要去看望她的,因为身体原因耽搁了这样久,却不能作罢。他不想再有哪一位女子为他的食言而失望了。

        他答应过穆敛要好好的,他就必须好好的。他答应原蝶要去看望她,就一定会去。

        原城的姑娘都认得他,但她们大约也听说了年却升的事,谁都没敢提年小公子,带着他到原蝶和原忘的屋前之后,就道辞告退了。

        原蝶开门的时候惊喜的不行,差点没冲上去把姜冬沉抱住了,叫道:年小夫人你让我好等!都快一年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看她,多像年却升。

        原蝶拉着姜冬沉进去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姜冬沉就只听,偶尔应和一两句,原忘在一旁拉她:你差不多行了,说慢一点,别说年小夫人,我都听不过来。

        年小夫人这样的称呼用在自己这样的男子身上,应也是有反差的,姜冬沉却很放松,没表现出半点的不乐意。

        这时原蝶哼了一声,向原忘道:你肯定听得过来,就是笑话我罢了。

        这样的语气和神情,姜冬沉不禁望去,笑起来连眼睛都是像的。

        姜冬沉忽然想到什么,向原蝶问道:方才你说你十五岁和原忘姑娘退离家族,那时候你叫什么名字?

        原蝶道:温蝶呀,怎么?

        啊,原来如此。

        姜冬沉笑了笑:没事,好奇罢了。

        好奇我为什么退出家族吗?原蝶笑着往原忘身上一靠,其实温家很好,只不过那时候我小孩子心性,觉得做个门生每天练这练那的很累,就想出来自己过日子罢了。

        接着她佯做叹气:哎,到头来还是走到这条不归路上了。

        后来姜冬沉辞别原忘原蝶,上枕梦山去拜访抚花。

        每个人的容貌气度都在无声无息地发生变化,只有抚花仍是流金衣裙,额点金菊,眉目如旧。仿佛这四年的时光,从未感染过枕梦山。

        抚花抬眼,笑道:啊,姜公子。

        姜冬沉致过礼,抚花道:真是好久不见了阮阮没有跟着你吗?

        天气很热,阮阮贪凉,就在姜冬沉袖子里开了一个小小的传送门,趴里面凉快去了,听见抚花问,从姜冬沉的袖子里探出头来,毛绒绒地,喵了一声。

        阮阮一直跟着姜冬沉,这次见了抚花也不跑过去了,许是因为被留在凤城山那段日子之后,就一直在怕被这两个人丢下。

        姜冬沉望着抚花的脸,恍惚间有一种四年时光都不曾流逝的错觉,继而说道:抚花姑娘无恙。

        抚花微微笑道:一直在这儿,自然无恙。

        接着抚花仿佛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一般,顾自说道:落花弓感应不到白月光在哪,你应该知道,阮阮许也是感应不到月灵石。所以我们都找不到想要找的人。

        姜冬沉自知如此,目光却还是黯了黯。抚花遗憾地笑笑:我也无计可施,让你失望了。姜公子,感谢你来这儿探望我,但是还是请回吧,抱歉。

        无可厚非,在抚花找不到璇月的那几年里,她就已知道了,谁对谁的想念都是一个人的事情,没有人帮得上忙,他们都是局外人。没有用的。

        在姜冬沉下山的路上,路径一处山洞,洞里正好走出一个黑衣男子,发色如鸦,垂散腰侧,望见迎面走来的姜冬沉,皱皱眉脱口叫道:姜冬沉?

        这些年浔郎也很闲,四处天南地北地晃悠。但是他没在找星汐,就是单纯的打发时光。他相信星汐说回来找他就一定回来找他,不用浔郎去找,只等就行了。于是他偶尔找两本民间的画本看,结果发现最近的故事全在写年却升和姜冬沉,一个比一个扯。于是他就好心指导指导写手,偶尔再为歌女们谈谈唱辞。偶尔再故地重游一番,就如今日,浔郎来看看曾经与星汐初遇的地方,然后就碰见了姜冬沉。

        姜冬沉见原城有一男子本就诧异,如今听他叫出自己名字更是迟疑,微一皱眉道:你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浔郎还是决定遵循星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暴露的原则,挥挥手答道:外面你随便找一个歌楼舞馆,哪个歌女没在唱你。

        姜冬沉低下头,欲待离开道,见笑了。

        说着他就沿着山路离开了,浔郎抱着手看他落寞背影,已是瘦削得不似当年,衣带也宽了许多,迎着风浮起皱褶。浔郎叹了口气,还是做不到太狠心地放任他做那些无用功,于是朝他背影问了一句:你又要继续漫无目的地找年却升吗。

        姜冬沉听见那个名字,身形微微一怔,当即转回身来:不知阁下有何见解?

        浔郎仍然抱手靠着墙,好心提点道:你那法印应该能感受得出他还活着,但是感应不出他情况如何,身在何处。这说明你的灵力可传入而不可传出。因而他应在某处天然结界,但在何处我也不知道。那结界肯定不小,要不然以他的本事,不会四年都出不来。他死不了。

        他当然死不了,他身边有万能的星汐,星汐破不来的,就只有天然结界。

        不过浔郎一点也不担心,这万能的人间仙子鬼点子可多得很,哪里用着着浔郎操心。

        姜冬沉面前闪过一瞬久违的惊喜,转身就往山下走去,走了两步又猛然转回头来,拱手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浔郎道:若有缘再见,再说吧。

        姜冬沉向他笑了笑:多谢阁下指点。

        说完姜冬沉就飞快地跑下山去了,浔郎见他一副看见光明希冀的样子,无奈地笑叹一句:真是年轻。

        姜冬沉出原城的时候,迎面碰上办事回来的原慈,原慈见他心情仿佛很好,忽然心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叫了一声:姜哥哥!

        听见尾音两个字,姜冬沉面色忽然冷了,沉声道:别这样称呼我,原宗主。

        原慈低下头去:姜四公子。

        姜冬沉不想再多耽搁,行过礼转步绕开:在下还有事做,先行一步,原宗主见谅。
        原慈见他步履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十分委屈,冲姜冬沉大喊了一声:都已经四年了,姜冬沉!

===第67章===

不等姜冬沉转身,原慈又道:你都找了他四年了,希望落空了多少次,你还不死心吗!

        姜冬沉只是驻步,并未回头,语气锵然道:他尚且在为了我努力的活着,我为何要死心。

        原慈咬着唇,浑身微不可查地发抖,半晌,她在姜冬沉耐心耗尽迈步离开之时道出一句:我要跟着你。

        姜冬沉微一皱眉,回过头道:你是宗主,何苦为了我的私事操劳。若只看在某些所谓的情分,你大可不必。

        原慈道:你灵力溃散,我不放心。

        姜冬沉不与她争辩,转头离开,只留下一句:不必管我,原慈姑娘,抱歉。

        道歉又有什么用呢,原慈看着姜冬沉毅然离去的背影,顾自想道。

        你的喜欢就是喜欢,我的喜欢难道就不是吗。

        我的六年,我喜欢你的六年,在年却升面前,果真就一文不值吗。

        纵然把范围定位在天然结界这样很小的境界,对于对天然结界了解不深的姜冬沉,也有些一筹莫展。

        于是他决定先向北,一座城一座城地找。

        然而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原慈还是一声不吭地跟上了。

        姜冬沉赶她几次也赶不走,干脆不再管她,任她跟,只当没有这个人。

        并不是姜冬沉无情心狠,而是他知道,若是真为原慈考虑,就必须让她自己死心。不能对她好,给她希望却不同她在一起,才最是残忍。

        于是这一路上都是原慈跟在身后,问这个问那个,说个不停。原慈并不是话多的人,这样喋喋不休,固有司马昭之心。姜冬沉只装作不懂,不到万不得已,一句话也不回。原慈愣是把自己回归到了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少女阶段,三分痴迷三分可爱,剩下四分一往情深,似乎是想要逼出姜冬沉的动心来。

        可是没有用的,原慈自己也知道,没有用的。

        有一次路径一处星神庙,原慈说那座星神庙许愿很灵,问姜冬沉要不要去许个愿。姜冬沉看着那人来人往的星神庙,许久才点了点头,原慈便兴高采烈地同他进去,手执三炷香火,撩起衣裙跪在蒲团上。

        原慈虔诚三拜,姜冬沉站在一边,听见原慈最后一拜起身时合上眼双手合十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原慈再睁眼时,已见姜冬沉跪在旁边蒲团,香火熏熏袅袅,执在指节分明的手里,轻轻插在面前的香炉中,同样是三拜,拜完只言八字。

        愿我所爱,平安顺遂。

        无比虔诚,无比敬畏。再睁眼时,眼中亮着的光芒,有如神明。

        原慈看得有些呆了,姜冬沉抬眼望向那星神像时,原慈就已知道,她还是输了。

        那一晚住在当地的一家客栈,用过晚饭后原慈去叩姜冬沉的门。姜冬沉开门时原慈望见桌上的灯前仿佛放着什么信,来不及细看,姜冬沉道:有事?

        原慈笑了笑,啊了一声:没有啊。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你到了吃药的时辰了。

        姜冬沉眼中无半分波澜,只道:知道了,请回吧。

        可这次原慈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了,咬了咬唇问姜冬沉道:你在看谁的信?

        姜冬沉回头看了一眼,道:从前他写的西洲曲。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原慈低下眼,却不移步。姜冬沉也不好把她关在外面,刚要再开口请她回去,原慈突然道:浮世万千,在你心里,果真就没有第二个人能比上他吗。

        姜冬沉道:在我心里整个浮世就只他一个人,请回吧。

        原慈闭了闭眼,退回自己的房间,掩上房门。

        不知不觉就又入了春,北方的天气仍是寒冷,想想南边的桃花应已经开了,在北方的小城里,梅花还没零落。

        姜冬沉折了一枝红梅,无人堪寄。思来想去,还是将它完好的夹在信笺中,寄回了姜家。

        许久未与家里联系,这一枝红梅,算做给穆敛报个平安。

        原慈还是不肯死心,跟在姜冬沉身后四处望着,路径一处卖冰糖葫芦的小铺,姜冬沉忽然停住了脚步。

        原慈没注意看眼前,不留神撞在姜冬沉身上,瞬时脸颊有些微红,退了半步,见姜冬沉看那一片红艳艳的冰糖葫芦看得出神,无声无息地,又靠了过来。

        原慈抬头想去看姜冬沉的神情,忽然间不知望见了什么东西,目光骤然转向姜冬沉,道出一句:姜公子,我玉簪好像歪了,你能不能帮我正一下?

        穆敛不少让姜冬沉帮她正发簪,不过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儿子长得高看得清楚,可这样的动作用于其他女子,未免暧昧,姜冬沉一皱眉,漠然道:我不会。

        原慈很少这样坚持,不依不饶地继续道:我就这一个要求,姜公子也不肯答应我?说完又补了一句,你这样也没有对不起他,你为他做过的事我自然不要求。可他一个男子,又不用你帮他正发簪。

        姜冬沉责备道:原慈。

        原慈抬起眼,目光不躲不闪。饶是如此,竟让姜冬沉产生一种若不遂她愿,下一刻她就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事的错觉。

        姜冬沉叹了口气,向原慈道:你既知我心中没有你,这样做又是何必。

        原慈道:让我老来相忆,还能想起我喜欢过的男子还曾为我正过一次发簪,算是给我自己的一点慰藉,不行吗?

        姜冬沉心知自己对不起原慈的。原慈一介女子还是一个痴情至此的女子,会有这些想法,本也是无可厚非。可就算如此,姜冬沉仍是不愿。

        一番沉默的对峙后,姜冬沉还是妥协,却不认真,打算敷衍了事。才抬起手,堪堪碰上原慈的玉簪,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冷至极的声音。

        却熟悉无比,正是姜冬沉日日夜夜朝思暮想,午夜梦回之时,时常出现在梦里的声音。

        姜冬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