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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长终1



        折腾了许多年的事情终于尽数平息,年却升本是以为,在各归其属后,日子会平淡无澜地过下去。可是天不遂人愿,浮世万千的人人事事中,注定有人不得善终。

        没有办法,这是人生之浩浩大势,非一人之力可改之。

        从天上回来后,家里少了阮阮,倒少了几分欢脱的生气,年却升和姜冬沉在千欢渡住几天,又回姜家住几天,日子波澜不惊。本想着在这个月过完之前就和姜冬沉一起重走他四年所走的故地,但姜冬沉一直说,再等等。

        年却升知道他在等什么,在姜冬沉心里,总觉得阮阮要回来。

        年却升也愿意等,于是从姜家再回来以后他们还是回千欢渡,说住过七夕,若阮阮还不回来,他们就离家去游历。

        可他们还没等来阮阮,那一日清晨有人来敲他的门,年却升以为来的是安知俦侣,披上衣服去开门,可有些意外的是,门外是一道雪白身影,年却升微一皱眉:白宿?

        起初才看见来人是白宿时年却升心中并无过多惊诧,他知道白宿早晚能出来的,尉迟家有在围棋之外的特殊隐蔽特技,并不能上得台面便是饲养怨灵。因而人人手中都有召怨符。方圆十里的怨灵,只要一经符文召唤,都会收归符主所用。所以年却升把白宿关到天然结界就是为此。只要他想出去,随时都出的去的,只看他自己想在那冷静多久罢了。

        可是事与愿违,白宿自己也没料到为什么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而且不可挽回,无力回天。

        年却升看见白宿手里横抱着什么人时,扶着门框的手,猛地蜷了起来。

        .

        白宿时常因为要外出办什么事而久久不归,但他出门前一定会和年却清先说一声,去什么地方,去几天,去见什么人。然后在三天之内,准就能出现在年却清面前,可这一次没有。

        白宿在一日早上忽然出门,没打一声招呼。接着中午没回来,晚上没回来,一连三日,都是不见踪影。年却清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家仆:你们家主去什么地方了。

        年却清是很不愿意和这些白家人交谈的。他们并不怎么给年却清好脸色,这些年为了这个亡族遗人,白家鸡飞狗跳的事已经太多了。何况他还对自家家主没什么好脸,仿佛不知感恩为何物一般,白家上下不由得心唾一声:呸,年家留下来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他们又不敢向白宿抱怨什么,只因从前有一个新来的弟子不知这年却清是自家家主的逆鳞,向白宿埋怨了几句年却清不知好歹,只会与别人恶语相向,实在不值得家主如此庇护,接着又哼了一句:他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养尊处优的年公子?未免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谁知白宿便大发雷霆,罚那弟子十灵鞭再加禁闭一日。白宿向来还算温和,从不曾如此发落自家弟子,何况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年却升一样挨完灵鞭还能站着谈笑风生。那小弟子险些致残,白宿也再没多看他一眼。

        于是白家的弟子家仆便只能暗自腹诽,偶尔趁白宿不在冷嘲热讽年却清几句。这一点他们还是敢放下心,年却清不会向白宿说的。

        这次听见年却清询问家主下落,被叫住的家仆心中十分不屑地想,他还好意思问家主去了何处。也并不怎么想理他,只扔下一句:被什么人叫走了吧,谁知道呢。

        年却清这一次却没再因为这般冷漠言语而就此作罢,追问了一句:被什么人?

        家仆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一眼,敷衍道:不知道,一个穿黑衣服的。

        年却清噤了声,叹了口气转回房间,坐在床上,拿起了他的剑。

        年却清并不知道那黑衣服的人是谁,他只以为那是尉迟家派来和白宿讲条件的密使。心想许是尉迟家又把白宿叫走做什么有关于自己的协议了。不如说绑走,条件应不下来,白宿也就回不来。

===第78章===

这并不是第一次,白宿为了包住年却清,已经做了太多不该让的让步了。

        年却清也是个有骨气和尊严的人,他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或负担。

        何况那人是白宿。

        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已经发生的太多了,闹到最大的时候,尉迟家甚至带人来同白宿大打出手。双方各自死伤惨重,白宿身先士卒,受伤挂彩,甚至灵力透支。打完以后静养了三月有余才渐渐好起来。年却清却始终被好好地护在屋内,头发都没少了一根。

        在那之后,白宿再一次被尉迟家叫走,走了两天,在铺天盖地的沉寂中,年却清想了很多。

        那两日没有人来管他,白家弟子被卷入一场与他们毫无干系的斗争,本就心有愤懑,更何况他们损失甚重,罪魁祸首却安然无恙,气不过也是人之常情。年却清在屋里静坐了两日,然后把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他想,既然自己是万事的根源,那不如来一个了断。

        可是在冰凉的剑刃贴在脖颈时,年却清忽然犹豫了。

        并不是贪生,年却清最不缺的就是赴死的勇气。只是他想,他还什么都没为白宿做过,就这样死了是真的很对不起他。何况白宿是为了年却清去尉迟家受苦,若他过两日回来,只见到一具已经凉透的尸体,会不会很难过?

        想到白宿,年却清心里就酸楚的不行,手里紧握着的剑柄也不由得发松。万分犹豫不决,仿佛在决定是否要割舍最后一份人间的眷恋一般。终还是不堪重负一般地,瘫坐在床上。

        年却清想,这若是换成他那特立独行的兄长,他会怎么做?

        可是没有答案,为了保全姜冬沉,他的兄长已经死了。

        就在年却清正举棋不定,手中的剑拿起又放下,不知如何之时,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几声齐刷刷的家主,年却清一怔,赶忙把剑收起来放回原处,坐回床边随手拿了一本书,他仍是那个不融于世的,疏离远人的年却清。

        白宿打开屋门,只见年却清漠然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书本一扔,站起身来,仿佛要叫他一声白宗主。

        可白宿没让他叫成,抢在他开口之前一步上前将他紧紧抱住。年却清僵了一瞬,垂着手没有动作,胸中却心跳如雷,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故作冷漠道:你这是做什么。

        白宿没有回答,反而越发抱的紧,把年却清整个人都勒的生疼。年却清以为他是不会回答了,谁知过了许久,他忽然压抑地叹了一声:就是突然想抱一下你。

        年却清的心为他这句话狠狠地颤了一下,却始终一言不发,白宿却没有松手。良久,才轻声叹了一句:他们要派人来驻守白家。

        年却清猛地一惊,问道:你同意了?

        派人来驻守一个独立的家族,其侮辱程度无异于被其奴役□□,外人会干涉白家内务,会进行思想渗透。白家这些年才小有起色,若是同意了驻守此事,那定是永无翻身之日,早晚会因内鬼横生而土崩瓦解。白宿这个宗主,也会为尉迟家□□,为世人所耻笑。

        他为了年却清,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白宿低声道:还没有,他们让我再加考虑,说若我始终不肯同意,便让白家永无安宁之日。

        年却清沉下声,默然道:你这是何必。

        白宿仍是轻声:你不明白。

        你不明白,于我而言,你是何等重要。

        年却清却心想,若你这些年因为我的冷漠而早些放弃我,任我在人间自生自灭,今日不问是你还是白家,都不会落在如此地步。

        可他偏还要去安慰年却清:都会好起来的,你相信我。

        年却清不置可否,心中却暗暗地说服自己,先这么活着吧。

        可是如今,见白宿又一次为自己不知所踪,年却清忽然想自己不能再苟活了,若白宿再受尉迟家什么迫害,他非要和尉迟家的人同归于尽了才是,要让尉迟家的人都来亲眼看着他死了,而且他死了白月光也没有因他而显形半分,他们才肯死心,不再去白家挑衅滋事。

        年却清便把剑佩在身上,轻念法诀,传送去白宿身边。

        可入眼不是富丽堂皇的尉迟家府,而是一个漆黑阴冷的石洞,角落的一块巨石之上,坐着一道雪白的身影。

        那人看清来人,惊讶的问了一句:却清?

        年却清仍是面色冷漠,望了四下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白宿这次却没有因为年却清的冷漠而黯然失色,反而他抬手道:过来坐。

        年却清微一犹豫,缓慢挪开脚步,走到白宿身边坐下了。

        然后他还是疏离地重复之前的问题:这是北河的天然结界吧,你怎么在这儿。

        白宿靠着石壁,答非所问道:却清,我想通了。

        年却清道:你想通什么。

        白宿转头看他,无奈叹道: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不是在白家,我也不是白宗主。这样同我讲话并非你本意,何苦如此掩藏?你便当做,我们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还像从前一样,可好?

        年却清有些讶然他如此出言,面前却仍旧冷漠:你怎知并非我本意。

        白宿笑了一声,没有讲话,只是望着年却清目不转睛。躲开他目光,去看别处的石壁,鼻间轻呼了一口气,问道:谁把你关到这儿来的。

        白宿不答,反问道:当年昔州围猎,后来你被谁救走了?

        我兄长话说到一半年却清突然反应过来,转回头去看他,我兄长回来了?

        白宿笑笑点了一下头:是,回来了。

        年却清追问道:他没死?

        白宿道:他说是机缘巧合,死后反生,我不得而知。

        年却清听完便点了一下头:那很好姜冬沉不至于太难过。

        白宿望着年却清垂下去看向地面的眼,抿了抿嘴,问道:他没有死,而且现在好好的回来了,那你可以原谅我了吗。

        年却清不语,双手交扣在膝前,贻然不动。这固然在白宿意料之中,可白宿却是一次又一次地不合常态,扔下一句:那我便当你默认了。以后该叫我什么都还像从前一样,你再叫什么白宗主,你看谁理你。

        年却清这才看向白宿,皱着眉道:你真是想通了什么,不是被人夺舍了?

        白宿道:我问你听见没有。

        年却清道:没听见。

        那我再说一遍,你听不见我就一直说,你看谁先烦死谁。

        不要脸的感觉真爽。

        年却清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却眉头紧锁,叹了口气低下头道:行吧听见了。

        果真是世事难料,从前都是年却清跟在尉迟宿后边阿宿这阿宿那,要求他不要叫自己年公子,如今却不再了。始终跟在白宿身后的脚步停下了,而且,仿佛是再不愿跟上来了。

        白宿心想从前是他始终在追随自己,要逼出自己的热情来,却始终不得。而如今年却清不再如旧,那么我们就把位置反一反。我可以改变我的姿态,改变我恪守多年的少言沉默,我改变我整个人,我来追随你。

        去静下心来,去猜测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宿必须承认,年却升在这一点要比他透彻的多。

        那我们便在此处多待几日,各自冷静,然后慢慢待你清醒,我再想办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