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充分均衡




“有效市场”和做大事的机会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在做平常的事,拿平常的回报,但每个人又都想做点大事。所谓大事,就是超出平常的预期,并且获得超出平常的回报。

比如说,中国肯定有很多人比马云聪明,而且比马云努力,那为什么马云做了如此不平常的事情,而那些和他水平相当甚至更高的人只能做一些平常的事情?

一般分析这种问题,人们总爱说什么要有梦想、要努力之类的话,但这样的回答都犯了一个本质错误。当你在说梦想和努力时,你是在和你自己较劲。“大事”可不是跟自己比较出来的,你得跟别人比。

有人说,一  般人的智商是100,每天工作8个小时,而我的智商是120,我每天工作10个小时,这样算不算超出平常呢?是,你这么做的确可以进人更高端的行业,获得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工资,但这仍然不算是做大事,因为你的回报和你的付出、你的才能是画等号的——你只不过是在跟你的小学同学较劲而已。

真正的大事,是你要和“市场”较劲。有才能、愿意努力的人太多了你真正需要的东西,叫作“机会”。

有一本书叫《不充分均衡》,作者是美国加州伯克利机器智能研究院的决策理论和计算机科学家埃利泽•尤德考斯基(EliezerYudkowsky  )。

机会不等于随机的运气。这本书说的,就是到哪里寻找机会。

个人  VS  市场

法律规定小孩8岁以前坐车只能坐在后排的儿童座椅上,我儿子今年才获得坐前排的权利。他第一次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座位上时,发现代表副驾驶安全气囊的指示灯没有亮,问我为什么。我告诉他说这是因为他的体重不够,汽车需要感知到足够的重量才会打开安全气囊系统。

后来我买了两瓶酒,儿子抱着酒坐在车上,安全气囊的指示灯果然就亮了。儿子信服了我的解释,但是他提出一个质疑。

他说,汽车厂商非常愚蠢!我系上安全带,汽车就应该知道这里有人,为什么不根据安全带的状态来幵启安全气囊呢?

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一个8岁小孩都能想到的解决方案,难道汽车厂商就想不到吗?其实我们经常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在某一时刻感觉自己比市场上的老手还聪明——绝大多数情况下,这只是错觉。

在我儿子说的这个问题上,厂商之所以根据重量而不是安全带的状态来开启安全气囊,必然有自己的逻辑。也许有人不系安全带,也许再加一个探测器会增加制造成本,也许体重太轻的人承受不了气囊的冲击,根本就不应该幵启安全气囊。总而言之,在有那么多专家研究汽车安全的情况下,不太可能让一个小孩捡到漏。

如果你认为你发现了一个别人没发现的机会,你其实是在质疑市场的“有效性”。要想明白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一点微观经济学知识。

举个例子。你坐在路边一个餐馆里吃饭,发现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一张100元的钞票,那你是否应该出去把钞票捡起来呢?

经济学家不会出去捡。街上那么多人,如果真的是张钞票,肯定早就被人捡走了!换句话说,经济学家认为对于钞票而言,人来人往的街道是一个“有效市场”。在有效市场里所有机会都会迅速被人填补,一张百元大钞不太可能等着被你发现。

你好好体会一下这个思维方式。我说的可不是你的眼神不如街上那些行人,我说的是行人那么多,他们不太可能发现不了钞票。同理,我儿子不太可能找到汽车设计的漏洞,这也不是因为他不是专家,而是因为参与找漏洞的专家很多。如果街上冷冷清清没什么行人,或者安全气囊是个刚刚出来的新事物,那就可能不是“有效市场”。

与其纠结于自己“有没有资格”,不如分析这个市场的有效性。

有效市场什么样

世界上最有效的市场大概就是股市,特别是炒短线的股市。股市有这么几个特点:

(1)  股市里有很多很多钱,巨额的利益吸引了无数第一流的人才来研究股票。

(2)  股市里有很多很多数据,研究者能得到充分的信息。

(3)  正确的判断会带来巨额的奖励。

(4)  一旦有人做出判断,他马上就可以釆取行动。

这就意味着,任何有用的新信息都能迅速体现在股价上。腾讯的股价到底是389元还是389.5元,这点微小的差异对大金融机构来说都是丰厚的利润,他们愿意下很大的功夫研究。在这种情况下,你凭什么认为你一个业余股民能打败市场呢?

那你可能说,不对啊,有很多散户就是从股市里赚了大钱啊。那种情况最大的可能是运气,散户可能偶尔赌赢了。还有一种可能是机构比较重视短期利益,如果你选择长期持有某些股票,如果赌对了经济大势,也许也可以赚钱。

什么叫“有效市场”呢?经济学家的定义很简单,那就是价格完全由供给和需求的平衡决定。凡是想买这个东西的人都能轻易买到,凡是想卖的人都能轻易卖出,这就是有效市场。如果需要一定的“资格”才能买卖,或者出现有价无市、有市无价的情况,那就不叫有效市场。

有效市场里,买卖双方都既不会感到占了便宜,也不会感到吃亏。有效市场里任何时候都是买卖的好时候。这是因为在有效市场里,你无法真正预测一件商品未来价格的走向。

比如,你知道腾讯公司下个月要推出一款新产品,你对这个产品很有信心,所以你判断,到时候腾讯的股价会上涨10%。但是,且慢!

我想请你思考,要开新产品发布会的消息是公幵的,你知道,市场上的机构也都知道。如果腾讯股价真的会因为这个新产品上涨10%,这些机构现在就会买入,它们会一直买,直到股价已经涨了10%为止——要知道,哪怕0.1%的利润空间也是好的啊。

之所以现在股价没有到你预估的水平,只能说明那些机构认为这个新产品是有风险的。也许到时候新产品满足不了市场预期,股价根本就不会上涨。

机遇和风险,你知道的所有信息,市场都已经知道了。有效市场里的任何新信息,都会立即体现在价格之中。所以你无法做出更好的预测。

所以,你不应该指望在有效市场里干什么大事儿。金融行业的工资确实高,如果你有才能又够努力,完全可以加入金融行业拿一份高工资——但这可不是说你打败了市场,你只不过是被市场选择而已。金融行业从业者并没有获得超出他们努力和才能的回报——否则市场就会吸引更多人进入这个行业,稀释他们的工资。

当然,市场的“有效性”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可能有些基金经理就是特别聪明,对这些人来说,市场是无效的。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才使得市场变得更有效。

但是问题就在于,市场对你来说,已经非常有效了。

想要获得超额回报,就不要选择有效市场。那我们应该选择什么样的市场呢?“无效”市场吗?

房产市场是有效的吗

你可能没想到,中国的房产市场,并不是有效市场。在有效市场中几乎任何人都无法预测价格走向。而房价的走向,对很多人来说是可以预测的。

比如,我认为北京的房价被高估了,将来一定会下跌。这不仅仅是我的观点,而且是一大批经济学家的共识。但问题就在于,虽然我们有正确的预测,但我们无法用这个预测获利。

如果你有北京的房产,你的确可以利用这个预测获利,只要卖房就行。但你卖房子并不能让北京房市变成有效市场一-因为我不能卖北京的房子。

如果我是一个很大的基金公司的经理,我判断北京房价将要下跌,我能从中获利吗?答案是不能,因为我手上并没有北京的房子。在有效市场里,就算我没房子,我也可以从有房子的人手中借到房子,先把房子卖了,等到房价下跌以后再把房子买回来还给他们。可是现在的房产市场不允许我这么操作。

那些有知识又有钱的“外人”,就算是金融大鳄,也没有任何办法用知识在被高估的房市中获利,所以房产市场不是有效市场。有效市场里任何时候买卖都是对的,而房产市场是个无效市场,那现在应不应该买房,你就得好好想想了。

我们发现了一个无效市场,可惜我们仍然无法从中获利。

在有效市场中你干不了大事,在房产市场中你也干不了大事,那到底什么地方才能干大事呢?

做大事的机会

《不充分均衡》这本书的作者尤德考斯基就做了件大事。尤德考斯基的妻子得了一种叫“季节性情感障碍”的病,每到冬季就会抑郁。这个病是因为阳光照射太少导致的,标准的治疗方法是买一个医用的灯箱,每天用灯箱照射一小时就行。

但是尤德考斯基的妻子对灯箱没什么反应,还是抑郁,于是医生又给了建议,说你们干脆冬天就搬到南美洲去生活,那里的光照充足。于

是有一年冬天尤德考斯基的妻子去了智利,她果然不抑郁了。

可是年年冬天到智利度假可有点贵啊。尤德考斯基就想,灯箱不行,去智利就行,那是不是因为灯箱的光照不够强呢?那我能不能加大照射的剂量呢?

但尤德考斯基没有立即采取行动。他想到,如果加大剂量管用,医生为什么不知道呢?难道就没人做过相关的研究吗?他上谷歌搜索相关研究,没有结果。他还花6美元买了一本专门讲季节性情感障碍的书,书中也没提到加大照射剂量的疗法。

尤德考斯基索性还是行动了。他花600美元买了130个LED  灯,卧室里到处布满了灯,每天早上用强光照射妻子,结果居然真的治好了妻子的病。

这件事很值得思考。那么多人研究医学,这么简单的一个解决方案,为什么没有人做过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系统,有这样的空子可钻呢?

坏系统的逻辑

世界上有些事儿明显不对,但是它就是能继续存在。

有些新生儿会得一种叫作“短肠综合征”的病,由于消化系统太弱,必须通过静脉注射补充肠外营养。美国的肠外营养制剂是用大豆油来提供脂肪的。但是有研究表明,大豆油会伤害新生儿的大脑和肝。结果用这个制剂补充营养等于饮鸩止渴,美国患有短肠综合征的婴儿到4岁时的死亡率,高达30%。

所幸有科学家临床实验发现,如果使用鱼油配制的肠外营养制剂,就可以把死亡率降到9%。那就赶紧都改成用鱼油呗?

但美国食品药物监督管理局(FDA  )并没有批准用鱼油生产的制剂。FDA  不批准,鱼油制剂在美国就是非法的。从1961年到现在,无数婴儿因此死亡,但是FDA  就是不批准。

正常人听说这个国家的政府居然这么办事,一定会问一个基本问题:为什么,没有人,造反?

“低垂的果实”

《不充分均衡书的主题是个人如何打败社会系统。我们讲了“有效市场”概念,我们知道个人要想打败一个有效市场实在是太难了。那机会在哪呢?一个思路是寻找那些正在高速发展中的新兴市场,这种市场里的机会还没有来得及被占满。但新兴市场稍纵即逝,你得先有积累才可能抓住机会,而更可能的情况是等你在一个领域积累好了,风口也过去了。

尤德考斯基更关心的是,我们“平时”能不能就抓住一些机会。

比如说,也许社会上有一些看起来非常成熟的系统,其实有内在的缺陷,导致它会遗漏一些“低垂的果实”——一些明明很轻易就能解决的问题,它就是没解决。这些低垂的果实,就是我们的机会。

美国医疗系统,大概是世界上尚在运行的最不合理的系统。尤德考斯基用LED  灯给妻子治病,也许就抓住了一个系统漏洞。一个美国家长如果拒绝FDA  指定的肠外营养制剂,他就是抓住了系统漏洞。

社会主流观点告诉他们应该“那么”做,但他们非得“这么”做——而这么做的结果是得到了超出系统预期的利益。

那我们到底应该什么时候相信社会系统随波逐流,什么时候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呢?这才是最根本的问题。想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得从原理上分析,为什么明明是个坏系统,它却还能长期存在。

为此我们需要了解一个重要概念。

均衡

先说一个真实的例子。新浪微博之前可能是为了盈利,设计了一些让用户非常反感的做法。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又有技术又有资金,能不能做一个更好的微博,比如说叫“后浪微博”,去干掉新浪微博呢?

这种事儿,就是能做也不应该做的事儿。简单起见,我们姑且把微博用户分为两种人,一种叫“大V  ”,一种叫“读者”。大V  发微博,读者看微博。

现在有个各方面条件都更好的后浪微博,如果大V  和读者一起转移到后浪微博,那当然是皆大欢喜。问题就在于,谁先转移呢?读者不会先去的,因为那里没有大V  。大V  也不会先去的,因为那里没有读者。

可见,推出一个新的微博系统,和推出一个新的电视机品牌,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比如现在大家都在买一个品牌的电视机,而你创造了一个新的品牌,要想吸引顾客买你的品牌,只要说服顾客就行了。如果顾客觉得新的好,就可以直接采取行动。

而微博的局面则是我单方面釆取行动没有意义。必须别人也动了,我动才有意义。这种任何人都无法单方面釆取行动做出改变的局面,就叫“均衡”。

之所以用这个词,是因为这是多方共同达成的局面,各种势力取得了平衡。

博弈论中的“纳什均衡”,说的就是这种均衡。

均衡,是非常稳定的局面。有这样的局面,新浪微博根本就不担心什么竞争对手,不做一些不受欢迎的小动作简直就是跟钱过不去。

请注意,我们这里说的都是系统的内在逻辑如何如何,可不是系统的参与者如何如何。新浪微博用户并不比电视机用户愚蠢,新浪微博也并不比电视机品牌差,仅仅是因为这两个系统的内在逻辑不同,导致了不同的局面。

前面说的“有效市场”是一个均衡局面,而且是个好的均衡局面。而有些局面看起来很不好,可它是均衡的,所以它就能长期存在。

有了均衡这个概念,我们就可以分析一下为什么美国医疗系统会放着“低垂的果实”不摘。

两因素市场

为什么FDA  不禁止使用大豆油配制的肠外营养制剂,批准使用鱼油配制的制剂呢?一个重要理由,是相关的研究做得还不够“彻底”。现在确实有研究证明大豆油对新生儿有害,可是那项研究中只有47个受试者,而想让FDA  改变主意,按照规定,得有“大规模可重复研究”才行。FDA  的决策者家里并没有孩子得病,他们更关心的是照章办事,而不是风险。

那为什么没人搞这个重复研究呢?为什么没人研究尤德考斯基给他妻子治病用的那个疗法呢?这就涉及现代科研体制的问题。

用尤德考斯基的话说,科研体制是个“两因素市场”(two-factormarket  )。

想要开展一项科研,必须满足两个因素才行。第一,得有科学家愿意做这个科研。第二,科学家干活不能白干,还得有“赞助人”愿意资助这个科研。

从表面上看,搞科研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造福人类,但实际上,科学家也好,赞助人也好,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别的东西。

科学家选择科研课题,首要目标是论文要能被人引用。现代学术评价体系是非常量化的,谁的论文被引用的次数多,谁造成的影响就大,谁就有更高的学术地位。

那赞助人是不是最关注造福人类呢?也不是。赞助人包括各个大学、学术机构和科研经费的发放者,赞助人最在乎的东西,是声望。我给你一笔钱搞研究,你写了一篇很厉害的论文,让我们机构和基金的名字出现在第一流的期刊上,那我就觉得这个钱花得值。如果我钱花了,你却什么东西都没制造出来,那我的业绩体现在哪里?

如果这两个因素一起起作用,那么现代科研体制的价值观就是求“新”。哪个项目能取得新突破,哪个项目就能带来更高的引用率,哪个项目就能发表在更好的期刊上,哪个项目就会有科学家愿意做,有赞助人愿意支持。

为什么美国科研系统非常关注一些特别罕见的病,而对普通大众的一般疾病的新疗法、便宜的解决方案,都不怎么关注,就是这个道理。

我们再想想“验证使用大豆油配制的肠外营养制剂对婴儿有害”这个项目。首先,它没有提出新思想,别人几十年以前就已经做了相关的研究,你再做一遍也只是重复了别人的结果而已,这样的研究不会有很多人引用,这个工作谁会做呢?其次,大规模实验需要很多很多科研经费,这个钱谁出呢?

如果科研体制是个单因素市场,那么你只要能找到一位不顾个人名望得失,愿意无私奉献的科学家就能解决问题。或者你能找到一个特别关注人命的基金也行。可是科研体制是个两因素市场,你必须同时找到一个无私的科学家和一个无私的基金,这可就太难了。

正因为这样,科研体制是一个均衡系统。

验证肠外营养制剂的毒性只是一个简单的研究,却能救那么多孩子的命,这显然是个低垂的果实。可是堂堂的现代科研体制,居然就没能力摘取这个低垂的果实一所以它是个“不充分”的系统。

不充分,又是均衡的,这就是尤德考斯基的《不充分均衡》一书书名的来历。

从外部看来,不充分均衡系统都是坏系统——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留着不解决,实在太腐败、太愚蠢了!可是从内部来看,系统的每个参与者都在按照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做事。他们都非常理性,没有人是愚蠢的!

不充分均衡,也是均衡。所以如果你不是政治强人或者亿万富翁,你无法改革这样的系统——其实就算你是政治强人或者亿万富翁也很难改革。但是作为个人,你可以从这样的系统中给自己谋取一点超出市场预期的利益。

正因为有大量不充分均衡系统的存在,这个世界才留下了各种低垂的果实,才给了我们机会。

所以,下次再有一个不寻常想法时,不要用“我不是专家,我想的能对吗”这个问题自我打击。你要问的正确问题是:

第一,这个市场是有效市场吗?如果是有效市场,那就放弃。

第二,这是一个不充分均衡吗?如果是不充分均衡,那专家就不足惧——专家想要的跟你想要的东西的不在一个维度,他们并不在乎某些低垂的果实。

美国每年死于医疗事故的人数比死于车祸的人数都多。不久之前的研究表明,仅仅因为医生不爱洗手,每年就能杀死成千上万的病人。什么都听医生的、跟着体制走,真有可能掉沟里。有时候你就是得自己主动行动。

如果我是短肠综合征婴儿的家长,我会自己了解到有那样的研究,我会自己了解到欧洲生产的一种肠外营养制剂用的不是大豆油而是鱼油,我会给孩子用欧洲的制剂,我不在乎FDA  说我违法不违法。如果我知道有些内容被新浪微博漏掉但是别的地方有,我会一边用着新浪微博,一边去别的地方寻找低垂的果实。

大学教育和“吹捧文化”的共同原理

生活中存在着大量的不充分均衡,大学系统和吹捧系统就是两个典型例子。

网上有个新闻很有意思,说美国总统特朗普(Trump  )的内阁会议上,副总统彭斯(Pence  )在3分钟内,对特朗普进行了14次吹捧,而且彭斯用的还是第二人称:“在你的领导下,取得了如何如何的成就……”

美国人的确喜欢当面夸奖人,但一般都是上级夸下级,像彭斯以这种力度对领导的吹捧,是极其罕见的,连咱们中国人都感到肉麻。美国媒体实在看不下去了,CNN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的新闻标题是《彭斯把吹捧提升到了新高度彭斯对特朗普说我爱你》。

堂堂副总统何以至此呢?我们先从“上大学”这件事讲起。

上大学有用吗

乔治•梅森大学经济学教授布莱恩•卡普兰(BryanCaplan  有本书叫《对教育的指控》  卡普兰认为,对个人来说,上大学或许很有用,但是对国家来说,大学正在浪费资源。

这个观点可不是卡普兰的突发奇想,这是相当一部分经济学家共同的看法。

卡普兰列举了几个关键事实:

第一,大学教育非常贵。现在美国私立大学一年的学费加上生活费,等于一个中等家庭的全部收入。这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你还把四年宝贵的青春花在了大学里,在此期间你一分钱没挣到,没为社会创造任何价值。

第二,大学其实并不能让人学会很多东西。你是上了很多门课程,但是如果毕业以后不直接使用那些知识,你很快就会把它们全忘掉。

你可能说,不对啊,具体的知识并不重要,大学真正教给我们的就是忘掉了具体知识之后剩下的东西!比如科学的思维方式。但你这可能是一厢情愿。

现代人需要懂一点统计知识才能理解一些新闻事件,统计的观念很重要吧?有测试表明,心理系的大学生经过四年学习,统计观念确实增强了,因为他们始终在运用这些知识——而化学系的学生也上了概率统计课,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在真实世界使用统计观念。

卡普兰教经济学,他测试了40个经济系大学生,结果是四年下来,真正掌握了经济学思维方法的,只有4个。

有人测试了大四学生的基本逻辑推理能力,发现和大一新生水平一样。

这些结果让人非常无语,等于说大学四年白上了。那为啥还要上大学呢?

第三,上大学真的很有用。大学的用处并不体现在知识上,而是体现在工资上。大学毕业生的人行平均工资,比高中毕业生高73%,而且这个差距还在不断增大。

但是请注意,这个作用只是针对个人的。

第四,对个人来说,每多受一年教育,收入就会提高8%〜~11%—-但对于整个国家来说,国民平均受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国民的平均收入只会增加1%~3%。

这是什么意思呢?说白了,就是如果全国所有人都上大学,大家的收入并不会因此提高多少——但是如果你比别人多上了大学,你的收入会有明显提高。

比如,有人统计了美国的500个工作岗位,在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这20年间,这些工作岗位的人行平均受教育年限提高了1.2年,可是这些岗位的工作内容基本没变。同样的工作,过去高中生都能干,为啥现在非得用大学生?

在经济学家看来,上大学的真正目的,是发出一个信号。

信号系统

“信号”,是个很重要的经济学思想。信号解决了信息不对称的问题。

《不充分均衡》这本书中有个比方。有人建了一个魔法塔,进入这个魔法塔对你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而且一旦进去,你必须待满四年才能出来。但是这个魔法塔真有魔法:它会识别人——只有智商超过100,而且拥有一定意志品质的人才能进去。

那你愿意进去消耗四年时间吗?先别着急决定。先想想这个问题:如果你是个雇主,你会怎么看待魔法塔?

雇主会优先雇用从魔法塔里出来的人。因为这些人证明了自己的智商和意志品质。那些没进入过魔法塔的人也许也有高智商和优良意志品质,但是他们无法向雇主证明这一点。

进入魔法塔,你就发出了一个明确的高智商和优良意志品质的信号。有这个信号的人越多,对没有这个信号的人就越不利。

这个魔法塔就是一个两因素系统:雇员需要发出信号,雇主需要接收信号。这个系统会非常稳定,以至哪怕有人在魔法塔门口收钱,还是会有人抢着要进。随着想进入魔法塔的人越来越多,魔法塔还会提高准入要求,比如智商要超过120,还得有一项文体特长才行。

这个魔法塔,当然就是大学系统。大学系统一旦建立了声望,你想再搞个别的系统与之竞争,那是几乎不可能的——因为最先去新系统的肯定是那些智商不到120的人,结果就是,不进大学就等于承认自己的智商不到120。

这就是信号的作用。哪怕上大学什么都学不到,哪怕上大学既花钱又花时间,只要大学能提供这个明确信号,人们就必须想方设法上大学。如果别人都上大学了,你就更得上大学,这也是为什么各种工作的学历要求水涨船高。

宁可做一些对自己不利的事儿,也要发出信号,这个现象在自然界普遍存在。有些雄性鸟类有非常漂亮的尾巴,其实这个尾巴太大了,已经影响到了它们的灵活性和生存,那为什么还要这个尾巴呢?因为尾巴是一个信号,能够向雌鸟宣告自己的身体强壮,负担得起这个累赘。为什么有人喝酒要喝到自残的程度?这也是证明身体好的信号。穿戴奢侈品,更是发信号。

“对自己不利”恰恰是高水平信号的特征。发信号的代价越大,这个信号才越可信。

有了这个信号理论,我们就能理解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