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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管理的三大主轴



中国式管理的三大主轴是以人为主、因道结合、依理而变,就是以“人”为中心,人为管理的主体,基于人的理念来组合,按照人能接受的道理来应变。

中国式管理和伦理具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一个人的人品,往往是管理有效与否的关键。



20世纪70年代以前,日本人不敢说日本式管理,因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失败,带给日本人很大的挫折感,以致对自己的文化失去信心。虽然实际运用的,是一套和美国式管理很不相同的管理,仍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指出那就是日本式管理。就算明确说出来,也不过换来人家的冷眼和笑话。

日本经济奇迹震惊世界,大家好奇地探索日本人究竟是怎么管理的。然而由于日本人中英文造诣比较深的,已经不太了解日本文化;而少数说得出所以然的,并没有能力用英文把它表达出来;加上欧美人士迄今丢不掉白种人的优越感,虽然英文版本有关日本式管理的书籍已经不少,西方人能够真正从中看出日本式管理奥妙的,毕竟不多。

19世纪末期,美国兴起一股反形而上思潮,重视管理科学而轻视管理哲学。偏偏日本人一直倡导管理哲学的重要性,将中国的管理哲学与西方的管理科学结合起来运用。美国人从管理科学的层面,看出日本式管理不过是美国式管理在日本本土化的结果。日本人当然不肯承认它的管理哲学来自中国,循着茶道、围棋、柔道的旧路,只鼓吹日本式管理可以移植到全世界。

日本人对欧美宣称,东亚各国,正在学习她的管理方式,而且很有成效。以马来西亚为例,她的向东学习(Look  East),究竟是学习什么人?恐怕只有马来西亚少数高级人士明白。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一旦马来西亚成为经济高度发展的国家,对马来文化有了坚强的信心之后,就会承认马来西亚式管理的存在与价值。

其实,站在管理科学的层面来看,管理便是管理,有效最要紧,分什么美国式管理、日本式管理?简直多此一举。站在管理哲学的层面来看,既然各种民族长久以来,已经形成不同文化,当然有其不同的管理。不论我们承不承认日本式管理,也不管日本人什么时候才敢承认日本式管理,日本式管理早已存在于日本人的生活之中,就像汉唐之际,早已出现中国式管理一样。

台湾地区受到日本统治40年,日本人费尽苦心要将台湾地区殖民化。结果40年过去,日本人撤退,日本式管理也大部分随着消失。尽管老一辈受日本教育的长者,偶尔会标榜“我是受日本教育的”来暗示他“正直而诚实”,有别于光复后没有受过日本教育的人。但是,日本是战败国,说自己具有日本精神,到底不是光荣的事,所以很少人愿意指称自己所施行的,正是日本式管理。

光复以后,中国式管理所带来的,似乎是贪污、舞弊、走旁门左道,不但乱七八糟,而且令人彷徨失措。这时候猛然觉醒,原来第二次世界大战打胜仗的,是美国人,根本不是中国人。由于美国经济辉煌发展,科技领先世界,于是美国式管理,自然而然成为现代化的标志。

经过40年的奋斗,台湾地区好像也创造了经济奇迹,可惜我们不敢像日本人那样,说自己有一套管理。

那么,我们的成果,是来自美国式管理吗?老实说,有很多经管者,完全是土法炼钢,也照样赚钱、照样立业,问他是怎么管理的?他会说:“多半是东听西听,加上自己的想法,凑合起来的。”

这种答案,告诉我们中国式管理基本上是一种凑合而成的东西,因为我们的文化特质,就在于包容性极强,能够把各种看到的、想到的、听来的,凑合在一起。

平心而论,中国式管理当然存在,只是我们行之日久,反而说不上来,而且久未整理,已经杂乱无章。最主要的,还是对自己的文化缺乏信心,基于面子问题,不敢说它。我们现在把中国式管理的三大主轴,分述如下,以供参考。

1.以人为主:主张有人才有事,事在人为,唯有以人为主,才有办法把事做好。中国式管理,可以说是人性化管理。

2.因道结合:认为制度化管理,不如以理念来结合志同道合的人士,大家有共识,比较容易同心协力,把一盘散沙,聚集起来发挥巨大的力量。

3.依理而变:合理解决,一直被视为比依法办理更为合乎道理的方式。中国式管理,也可以说是合理化管理。



第一节 以人为主、因道结合并且依理而变


西方管理,主张以“事”为中心,把工作分析妥当,分门别类,采取明确分工的原则,划分出不同的部门,规划好所需的职位。然后按照各个职位的实际需要,拟好所需要的人才规格,写成工作说明书,并且依据拟订的规格,来选聘合适的人员。

这种“因事找人”的方式,“人”必须配合“事”的需要,显然是以事为主的一种管理方法。

中国式管理,则迄今仍然以“人”为中心。工作分析不妨照做,但是组合的时候,大多依据现有的人员,采取“量身定做”的方式,来规划职位,划分部门。由于“现有的人不完全符合工作说明书所要求的规格”,所以在工作职责表的末尾,加上一条“其他”,以便弹性应用,因人而适当调整。

这种“因人设事”的作风,以“事”来配合现有的“人”,必要时再向外找人,来配合现有的人。以人为主,是中国式管理的第一特色。

通常,刚开始的时候,我们采取“大家一起来”的策略,没有分工,也不设置任何职位。在这种含混不清的局面当中,最容易看出各人的特性。于是就现有人员来加以衡量,因人而设事,建立起初步的组织。有两个人适合当主管的时候,我们先分成两个单位。等到再有人非当主管不可,或者具有担任主管的能力时,再变成三个单位。我们的组织常常变更,然而大家心里有数,完全是依照“人”的需求,只是口头上一定要说基于“事”的需要。

中国人相信“事在人为”,所有的事都是人做出来的,所以管理是应该以人为主。

以人为主,需要什么样的人呢?由于分工不明确,让主管和工作人员自己都可以用“其他”来多做或规避。因此必须寻找“志同道合”的人,才能够在“道”的共识中,将心比心,用心来配合,以求协调。

西方管理以事为中心,人不能配合事的要求,就应该更换,所以主动求去或者被动解雇,成为家常便饭。

同样以人为主,日本式管理大多采取“长工”的方式,终身雇用的结果,人没有变动,反而是工作不断地轮调。人不动事动,近来在日本,也逐渐式微,因为长工的成本,实在太高,越来越觉得承受不了。

中国式管理介乎“短期雇用”和“长期雇用”之间,采取“合则留,不合则去”的原则,可长可短,更加具有弹性。合或不合,取决于“道”,也就是今日常说的“理念”。大家理念相合,可以同甘共苦,那就愉快地留下来,一起为理想而奋斗。若是理念不同,与其拖拖拉拉,浪费生命,不如快刀斩乱麻,挂冠求去。

因道结合,是以人为主的必要配套。苟非理念相同,很难以人为主而又密切配合,所以中国式管理,首重“道不同,不相为谋”。要开拓事业,先找到三五位志同道合的亲友,再作计议,否则就算勉强开创,不久也将“因互相了解而拆伙”,白忙一场。

中国式管理还有一个“变动性”的特色,那就是“依理而变”。一切变来变去,变到合理的地步。

组织变动,是随处可以发现的事实。每次到公司,请问“有没有组织系统表”?答案必然是“有”。当然有,不可能没有。问及“能不能借我看看”时,回答“可以”。拿来时却不忘补充说明“这一张是旧的,新的正在印”。可见组织变革,对中国人而言,乃是常事。

计划变动,是大家惯有的行为。计划确定之后,执行的人就开始动脑筋加以变更。这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作风,几千年来没有改变。一切照计划而行,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一切都在变动。而且非变动不可,因为计划确定之后,势必又产生若干变数,不变动计划,怎么能够因应,又怎样得以顺利实施?

人员变动,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固然是志同道合的组合,然而人心善变,不久之后,变成志不同、道不合了。这时候一句“人各有志”,便可以掉头而去。人员动态,称为人事流动率,在中国式组织中,大于日本而少于美国。换句话说,流动到合理的程度,最为理想。

工作变动,表现在中国人欣赏“多能”大于“专业”的事实。专业当然是必要的,但是多几样专业,岂不是更好?中国人比较喜欢“通才”,因为弹性较大,变动起工作来,更加胜任愉快。

制度变动,大多采取形式不变而实际改变的方式。同样的制度、同样的组织、同样的人员,只要主管改变,一切都跟着有所变更。嘴巴一定说“萧规曹随”,以免引起抗拒或批评,实际上一定“不断改变”,以行动来证明“新人新政”,让大家知道新任主管真的有三把火。只要不烧到自己,似乎怎么烧都可以。

事实上,当中国人说“就这么决定”的时候,我们应该明白“已经开始要变动”了。

中国人的“变动性”最强,而“持续性”也最高,这是比较不容易了解的部分。“变动中有持续,持续中有变动”可以说最合乎中国人擅长的中庸之道。

只要合理,怎样变动都可以,这是中国式管理的基本特性。变动得合理,必须依理而变,绝对不能乱变。

中国式管理,相对于美国式管理、日本式管理而言,具有上述“以人为主”、“因道结合”、“依理而变”三大特色。这三大特色,说起来都以“人”为中心,人为管理的主体,基于人的理念来组合,按照人能接受的道理来应变。所以说中国式管理,最合乎人性。

在中国社会,人治的色彩永远大于法治。大家口口声声说法治,心里头则没有不知道“徒法不足以自行”的。人来推行法治,到头来还是以人为主。

有共识最要紧,缺乏共识的时候,自己人先争论不休,内部纷争不断,力量分散了,徒有组织之名,产生不出真正有效的组织力。

人的理念、行为都会变动,所以制度、共识、态度都不可能不变。中国式管理,主张“一切变得合理”,便是合理的应变。归结起来,中国式管理的最高智慧,即在于饱受一般人误解的“以不变应万变”。



第二节 人伦关系十分重要


管理是修己安人的历程,以人为主,人与人的关系,在中国式管理中,显得特别重要。有关系,没关系;没关系,有关系。中国人听起来,也特别有体会。

我们有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很不容易改变:

第一,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死的法需要活的人来加以合理运用,而不是不动脑筋地死守法律规章。

特别是中国人、中国文字、中国话,简直灵活无比,随时变来变去。用中国文字来订立法律,十个人有十种不同的解释,最后还得以解说者的身分、地位、权势来决定,所以徒法不足以自行,仍然以人为主。

第二,天下事好像没有什么是不能变通的,若是变通不了,大多是因为找错了人。只要找对人,变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这种观念,使我们怀疑法的公信力;而事实证明,不合法的事情,找对人之后,往往就地合法,令人不得不相信,自古以来的传言十分正确。

就地正法可以变成就地合法,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变不通的呢?诚信问题,在中国社会,永远是各说各话,始终难以真相大白。人人不违法,个个能变通,所以人的因素,显然比法更为重要。人治大于法治,表现在有法却常常由人来变通,而且大多数人都没有话说,就算说话,也不过是白说。有如狗吠火车,毫无效果。

第三,法由少数人订立,由一个人修改。这种现象,是中国社会自古迄今的一贯精神。少数可以控制的人,稍微有意见就加以恐吓、威胁,再不听从命令便杀一儆百,给予惩罚。这样定出来的法,即使大家很不满意,也可以自己宣称良法美意。理由是“少数贤达的观点,胜过多数愚昧的想法”,《易经》中“贤大于多数”,“少数贤明的意见比多数更高明”的观念,正好派上用场。

遇到实际情况的需要,最高首长一个人,便可以修改法律规定。明文订立的事项,首长口头一句话,也能够保证不让其实施:只要我保证,大家请放一百个心。

凡此种种,都显示人的重要性,也凸显人群关系的影响十分重大。中国社会,有人就有派系,见人便拉关系。人与人之间的复杂称呼,充分表现人际关系的错综复杂,为其他民族所罕见。

人际关系或人群关系,实际上都不足以说明中国人的需求。我们真正需要的是人伦关系,也就是把人际或人群和伦理合在一起,建立一种“差别性”的关系。

伦理要求长幼有序,基本上是一种不公平。父父、子子,应该各如其分;君君、臣臣,现代的话叫做上司、部属各自扮演不同的角色。但是,彼此之间,必须维持“合理不公平”的分寸,而不是“平起平坐”的“不合理公平”。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必须慎重拿捏,才不致发生差错,避免自己不明不白地遭受“公平”的祸害。

中国式管理和伦理具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一个人的人品,往往是管理有效与否的关键。人的品格是后天修养得来的,并不是天赋或命定的,就算天赋人权是真的,人生而平等,也应该后天养成习惯,以公正却无法公平的心态,来接受“我们凭什么和人家比”的不公平的事实。只要不公平到合理的地步,便是公正。

西洋人讲伦理,不是偏向个别性,便是偏向全体性。前者发展为个人主义,后者又发展成集体主义,都是一种偏道思想。中国人一直秉持“二合一”的态度,将“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这两种极端的想法,合在一起,形成“交互主义”。既不偏向个人,也不偏向集体,讲求“在集体中完成个人”,是一种中道主义。

对中国人而言,佛教所主张的“人人具有佛性”,与我国固有“人皆可以为尧舜”,基本上并不相同。佛教所说的是人的先天性,即人一生下来就具有佛性。人皆可以为尧舜,则是后天性的修为,必须具有坚强的意志力,体认尧舜的价值,才能够成为尧舜那般的人。

基督教的“民主”观念,对西方管理产生很大的影响。管理民主化,也和我国之“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不一样。这是实际从事管理活动的人,不能不慎重的。

大家心中有数,中国人的伦理,比之任何民族发展得都早,而且最为妥善。我们不能因为实际上并没有贯彻实践而否认这种事实,而应该下定决心,从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将我们的伦理与西方现代所开发成功的管理科技结合起来,形成现代化的中国式管理,并且加以发扬光大。唯有如此,21世纪才能够有别于20世纪,呈现崭新而可爱的局面,人人愉快而自在。

人伦关系,便是以伦理的观点来建立合理的人际关系。上司永远是上司,必须礼让他三分。我们可以用实际行动来坚守这“三分”的分际,却不可以明言,用言语明白地宣称“上司太过分了”。

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五伦当中,以夫妇为基础。家人卦清楚地标示“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夫妻相处出了问题,就谈不上什么管理。

一个人的人品如何,必须从人际关系中来考验其道德修养。而人际关系中,又以夫妻最为密切,这一伦都做不好,遑论其他。齐家的重要性,表现在个人的修身推展为团体的管理。夫妇相处得好,立业、治国才能够合理有效。组织文化,如果能够重视同仁的家庭,从员工的夫妇来考察同仁的管理,相信必有意想不到的好处。家庭和谐,乐在工作才有实现的可能。

人伦关系的重点,在“公正”而“不公平”。古希腊和我国一样,主张“公正是道德的总枢纽”(Justice  is  summary  of  all  virtues)。但是在注解上,有明显的差异,亚里士多德认为公正必须合法而公平,我们却以为公正是合理(理大于法)而且实在不容易公平。

对上要有礼貌,但不可以谄媚、讨好;对下不宜太严,也不能过分宽松、纵容;平行同事,不必太拘束,也不可以过分熟不拘礼。这中间的轻重分寸,必须因人、因时、因地、因事而适当拿捏,这样,才称得上公正。具有相当大的伸缩性,以致造成很高的难度。除非用心体验,不断改善,才更容易达成良好的人伦关系。



第三节 多元化社会更需要共识


世界如果不能统一,人类即将趋于毁灭(One  World,  or  none)。地球村的形成,原本是人类自求多福的唯一途径。要求生存,必须天下为公,世界大同。

大同绝对不是一同,世界统一并非一致地接受某一种文化的洗礼,全体人类都过着同样的生活。大同必须包容小异,也就是尊重各种不同的文化,允许各色各样的生活方式,共存共荣,彼此都能够互相欣赏。

在往昔交通不便、资讯不发达的锁国时期,为了保存自己的文化,不受其他文化的影响,大多采取闭关自守的策略。对于和自己的文化不一样的东西,都斥之为异端邪说,尽力加以排除,以确保自己的单纯和一致。

就整个世界来看,不同的民族,具有不一样的花样,形成各自不同的文化。然而,就同一民族而言,则语言、文字、血统、生活方式、风俗习惯以及意识形态,可以说相当一致。换句话说,不相同的文化,分别存在于不一样的地区,力求相安无事,适当地限制交流。

自从美国、苏联两大阵营对立的情况解除以来,交通方便,资讯发达,加上越来越不能限制,使得原本各据一方的不同文化,到处交流,互相冲突,形成多元化的社会。同样一个区域,可能出现众多不同的花样。那些原先十分有凝聚力的血统、语言、文字、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甚至于意识形态,似乎一下子丧失能量,再也拘束不了人们的行为了,更难以规范众人的思维。

相当一致的闭关时代,企业经营管理,不必强调什么企业文化。整个社会,大家的想法十分相近,不论哪一家公司,都要按照社会风气所允许的方式,来进行经营管理。员工不论来自何方,彼此的观念相当接近,有一些奇怪的言行,马上为同仁所觉察,所制止。

现代多元化社会,企业经营管理,必须重视企业文化。因为同一地区,大家的想法很不一致。各人有一套主张,而且都言之成理。这种情况,对于喜欢讲道理,怎样讲都有理的中国人,更是一人一义,十人十义,意见相当分歧,非常不容易整合。有些人看到中国人民主化的结果,越来越混乱。管理民主化等于胡作非为而不受限制,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家乱说乱做,都可以找出相当的理由。形成“只要我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反伦理、不道德局面,令人心痛不已,便认定中国人不适宜实施民主化的管理。

这种见解,显然又陷入“民主”、“不民主”的二分法陷阱,不适合中国人的思维方式。我们最好把民主和不民主合起来想,才能够顺利地在现代这种“嘴巴上说民主,心里头想的并不是西方那一套民主”的中国社会,建立起合理的企业文化。

一般的说法,公司的平均寿命只有7年。不到7年的公司,根本谈不上企业文化,因为什么时候要倒闭,谁也没有把握。生存期间超过7年,就需要用心建构企业文化,以期生生不息,永续经营。

事实上,公司刚成立的时候,用不着企业文化的约束,大家在蜜月期间,自然尽心尽力,对于权利、义务,并不十分计较。当时忙于开拓市场,东西卖不卖得出去,成为大家注意的焦点,没有心思去想一些别的。市场没有问题,财务跟着伤脑筋起来。往往销售得越多,财务越吃紧,因为周转相当困难。大家看见老板披着风衣,抓紧手提包,经常为钱而奔忙,也就没有太多的怨言。等到市场、财务逐渐走上正轨,人事问题必然正式登场。原本没有意见的地方,现在也有了抱怨;本来认为无所谓的,现在也开始计较起来。于是,企业文化就成为修己安人的一套准则,也是管理有效的基础。

在企业文化多元化社会中,组织内部形成共识的意思是企业要想生存,必须上下一心,成员具有相当接近的看法,以期步调一致,产生同心协力的效果。

中国式管理的特色之一,是组织同仁因道结合。大家合则留,不合则去。在多元化社会中,结合少数志同道合的人,为达成同一目标而共同奋斗。

企业和政府是不同的。政府并没有选择人民的权力,生为国民,政府一定要加以接纳,顶多在犯罪有证据,或者以莫须有罪状把他关起来,甚至于杀掉,否则必须承认他是组织的一分子,无法将他排除。企业就不是这样,有权力选择组织的成员,只让通过筛选、面试、试用的少数志同道合的分子进入公司,成为组织的一分子。企业可以选择成员,若是放弃此项权利,让不是同志,甚至于破坏分子进来任职,等于有门而不知设防,有人而各行其道,不但难以管理,而且不容易持续生存。

社会相当一元化的时候,企业的作风稍有不同,也相去不远。社会日趋多元化的时代,企业文化的差异性,越来越大,必须倍加小心,合理地加以调整。

管理者重在决策,组织中如果没有人能够拍案定夺,样样要公听、公证,而且意见纷扰,莫衷一是,请问如何有效管理?民主国家的经济发展,通常比专制政府来得缓慢,便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明证。

没有人赞成独裁,因为一个人再有智慧、有能力,也绝对不可能万能到样样精通的地步。百密一疏,稍微有一些差错,独裁的后果就不堪设想。然而,民主的历史,两百多年来也出现许多弊端,不是为资本家所控制,便是为黑道所操纵,黑金民主,大家也相当反感。中国人知道把民主和独裁合起来看,找出二合一的形态,即为专制(如图26)。凡事未定案之前,十分民主,大家有意见,尽管说出来,谁都不用害怕。但是一旦拍板定案,相当独裁,这样就是这样,有意见便加以制止,违反的必定秋后算账。这种中国式的民主,其实就是专制,或者叫做开明的专制,大家为了迎合潮流,把它称为民主。以这样的形态,来建构我们的企业文化,形成我们的共识,应该比较符合实际的需要,更有助于凝聚同心,产生协力。

图26 开明的专制



第四节 依理应变以求时刻都合理


如前所述,中国式管理具有三大特色:以人为主,因道结合,依理应变。这三大特色,其实是一以贯之,目的在依理应变,以求制宜。在变动的环境中,尤其适用。

为什么说依理应变,而不说依法应变呢?因为从时间的观点来看,“法”是“过去”的产生;“情”是“未来”的埋伏;只有“理”才是“现在”的指标。

所有法令规章,都是居于“过去”的经验,在“过去”的时候,所设想而订立的。往往时过境迁,执行起来就觉得窒碍难行。若是强制执行,必然引起反弹。

人情是为了“未来”而设想,希望在“未来”有所获益。一旦危急,对“未来”丧失信心,大难来时各自飞的情况,远比大难来时要同担来得容易而多见。

当前所面对的“现在”,既不能完全依据过去所订立的法来因应,也不可能寄望未来的情立即显现,发生当下生效的效果。完全依法办理,不是被视为刁难,便是被当做不用心、不负责任。寄望未来的情,即为临渴掘井,或者临时抱佛脚,反正来不及了。

现在的情况,最好依“理”来应变。因为理会变动,具有弹性,可以因时制宜,产生合理的效果。

中国式管理的总体目标,在求“时中”,就是“时时都合理”的意思。时间变动,理也跟着改变,所以随时应变,可以解释为“随着时间而合理应变”,成为中国式管理的“权变”的特色。

依理应变必须掌握下述三个要点:

第一,依理应变绝对不是求新求变。中国人从《易经》的道理当中发现:“变的结果,有80%是不好的;只有20%堪称变得良好”。我们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便是人生离不开“变”,而变的结果十有八九不好,因此时常不如意。求新求变偏重“变”的一面,实际上是一种偏道思想。我们必须将“变”和“不变”合起来想,从二合一中把二看成三,找出一条“不可不变,不可乱变”的合理应变途径,而不是一心一意求新求变,终究造成乱变。

第二,依理应变要以“不变”为根本的思考点。本立而道生,只有站在“不变”的立场来思考“变”的可能,才能变到合理的地步。凡事先想“不变”,而不是先想“变”。如果不变很好,请问为什么要变?不变很好的情况下,一定要变,不就是乱变?不变不好时,当然要变。这时候再来设想怎样变法,通常比较容易持经达变,也就是依据不变的原则,来做此时此地合理的应变。站在“不变”的立场来“变”,以不变为根本的思考点:能不变的部分,即不变;不能不变的部分,再来合理求变。苟非如此,多半会产生乱变的恶果。

第三,理本身就是变动的,所以应变之时,必须先找出当前的理,而不是依照前例来处理。依理应变,大家都会讲。问题是所依何“理”,这才重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到底谁有理?何况理随时空而变动,时间不同,理也跟着不相同。一般人之所以舍理就法,宁愿一切依法行事,便是不喜欢动脑筋,又怕负责任,或者不善于思考,唯恐找错了理,所呈现的一种无奈。有些人习惯于依例办理,按照先例依样画葫芦,实际上也是找不出此时此地的合理点,才不得不依赖先前的案例,以推卸自己的责任。

以人为主,才有办法依理应变。若是以事为主,那就只好依法办理了。因为人有脑筋,可以思索、判断,而事一旦离开了人,便变得刻板而呆定,缺乏变化。其实这正是美国式管理应变力较差,而中国式管理比较具有变动性的主要原因。同时也是美国式管理法治大于人治,中国式管理人治大于法治的根本差异所在。

以人为主,还必须因道结合,才便于依理应变。如果以人为主,而这些为主的人,却各有各的理念,根本缺乏交集,而且不能相容,请问,怎么能够找出共同的理?如何寻觅出大家都能够接受的因应方案?

只有理念相同,英雄所见略同,彼此具有共识,然后在大同小异的意见中,建立大家的“时中”,才能够顺利地依理应变,做到大家都能够接受的地步。

严格说起来,合理不合理,不过是一种理想性的假定。因为理本身含有相当程度的矛盾性,天底下很少不含矛盾的事物,有阴也有阳,才合乎阴阳之道。矛盾性的发展,在尚未表面化之前,不容易看得清楚,也不容易想得明白。一旦表面化,有时候已经相当僵化,不容易加以化解。所谓见仁见智,也可能是有些人看出矛盾的潜在性,有些人根本看不出来;有些人看出阴的部分,有些人却只看到阳的部分,因而争执不休,各有各的见地。最麻烦的,往往是愈知道得不多的人,愈固执自己的意见,以致自以为是,而认为自己择善固执。

中国式管理之所以将管理与伦理结合在一起,便是看出依理应变,非注重伦理不能收到合理的效果。当今民主潮流,忽视伦理的存在,年轻人不懂事,反而说话比较大声。衡情论理,不但浅薄化而且庸俗化,可见一斑。年轻的大学教授居然在媒体上公开宣称道德良心已经起不了作用,而主持人也居于平衡报道的立场,一再邀约其登台献丑,即为理不易明的一种恶果。

组织重视伦理,大家面对问题的时候,才能够平静地互相尊重,深入地观察和分析,把握到问题的真实性,而不致仅从问题的表面来反应。看得真实的人,往往是曲高和寡的少数,说出来能够听得真切,而又得以及时响应的并不多。以致除非受到相当的尊重,大多不愿意明白地说出来。民主最大的缺失,即在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浪费一大堆资源,说一些没有用的废话,自己总认为很热闹,很有作为,甚至很有贡献,实际上却增加成本,造成进步的阻碍,导致管理的失效,而不自知。

民主必须加上伦理,以民主伦理代替民主法治,在变动快速的环境中,才能够凭良心依理应变,求得此时此地最为合理的时中,这是研究比较管理的时候,应该明辨的主要项目。如果不能确立此一前提要件,那么空谈依理应变,充其量只能获得品质较差、多数表决的策略,不值得识者一笑,也难以真正管理合理化。



第五节 志同道合才能合理应变


企业的规模再大,也不过是少数人的结合。行政组织再庞大,真正可以左右大局的,只有那极少数的首脑人物。要求合理应变,其实只有一个十分简单的要诀,可以说放诸世界而皆准,突破时空的限制,那就是我们常说的:亲贤臣而远小人。也就是自古流传迄今,代代都被一再重复强调的:亲贤远佞。

诸葛孔明对后主刘阿斗的建议,在《出师表》上说得十分清楚:“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倾颓也。”

唐朝名相魏征说过:“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进,小人尽退。”国之将亡,则妖孽把持朝政,君子遭受排斥,忠良尽遭谗害,岂有不灭亡的道理?

志同道合,是组织的首要条件。乌合之众,就算看起来乌压压一大堆人头,而各怀鬼胎,各有不同的利害标准。稍有风吹草动,即如鸟兽般散去,不算是组织。

组织文化,便是组织成员所赖以结合聚集的“道”所表现出来的某些独特的花样。各种组织,各有不同的道。所以同道,并不限定于正道。邪道结合,同样是志同道合,却显然与正道相违背。

这里所说的道,当然专指正道而言。什么叫做正道?就是一切依天理,凭良心所走出来的途径,所做出来的决策以及所坚持贯彻出来的成果。

依孔子的标准:“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大凡善良的人,都表示欢迎、喜欢它,而那些为非作歹的坏人,都表示厌恶、不喜欢它,这就是正道。特别要加以注意的是,善良的人,大多比较谦虚、客气,不好意思抢着表达自己的意见。若非时机合适、获得相当的尊重,不容易听到他们的声音。而巧言令色的小人,最擅长以小忠、小信、小慧来凸显自己,抓住机会,就要作秀。常常呼朋结党,造成虚假的声势,以达到营私舞弊的目的。公开讨论、接受Call-In,实在和亲贤远佞背道而驰。特别是主持人的水准普遍低落的社会,贤者袖手旁观,不贤者滔滔不绝,更是难以改变的可笑事实,当年殷高宗求傅说、周文王访姜子牙、刘备三顾孔明,都不是现代这种民主作风所能够如愿的。

千人诺诺不如一人谔谔,人多未必意见就好。流行的道不一定是正道,而传统更不代表故旧得必须丢弃。可见民主只是政界人士无可奈何的一种口号,企业管理民主化则是嘴上说说,实际上行不通的东西。

创业之初,以志同道合的少数人为伙伴。组织扩大之际,以组织文化来吸引闻风而来的同道。这样的组织,必能欣欣向荣,不断茁壮成长。

刘备在三顾孔明之前,已经拥有天下无敌的大将关羽和张飞,然而奔走半生,仍然创业不遂,到处流浪,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他把这种不顺利的遭遇,归之于天意,说是“命途多舛,所以致此”。经过水镜先生的指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不得其才,缺乏决策的经纶济世之才。这才引起他的强烈求才欲望,诚心诚意地三顾茅庐,把孔明请下山来协助,终于完成三足鼎立的大业。跻身排名前三大,并留下一段求才的佳话。

志同道合的积极表现,在于能够委曲求全地达成一致的协议,找出合理的应变措施。

由于水镜先生的启发,刘备警觉到决策人才是各类人才中的关键人物。他决心三顾孔明,以实际行动来宣示他礼聘高明的决心。但是,同样志同道合的关羽和张飞,在心理上并没有同样的觉醒。以致第一顾时,两人都有些不耐烦;第二顾时,张飞开始发脾气;到了第三次拜访时,关张二人都极为不高兴。如果刘备不能及时制止,或者根本制止不了,甚至采用民主的多数表决,这一段访才佳话,大概就半途而废了。诸葛孔明也用不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三分天下的故事,也无从说起了。刘备毕竟具有大哥的威望,而关张二人也富于伦理的素养,终于三位一体,打动了孔明的心,慨然应允。

刘备、关羽和张飞桃园三结义,是最好的组织形态。三人共同塑造组织文化,这才吸引赵云、黄忠等人才,乐于投入。这些志同道合的人,造成了蜀国,名列第三大。创造出当时的大变局,则是这些志同道合的人士,适时合理应变,所缔造的丰硕果实。

但是,从三顾孔明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三结义的兄弟,对同一事件的看法,也相当分歧。在刘备心目中,孔明是安天下的奇才;而在关羽心中,孔明不过徒有虚名;张飞更把孔明看成一般村夫。员工不了解干部的心思,干部不明白老板的想法,乃是常见的事实。

管理需要伦理的配合,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格外分明。刘备适时制止两位弟弟的无理,合理地应变,顺利地完成不寻常的求才举动。

组织内有人能够拍板定案,才有决策之可言。若是纷纷扰扰,七嘴八舌,今天决定明天还可以翻案,哪里有什么应变的力量?拍板定案的决策者,拥有最后裁决权。在志同道合的组织成员中,是不可或缺的首脑。

老板可以自己充当决策者,也可以委由他人来代为决策。刘备请到孔明以后,自己认为如鱼得水,把一切决策权,都委之于他。曹操就不一样,他自己决定,从不假手他人。他所信任的人,如郭嘉、程昱,不过充当可靠的助手,从来没有决策权。

曹操的个人英雄主义,和刘备的集团参与作风,都是志同道合的组织,可以采取的应变方式。但是,在一般人心中,刘备的能力虽然看似不智不勇,却能够借众人才的力量,表现出真智和大勇。就连自视甚高、骄傲成性的曹操,在刘备十分倒霉的日子里,也看出“当今世上的英雄,仅你我二人而已”。

志同道合只是合理应变的基础,重视伦理,建立共识,才能够在遇到变动时,寻找出合理的平衡点。

中国式管理的三大特色:以人为主、因道结合、依理应变。不但可以因人而异、因道而异,而且同样的人员和理念,还能够因时因地而合理调整,以求制宜。

组织如此,成员个人也不例外。这又牵涉到另一个重大的配合问题:在动态中求取平衡,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第六节 人人都合理地阳奉阴违


上司与部属之间,要求“一团和气”,却必须提防“一事无成”。上下和谐相处,凡事打哈哈,有意见不好意思说出来,遇到问题能躲即躲,躲不过彼此推、拖、拉,能处理到什么样的地步,都把着“虽然不满意,勉强能接受”的心态,成为典型的和稀泥,是中国式管理的恶瘤,必须妥为预防,或者及早去除。

部属凡事唯唯诺诺,一切遵照上级的规定办事,是十足的奴才,迟早连累主管,祸及组织,伤害大家的和气。乖乖牌、听话、没有意见的部属,不受上司器重。

有意见,马上就表示出来,被称为顶撞。喜欢顶撞上司的部属,不用算八字,一字横死,迟早死于非命,而且不会太久。因为上司承受不了,面子太难看,终究要翻脸无情,下毒手。职位越高,这种可能性越大。

中国式管理的特色之一,在以人为主。于是上司、部属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得特别重要。和直属上司处不好,哪怕有天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出来。上司运用“应该让他做的事情,偏偏不让他做”的“冰冻策略”,一下子就把部属变成“急冻人”,所有能力冰冻起来,还能有什么作为?再依据工作说明书(职掌表)的最后一条“其他”,“把不应该给他做的事情指派给他”,让他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若不自动辞职,便要忍受煎熬,只此一招,就轻轻松松地把部属赶走或逼疯。

对上司百依百顺的部属,命运也十分坎坷。上司不但把他当做奴才,高兴怎样指使,便随意加以调遣。部属稍有抗拒,上司就痛加斥责,毫不留情。本来嘛,对奴才何必讲究礼貌?更不需要将心比心,为他设想。

这时候中国人“把二看成三”的智慧,充分派上用场。部属应该在“顶撞”所造成的“叛逆”罪状,和“听话”所形成的“奴才”命运之中,走出第三条路来。

既不当叛逆,又不做奴才,那该怎样办呢?说起来相当可笑,合理地阳奉阴违,不就是中庸之道吗?

上司所说的,永远都对,有意见很可能被当做叛逆。曹操当年亲征孙权,某日天气晴朗,风平浪静,大宴诸侯于船上。高兴之余,曹操感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扬州判史刘馥劝说:“大军相当之际,将士用命之时,丞相何故出此不吉之言?”曹操大怒,当场将刘馥刺死。虽然第二天懊悔不已,一条命已经呜呼哀哉。类似的情况,自古迄今,一直未有改变。现在不能杀人,却也有一大套整人的办法,令人比死还要难过,何苦以自身相试!不如明哲保身,牢牢记住这一条准则。就算老板叫我去死,我也要答应“好”,反正不去死他也没有办法,何必嘴硬,跟老板逞强!

但是,上司所说的,永远都对,并不表示一定要完全遵从上司的指令去实践。因为中国人惯例,上司所要求的,是成果,而不是服从。不服从不行,效果不好更加不允许。这样我们才能够理解,为什么部属百分之百遵照规定去做而效果不佳时,上司经常不屑地取笑:“规定是死的,而人是活的;稍微改变一下都不会,到底有没有脑筋?”尤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这样的话语:“我叫你这样这样,你就真的这样这样?如果我叫你去死,你会不会去死呢?”可见老板的指示,并没有严格要求部属彻底遵行的意思。

上级的指示是正确可行的,部属当然没有理由加以变更。这时候上司所说的,永远都对,下面还要加上“赶快认真地将上司所说的付诸实现”。上级的指示如果不正确、不可行,部属就不应该盲目依照上级指示去执行,因为不良的后果,仍旧需要部属自己来承担。在中国社会,只有“执行不力”,而没有“决策错误”,这是大家必须提高警觉的。上级的决策有所偏差,甚至发生重大的错误,部属在执行的时候,应该用心加以调整,使其产生“歪打正着”的效果,上司才会欣慰嘉勉。

自古以来,上有政策而下有对策,已经成为众人皆知的事实。为求政策有效落实,不采取若干对策,行得通吗?合理的调整,其实才是有效执行上级指示的保证。不过,这种行为,基于维护上级面子起见,通常“只能做,不许说”。嘴巴一定要说“依法办理”,而实际上经常“因时制宜”,称为“变通”,而目的则千篇一律,在求合理有效。

这种行为,不是阳奉阴违吗?自然不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这样说,太可怕了,也太危险了。请问:谁敢承认自己阳奉阴违?那一个人不是理直气壮地声称自己依照指示办事?上级的面子十分重要,对不对?

中庸之道,说起来就是“合理主义”。中国人的事情,很难说对错,大多数是“合理就好”。

过分阳奉阴违,或者为求私利,为满足私人的欲望而阳奉阴违,当然罪不可赦。但是太小幅度的阳奉阴违,有时调整得不够大,弯转得不够快,同样要负起“不用心”的罪名。不用心什么,不用心阳奉阴违罢了。

过与不及,都不合乎中庸之道。合理的阳奉阴违,才合乎合理主义的要求。

以人为主的中国式管理,讲求人的密切配合。人人都有自主的欲望,也都十分喜欢自动。因此中国式管理主张,上司的规定只是品质管制的范围,部属应该在上司规定的范围内,发挥自主的精神,采取自动的态度,自行衡情论理,用心地把事情做到合理的地步。

中国人常说“努力工作没有用”。因为努力工作,大多依据上级的规定,自己不动脑筋,结果常常令上司失望,所以觉得没有用。我们认为“用心做事才要紧”。由于一切内外环境,都时时在变动,上级下定决心,做成决策之后,许多变数又陆陆续续产生,这时候盲目地依循上级指示去做,岂非陷上司于不义?也就是将责任踢回去,让上司承受决策错误的责任,上司当然不甘心,怀恨、埋怨部属不负责任,也是合理的反应。

部属接受工作指派之后,应该随时注意不断产生的变数,用心去调整。在不违背上级的大原则之下,自动设法,自主决定,将工作做得合理。相信上司所期待、所欣赏、所赞许的部属,正是这种能够合理地采取对策,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