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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页



大自然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进化出黑猩猩式的耳朵和英国皇家式的耳朵。形态各异的耳朵是生物适应自然的结果。昆虫的耳朵可以长在全身的任何部位,这也是它们常常出现在科幻小说中的决定性因素。从生物序列上看,与人耳相比,有些物种的耳朵具有更加明显的远古特征。两栖动物和部分爬行动物甚至都不具备从鼓膜到头侧的外耳道。鸟类没有外耳,猫头鹰头上看上去像耳朵的地方,其实只是一簇羽毛,只有哺乳动物才有由软骨和皮肤构成的外耳。有的哺乳动物的耳朵长得比人类的耳朵时髦、帅气。为了加深理解,我在这里列举三个例子,看看长耳大野兔、非洲象和叶鼻蝠的耳朵吧。非洲象和长耳大野兔的耳朵奇大无比,在酷热的天气中,它们可以用来散热;叶鼻蝠一般把它的大耳朵当作碟形卫星天线,用来接收它发出的超声波的回音,借此来定位并辨别物体。

像人类一样,厚皮类动物和啮齿类动物的耳朵形状和位置是同步进化的。我们的眼睛和耳朵都是双侧对称生长的。这种结构均衡、优美,但目的何在呢?答案可从物理学中找到。当声波传到头部时,必定从一侧耳朵传到另一侧耳朵。外耳汇集不同的声波,然后顺着耳道传入中耳、内耳,它们在内耳被转换成电脉冲。两耳接收声音的方式上的差异使大脑能对声音进行三角定位,以确定声源。这与眼睛的工作原理相当,双眼合作才能形成交叠视野,从而产生更清晰的深度知觉。当声音落在人类的听力范围之内时,碟形卫星天线效应就特别明显,这说明人类的听觉器官之所以有如此构造,就是为了方便听见彼此交流的声音,排除其他喧嚣鼎沸的杂音。人类听觉的双接收器系统可以辨识两个相差仅为两度的声音源。设想一下,你的头部处于一个360度圆圈的中心,听觉系统不断地对每个细微的声音来源进行精细的判断。你可能听到孩子赤脚走在地毯上的声音,能知道他正从哪个方向走来;你可能听见大头针落地的声音,可以根据它弹落地面的声响而探寻它的落点。双耳最基本的好处是:一只坏了,另一只还可以作为“自动防故障装置”。像成双成对的眼睛、肺叶、肾脏、手、脚一样,双耳的构造也使得我们在这个复杂多变的世界上,为可能出现的不幸多提供一份保险。

当我们面向声源,把手掌聚拢成杯状放于耳后时,会听得更清楚,这也证明了“人耳耳郭呈弧形”这一本质特点的重要性。在电子助听器被发明以前,这也是号角状助听器制造的基本原理。人们聚拢手掌用于收音,全世界都如此。中国的一则神话传说最能说明这一点。妈祖有两个视力、听力超群的贴身部将,能够看到、听见发生在远方的事物(有点儿像北欧神话里的奥丁神,他是世界的统治者,肩上栖息着两只神鸦,分别象征“思想”和“记忆”。它们每天早上飞遍全世界,然后回来向奥丁报告它们的见闻)。妈祖的这两个左膀右臂名叫“千里眼”和“顺风耳”。计量单位“里”,即0.5千米。这位“顺风耳”的“集音”装备,可以匹敌阿雷西博天文台的射电望远镜(曾为世界最大射电望远镜,现被中国贵州的FAST望远镜超越)。“千里眼”的标志性动作是用手遮在眼前作瞭望状;“顺风耳”则是把手掌聚拢于耳后。

我们一直在全方位关注外耳的部分,那么不妨来了解一下肉眼可见的耳朵深处。连接着外耳郭、往里一两英寸、肉眼可见的部分是外耳道。外耳道意为通道或管道,它将声波导入中耳,声波在此激活真正的听觉“装置”。此外,外耳道还充当“越障训练场”,试图进入耳朵的异物,不得不躲开入口处的“护卫”——耳毛,以及耵聍腺分泌的蜡样分泌物——耳垢,这样,就鲜有异物能侵入耳朵幽暗的深处了。

有些看似上不了台面的话题,其重要性也不可小觑,不太令人愉悦的“耳垢”就是最好的例子。耳垢的学名叫作“耵聍”,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棕色、黏质、湿软的,另一种是浅灰或米黄色、易碎的。总体来看,非洲人和欧洲人往往有第一种,亚洲人大多有第二种。在20世纪90年代末期,长崎大学医学院的科学家们通过细致观察,注意到一种不同寻常的相关性:分泌黏质耳垢的日本妇女罹患乳腺癌的概率更高。这表明,耳垢基因或者与耳垢基因相关的基因,和疾病的成因有关。毕竟,耵聍分泌腺与分泌乳汁的大汗腺具有生理学上的相关性。科学家们带着棉棒和笔记本投入了研究工作。他们发现,湿软蜡样的耳垢是显性性状,而干燥易碎的耳垢则是隐性性状。截至本书的写作之时,研究者还未找到相关的致病基因。



耳朵这一不同凡响的构件,在宗教和艺术中也有许多不同的象征意义。首先是《圣经》,必须得用耳朵去倾听“圣言”,所以耳朵成为收纳上帝福音的必备品。在古埃及神话中,左耳接收“死亡之气”,右耳接收“生命之气”;在古典神话中,蛇轻舔卡珊德拉、海伦努斯、墨兰普斯的耳朵,赋予她们预知未来的能力;在基督教图谱中,象征性符号数不胜数,它们共同表达基督教精神,比如耳朵充当门户,引领代表“圣灵”的鸽子,通往马利亚的灵魂。有些《圣经》图描绘的是,一束天光进入马利亚的耳朵,使其受孕并诞下耶稣。

古代两河流域迦勒底的占卜师,发明了一整套关于出生缺陷预示什么的说法,其中有很多是关于耳部的缺陷。右耳偏小或者右耳下面有伤口,预示着“圣殿”可能要倒塌;双耳缺失意味着哀悼和国家的衰败;假如双耳畸形,则表示国家即将灭亡,令敌人欢欣鼓舞;若新生儿的双耳像毕加索的画中人一样长在同一侧,则预示着国安民定、繁荣富强,但这种先天条件实在罕见,所以和平繁荣才会显得如此短暂和难得。

即使跳脱神话传说的范畴,耳朵也因其自身的重要性而频频出现在很多伟大的文学经典中。在《失乐园》中,天使轻轻地对着亚当的耳朵讲述着玄学大道;毒蛇咝咝地在夏娃耳边蛊惑,诱劝她去品尝禁果。在《哈姆雷特》中,国王的鬼魂向儿子透露:弟弟克劳狄斯与嫂乱伦通奸,并在国王熟睡之际将毒药倒进了他的耳道(porches  of  his  ears)。死去的国王的话语中核心的关键词porch来自拉丁语,意为“通道、入口”,而耳朵代表的恰恰是通向大脑、心脏,甚至心灵的大门。

苏格兰哲学家、作家托马斯·卡莱尔曾提到,有个耳朵长且多毛的愚蠢的医生劝他戒烟。为什么耳朵里长毛看起来粗俗呢?其实长有耳毛的情况很常见。男人们的头发掉光之后,长出的新毛发就栖居在耳朵的“门厅”处,继续挑战男人们变秃后的尊严。在人的一生中,耳朵里一直生长着耳毛。当人们进入老年后,耳毛像耐受力强的杂草一样,蔓延到耳道的入口旁,甚至是耳郭的弯曲处。耳朵上有一个地方常被忽视,即“耳屏”,它与耳毛是同一个英文词tragus。“耳屏”是耳朵前面那个小小的软骨边缘,它像一扇半开的门,守卫着耳朵的入口。除了人类,许多蝙蝠也有耳屏。长耳蝠、叶鼻蝠、苍白洞蝠等都有,它们的耳屏长得很大。显然,硕大的耳屏有助于感应侧面声波,而不是耳朵正对的声波。我们若用手捂住耳朵,封闭耳屏这扇大门,就能图个耳根清净,不用再听人劝说,也不再担心受到海妖赛壬[2]的诱惑。耳屏的英文名字来自长于其后的耳毛(tragus,希腊词源tragos),tragos在希腊文中是“公山羊”(he-goat)的意思。因“耳毛”与“山羊胡”形似,故有这种词源上的联系。

像大多数人体器官一样,耳朵也为人们估测、分析人的性格特征提供了可能的线索。人体测量学利用人体各部分的比例做出判断,耳朵也成了该学科研究的对象。在19世纪的巴黎,法国犯罪学家阿方斯·贝蒂荣曾试图将耳朵的尺寸等数值纳入人体测量学的识别系统。像指纹以及隐秘性更强的签名方式、脸部热辐射程度等独特的人体特征一样,人类的耳朵也具有独一无二的特性。但遗憾的是,和指纹相比,耳朵的可辨识特征不那么鲜明,不那么容易被分类和归档,也不太容易制出耳部轮廓图。虽然的确存在几类不同的耳形,但这些类别和行为之间的相关性尚不明确。无论如何,“以耳识人”的观点显然已被广泛认可。1995年,在约翰·伊文执导的《湖畔迷情》中,英国女演员瓦妮莎·雷德格瑞夫扮演的角色,反复地对影片中那位迷人的男子说:自己会以耳识人,能够通过耳形来推断人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