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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于阴部的阴虱显然非常适应毛发丛林中的生活。这些声名狼藉的六条腿生物也叫“螃蟹”。阴虱比住在人类头部的“高地亲戚”聪明。它们能生长在眉毛、睫毛和腋毛中,但主要寄居在阴毛里。克努森在谈到阴虱时说:“它们固守领地的能力看上去比其他虱子更强,至于为什么如此还需探究。”它们并不总是固守“家园”。如果两个人的阴毛有充分的接触,阴虱就可能“跳槽”,在一个新的环境中迅速繁殖。

2001年,英国导演斯蒂芬·弗里尔斯发行了一部新片《利亚姆》,它探讨了大萧条时期一个七岁的利物浦男孩,如何为宗教和贫穷所困。其中一个场景是:主人公利亚姆向牧师忏悔,说他看见了妈妈的裸体,它和古画中的那些女人裸体不一样;他说阴毛破坏了妈妈的形象,这令他困扰。

利亚姆的烦恼让人想起一桩历史悬案,现在人们对此已形成一种僵化认识。约翰·拉斯金[5]和艾菲·格蕾结婚六年后离婚,从未圆房。人们对个中原因进行了各种猜测。有关这一著名艺术评论家的一个黄色笑话是:拉斯金第一次看到艾菲的阴毛时就吓坏了,他从没想到女性会有阴毛。英国传记作家玛丽·勒琴斯和一些学者提出了这种解释,尽管证明有些模糊,但看上去仍有道理。毫无疑问,拉斯金害怕女性的性特征。文学培育了他有关女性的天马行空的神秘想象,绘画和雕塑给他提供了一个理想化的概念——女性的身体光滑无毛。那时候,拉斯金和艾菲都是处男和处女,对性懵懂无知。两个人都是性压抑的牺牲品,压抑程度之深在现在看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多年后,对于他们无性的新婚之夜,拉斯金告诉一位朋友,当他脱下新娘的衣服时,发现新娘的身体“长得激不起他的欲望”。1854年,艾菲在写给父母的信中坦率地说:拉斯金向她坦陈了拒绝和她性交的原因,他说他之前想象的女人和他看到的太不一样了,他不把我变成他妻子的原因是,第一晚看到我的身体就觉得恶心……”《阴道独白》中有个人物,其台词是对拉斯金观点的概括:“假如你厌恶阴毛,你也不会喜欢阴道。”

美国作家、评论家、传记作者菲利斯·罗斯认为,看一眼艾菲的乳房就可能让拉斯金失去了和她做爱的愿望(或能力)。乳房——那些理想化的乳房,在古典和新古典的艺术作品中比比皆是,然而阴毛却难见其踪。法国画家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6]创作作品时会小心地避开画阴毛,以免降低其画作的高雅程度。这一天生的装饰物本应出现在其名作《土耳其宫女与女奴》中宫女的肚脐下面,但宫女的皮肤是光洁无瑕的,一块褶皱的遮布几乎盖不住她的外阴。法国画家欧根·德拉克洛瓦在注重线条还是注重色彩的艺术争辩中,站在安格尔的对立面,他主张色彩的运用。他画裸体时不避开阴毛,而是通过巧妙安排模特的体位(或用模特的影子),在终稿中将其隐藏起来。法国写实主义大师居斯塔夫·库尔贝竟然描绘了一个女人不太完美的大腿,接着他继续“犯罪”,和当时的艺术潮流对抗。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世界之源》,它用情人之眼观察一个女人的下体,她分开双腿,不仅露出阴毛,甚至在纠缠的阴毛间还令人惊奇地隐约露出阴户。该作品是为一个土耳其的收藏家而作的,许多年都不能公开展出。它代表着现实主义的飞跃,也意味着又有一个女人沦为了生殖器,因为画中女人的头被布盖住了。(在这一点上,该画特别像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雷尼·玛格利特后期的作品《强奸》:一个女人的脸被她的躯干替代——乳房是眼睛,肚脐是鼻子,阴毛是嘴。)值得注意的是,2001年,泰特不列颠美术馆举办了一场题为“维多利亚时代的裸体”的艺术展,参展作品中没有一幅表现阴毛的画作。然而,虽然拉斯金本人在许多方面具有我们今天意义上的维多利亚时代的特点——因循守旧,但他确实是一个知识渊博的艺术批评家,所以他怎么可能没见过德国艺术家汉斯·巴尔东于1517年创作的《死神与少女》呢?该画中的阴毛清晰可见。

艺术家可不是关注阴毛的唯一群体。弗洛伊德就对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戈耳工·美杜莎的渊源进行了猜测和推想。美杜莎没有头发,只有数条恶蛇盘绕于脑际,谁看她一眼都会变为石头。弗洛伊德一直为自己麻烦多多的生殖器所烦扰,不得片刻宁静。他判断,美杜莎神话代表着男性第一次瞥见女人阴户和阴毛时所感受到的恐惧,这种恐惧让人懦弱无力,男人会想:不会吧,她竟然没有阴茎!在弗洛伊德描述的场景中,阴毛鲜明可见、引人注目,甚至成为焦点。头发变幻成蛇,象征着对性的恐惧。弗洛伊德想把他的个人经历变为永久的普遍规律,这种抱负充其量会遭人质疑。但是,菲利斯·罗斯竟公然将此与拉斯金相关联,她说:“可能存在一种值得注意的情形——晚年的拉斯金总是提到美杜莎,并为有关蛇的梦境所困扰。”

在经历11年精神病的折磨后,约翰·拉斯金于1900年病逝。这位饱受压抑的艺术批评家最后赶上了视觉艺术可以有更多表达自由的时代。在奥布里·比尔兹利[7]去世两年后,拉斯金去世了。在比尔兹利饱受结核病折磨的短暂一生中,他为阿里斯托芬[8]和王尔德的作品画插画,他画阴毛的方法让一代人既愤慨至极,又激动不已。彼时,奥地利象征主义画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已经完成了《贝多芬饰带》的创作,《贝多芬饰带》是克里姆特为1902年第十四届“维也纳分离派”[9]展览而创作的壁画。该壁画的主题是“艺术和爱的救赎力量”。此外,它还表现了这样的观点:女人的性感是一种狂野的力量,男人要想得到拯救,必须禁得住这种性感的诱惑。从“维也纳分离派”产生的政治背景来看,该作品也是个人对抗社会的一种隐喻。但是,正如拉斯金所惧怕的和弗洛伊德所预见的那样,画作中有着清晰可见的阴毛的人物,正是戈耳工蛇发三女妖。



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阴毛令人恐惧。在一般情况下,它润泽、美丽,忠于职守,是生殖器耀眼、芳香的装饰物。它还可能成为爱的信物。小说家卡罗琳·兰姆和诗人拜伦发生婚外恋情,当时,卡罗琳已经和墨尔本子爵威廉·兰姆结婚,子爵后来成了英国首相。卡罗琳曾将一绺毛发寄给拜伦。假如那是一绺头发,历史学家也不会窃笑了。

如今,阴毛已经不再是避讳之物。许多艺术家的作品都描绘了男女阴毛,比如西尔维娅·斯莱、德尔马斯·豪、爱丽丝·尼尔、菲利普·佩尔斯坦等。尽管如此,早前的画家,如19世纪的象征主义大师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和英国插画名家奥布里·比尔兹利,其画作仍具震撼力。1970年,澳大利亚一家法院判定,比尔兹利为古希腊阿里斯托芬的《吕西斯特拉忒》所作的插画淫秽下流,因为插画中画了女性的阴毛。根据对剧本的研读和一处翻译注释,法官哈特抗议说,比尔兹利的画不仅淫秽,而且与历史严重不符。他坚称,那时候的妇女会用脱毛剂除掉阴毛。这一奇特的论点还需进一步证实。

如果古希腊女性确实修剪过她们的天然体毛,估计她们不是最先这么做,也不是最后这么做的。公元79年8月24日,长期休眠的维苏威火山突然爆发,附近庞贝城的两千名居民被永远埋在了火山灰、泥土、岩浆、落石和尘埃之下。几个世纪以来,人们以为这个城市永远消失了,它几乎要被人完全遗忘在历史当中了。尽管一个半世纪之前,人们又重新发现了这座古城的遗迹,不过直到1860年,系统性发掘工作才正式开始。策划和主持发掘工作的是意大利考古学家朱塞佩·菲奥勒利。当一位工人的鹤嘴锄碰到土壤中的一处空洞时,史上最离奇的死亡真相才徐徐展现在世人眼前。实际上,这个空洞是一位死于火山爆发的亡者造成的。在火山爆发时,他被落下的火山岩和灰烬掩埋了,他的肉身在这种包裹中逐渐消弭,周遭的土壤随之变为中空,形成了一个完整保留死者形态的空洞。菲奥勒利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大发现,于是用石膏灌入这个空洞,制作了一个倒模模型。他决意要找到更多这样保留身体形态的空洞,于是开始了小心谨慎的发掘,并最终得以制作了上百件这样的石膏模型,这些模型将当时的居民逃亡的形态永恒地凝固在了时间里——有的在护着自己的孩子,有的在忙着带上金银细软,还有的正在街上奋力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