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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科学革命因其开创者忽视了实验室中的异想天开、偶然事件和麻烦而被错过?”邓巴提供了一个答案——FNEs赋予科学家的自由有助于他们对抗条条框框的限制。9

深夜的冒险允许人们将自己从会阻碍创新的事物中释放出来,即作家凯瑟琳·舒尔茨(Kathryn  Schulz)所谓的“犯错”。“认识到自身的错误,这种感觉非常怪异”,她写道,这不仅是内在生活中没有被归类并被忽视的部分,也是当人们面对自己的错误时,“突然发现了自身与自身的冲突”。这种犯错感是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所描述的那种认同感,是希腊悲剧人物意识到自身错误的那一刻。“在那一刻,错误与其说是一个智力问题,不如说是一个存在主义的问题——问题不是我们知道些什么,而是我们是谁。”

有些环境并不允许避风港或FNEs的存在,于是,人们有了假期,可以远离日常生活,去放松一下或者做一些有激情的事。比如说,比尔·盖茨有时会给自己放三天假,在这几天里,谁也不能接近他。这与中午短暂的休息能提高工作效率的原理是一样的。10人们经常像对待游戏一样对待假期:这虽然是一段与工作时间相对的时间,但实际上,它提高了人们的工作效率。

说科学是探索和冒险的过程,这不仅是一个比喻。海姆发现,研究既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爱好。对他来说,徒步旅行或散步就是度假了。在与本·桑德斯和海姆的讨论结束后,我们在伦敦的八国集团创新/DNA峰会的休息室里闲聊,海姆不仅对能与这位极地探险家交谈而感到高兴,也对桑德斯提出的建议十分感兴趣。海姆感觉到了他们的探索之路是多么相似。

海姆对桑德斯说:“我有很多业余爱好。因为可能再也见不到像你这样的人了,所以我想知道,你在北极遇到的最困难的事情是什么?我知道你非常有毅力和耐力,那么,是孤独吗?这不可能,因为你会和队友通电话。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桑德斯说:“是能承受一切的勇气。”稍后他又补充道,还有去发现深藏于内心的力量。

海姆点了点头,低头笑了笑。

之后,海姆告诉我他为什么不愿意在正式的诺贝尔奖采访中谈论游戏。他想强调游戏的悖论,即只有拥有奇思妙想,人们才能承受创新和探索所需的条件的严肃性。海姆问了桑德斯他为北极做的最后的准备工作,然后海姆笑了起来,讲了自己从山上摔下来的事,就好像他们在共同的空间里相遇了。“去奋斗,去寻找,去发现……”

草地和地面上被践踏出的羊肠小道常常被称为“欲望之路”,因为它们都是路人自由地踩出来的。在森林和城市里,与城市规划者设计的街道相比,这些小路往往更加方便。在芬兰,城市规划者常常会在下雪后前往公园,观察行人按照自己的意愿会走出怎样的路来。遵循人们的意愿就是“回应邀请”。11必须有人第一个踏上这条路,而这是一种冒险,寻找隐藏在开阔地面上的道路,寻找一直在那里“等待人们变得更聪明”的东西。

石墨矿确实无人看守。几个世纪之前,石墨贸易减少,这些矿藏就对外开放了,但同时,通往它们的道路也休憩了。徒步旅行者“跌跌撞撞地”发现了这里的石墨矿。诺沃肖洛夫说,那儿四周环绕着高高的山脉,比如英国最高的斯科费尔峰,就在石墨的挖掘地点附近。在不研究石墨的单层原子的下一个阶段时,制造“一层具有原子精度”的定制材料,即研究那些小路,就是他的工作。上次我与海姆和诺沃肖洛夫聊天时,他们已经能制作出10微米厚的定制材料了。

诺沃肖洛夫研究了石墨不为人知的全部故事。最初,石墨是在位于曼彻斯特基地附近的英格兰湖区被发现、出售和开采的。在英国最潮湿的地区附近,石墨是一种纯净的物质,不掺杂其他矿物质。石墨曾经被当地人称为“泥块”,它随处可见,还有些“像人的拳头那么大”。直到18世纪早期,英格兰湖区的农民还用石墨来标记自己的羊群。文艺复兴时期,有商人曾经出售过英国的石墨——适合用于手绘画,也是一种很有价值的材料,可以用来制作大炮,能防止钢铁生锈。英国议会还曾经出台了一项法案来保护这些矿山。

诺沃肖洛夫认为,石墨的使用历史比所有证据显示的都要早。他发现了石墨铅笔和用石墨写的手稿,而这些都早于有关矿山记录的官方历史。这些材料一直都存在,只是没有人发现而已。

在第一个人发现了石墨矿的入口后,曼彻斯特和它周围的石墨矿的入口才变得清晰可见了。否则,它们会一直被藏在那个就在眼前的地方。

进行游戏是思想在攀登。只有那些试着暂时放下疑问的人,才能发现近在眼前的入口。





尾注


1 科学家曾将这一荣誉归于碳纳米管,但因为它由圆柱体组成,所以,曾被公认的一维物体实际上是三维的。

2 诺沃肖洛夫以数学家、神学家和小说家埃德温·艾勃特的一句话开始了他的诺贝尔奖获奖演讲。艾勃特著有中篇讽刺小说《平面国》,而诺沃肖洛夫把发现石墨烯比作书中的想法,同时解释了这一发现不仅是为了找到一个扁平、一维的晶体。

3 一位来自乌克兰的高级研究员从垃圾箱里找出一条粘了石墨的胶带,他还想再去垃圾箱找一找。

4 在发表了第一篇关于石墨烯的论文后,海姆确实考虑过要申请一项专利,并准备好了提交文件——这些文件仍然在律师那里。那时,海姆参加了一次会议,他在会议上与一家能赚“数十亿美元”的大型电子公司的一位高管有过接触,并且含糊地提了这条线索。考虑到一项令人垂涎的专利在申请和辩护上的代价极为高昂,并且海姆对专利费不感兴趣,所以他想看看这家公司想不想合作。对方有什么回应呢?按该公司的原计划,海姆更难保有专利。该公司已经在研究石墨烯,而且并不认为在接下来的10年里会取得什么研究成果,所以,这对他们来说不是一笔好生意。然而,这位高管表示,如果在第11年,石墨烯被研究出来,而海姆拥有了这项专利,那该公司将会“派数百名律师”专职审理此案,并且每天提交更多的专利申请。这位高管说,为了防止石墨烯被垄断,海姆将会付出一生的代价。撇开这位高管的粗鲁不说,海姆其实很欣赏这个观点,他已经为那些早期的发现申请了专利,比如壁虎胶带,但对于石墨烯,他并没有想到什么商业用途来使其值得被投资。此外,海姆发现,科学家的专利往往只是“一个个人虚荣心的纪念品”。正如海姆在为英国《金融时报》撰写的一篇文章中所说的那样,专利是一种骄傲,而不是报酬。

5 定势效应的影响非常广泛。哈佛商学院的卡里姆·拉哈宁(Karim  Lakhani)和拉斯·博·杰普森(Lars  Bo  Jeppesen)在InnoCentive公司发现,问题的解决方案多出自非专家之手。InnoCentive是为了应对复杂的挑战而成立的,而这些挑战往往处于世界500强公司专业知识的盲点。

6 伯尔内是被迫成为一名作家的,因为在法兰克福废除拿破仑时期的自由主义法律之后,作家是德国犹太人唯一可以从事的职业。伯尔内的文章备受争议,因为在工业革命之初,当人们被教导如何使生产机械化时,他鼓励草率行事。他也提倡自动写作,此技巧后来被超现实主义者采用。

7 对贝多芬而言,严肃的乐章、节奏常在他散步时出现在脑海中。皮埃尔·拉鲁斯(Pierre  Larousse)说:“在19世纪的头几年里,人们看到一个人每天都在维也纳的城墙边散步,不管天气如何,不管晴天还是下雪天,从不间断。这个人就是贝多芬,在散步时,伟大的交响乐曲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之后,他会把这些都写下来。”

8 这个抽样调查是在1981—2001年进行的。

9 FNEs这样的自由探索是推动“开放科学”运动发展的重要力量,他们依靠实习生的低屏障平台分享实验结果,而不依赖同行评审的期刊,因为这些期刊往往研究进度缓慢、成本高,并且容易禁锢研究人员的想法。如今,通过社交网站,使用者可以共同来解决问题并分享结果。有些人甚至可以从作废的想法中得到启示,如现已停刊的杂志《偶然且意想不到的结果》(Journal  of  Serendipitous  and  Unexpected  Results,JSUR)和杂志《所有结果》(The  All  Results  Journal),后者既刊登确定的研究结果,也刊登不确定的研究,并且是开放的。与同行评议的科学期刊不同,作者可以在该刊物上免费发表文章,其中的文章也可以免费提供给大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