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庭之训，父爱如山
我知道自己要对一家芬兰标志性企业的命运负责。我已经准备好去接受任何可能对我个人施加的压力和谩骂，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但是，正如偏执乐观主义者应该去思考的，我担心公众对这笔交易的反应将会对我的家庭造成负面影响。
2013年9月2日，星期一晚上，我召集了家庭会议。我和妻子，15岁的女儿以及9岁还有10岁的儿子，一起坐在餐桌旁。我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周会发生什么，我觉得我必须让他们做好最坏的打算。
我告诉他们，明天我们将宣布一项关于诺基亚的重大变动。“这会是个大新闻。”我解释道，“也许一些芬兰人会很不情愿，也许你们朋友的父母会很难过。他们可能会在家里谈论这件事，你们的朋友也许会有所耳闻。也许后天在学校，你们会听到一些关于你们父亲的坏话。但有一件事，你们需要记住，我和诺基亚的团队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寻找一切可能的办法。这不是我们漫不经心地处理的一件事情，而是我们历经数月、竭尽全力的结果。我坚信我们正在做正确的事情。所以，即使你们听到负面的言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会发现这是正确的决定，你们也能从中得到慰藉。”
当我告知孩子们这一切时，他们的神情专注且冷静，这让我倍感欣慰。接下来他们问道：“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人们还能买到诺基亚手机吗？”“如果我们的朋友开始说你的坏话，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解释去告诉他们，他们说的是错的？”
我建议他们不要为此去争吵或打架，也不要觉得有必要为我辩解。“就说，‘我了解我的父亲。我知道他已经尽力了。’”这是我和孩子们讨论过的、最难忘的话题之一。
事实证明，他们根本没有受到同学的骚扰。
发表公开声明
公之于世，量价齐升
2013年9月2日夜里，我没睡多久，因为第二天早上我不得不早起。但由于准备充分，我心无旁骛，坦然入睡。9月3日，我的一天从收听清晨6点（赫尔辛基时间）的国际新闻广播开始。记者在黎明前就被叫醒，提醒他们参加新闻发布的电话会议。在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内，我与芬兰总理及鲍尔默进行了会面，参加了无数次内部会议、14次采访以及一次市政厅会议，并和鲍尔默、埃洛普还有伊哈莫蒂拉共同参加了网络直播新闻发布会。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这一天才算结束。
对于新闻发布会上的演讲，我的讲话内容经过深思熟虑，因为诺基亚可以借此机会，通过新闻向全世界传达我们的讯息。[1]我的发言反映了我个人的真实感受，我对新闻发布会的结果感到满意。
我介绍自己是一名企业家，并且和大多数企业家一样都在职业生涯中经历了很多不同的阶段。我说：“成为一名企业家，就意味着要立志打造能够改变世界的产品。”“出售企业让人难以平静，但有时这也是一种明智之举。”
出售诺基亚的终端设备及服务业务是我参与过的最为复杂的一次决策。我说道：“这笔交易从理性而言完全合理，但在情感上却变得错综复杂。”
我同时强调，面对一个正在经历巨大变革的市场，诺基亚在产品创新方面做出了巨大的努力。然而，我也解释说，智能手机行业已经变成双头垄断的局势，行业领导者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构筑了巨大的资金优势，而许多老牌企业都已经消失或正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现如今推动大量用户去尝试一种全新的产品体验所需的投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得多。我指出，诺基亚自身没有足够的资源去支持这一切，但是微软可以做到。
对此，我进一步解释，2012年6月Surface平板电脑的推出预示着Windows生态系统的结构性转变，在此之后，诺基亚董事会花了一年多时间，对所有可以想象得到的战略选择都进行了详尽的评估和分析。我们认识到，在今天的市场上，移动设备业务要想蓬勃发展的最佳机遇是操作系统及与之相关的生态系统和云服务紧密结合。
我也进一步提到，在过去八个月的时间里，通过近50次会议，诺基亚董事会得出结论，认为与微软的交易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实现了诺基亚股东价值的最大化。“这将明显改善我们的财务状况，并为诺基亚继续面向未来的投资提供坚实的基础。”我们的终端设备及服务业务部门的员工在加入微软后，将获得更强大的资金支持，从而有助于他们在移动市场取得成功。
在发布会的尾声，我对双方当天的合作协议成果进行了总结，“芬兰将会出现两家全球科技公司，而不仅仅只有诺基亚一家。这两家公司资金实力都更为雄厚，并且都有能力投资未来。”这将是整个芬兰经济在更广泛层面上的一个重要助推器。（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试图为媒体报道的新闻故事提供标题和构思。如果我只是罗列事实，记者就会根据他们各自不同的观点，撰写新闻故事。通过提出自己的核心理念，我们试图引导媒体对这一事件的报道采用赞成的态度，譬如“诺基亚再度重塑”或“芬兰将出现两大科技巨头，而非只有诺基亚一家”。）
随后，鲍尔默走上台。我曾尝试让他口头许诺在芬兰投资建立一个数据中心。我建议：“如果你们能在声明中提到这一点，那将有利于双方的交易。”鲍尔默是个聪明人，他并没有确认这一点，只是说会考虑这个想法，然而他在发表声明的讲话中没有就此做出任何承诺。
埃洛普、伊哈莫蒂拉和我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回答了记者的提问，然后等待着媒体的反应。
全球媒体普遍持积极态度，将这笔交易置于诺基亚150年成功再造的语境之下，而不是将其描绘成“诺基亚的终结”。甚至连芬兰媒体也比预期的更加和谐，他们采用了“诺基亚的新起点”这一主题，缓和了预期中的有关特洛伊木马（埃洛普）的评论。
当被收购的消息传到员工耳中时，现场充斥着震惊和愤怒，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一声明感到惊讶。大多数人伤心不已，一些人觉得这笔交易背叛了他们。曾经雄霸天下的诺基亚正在割让整块核心业务；但也有一些人为此兴奋，因为这将有机会解决阻碍我们进步的障碍。随着时间的推移，沮丧和无奈转化为接受，甚至是谨慎的乐观情绪。一名员工在信中写道：“我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理解这一点，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机会。”另一位则讽刺挖苦地说：“也许我们该给买微软Xbox游戏机的员工搞个内部折扣。”
值得庆幸的是，投资者普遍对这笔交易予以肯定。周四，诺基亚股票在赫尔辛基证券交易所，收于4.20欧元，上涨高达41%。[2]一些长期做空诺基亚股票的投资者立即改变了立场。一位知名分析师指出：“实际上诺基亚NOK[3]利用在两家公司（与西门子和微软）的关系中所拥有的独特优势，几乎凭空为诺基亚的股东创造了数十亿美元的股权价值。我们向埃洛普先生和诺基亚的董事会表示祝贺并认为，诺基亚基于自身的优势和劣势，以及合作伙伴关系，在做出了不偏不倚、客观实际的评估后，对它的业务状况进行了非常明智的重新思考。”
[1] 2013年9月3日，诺基亚与微软网络直播新闻发布会。—译者注
[2] 诺基亚在美国存托凭证（ADR）8月28日收于3.90美元，9月5日收于5.49美元（根据百分变化比计算器，股价上涨了40.77%）。—译者注
[3] NOK：诺基亚在纽约证券交易所的股票交易代码。—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