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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永不褪色的墨水、油墨





我放下小桌板,把入境卡铺在上面。我需要一支笔,可我有吗?不记得了。我检查了一下外套的口袋,空空如也。我的随身行李放在脚下,但我被小桌板卡住了,没法深深地弯腰去寻找。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把脸贴在小桌板上,只为了能摸到脚下的包。这实在是很尴尬,我知道我应该把桌子收起来,但是由于一些不可说的原因,我没有这么做。我设法将两只手全放进手提包里,摸索着包里那个我看不见的世界。通过触感,我识别出了手机、笔记本电脑的适配器,还有一些袜子。因为我的脸转向了苏珊,于是我朝她做了个鬼脸。她打量着我,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些怒火,仿佛我是个寻求关注的小孩子。然后我就“中奖”了,在行李包的底部,我碰到了一个圆柱形的东西,好像是一支笔。于是,我就像采珍珠的海女向海面潜浮一样抬起头,从包底深深的凹槽中拽出这个东西。它的确是一支笔,尽管我不记得自己曾把它放进包里,也不记得当初怎么会拥有或购买这支笔。它一直留在那里,而我在生命中的这些日子里从未发现它。包里有些零钱和巧克力包装纸,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积越多,我总是想不起它们,而笔就躺在它们中间被遗忘了。这是一支圆珠笔。

圆珠笔是纯粹意义上的笔,它既没有自来水的社会地位,也没有纤维笔的精细复杂,但它适用于大多数纸张,并能够完成你需要它做的工作。它很少会泄漏并弄脏你的衣服,它可以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躺在你的包底几个月,并在你再一次需要它的时候仍然可以拿起来用。它可以满足所有这些要求,成本却很低,以至于它经常会被不假思索地送人。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将圆珠笔视为共同财产。如果你给某人递上一支圆珠笔签字,而他却忘了将笔还给你,你可能并不会给他贴上窃贼的标签。甚至你可能都记不清自己是从哪儿得到的那支笔,说不定也是从别人那里拿走的。但是,如果你认为圆珠笔之所以如此成功,是因为它们简单,那可就错了。真相远不止于此。



容易被蹭脏的碳素墨水


显然对于笔而言,你最需要的是墨水。墨水是一种液体,它被设计是为了完成两件事:先是流到纸上,然后变为固体。流动并不是很困难,这是液体的特点,它们一般也会变为固体。但是,只有按照正确的顺序、可靠的方式以及非常快的节奏来完成这两项工作,纸张才不会被弄脏,字迹也不会变得难以阅读,这比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历史学家认为,古埃及人是最早使用笔的人类,大约在公元前3000年。他们用的是芦苇笔,通常由竹子或其他长着空心硬质枝条的芦苇植物制成。将枝芽干燥,并用工具削切使其尾部成型,形成一支精细的笔尖,一个很好的墨水载体就做好了。不过,枝芽的尺寸必须合适,这样才能让笔正常使用。如果空心管的直径足够小,墨水与芦苇之间的表面张力会抵消重力的作用,只将少量的墨水送到笔头。一旦芦苇接触到埃及人用作纸张的纸莎草,墨水就会通过毛细作用被吸到纸莎草上,这与蜡烛和油灯中的芯吸作用类似。当干燥的纤维吸收墨水中的水分时,颜料就会附着在表面,一旦水分完全挥发,墨水的痕迹便永远地附着在纸莎草上。

埃及人把油灯的烟气收集起来,再与相思树的树胶结合在一起制成黑色墨水,树胶起到了黏合剂的作用。就像将复合板粘接在一起的树脂那样,埃及人把相思树的树胶当作胶水,将油烟中的炭黑粘在纸莎草的纤维上。因为碳是疏水的,所以不会与水混合,但相思树的树胶可以让碳与水结合,形成爽滑而又可以自由流动的黑色墨水。这种树胶被称为阿拉伯树胶,至今仍在使用,你可以在大多数艺术品店买到。树胶中的蛋白质可以让它与许多不同的颜料结合,因此它可以用于制作各种颜料,如水彩颜料、染料以及墨水等。不过,埃及人用的是碳,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碳素墨水很容易被制造出来,而且非常不活跃,所有我们能看到数千年前的埃及文稿,它借助于炭黑的化学持久性保存下来。

你也许会想,这就万事大吉了。然而,碳素墨水并不完美,它不适合填写海关申报单,因为它是水基的,不容易干燥,所以很容易被蹭脏。当它变干时,黑漆漆的颜料并不会被树胶牢牢地吸附在书写的纸面上,你可以机械地将它擦除。也许你并不在乎,但是其他人在乎,所以这就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试验,为的就是能让它变得更好。

纸莎草文献《阿蒙神庙金匠索别克莫斯亡灵书》局部(约公元前1500至公元前1480年间)



非常持久的铁胆墨水


最终,他们发现了铁胆墨水,这是基督徒用来写《圣经》的墨水,是穆斯林用来写《古兰经》的墨水,也是莎士比亚用来创作戏剧的墨水,还是所有立法者用来撰写议会法案的墨水。铁胆墨水性能优异,一直被广泛使用到20世纪。

将一根铁钉和一些醋一起放到瓶子里,你就能制作出铁胆墨水。醋会腐蚀铁,并由此留下一种红色或棕色的溶液,里面充满了带有电荷的铁原子。这就是“铁胆”的来源。其实,铁胆指的是栎五倍子,也被称为橡树瘤,是一种生长在橡树上的物质。它们是由黄蜂在橡树芽中产卵而形成的,随着芽的发育,黄蜂便会控制橡树芽的分子机制,为其幼虫制造食物。这当然对树木不好,但对文学有好处,因为它们形成了橡树瘤,其中的高浓度单宁引发了墨水的革命性创新。

单宁广泛存在于植物界,它们是植物化学防御系统的一部分,但也不知道为何,我们居然对它们产生了味觉嗜好,你可能还记得,茶和红葡萄酒中的单宁为它们增添了涩味。单宁是一种有色分子,很容易与蛋白质进行化学反应,因此它能与含有蛋白质的物质结合并产生颜色。传统上,它被用来为皮革染色,因为皮革含有较高比例的胶原蛋白,所以在英语中,单宁一词也有“晒黑”的意思。红酒和茶水会在你的衣服及牙齿上留下明显的斑渍,也是因为它的染色效果。因此,它被应用在油墨中或许并不是很让人惊讶,油墨本质上就是一种特意形成的斑渍。不过,要想创造出一种单宁浓度很高的液体并不容易,所以才需要铁和醋的溶液。它与栎五倍子中的单宁酸发生反应,产生一种被称为鞣酸铁的物质,它具有高水溶性,而且很容易流动。当鞣酸铁与纸纤维接触时,会通过毛细作用进入纸上的所有缝隙并均匀分布。随着水分蒸发,鞣酸铁会沉积在纸上,留下一个持久的蓝黑色标记。与碳素墨水相比,它的持久性是最大的优势,因为颜料不是粘在纸的表面,而是渗入了内部,所以不能通过摩擦或清洗的方式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