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并非所有的山都是这样形成的。也许最令人印象深刻，也是最快的一种造山方法，是火山爆发。如果你没有看过炽热的红色熔岩河流从地球内部涌出，那你这一生真的应该体验一下，哪怕只有一次。这是大自然最令人敬畏和谦卑的景观之一，有点儿像是坐着时光机器回到了星球诞生的时候，你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都会有烧焦的岩石和黑色的灰烬，夹杂着硫黄、烟雾以及火山灰的气味。
当我唯一一次亲眼看到活火山时，我差点儿就一去不复返了。当时我在危地马拉生活了一段时间，正在学习西班牙语。那是1992年夏天，我与一家人同住在安提瓜老城，这座老城坐落于中美洲火山弧上的多山丛林地带。所谓的中美洲火山弧，是指太平洋沿岸由板块活动形成的一系列火山。据估计，在过去的30万年里，这些火山的喷发已经形成了70立方千米的山脉。帕卡亚是该地区最活跃的火山之一，它靠近安提瓜，最近一次大爆发是在2010年。
当我在安提瓜的时候，去火山参观的活动是由集市广场非正式安排的。我住在危地马拉的家人警告我不要去，因为在1992年，这个国家仍然充斥着强盗和不法分子，他们经常打劫那些年少无知、手无寸铁的去乡下的观光客。不过，就是因为我年少无知，所以把他们的建议当成了耳旁风。于是，在一天下午的晚些时候，一辆卡车满载着和我一样年幼无知的背包客们，被两个年轻的危地马拉人带进了丛林中。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帕卡亚脚下，并开始穿过“森林”向上爬去，虽然这片“森林”里没有一棵树。帕卡亚是一座活火山，仍会间歇性喷发，喷出一团团烟雾和火山灰，将成吨的熔岩抛向空中。火山喷发出的这些物质摧毁了曾经生长在锥形山周围的所有森林，因此在我们所处的位置，也就是火山底部，只有一个由火山灰垒起来的陡峭斜坡，每隔10米左右就会看到一棵焦黑的树桩。当徒步行进时，我们沿着这堆黑色而松散的矿渣走，周围弥漫着污浊的烟雾，像是《启示录》里的一幕。当我们继续向上走的时候，路变得更陡了，很难再穿过这些烧过的松散矿渣。但我们充满了斗志又极富冒险精神，最终在夜幕降临时，抵达了山顶。
天很快就黑了，向导示意我们躲在火山口边缘的一块大石头后面，而他们前往火山口查看帕卡亚此刻是什么“心情”。很快，他们就回来了，兴奋地告诉我们，它“醒着”，熔岩正在冒泡。于是我们也向前爬去。火山口的硫黄味喷涌而出，好像就在100到200米深的某个地方，具体位置我也说不清楚。然后我们就看到了熔岩。那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时刻之一，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了我们星球的内部。我们都瞠目结舌，像是在某种野生动物的巢穴里近距离观察着。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爆裂声响起。我们的向导非常担心，窃窃私语起来，耳边却传来更多“砰砰”的声音和一阵微弱的撞击声。帕卡亚似乎真的醒了过来，它向空中喷射熔岩，而那撞击声就是熔岩落地的声音。后来我才发现，每一颗熔岩大概都有一两千克重。我们当时都没有戴安全帽，也没有穿耐热的衣服，甚至没有穿靴子（我穿的是运动鞋）。向导说，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快跑，而我们其实已经不需要听他们的劝了。我撒腿就跑，生怕下一次“砰砰”的声音会带来一颗飞溅到我头顶的熔岩，然后我滑倒了，以最快的速度从“矿渣山”上摔落，身后依然是“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回到安提瓜的卡车上时，我们的向导笑了起来。这事显然是挺悬的。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不害怕强盗，因为强盗固然危险，却不是最大的危险。
摧毁一切的火山爆发
不过，在宏大的板块背景下，帕卡亚火山的喷发不过是件小事。地球上最大的火山是夏威夷主岛上的莫纳罗亚火山，它是由岩浆堆砌出来的。大多数火山活动都发生在海底，而整个夏威夷群岛都是由火山活动构建出来的，并且一直持续到今天。这使它们成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生存之地，一次大喷发就可以将熔岩喷射到半英里外的高空，并产生炎热无比而又令人窒息的火山灰团。这种大规模的灾难并不是前所未闻的。在公元79年，意大利的维苏威火山爆发，灼热的火山灰掩埋了古罗马的庞贝城和斯塔比亚城，几乎在一瞬间杀死了很多居民。
1883年，位于印度尼西亚的喀拉喀托火山爆发，随之而来的声响巨大无比，在数千英里外都能听到。据估计，这次爆发的规模相当于1.3万枚原子弹，造成3万多人死亡。在这次火山爆发后，人们发现一大部分岛屿都已消失不见。
这些超大规模的火山爆发不仅是我们历史的一部分，不幸的是，它们还将在未来不可避免。例如，最近人们在日本南部海域的一座海底火山中发现，大量熔岩在此堆积。熔岩缓慢渗漏，已经在海床上方2千英尺处形成了一座圆顶。在7 000年前，这个火山区域发生了一次超大喷发，摧毁了日本的一些岛屿。下一次这样的火山爆发可能正在酝酿之中，可能会给日本带来类似的巨大影响，还会让地球大气层充满火山灰。这些火山灰将在大气中停留数年，阻挡阳光，并降低整个地球的温度，形成所谓的全球冬季。
不过有些事情很奇怪。尽管经历了几十亿年的火山爆发和几十亿年的板块运动，但地球上的山脉并不是很高。从太空中看地球，这一点最明显。从那么高的位置望下去，我们就像生活在一个几乎完美的“台球”上，没有什么巨大的突出物。在如此光滑的球体上，相对来说，山脉只是微不足道的褶皱，但它们已经存在了数十亿年，本可以长得更高。那么，它们为什么没有长高呢？实际上，有两个过程会不断地让山脉变小。首先是侵蚀作用。雨水、冰块和风，不断地剥落山上的小颗粒物，将它们风化并磨碎。其次，由于山的重量会随着山体的生长而增加，便会对它下方的岩石产生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岩石会蠕动或流动，将山体重新拽回地壳中。因此，就像冰盖会压得南极洲沉降一样，构造板块也会被山脉压得发生沉降，山体越大，下沉越多。
火山熔岩
当然，当我们着陆的时候，机组人员并没有提到这一点，毕竟地球一直在移动，这也许是生活在一个变幻莫测的星球上的最佳处理方法。尽管我们已经充分了解了地震形成的根本原因，却没有人能够预测下一次地震会在何时袭击旧金山。也许就是今天，我一边想着一边看着苏珊，而她对此似乎并不担心。我想，她可能在自欺欺人，就像其他人一样。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让我们快乐地生活在这薄薄的地壳上吗？我们在这颗流动的星球上繁衍，它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巨大力量。这力量大到足以在数百万年里造出大山，又在几分钟内摧毁整座城市；这力量喷涌出新的岛屿，又吞噬了其他一些岛屿；这力量导致整个大陆因冰盖的重力而下沉，而这些冰此刻正在融化，不可避免地引起海平面上升，威胁到包括旧金山在内的所有沿海城市。这些力量不会停止，因为它们是由地球的流动性和液体属性产生的。作为现存的文明，也作为现存的物种，我们必须学会与它们共处。
苏珊就是这么做的，她正在把手机上的摄像头当作镜子，来帮助自己涂口红。我喜欢她，但我仍然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兴趣盎然，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儿。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她真的叫苏珊。这是我从她的海关申报表上看到的，此前她用我的圆珠笔填过单子。这支笔，此时已经由她随身携带，而她正敏捷地挤进过道，将头顶上的行李以一种近乎流动的方式拉了下来，然后朝出口走去。与此同时，我们通过机舱广播收到了最后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
“我谨代表航空公司和全体机组成员，感谢您搭乘本次航班，我们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再次与您见面。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