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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3 章 第五十五章乔

    冷清的庙宇内,一灯如豆,长桑君看着眼前自承身份是芕的儿子的乔。“你与乔生得并不像。”

    “我的身体并非原来的,是重新塑造的。”

    长桑君很难想象身体还能重塑更换。

    乔让长桑君为自己诊了诊脉,长桑君摸了摸,什么脉都没摸出来,只有死人才没脉搏,但乔显然不是死人。

    长桑君道:“可芕没有儿子,只有女儿呀。”

    性别委实对不上。

    乔默然。

    谁知道望舒怎么想的。

    长桑君继续道:“而且,我见过芕的孩子,并非你。”

    乔很想说你认错了人了吧,却见长桑君指着塑像道:“除了眼角的泪痣与脸色过于苍白,她与芕生得如出一辙。”

    “你说的应是望舒。”乔说。

    “你们相识?”长桑君挑眉。

    当着望舒的面用她的身份示人,居然没被打死?

    “嗯。”乔说。

    长桑君也惊讶了。“她没打死你?”

    “就是她告诉我,我的名字是乔。”乔说,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想起那些记忆片段的,最早的时候,脑海里空荡荡的,连最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没有,是望舒手把手的教他,也是望舒告诉了他,乔这个字是他的名字。

    长桑君无法理解,但还是道:“我不知她是如何想的,你与她又是什么关系,但你绝对不是芕的孩子。”

    芕只有一个女儿。

    天生一颗好脑子,好到让芕总是忍不住想起某个魔鬼。

    继承了母亲的好皮相,容色瑰丽无双,有一头和芕相似又不相似的黑色卷毛,孝顺可爱又调皮捣蛋,对机关术兴致勃勃。

    眼前人,基本对不上。

    乔神情恍惚的看向神龛上的塑像:“如果我不是你的孩子,那我是谁?”

    为什么他想起的记忆碎片里有那么多关于芕和圉的片段?

    虽然总是看不清芕的脸,但在看到芕的塑像时,他能判断出是同一个人,并且自己对塑像的容貌有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

    不论塑像还是长桑君都无法回答乔的问题。

    长桑君想说点什么安慰乔,不论你是谁,望舒既然愿意将曾经的身份与名字给你,显然你们关系匪浅,但才张开嘴便是一串咳嗽。

    乔被长桑君的咳嗽惊得回神,这座城中咳嗽的人很多。

    凡人的身体孱弱,吹个风都能着凉,咳嗽也不足为奇,但在这座到处都有人在咳嗽的城中,一个人咳嗽,很难不令人联想到最坏的情况,尤其是长桑君自己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救治病人,虽然谁都没能救活,但早晚都在接触病患,被传染...再正常不过。

    长桑君自己反应也很快,用布巾将自己的口鼻封了起来。“你们离我远点。”

    顼道:“无妨,这么点小瘟疫对我没用。”

    论身体素质,不算无相与灵族这俩不讲理的族群,龙族冠绝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物种。

    便是鼠疫,龙族也能靠着自身的强悍体质不药而愈,何况眼前这辈子的是什么源头的疫疾。

    疫疾对偃人也同样没用。

    虽然长桑君让自己陷入了我是谁的哲学问题,但乔也没因此迁怒长桑君,而是留了下来照顾长桑君,也收拾收拾庙宇。

    善水者,亡于溺水。

    善骑者,亡于坠马。

    医者,不自医。

    长桑君的咳嗽并非偶感风寒之类的小毛病,而是货真价实的染上了疫疾。

    如同他这些日子一直在救治的病患们一般,病情日渐严重,而他的病重也使得费邑更加混乱。

    医者寻常时候便是稀缺资源,一座城能有一名医者就很不错了,而在如今瘟疫横流的局势下,医者就更缺了,费邑是大邑,倒不至于只有一名医者,但别的医者都只能算庸医水平,唯有长桑君是真正的神医,并且对疫疾非常有经验的神医。

    长桑君的倒下不仅仅是他自己的倒下,也是费邑的人们最后一丝希望的破碎。

    神医自己都倒下了,谁还能救他们?

    所有人都疯狂的想逃出费邑,秩序完全失控。

    乔用心的照顾长桑君,想让长桑君好起来,然而长桑君仍旧一日比一日病重。

    “我当初跟着望舒学习时为何没有学医?”乔后悔不已。

    望舒当年教他时是按着他的兴趣来决定教学偏重的,他喜欢军事,也需要用到军事,望舒教导他时便优先军事,别的都是涉猎。

    望舒原本的打算贪多嚼不烂,军事先吃透了再将别的领域一门一门的给学精。

    然而....计划没赶上变化,她还没来得及教别的便与乔分开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龙族难道没有治疫的法子?”乔忍不住向完全无法理解费邑遍地哀鸿的顼求救。

    “有,但龙族在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大疫,也只有那一种疫疾的方子。”顼道。

    “只要是生命都会生病,你们怎么可能...”被瘟魔虐得如此轻松?乔难以置信,元洲所有物种,不论是长生种还是短生种都没少被瘟魔蹂/躏。

    “龙族先天体质强悍,不论染上何种疫疾,我们都能靠自身的恢复能力不药而愈。”顼道。“人族中也有很多这种例子的,得了疫疾,没有药,但最后自己就好了。”

    乔脸都要青了,的确,瘟疫横流中不乏有人缺医少药却自己好了的,但你也不考虑一下这个概率。

    千人之中能有一个自我痊愈的就已经很奇迹了。

    委婉点那是人体自身恢复能力足够强大,直白点就是命超硬。

    龙族,听顼的意思,显然,这是一个千龙染疫,千龙自愈的神奇物种,超级命硬。

    “你们的身体如此强悍,竟还能爆发大疫....”乔问:“你们龙族跑到人族中,应该不会将这种疫疾也带来吧?”

    龙族都能搞得惨兮兮的,换成元洲各族,怕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不会,那回的疫疾是蜚散播的,非天成。”顼庆幸道。“蜚已亡,不会再有物种受到祂的伤害。”

    乔:“....”

    这话的内容太丰富,让他一时之间有点消化不良。

    望舒竟然不是第一个制造瘟疫的生灵?

    不仅有前辈,这个前辈还比望舒更牛,强悍如龙族都倒了大霉。

    但没用啊。

    擅长用瘟疫的人也必定擅长怎么救治瘟疫,哪怕他想将蜚找出来逼着蜚帮忙化解瘟疫....最多找到一具尸骸,毫无意义。

    被瘟魔蹂/躏多了才会练就一身对抗瘟魔的好本事,龙族的强悍决定了他们在瘟疫方面的研究搞不好远不如元洲任何一个物种。

    需求推动发展,没有需求自然不会有发展。

    乔最终只能无力的看着长桑君的生命走到尽头。

    虽然乔不是芕的孩子,但长桑君还是挺喜欢这孩子的心性的,见乔为自己的病危而难过,安慰道:“别难过,我是苦行巫医,早就注定有这么一日。”

    乔闻言更难过了。“你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为何还走这条路?”

    “因为希望太令人难忘啊。”长桑君有些晃神的道,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绝望等死时出现的那一抹希望。“不论起因为何,不论结局如何,我这一生都不后悔,人生如此,已经值了。”

    乔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偃人再像人也终究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没有制造血液的骨髓,也没有分泌眼泪的器官。

    长桑君忽然露出了笑容。“我看到他们了。”

    “什么?”乔懵怔的看着长桑君。

    “芕,还有很多很多人....”长桑君说着,都是以前在疫疾相遇却先他而去的医者。“他们来接我了。”

    乔终于忍不住嚎哭了出来,有声却无泪。

    一旁的顼瞅了瞅周围,什么都没看到,想问长桑君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但瞧了眼长桑君的眼神,最终还是将这话给咽了回去,看着长桑君含笑溘然长逝。

    乔与顼一同将长桑君下葬,就埋在了芕的坟冢旁,与芕为邻。

    “你们陆地上的生物真的很脆弱。”顼对在长桑君的坟冢前焚烧切成断的麦梗的乔道。

    “不是我们太脆弱,是你们龙族太不讲理。”乔道。

    “若凡人有龙族的强悍躯体,又怎会如此轻易死去?”

    乔道:“我们并非龙族。”

    顼道:“可龙族也并非一开始就如此强大。”

    乔诧异的看向顼。

    顼犹豫了下,道:“我们族里有个传言,其实龙族并无纯血与混血之别,所谓纯血与混血都是真正的纯血龙族。只是,我们并非同一时间段的龙族。”

    乔听得有点困难,但很快就想到了望舒教过自己的书《进化》。“你的意思是说,像你这样的纯血龙族是龙族进化的最终产物,而混血,是龙族曾经在某一阶段的生命形态。”

    顼惊讶不已。“你居然听得懂。”

    乔道:“我记得你们龙族的混血里有非智慧生物的分支。”虽然不被承认,但那些生物是存在于方丈岛周围的海域的。

    甚至于扬州豢龙氏的特产龙马便与那些非智慧生物的龙族分支有关。

    顼点头。“是啊,或许,龙族最早的祖先并非智慧生物。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

    “什么?”

    “龙族的最终形态不是我这样的纯血龙族,是龙神,我怀疑祂才是龙族的最终形态。”顼道。藲夿尛裞網

    “不论是你还是龙神,都很神奇。”乔道,想想龙神的话语里透出的意思,那可是寿命以千万载计量的神奇存在。

    顼也道:“所以我说你们太弱小了。”

    乔低头继续烧麦梗。

    过了一会,顼又问:“接下来你还留在这里继续治疫吗?”

    乔摇头。“我的医术造诣根本做不了什么,我要去找真正有希望战胜这场疫疾的人。”

    顼这回没说什么我只答应了送你去找望舒的话,而是道:“既如此,就马上出发吧。”

    乔将最后一捧麦梗扔进陶盆里。

    大疫之后必有大饥,而大饥之后必有大疫。

    很难说这俩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但青州即将爆发大/饥/荒是必然,饥荒中,死者亦将不得安宁,被饿殍掘出分食。

    长桑君是染疫而死的,虽然人族崇尚入土为安,但面对疫疾,什么传统都得靠边站,染疫而死者,皆火化,也必须火化。

    虽然坟冢埋的地方很容易找,一点都不偏僻,但下葬的就是一罐骨灰,倒也不怕过些日子被人掘出来分食,乔烧完了麦梗便跳上了顼的龙脑袋。

    “先去蒲阪寻辛侯问路,你知道蒲阪怎么走吗?”

    “当然知道,蒲阪修建的时候我就在昆吾山游玩呢,看着它建起来的。”

    乔闻言霎时无言,蒲阪筑城至少三千年前的事了吧?

    让顼走陆路贴着地表去蒲阪,祂一定找不到路,但让他飞着去蒲阪,却很容易。

    蒲阪所在的湟水盆地太好认了。

    漓水中下游,昆吾山与巴山余脉环抱,而且那里是帝国人口与城邑最密集的地方。

    元洲太大了,高空往下看,一座城小得仿佛一粒尘埃,仔细看也很难看清,但一堆尘埃聚在一起,仔细瞅瞅还是能自崇山峻岭间将之分辨出来的。

    空气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但这一次的乘坐感受好了一个档次。

    龙族的本体强悍,完全无惧超音速飞行的高温与风刃,乔也不怕,但还是会有影响。

    没有需求就没有发展,有需求自然会有发展。

    顼在极短的时间里踅摸出一个用灵力劈开气流的术法,避免了乔被速度太快导致的风刃加身。

    只一点小瑕疵。

    气流是空气流动被搅乱所形成的,劈开气流等于将空气给排开了,没有空气可供呼吸,从烤熟再被撕碎变成了干脆利落的窒息而亡,进步大抵就是这回能留个全尸。

    所幸乔并非真正的血肉之躯,不需要呼吸,倒也不存在窒息而亡的问题。

    乘龙体验变好,乔忍不住对顼夸赞了一番。

    虽然望舒教过他怎么修补自己的躯体,但手艺就不是一个境界的,受伤的次数若是多了,他怕自己最后会将自己给修补得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