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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9 章 第二十二章安澜

    百家掐了三个月,从阐述自己的学说理念为主到攻讦别人的学说理念漏洞为主,唇枪舌战,不见血却比刀光剑影的战场更残酷,历时三个月至仲秋下旬终于落幕,一并落幕的还有辛筝搞的肃正活动。

    以反贪肃正风气为由,辛筝将五名三公九卿级别的官员,三名邑级,五名郡级,更往下的官吏月末三百余官吏问罪,而这三百多个人都有亲友。

    辛律中有连坐之罪,哪怕你没犯罪,但你的亲人和邻居有人犯了罪,那你也得倒霉。株连之下,超过一百多颗人头落地,八千余人流放炎洲。

    原是想流放陵光半岛的,但苏横前段时间上表求辛筝别拿他当垃圾堆,横城的人口已经够多了,再发配人过去便要闹饥荒了,辛筝遂改为发配炎洲。

    虽然炎洲更远,但这些官吏能够通过官考,有坏的有自私自利的,却绝对不会有没脑子的,最起码的组织能力还是有的。给他们几个月的粮食和农具让他们在炎洲玩野外生存,大概率还是能活的。至于活得好不好,只要他们有本事盘剥一并流放的其它人而不被杀,那么数千人的血汗供养还是能让他们过上相对舒适的生活,甚至比在辛国更舒适。

    如此也算是遂了他们高人一等的心愿。

    安澜趴在阅读百家论道的记录文书的辛筝膝头对此表示怀疑:“那些犯官真的不会在船只将他们放下的那一刻就被其它人生吞活剥?”

    那些被株连的人可不全是官吏,大部分都是氓庶。辛国的官吏过得生活一点都不舒服,但氓庶还是挺舒服的,突然因为连坐被流放到炎洲,不恨毒了始作俑者才怪。

    在押送途中,负责押送的军卒会保证犯人的安全,但到了发配地扔下犯人军卒转身就走,才不会管之后的事。

    “看他们的本事呗。”辛筝漠然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既然选择试探我,自然也要承担后果。”

    安澜交叠的双手换了下位置,继续垫着下巴。“可是先生你不是很缺人吗?为何还总是将人往炎洲那么远根本无法控制的地方流放?”

    辛筝撸了撸安澜毛茸茸的脑袋。“只是现在无法控制罢了,以后总要去开发去控制的,反正他们都是罪犯,用他们的命打个头阵,积累经验,日后大规模开发时也能少死几个人。”

    安澜惊呆了,你这也太未雨绸缪了。

    就帝国这情况,等你收拾完帝国去开发炎洲,得多少年后的事?

    安澜估摸着那会儿辛筝的骨头渣都该烂没了。

    “先生想得真远。”

    “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翻阅着记录的百家文书的辛筝理所当然道。

    安澜无言,目光看到辛筝手里厚厚的文书,莫名有点心疼辛筝的刀笔吏,百家弟子疯狂阐述自己的学说理念攻讦别人的漏洞,但最忙的却不是百家弟子,而是刀笔吏,他们在台上说的每一句话,台下的每一句攻讦,刀笔吏都要巨细无遗的记录下来。

    文件都堆满一整间屋子了。

    安澜好奇的问:“先生准备用哪一家?”

    辛筝颇为纠结的道:“我见每一家都甚为欢喜。”

    安澜:“....宴百家的时候我能不能去看看?”

    论道结束后辛筝是要宴请百家告诉百家自己的决定的,安澜莫名有种感觉,宴百家的宴上多半不会按正常人的思路发展。

    她很好奇。

    辛筝想了想,问:“那你要用什么身份出现在宴上?”

    虽然安澜是她的学生,但私下里可以在出现在任意场合,不少正式场合也可以出现,但不是所有正式场合她都能出现。

    安澜也想起自己的身份有点尴尬,便道:“我扮作小童给你斟酒。”

    辛筝疑惑,太拼了吧?

    不过安澜自己愿意,她也不会阻止。

    暮秋之月的第三天,辛筝专门腾出了一个时辰宴请百家的游士,都是在论道时有所表现的人,不然每个自称自己是某家的游士都要请的话,至少要请三五千人。

    即便如此筛了一遍,最终发的帖子也多达千余。

    尽管如此,宴饮也没有因为人多就敷衍,两个人并坐一张食案,每张食案上都有鸡鸭鱼猪羊肉,全是肉食,更有热腾腾的乳酒暖胃,甚为丰富,可惜没几个人有食欲。

    能不要命的大老远跑到辛国来,不是不缺钱只追求将自己的学说理念发扬光大就是虽然缺钱但更在意学说理念。

    不论哪一家若能得辛侯支持,百家掐了几百年的战争落幕之日亦将大大提前。

    酒过三巡,终于沉不住气的问起辛侯对百家的看法。

    是死是活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对百家的看法吗?”辛筝放下盛酒的陶樽。“我观百家,家家皆有优点,止戈节葬兼爱非攻,儒家教化,道法自然,计然生财,纵横....”

    辛筝一一列举百家的优点后总结:“百家都很好。”

    众人无言。

    答了等于没答。

    百家每家的学说理念都有其缺点,但同样的,也有优点,并且优点出彩得瑕不掩瑜,否则早被淘汰了。

    但也没哪一家的优点能够完全弥补所有的缺点,否则百家早分出胜负了。

    众人怎么猜也猜不到辛侯究竟什么心思?

    “孤乃冠者。”只听辛筝继续道:“稚子作选,冠者皆要。”

    在辛筝身边给辛筝斟酒的安澜闻言惊讶得酒都倒出了陶樽外,宴上喷酒喷饭的亦不在少数。

    我们是让你做选择题不是让你放弃做题。

    “辛侯当知,百家无法共处。”一名儒家名士道。

    百家除了兵家这类中立学说,别的学说都是无法共存于一国,国君选择了甲,那么乙丙丁就不会再来这个国家。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不信邪都想要的国君自然是有的,但朝堂上百家并立的结果便是朝堂上每天的权谋大戏不要太精彩,精彩到民怨沸腾。

    再头铁的王侯最终也只能向现实妥协,老老实实选择相对最有利的一家治国。

    辛筝支着额头道:“无法共处的是百家学派,不是百家思想,孤需要的是百家思想,而非百家学派。”

    似是想起什么,白衣如雪的王侯举起酒樽,笑容明亮柔和,眼神热切。“这三个月着实感激诸君,你们阐述了百家思想所有的优点,挑出了所有的缺点。做为对诸君的答谢,诸君若有意出仕,我可以为你们减免一年的徭役,诸君若无意出仕,孤令人记录了这三个月里诸君论道的所有言论,会整理成书,供元洲所有人族非人族阅览,但旁人哪有诸君更了解自己的学说思想?孤欢迎诸君共同参与著书,当然,著书时禁止再出人命。”

    安澜瞠目结舌的望着辛筝。

    过河拆桥的最高境界也就这样了吧。

    我要的是思想,不是人,你们已经没用了。

    安澜扭头看向百家的游士们,毫无疑问被气得不轻。

    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清奇的国君。

    一名游士情不自禁的问:“大家想兼用百家?”

    辛筝颌首。“对啊,你们都很好,孤都舍不得。”

    游士发自肺腑的问:“但百家的思想有许多是对立的。”

    百家争鸣掐了几百年,有人的因素,也有理念本身的对立。

    每一种学说理念都代表着一个群体的利益,这一点从百家的弟子们什么出身也不难发现。

    拿最对立,成天禽兽猪狗互相问候的止戈与儒家做对比,止戈家的弟子多手艺人出身,儒家弟子多贵族出身。

    讨好所有阶层以获得所有人的支持,听上去很美好,实则作死。

    以贵族与盗趾为例,这世上谁能同时获取双方的好感,得到双方共同的支持?

    神祇都做不到。

    辛筝惊讶反问:“你食鱼时难道不会吐掉无用的刺只食鱼肉?”

    她可没打算照搬着用啊,著书时肯定会对百家思想进行一番符合自己需求的改造。

    不少人脸都气青了。

    “竖子不可与谋!”

    有了第一个忍不住气得拂袖而去的,很快就有一群,有了一群很快就是成片成片的拂袖而去。

    为了发扬学说而来的,或被辛筝想兼用百家的轻慢给气跑,或被辛筝的过河拆桥给气跑;为权力而来的,哪怕减了一年的徭役也还有两年,天下这么多国家,有的是不需要服徭役就能当官的地方。

    有这样的国君,辛国如今再强盛,也注定昙花一现。

    不过一刻时间,宾客们便走得只剩下了两个人。

    辛筝看着剩下的俩人,嘴角抽了抽,都认识。

    羽王之女朔,明面上的法家新锐。

    来自长洲的留学生长河,在他的同伴都去羽族继续留学时他选择了留在辛国,研究百家思想时对止戈家的思想很感兴趣,算是止戈家的弟子,论道时甚至上台讲学过。

    辛筝问:“二位不走是准备参与著书?”

    长河点头。“学生对百家思想很感兴趣,请辛侯允学生参与著书。”

    辛筝看向朔。

    朔道:“闲着也是闲着。”

    辛筝灭百国,百国的典籍全都被抄录了一份运至国都,再加上徐清离开蒲阪时带走了双子学宫里她一生收藏的典籍,可以说如今人族帝国,藏书最丰的便是辛国。

    冲着那浩如烟海的藏书,她的双腿果断背叛了理智。

    所幸她是无翼民,所幸风洲绝对不会为了女儿接受威胁,想来辛侯也不会做无用功。

    “孤允了。”辛筝拿起空着的陶樽,安澜见了赶紧给她斟满,辛筝再次举起陶樽用一种非常高兴的口吻道:“敬百家论道的圆满落幕。”

    朔与长河忍不住左右瞅了瞅空荡荡的坐席。

    辛侯你管这叫圆满落幕?

    辛筝一派气定神闲:“他们会回来的。”

    朔与长河努力控制着几近失控的面部肌肉同样很高兴的举起酒樽与辛筝共贺论道圆满落幕。

    辛侯说到做到,第二天便颁布诏令要在辛邑修建一座大型藏书楼,收藏所有典籍供游人免费阅览,并欢迎天下有才之士共同著书,将百家学说思想合于一书。

    一时间骂声一片,从辛国内蔓延至辛国之外,想来要不了多久整个元洲都会听说辛侯,人们不一定知道王是哪位,一定会知道辛侯是哪位。

    更有甚者开始写文章写书画像羞辱辛侯,然后被辛律教做人。

    骊嫘之前为了将辛侯当年被穷桑国逼着签城下之盟的消息在最短时间内传遍天下,附加了大量胡编乱造的辛侯绯闻逸事,连当事人的名字都是用的本名,成功借着人们对于这种秘闻八卦的兴趣将消息给放了出去,却也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

    尽管因为编得太扯淡,使得辛国官序教育下长大具备最基本的常识逻辑的辛人当乐子听,没几个真信的。

    问题是骊嫘开了个头,并且没人因为造辛侯的谣受到惩罚,民间小说家纷纷跟上,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辛筝心理素质强大,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谣言,反正别人说破嘴也不能让她少一块肉,但她终究是国君,她不要脸,臣民要脸。

    若干条关于诽谤、造谣的辛律火速上台,甚至其中几条明确表示,每个人的名誉与肖像权力都受到辛律保护,未经当事人允许用当事人的名誉、肖像等营利,统统都是犯罪。

    完善辛律后官府第一件事便是将超过两百名的小说家告上官府。

    原告、胥吏、一审二审终审的司法、牢狱全都是官府,只是部门不同,官府为那些小说家提供了细致周到的一条龙服务:小说家不是被扔去挖矿便是割肉放血赔偿辛侯精神损失费。

    没认真去了解过辛律的游士们自然与前辈一同作伴去了。

    剩下的吃一堑长一智,研读了一番辛律,在规则允许之内玩起了新花样,不能用辛侯的名字对吧?行,我改个名字。

    什么,你说我写的是辛侯?

    你有证据吗?

    从头到尾都没提到过辛筝二字呀。

    辛人:“....”好气,不要拦着我,让我打死这些家伙。

    比起辛人官吏氓庶的愤怒,辛筝完全没当回事,忙着准备再次出远门,只是这一次不再是巡狩,而是前往边境成婚。

    同百家游士们互掐的辛人,尤其是辛原出身的老辛人顿时出离愤怒。

    穷桑国纵火害死那么多人,大君你怎么能与穷桑侯结婚?

    “....十七、十八、十九....”

    批着奏章的辛筝不解的看向安澜。“你在数什么?”

    安澜心算了下,对辛筝道:“平均二十封告密信里有十八封在劝你、骂你不要和穷桑侯成婚。”

    辛筝在各地设密箱,让氓庶们可以往里递信,信一定会到她手里。

    最开始时很多人以为这是辛筝这是在鼓励告密,阻拦的一大片,但都没拦住辛筝,后来发现辛筝并未因此将配套的酷吏给弄上来,仿佛只是想多一个了解民情的途径,这才接受。

    辛筝不信任官吏,额外弄一条了解民情的途径总好过告密成风,人人自危。

    民间在慢慢认识到这不是准备搞告密与酷吏风后也不怎么递告密的信了,信件内容大多变成了吃了什么,想吃什么但买不起之类的枯燥琐事,很有将密箱当树洞的趋势。

    内容愈发五花八门,但这段时间却是快统一了。

    辛筝随口道:“很正常。”

    安澜不解:“那你还准备与穷桑侯成婚?民怨如此重,先生一意孤行....”

    很容易出事呀。

    今岁大旱,云水都差点枯竭,粮食收成自然也惨淡。

    辛国的粮食虽然减产了,但底子好,只是少赚而不是亏了,这种情况下穷桑国不客气的向未婚妻借粮,辛筝非常大方的借了,理由是穷桑国曾经在她危急时借她粮食,现在穷桑国有难,她不能不借。

    气得无数辛人直骂娘。

    大君你太善良了。

    人是借你粮食了,但火就是穷桑国放的,而且借你粮食也不是白借的,逼你签订城下之盟,这算什么恩?

    然而,辛人再骂也没用,善良的国君表示自己不相信穷桑国那么黑,当年的火灾肯定是误会,是栽赃嫁祸,力排众议借了粮。

    将不少人生生气吐血。

    借粮就已经这样了,还要成婚....后果很难预料。

    辛筝道:“过段时间你就明白了。”

    师徒俩正聊着,一名舍人拿着密函匆匆奔入。“大君,盗趾军那边来报,盗趾军一月之前攻打扶国南境。”

    辛筝闻言马上起身接过密函拆开,大喜。“好,孤可以出发去成婚了。”

    安澜:“....”虽然不知道盗趾军和浮国打起来和先生要成婚有什么联系,但可以判断先生不是真活腻味了无视自己一手掀起的民怨,只是,这般悬崖起舞,真的不怕跌入悬崖粉身碎骨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突然发现辛筝对百家学派过河拆桥的行为从换个角度来看算是白嫖了,白嫖别人的学说思想,不仅白嫖,还准备进行一番多半能气死原作者的改造。

    ps:婚礼肯定黄,但不知情的辛国普通人对辛筝的滤镜太重,没想过自家大君准备借婚礼搞事,心态差不多就是:我家大君辣么善良,怎么可能在婚盟上秀下限,污蔑,我要告你诽谤!

    大部分辛人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辛筝是个好人的,所以当辛筝说自己要和穷桑侯结婚,他们就真的以为辛侯是要和穷桑侯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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