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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9 章 第七十二章茅

    虽然军医很稀缺,但每一旅都会有一名随行军医,茅的队伍在编制上并非旅,但人数已经达到了旅的规模,因而上头同样给他拨了一名军医。

    只是,军医的门槛很低,大部分都是靠望舒在青婧的南荒生存手札的基础上编的教材学出来的。

    辛筝让望舒编教材时就一个要求:简单易学,最好能做到只要是个识字的都能照书自学且学会。

    这要求不可谓不无理取闹,望舒愣是做到了,编出了一部让任何一个正常医者都想问候她祖宗十八代的医学教材。

    医书的内容可以分为三个部分:首先,告诉你都有什么药材药物,其次告诉你这些药材药物对应什么病症,最后告诉你什么病有什么症状。

    然后?

    没了。

    不涉及任何医学原理理论,为什么生病,怎么生的病,统统省略,简单粗暴得让人不得不相信望舒与青婧确实是同门。

    这样的速成医者被主流拒绝承认,奈何主流打不过辛筝,于是速成医者扩散开来,并在多年后做到给每个旅分配一名医者。尽管因为门槛太低的缘故医术不咋的,但挑剔好和坏的前提是你得有,毕竟谁能挑剔自己没有的东西好坏?

    不过大部分军医还是很上进的,也不排除因为每隔半年就要接受一次考核以至于被迫上进,但不管怎样,资深军医的医术都不错,但资深军医都跟着常备军拿常备军的军卒慢慢练出来的。茅这一支队伍并非常备军,分到的军医是一只考到军医资格还没半年的年轻人。

    年轻军医检查了很久,检查得茅都等着不耐烦了终于告诉茅,稚童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身上诸多的细小伤口都是树枝树叶划的,现在还没醒纯粹就是饿的,喂点东西,人自然就会醒。

    马上就有军卒掏出自己的干粮要给稚童。

    茅无语。“给一个饿了不知道多久的小孩吃军用干粮是生怕他死不了呀?”

    军用干粮是特制的,好处是耐保存,抗饿,坏处,人想到的食物的缺点它都有,大人吃没关系,能充饥能吃饱就行,稚童就算了,别没饿死反倒死于食物。

    “我去给他弄点他能吃的。”茅道。

    茅用刀将自己的军粮墩饼砍下一部分,因为作战的缘故已经很久没生火了,都是一次做一大堆的干粮,吃好些天,但灶也没熄,军医经常需要用到沸水,因而不做饭的时候灶都是军医在用。茅寻过去时发现灶上正烧着水,待水沸了,茅舀了半盆沸水,将干粮掰碎了放进盆里,硬邦邦的干粮在沸水的浸泡下很快变成了一盆糊糊。

    茅用勺子一点一点的往稚童的嘴里滴糊糊,给稚童喂了小半碗便不再喂,避免稚童的肠胃受不了,再交代军医之后。“稚子脾胃弱,又饿得久,不能突然吃饱,不然肠胃受不了,得少进多餐,食物喂之前得先泡成糊糊....你什么眼神?”

    军医佩服道:“佰将你刚才就跟伺候奶娃娃似的。”

    茅叹道:“奶娃娃可没这么好伺候。”

    他的三个孩子,年纪很小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不好好吃饭,不饿一顿就不肯好好吃,但真饿崽崽一顿又狠不下心,不要太痛苦。

    也不知道他离家后三个崽崽有没有好好吃饭,他对竹着实没什么信心,竹自己都不是一个按时吃饭的好榜样。

    在喂了两次,共计一碗糊糊后稚子终于醒了,军医也从他嘴里问出了小家伙是怎么回事。

    小家伙的名字叫耒,耒耜的耒,以农具为名,典型的农家名字。

    耒不是周遭的里聚迁走落下的,也不是别的地方里聚落下的,而是没来得及迁走的里聚被屠后的幸存者,就他一个幸存者。

    灾难发生的时候小家伙没在家,因为和家里人闹脾气,气恼之下离家出走,不过等了很久都等睡着了也没等到家人来找自己,醒来后只能忍着委屈的气呼呼的自己往回走,却看到了化为火海的里聚与丰收的联军军卒。

    小家伙回去继续藏了起来,因为联军是往西走,他便往东走,一直在山林里流浪,也不知流浪了多久。

    渴了喝露水,饿了吃野菜野果。庆幸的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因为经常帮家里采摘野菜野果的关系,小家伙认识不少野菜野果。只挑自己认识的吃,这才没因为误食有毒的野菜野果而亡。

    纵是如此,他能活到现在也很奇迹,山林里除了野菜野果还有很多野兽,随便来一只掠食动物都能叼走小家伙。

    原本茅还想着怎么将人送回家,现在不需要考虑了,让后勤送育幼院就行。

    因为后勤还要过几天才能来,这段时间耒不可能不吃东西,因而每个人都自己的军粮里匀了一点凑够了耒需要的口粮。

    茅的打算很好,但小家伙不是很领情。

    “耒可以留下来吗?”

    拿匕刮着胡子的茅疑惑的看着大清早来找自己的小家伙。“留下来?为什么?”

    “我想当兵,杀那些坏人。”耒充满仇恨的道。

    茅看着耒的模样沉默了须臾,莫名的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同样的年龄,他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睡和玩,烦恼被塞进神庙里早教的课业,委婉的拒绝道:“你太小了,战争与稚子无关。”

    耒的嘴巴抿成了直线,非常不开心,但不开心也没用。

    茅也没能开心,等了几日,后勤没来。

    只要不是实在过不来,后勤都会过来,如今没来,要么这里的据点已成孤岛,后勤实在是没能耐过来,要么就是后勤掉了。

    不论哪个都不是好消息,后勤在还能送物资过来时都是饱和输送物资的,再加上战死了很多人,物资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只是,茅计算了下剩下的物资,哪怕节俭点也就半个月。

    还有耒,后勤来不了,他们也不可能为了将耒送到安全的地方而放弃任务。

    没办法,茅只能将耒留了下来,所幸耒非常乖巧,虽然不被允许跑到危险的地方掺和什么,但仍旧努力给自己找事情做,给弓手递箭矢,帮军医给伤员处理伤口、换药,懂事得让人心疼,也让将士们作战更不要命了。

    若不能将联军挡在湟水,待联军攻入兖州,同样的遭遇会降临在他们的孩子身上。

    打退了敌人的一波攻势后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的茅被送到了军医处,耒忍不住问他。“我们会赢吗?”

    “当然会赢。”茅道。“我们一定会赢。”

    耒还想说什么,茅继续道:“不要问任何人我们会不会赢这种问题,没有人喜欢这种问题,因为我们一定会赢,这种问题会影响心情。”

    耒似懂非懂的看着茅,可真的死了好多人,他这段时间认识的好些人都突然没了。

    茅揉了揉耒的脑袋,笑问:“耒想不想做我的孩子?”

    耒懵然的看着茅。

    茅道:“耒很可爱,我很喜欢耒,想让耒做我的孩子,战争结束以后耒跟我回家好不好?竹和三个兄姐一定会很喜欢耒。”

    养孩子的环境太恶劣,耒仍旧没长什么肉,但比起刚来那会已经好了许多。原本的衣服因为没法穿了,一名军卒便将一件军袍给改小了给耒穿。

    兖卒的军服除了甲还有里头的袍,袍也是训练服,因而和甲一样都是制式的,上头发,样式统一,也不知辛筝是寻了谁设计的,这种在短褐基础上改良而来的袍不仅方便活动还很精神。

    小家伙穿着,格外的精神与可爱,每个人见了都忍不住将小家伙抱起来揉揉。

    茅算了算自己与竹的收入,莫说再养一个孩子,再养俩孩子都没问题。等完成了任务,回了后方,托人将崽崽送回洛水给竹照顾,竹一定会将耒给养得白白胖胖的,白白胖胖的小家伙一定会更可爱。

    耒脑子缓了缓才明白茅的意思,忙不迭道:“我愿意。”

    茅高兴的抱了抱耒。

    做人不能太铁齿。

    坚守了两旬,物资早已消耗殆尽,最后几天完全是靠抢敌人的支撑,茅终于看到了夜空中的天灯。

    出发之前宜与诸将约定,可以撤退时她会放很多望舒设计的天灯,天灯飞上夜空,再计算好风向,湟水大部分地方都能看到。看到天灯就可以撤退了,请尽快与接应的部队汇合。

    四百多人只剩下了二十几人,终于可以撤退了,可喜可贺...个屁。藲夿尛裞網

    联军推进得太快了,远远超过了预算,周围全是敌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无法穿过敌人的封锁去与接应的部队汇合。

    茅抱着因为一直在帮忙累得不行,战事一结束就倒地上睡着了的小崽崽,目光从夜空中的天灯挪到了袍泽婴的身上。“你之前建议去抄敌人的后路,再说说吧。”

    上下眼皮一个劲打架的婴闻言瞬间精神了起来。

    早在一旬前婴便通过敌人的反应判断据点的处境不太好,哪怕能活到任务结束怕也难以活着回到后方,很快想到了一个死中求活的法子。

    既然往东走是死路一条,不如往西走。

    西边是联军的大本营,但战线一直往东推,节节胜利,联军对自己的后方肯定会松懈。

    最重要的是,宜选择的两万精锐选人选得太好了,入武道的武者优先,其次是未入武道的精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据点被拔掉,甚至任务结束的时候肯定会有不少残兵还活着,只要不是投降了,那么最后还活着的残兵必定是绝对的精锐。将这些精锐聚拢起来穿插到敌人的后方,搞事成功的概率太大了。

    待联军后方出问题,不仅可以给前线的袍泽减轻压力,还可以转移注意力,正常人的思路都会是他们要跑会往东突破,但他们走昆吾山脉,一路翻山越岭回去。

    虽然昆吾山脉猛兽很多,山高林密,很危险,但两害相权取其轻。

    自然,战争变幻莫测,谁也无法保证绝对,但往东是死,往西也是死,两头都是死,何不搏一搏?赢了,功成名就,输了,不过一条命。

    茅觉得宜想太多了,若是任务完成时大家都死了,没必要想那么多,若还没死,说明局势还没那么烂,与接应部队汇合就能退到后方休整。

    茅不同意,婴亦无可奈何。

    兖州军队职位高低不同,那么谁的职位高就听谁的,当然,前提是对方是你的直属上司,若对方是另一支军队的长官,除非你所在军队的编制已经打没了,不然老老实实去找本军内的长官,若是找不到比你更高的,那你自己就是最高长官。

    职位相同,便谁的军功爵高就听谁的。

    在话语权这方面辛筝打造了一套相当细致与复杂的体系,反正不按个体间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风格走。

    没有茅的配合,婴无法让聚拢的残兵听自己的,谁让茅是佰将,职位高,军功爵也是第五等的熊军侯。

    兖州军队的军功爵除去划分为三个等级的普通军卒,军官的军功爵被分九等,根据袍与甲的火焰图案数量不同,左肩绣的猛兽不同而分为九等。

    婴是初次被征召入伍,因而不算杂役兵的话,她属于最低的三等兵,袍的右肩与甲上各有一簇火焰标识。这次执行十死无生的任务,出发时所有人都被升了一级,火焰标识增加了一朵,等战争结束后不论死活都会再增加一朵,再根据杀敌的数量再计算军功升不升,升多少。

    可那是以后的事,当下甲和袍的右肩三朵火焰,左肩有熊图案,甲的胸口肚腹与袍的衣襟五朵火焰的虎军侯茅就是比她有话语权,哪怕论个人武力她让一只手都能打好几个茅。

    如今茅终于肯配合了,婴非常积极的将自己的盘算说了出来,怕茅听不懂,婴几乎掰开了揉碎了的说给茅听。

    茅听完后终于同意了按婴的提议来做。

    本着走了也不能让敌人舒坦的想法,哪怕是撤兵,茅一行撤退之前就地取材弄了许多陷阱留给敌人。

    聚拢残兵并不难,一来还活着的将领中实在没几个职位能与茅比的,哪怕有,茅的军功爵也甩开正常的佰将一大截,在知道东边的情况后残兵权衡利弊一番后选择搏一搏。

    婴的本意是穿插包抄敌人的后路,在敌人的后方搞事,烧粮食是效果最好的,但粮草是重中之重,要那么容易烧,也用不着两军交战了,烧粮草就够了。因而婴的计划遇到打得过的小股敌人就吃下,打不过的话就跑。

    湟水盆地这些年大片土地抛荒,退耕还林,想躲太容易了。

    变化永远都比计划快。

    吃掉一支小股的敌人后婴带着人搜刮战利品,吃的喝的穿的...只要是能用的全部都搜刮,失去后勤,又不能劫掠氓隶,他们现在需要什么都只能靠战利品。

    搜刮战利品之前还得检查一下这些尸体有没有染疫的,避免没死在敌人的刀剑下反倒被瘟魔给收割了。

    检查的时候不能直接接触,很是麻烦。

    正麻烦着便听到斥候跑来汇报发现了敌人押送粮草的队伍。

    茅兴趣不大,押送粮草要么重军要么精锐,再不就是两者兼而有之,不论哪个都不是他们这支残兵组织起来仍不足千人的队伍能够对付的,任务已经完成,他现在最大的期盼就是活着回到后方。但以防万一还是询问了下押粮队伍的规模,得知将近两万人,押送的粮草非常多,尽管如此茅也完全没兴趣了。

    倒是婴觉得能让斥候专门跑来汇报,那支押粮队伍应该有些特别的地方,遂询问了下,被告知发现那支押粮队伍携带了歌伎舞伎,休息时还有宴饮。

    婴与茅:“....”你确定你发现的是军队而非哪个出游的贵族?

    婴想了想,道:“无酒不成宴,他们可有带酒?”

    斥候答:“有,闻着就很香。”

    婴露出了心动之色,茅道:“虽然我们现在缺酒,但那些贵族饮用的酒不适合清洁伤口。”为了点酒冒险得不偿失。

    婴道:“除了饮用与清洁伤口,酒还有第三个用途。”

    茅怔了下,很快明白婴话中的意思,也不由露出了心动之色,俩人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彼此眼中的含义:干了这一票。

    要干就干得尽善尽美,婴观察了押粮队伍两天,踩点了押粮队伍会经过的地点,心里有了初步的雏形,再开了个军事会议集思广益查漏补缺,最后才是行动。

    兵分五路,一路正面打埋伏吸引注意力,一路拖着树枝制造千军万马沙尘漫天的景象,让敌人以为后头有很多援军,两路抄左右两翼,加深误导,最后一路混进敌营伺机制造混乱。

    虽然联军只有贵族才会说雅言,底下人与兖州不是一路语言,但没关系,官序有异域语言课,各种方言都有教,婴就精通十余种方言,其中恰好有押粮队伍里军卒们讲的方言。不客气的说,她一个从没出过兖州的人与那些军卒之间的语言障碍都比贵族与军卒之间的语言障碍小,贵族以说雅言为身份的象征,说方言为粗鄙,哪怕因为生长环境的关系能听懂也羞于说方言。

    茅:“官序方言课不是学一种就可以了吗?”

    婴道:“哦,我不是说过吗?我要当将军,像宜与少昊君离一样的将军,将军怎么能听不懂自己要去打仗的地方的氓庶们说什么?”

    茅:“....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

    最开始时官序要求每年都要学一门方言,但后来可能是学生多了,也可能是别的缘故,便只要求学一门,不再强求一年一门方言。但学生若自己有兴趣,想多学的话官序也会给予支持。

    学习能改变命运,但稚子能老老实实坐在课堂里听课已经很不错了,有的甚至需要父母混合双打才肯老老实实上课,遑论主动增加功课。

    他现在可以肯定,婴若不死在这场战争中,一定会成为将军。

    只一个疑问,联军都来自兖州之外,正常情况不都应该学兖州境内的方言吗?谁会跑去学兖州之外的地域方言?虽然官序的确提供课程,但除非官序要求,不然自己选的话都是选兖州境内的方言,实用性高。

    雅言虽然推广了十多年,但要推广到所有人都会说雅言,只能说路漫漫其修远兮。而随着兖州的一统,道路水利的修建以及曾经林立的关卡被拆除,不同地域之间往来愈发频繁,不学方言会很不方便。

    婴并未与茅解释太多,分了任务后便各自去执行自己负责的任务。

    烧粮草非常顺利,押粮官是一个国君的爱子,来镀金的,尽管国君安排了很好的副手,但一来副手们比起帮人镀金更向往为自己建功立业,二来,副手安排得再好也不是主事者,行事仍旧要以后者的意志为主。

    兖州军卒们纷纷觉得这简直是白送的功劳。

    然镀金的公子是白送的功劳,联军的主帅与真正掌握了重要兵权的将军们却不是,没等烧粮草的残兵们休整完毕,联军便迅速做出了反应。

    残兵们被追得疯狂亡命,提前钻进了昆吾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