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一个很有意思的笑话故事。”空旷的大殿内,辛筝坐在书案前一边翻阅着厚厚的卷宗一边对殿内三只天人一只正常人道。“有个男人和女人吵架，比较谁最厉害，吵了很久，最终女人用一句话结束了争吵,你们猜她说了什么？”
三个大人没一个吱声,辛筝遂看向一直跟着修形影不离的宜臼：“你叫宜臼是吧？你来说说女人说了什么。”
宜臼瞅了瞅葛天侯,葛天侯点了点头,又瞅了瞅修，修道：“她没关系。”
宜臼这才道：“女人说，我生的孩子一定是我亲生的，你的就不一定了。”
辛筝点头。“是啊,虽然是个笑话，但很有常识,男人的孩子不一定是亲生的,但女人十月怀胎生的一定是亲生骨肉。”
说完辛筝一脸心累的看向青婧。“你却向我证明了原来女人十月怀胎生的也不一定是亲生骨肉,说起来,这是你第几次粉碎我的三观？”
青婧风轻云淡道：“是你见识太少，三观太脆弱。”
辛筝愈发心累。“这是我见识太少的问题吗？这分明是你太奇葩。”
“你不能因为是我做到了就说这不符合自然规律。”青婧道。“我既然能做到就证明自然规律是允许这么做的，而你三观粉碎只是因为你的眼界太狭隘,少见多怪。”
辛筝真诚道。“就算我眼界狭隘，能怪到你这份上也着实空前绝后。”
青婧道：“那可不一定,谁知道过去有过怎样的文明,未来又是如何。”
辛筝心里咯噔了下，换阅览完的案卷放到一边换一卷新的继续阅览。“好吧,就算你不空前绝后,那也够没人性的。骊嫘给我的书信里说你生宜臼是为了杀他？是什么意思？虎毒不食子,他哪碍着你了？”
杀父杀母杀子没什么,但杀人总得有个理由，辛筝不相信一个五六岁的稚童能危害到青婧的利益。
更别说为了此事葛天侯同修就差与青婧打起来了，前者从山间行宫被发现后就一直在与青婧争吵，后者在诸国向王上书公审青婧，消息传开也迅速跑来了葛天侯加入反对青婧杀子的联盟。
修赞同的唾弃道：“对啊，虎毒不食子，你要实在忍不住想杀几个子，另外那四千多个可以供你随便杀，为什么要盯着宜臼？太没人性了。”
葛天侯闻言大怒：“去你奶奶的随便杀，就算不是天人那也是老子与稚的孙子孙女。”
“一群蝼蚁罢了，也就你在意。”
“我....”
看得出来这俩虽然在不让青婧杀宜臼的事统一了立场，但其它方面一点都不统一，所幸怕青婧趁机对宜臼下手，这俩护着小崽的老家伙始终保留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风度，宜臼再一通熟练的安慰，总算让两人消停下来。
被迫旁观的辛筝：“....”我究竟为什么要和这些神经病在这耗时间？
青婧友情提示道：“因为诸国将我给告了，已经公审过一次望舒的王被默认可以审理巫女犯下的罪行，故而这回诸国请求王给予公道。当然，说什么公道有点庸俗，本质目的还是为了挑拨你我的关系，虽然我不在意，但你得考虑巫宗群巫的看法。”
说到最后青婧看辛筝的眼神透着同情怜悯，辛筝见了，喉头莫名涌上腥甜之味。
忍了忍，忍无可忍，辛筝抓起砚台朝青婧砸去。“我去你祖宗的同情怜悯，这祸明明是你惹的。”
青婧淡定的避开砚台。“是你自己要善后的，我无所谓如何处理。”
辛筝好悬没气吐血，反复深呼吸。
冷静冷静，气死自己岂非如了诸侯们的愿？自己打下的江山还不定便宜谁呢。
如是再三，辛筝总算将心态给调节回冷静状态。
恢复了冷静，辛筝也能正常同青婧沟通了。“你就当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你为何要杀他？”
“我怀疑天人死后脱离了躯壳并非真正的死亡，而是改变了生命形态。”青婧道。“天人不像纯粹的碳基生物。”
辛筝听不懂碳基生物这个词，但她听明白了青婧杀子的动机。“那如果是真的死了呢？”
青婧淡然道：“那就说明我的怀疑是错的，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多做几次实验。”
青婧的话语瞬间引来修与葛天侯的怒目而视，倒是宜臼这个实验材料非常平淡。
辛筝亦无语。“那是你亲生骨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杀父杀母杀子这些事，但为了一个实验....”
“哪里不可以？”青婧反问。
辛筝想也不想道：“他是你的孩子，还是幼崽。”
青婧想了想，决定给辛筝上一堂课，遂问：“人为何要爱护幼崽？”
辛筝愣了下，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自然是所有人都会老，而人老了以后需要人照顾才能生存。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交易，幼崽脆弱且无独立生存的能力，故而父母长辈抚养幼崽，幼崽长大后父母长辈也失去了独立生存的能力，便由幼崽来赡养父母长辈。”
至于幼崽不孝这种问题，肯定存在，但会将之付之行动的不会太多。人族重孝，一个不孝压下来人生不全毁也毁一半。更别说以血缘长幼尊卑为核心的宗族可不是吃素的，宗法规则是宗族的基础，宗族天然就是捍卫宗法的，子嗣不孝危害的是宗族根基，管你本心如何，宗族都会按着子嗣的脑袋让子嗣孝。
至于宗族有没有那个能力，自然是有的。国法与宗法之间宗法高于国法是普遍现象。典型例子就是法律规定杀人偿命，但父母杀子是绝对不会判死刑的，甚至没人报官，官署便会当没看见，这些都是对宗族的妥协。
正常人除非实在与父母仇深似海，否则不会想不开用不赡养父母的方式同父母同归于尽。
离经叛道如她当年也不敢光明正大杀辛襄子，哪怕关于她弑父的谣言满天飞，她也绝对不会承认，而只要没证据，她也不承认，那就不会影响她。
子女想要光明正大的不孝，除非哪天文明发展到财富支持国家培养更多的官吏，可以干掉宗族收回基层权力，当宗族不复，传统的孝自然也随之瓦解。那时候不孝这种事并不会导致人生全毁或毁一半的后果，而不孝的成本降低了，孝不孝自然看个人自觉。
青婧点头。“是啊，父母爱护幼崽是为了养儿防老，那你觉得我会有需要子嗣养老的一日？”
辛筝愣住，好一会才道：“不会。”
宜臼老死了青婧多半还活蹦乱跳的，谁给谁养老真说不准。
青婧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养老，那么我有什么理由遵循世俗的家庭关系与道德？”
辛筝看了眼葛天侯：“可你对葛天侯不是挺好的吗？”
“那是因为他爱我，养了我，尽管他的爱与照顾都是因为我是阿母生的，我若是旁的女人生的，他可能看都不会看我一眼。”青婧笑道，葛天侯厌恶生父对宠妃的孩子如珠如宝，待其它孩子如豚犬，但葛天侯自己都没发现，他与先君是同一种人。只是他没像先君一样同其她女人生孩子，看着便仿佛对所有孩子都如珠如宝。“但我是他与阿母生的，不论缘由为何，他都给予了我他能给予的最用心的爱与包容。我得到，自然要回报。”
青婧看向宜臼。“我不爱你，也不在意你，你于我只是实验材料。所以你也不需要遵循世俗道德，我于你只是陌生人，即便来日你要杀我，那也是应当的，并无过错，只要你有能力杀掉我，你的兄弟姐妹们也一样。”
宜臼闻言若有所思。
葛天侯怒：“婧你少说点疯话，说点人话行不行？”
青婧淡然道：“我说的是真理。”
葛天侯气了个倒仰，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青婧赶紧上前给他顺气，才到近前便发现宜臼也从修身边跑了过来，母子俩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先以葛天侯为重，帮葛天侯顺过气。
关注着这对母子反应的辛筝叹了口气。“可也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养儿防老养孩子的。”
修道：“你说的大概是沉没成本，投入成本太多了，理智知道该及时止损，但不甘心，于是无止尽的付出。而青婧她，虽然血缘上他们是母子，但十月怀胎生子的又不是她，她什么都没付出，也完全没有做了母亲的认知。”
辛筝指了指葛天侯。“他对青婧也是沉没成本？”就差被青婧给气死了。
修道：“他不一样，他是仪式感问题。”
辛筝不解：“仪式感？”
修想了想，问辛筝：“不论什么宗教都会有一系列仪式，你可知为何？”
辛筝哪知道为何，她又不是搞宗教的，遂看向青婧，青婧解释道：“为了培养不会思考的狂信徒，一整套仪式下来有助于集中注意力，心无旁骛，最终放空思想，但信徒会以为这是信仰神祇的缘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信仰会在这样的仪式中愈发的深厚，最终丧失自我思考能力。”
辛筝捋了捋思绪。“意思就是葛天侯从你还是胚胎时就盼着你降生，产生了自己将为人父的认知。这种认知在胚胎发育过程中慢慢加强，而加强了为人父的同时，普世道德中对于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也会在他的认知中不断加深，最终在你出生时，他的认知从模糊变成真切的可以摸得到的东西，也越来越爱你，对你好。而在这种付出中，他对自己为人父的认知也会得到更进一步的加强，再加上沉没成本等因素，便成了你所得到的。”
葛天侯愣住，感觉听着好像有点道理。
青婧与修想了想，俱都点头。
辛筝感慨道：“你们俩看得挺透的。”
青婧道：“我是巫女，最大的宗教头子，不免要研究这些。”
修道：“我以前闲的没事搞过一段时间的宗教。”
辛筝道：“....把事情看得这么透，你们俩怎么没疯？”万事万物看得太透不免失去生存的精神动力。
修反问：“你不也没疯吗？”
“你又怎么知道我没疯？”辛筝反问。“你判断一个人疯与不疯的标准是什么？”
修语噎。
辛筝将话题拉了回来。“行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我理解青婧想要杀子的逻辑了，这事我就不管你，只一点，你不能在我的治下犯法，出了我的治下，随便你。”ωww.五⑧①б０.℃ōΜ
从哲学讨论中回过神来的葛天侯：“....辛筝！”
辛筝耸肩。“我和你一样都打不过她，也管不了她，你指望我不如指望修。”
修搂着宜臼的肩膀对葛天侯道：“放心，宜臼会好好的，我不会让他有事。”
葛天侯松了口气。
辛筝合上卷宗。“行了，我现在大概捋顺案情怎么回事了，但我有几个疑问，青婧你能否为我解惑？”
“尽管问。”青婧道。
“第一个问题，我听说那些男人中有一些傻了？怎么回事？”辛筝问。
“他们太不听话了。”青婧指了指脑袋额叶所在位置。“额叶在这里，切除它以后人就会变得非常温驯。”
宜臼道：“那是白痴，不是温驯。”
青婧摆手。“那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副作用，重要的是结果，他们切除额叶后不会再反抗我为他们安排的生活作息表，我得到了最优质的精。”
“生活作息表？”辛筝疑惑。“你管得还挺多的。”
“健康的生活作息有利于精的品质，精的品质不好会影响胚胎与幼崽。”青婧道。
辛筝想了想自己刚才看到的作息表。“精细到那种程度的作息表，正常人都会反抗。”
“所以我只能无奈切除了他们的额叶。”青婧叹道。“明明我没想伤害他们的，只要他们听话点就行，可惜....”
辛筝嘴角微微抽搐，换了个话题。“他们人呢？骊嫘接收的人里没有白痴。”
青婧笑答：“毁尸灭迹了，放心，保证找不到任何痕迹。”
辛筝：“....第二个问题，你对提供精的男人精挑细选我能理解，但你怎么对孕育胚胎的母体也如此精挑细选？出身高贵显赫，容貌好，身体健康，祖上五代没有遗传病史，头脑聪明。一千多名母体，十五个是大国的少君与宗室女，两个方雷国的少君，一个昭国的少君，陈国失踪的嗣君，彤鱼国公孙，一个濁山侯的从妹，穷奇国公孙，太昊侯的姐妹，防风侯的犹子，两个唐国少君，扶风国少君，高辛国少君，居然还有两个中等国家的女性国君，大国与中等国家的上层贵族无数。天南海北，凡是我听说过的国家都能在这上头找到。知道的你是在借腹生子的母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为王选后。不对，王后的位置只能容一个人，最终只能留一个，你是所有人都给留下了。”
青婧反问：“我是谁”
辛筝不解的回答：“青婧啊。”
青婧点头。“是啊，我是青婧，葛天婧，巫宗的巫女，有条件用最好的材料，我没理由不用最好的。”
辛筝语噎，这答案很青婧。
她都快忘了青婧搜集实验材料为何专挑贵族下手。
氓庶长年累月吃不饱，营养不良，发育不好，做实验根本不耐用，而贵族终日饱食，营养充足，发育得好，加之自小的军事训练，身体素质棒棒的，用来做实验格外的皮实耐操。用了贵族做实验材料，体验到了优质材料的妙处，谁还愿意再凑合劣质材料？
“你还让他们写了自愿书？”辛筝惊叹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防你来多管闲事。”青婧无奈道。
“可他们怎可能愿意写？”辛筝奇道。“不会是不写就死的自愿吧？”
“当然不是，我没那么下三滥。”青婧道。“我给了他们非常丰厚的回报，收了报酬那就自愿。”
辛筝呵呵道：“被自愿。”
“被自愿那也是自愿，都是自愿，做为君王你应该一视同仁，怎能起区别心？”青婧俏皮道。
辛筝气结：“我去你祖宗的一视同仁，当我是目不识丁的三岁小孩吗？都加了个被字，就应该反向理解。”
“你是这么觉得，但别人不一定。”青婧自信道。“我相信这世上会有很多人支持我的，只要给了丰厚的酬劳，被自愿也是资源。”
辛筝噎了下，无法反驳。
“旁人非蠢即坏与我何干？反正我不支持一视同仁，而我不支持，那自愿与被自愿便只能是含义相反的两个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辛筝沉吟须臾，终是问：“你这种借腹生子的法子难度如何？有没有可能其他人也能用？”
青婧道：“现在的话，除非想用的那个人与我一般拥有半神话生物的能力，不然做不到，以后的话....”青婧看向修。
修随口道：“普通人也能做到，以后文明发展起来了的话。”
辛筝闻言挑眉。“我很难理解有文明会用这种方式来繁衍人口？”
“不是所有人都用。”修道。“是给那些没有生育能力的人用的。”
辛筝哦了声。“但能够给没有生育能力的人用，也足以说明在可能的未来这种借腹生子的方式有希望变成合法的繁育方式。”
修道：“这个你得看那一季文明的观念如何，有的文明很排斥，有的文明很支持。”
辛筝点头，郑重对青婧道：“我决定公审，青婧，发挥你十二分的口才，给我将所有陪审与观众气吐血。”
青婧疑惑的看着辛筝。
辛筝解释道：“公审之后我会立法，你这种借腹生子方式是犯罪，敢于踩法律者，死刑，连坐全族。”
青婧不解：“现在又没几个人能做到，不是每个半神话生物都与我一般无聊。”
“我知道。”辛筝道。“但没发现也就罢了，既然已经发现了未来会出现的漏洞，比起亡羊补牢，我更喜欢一开始便堵上。国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与公平，降低群体不必要的损失，漏洞越早堵上，损失也就越小。”
青婧思考了一会儿，很快理解了辛筝的逻辑。“包在我身上，我保证没有人会反对。”
辛筝笑。“那可说不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青婧也笑。“谁反对，若反对者是女子，我便借其生育我的后代，若反对者是男子....我暂时没法让男人生子，不过没关系，他总有母亲和女儿，我借他老母与女儿的腹生子。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找当事人麻烦，希望我能尽快研究出让男人也生子的法子。”
“你无敌。”辛筝无语。“但事先声明，我的法律通过以后你不能再这么干。”
青婧非常干脆的保证：“你的法律通过以后，我不会在你的治下这么干。”
辛筝：“....”你当我听不出你的意思是去别人的地盘这么干吗？
辛筝在心中思考自己应该架空吞并天下的速度，她一点都不想再给青婧收拾这种烂摊子。
青婧笑道：“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去整理我的实验数据和用品了。”
这回的事将葛天侯给气得不轻，一把火将她行宫里所有的东西都给烧了，以至于她现在全都要重新默写与整理，修复一些还能用得上的东西。
辛筝有气无力的抬手示意青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