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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64 章 第二十三章望舒

    矿石是坚硬的,不论是什么矿石想要磨成粉末都不是容易的事,濁山姮面无表情的看着望舒徒手将盐矿石捏成粉末,真正的粉末,濁山姮有种感觉,麦粉都没这么望舒手里的矿石粉末细腻。

    这些玉主,真的还能算是人吗?濁山姮不由心生疑惑。

    望舒不清楚濁山姮心中的疑惑,将矿粉倒进罐子里加水疯狂搅拌,直至搅拌成饱和溶液,这才用纱布包裹炭粉过滤,将饱和溶液过滤成淡青色,时不时手指沾一点尝味,至只有咸味没有苦味后再用术法召出火焰将水分煮干,只剩下白色带微青的晶体。

    辛筝不假思索的抓起几粒晶体就要往嘴里送,濁山姮忙不迭抬手抓住辛筝的手。“还是我来尝尝吧。”到底是能吃死人的矿盐,虽然觉得望舒不会伤害辛筝,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别让辛筝冒险的好。

    辛筝闻言将晶体递给濁山姮。

    濁山姮迟疑了下,还是接过盐晶送进嘴里,眼睛不由亮了起来,是咸味,最重要的是没有感觉到不适,但出于保险,濁山姮还是要求再等一段时间。

    辛筝道:“真是毒盐你这会儿应该已出问题。”

    “观察久一点比较稳妥,毕竟是盐。”濁山姮理所当然道。“不过,真没想到毒盐也可以去除毒性后食用。”

    帝国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对盐的需求非常大,哪怕辽阔的海岸线、盐湖、与盐井每年都产大量的盐,仍旧不够用。哪怕辛筝为了解决盐荒问题每年从鲛人那里购买大量的盐也始终不够,一些特别内陆的地方,吃盐更是无比困难,光是把盐运过去都很麻烦,而且盐这种民生用品依赖进口也不是好事。

    若那些有毒的矿盐有办法变成可食用的盐,那吃盐难无疑能减轻不少。帝国那些没有海岸线、盐井与咸水湖泽的州或多或少的分布着矿盐,若能在本地获取盐,不论是对官府还是对氓庶都是好事。

    辛筝感慨道:“我也没想到。”

    望舒讶异的看着辛筝:“那你还一直给我拨款让我研究?”

    “虽然不觉得能成功,但也不是一定不行,既如此,有枣没枣打三竿再说。即便失败也不过是损失些钱款,但治理国家本就没人能保证投入的每一分钱都能得到回报,可若大力出奇迹,那就是暴利。”辛筝理所当然道。“一点投入,一点耐心,我现在吃上了枣。”

    有毒不能食用的毒盐化为可食用的盐,赚大了,无本万利不至于,但一本万万利却是有的。

    望舒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出问题了,不由回忆了下,托超忆症的福,不论多久以前的事于她而言都恍如昨日,迅速确定自己的记忆没问题。从辛筝支持自己研究到如今已有六十余载,确实很耐心,由衷佩服:“一点投入?一点耐心?”

    辛筝理所当然道:“对比枣子的可口,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望舒无法反驳。“倒也是。”只是很少有人这么耐心,长生种也就罢了,时间观念摆在那,但短生种真的没几个人的耐心能达到六十余岁。莫说寿命普遍短暂的氓庶,便是贵族都没多少能活六十余岁,这份耐心堪比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在考虑孩子老死以后埋哪的长远。

    确定了盐安全可食用,辛筝一点都没客气的让濁山姮负责此事,先拟个章程,辛筝看了之后觉得可以动手。

    宁州做为井盐的第一产地,四分五裂的时候也就罢了,宁州虽然井盐丰富,却也不是遍地井盐,大部分国家境内是没有盐井的,因而盐政非常乱,直到濁山姮统一宁州。

    盐是民生必须品,只要跟民生沾边都是暴利,因而濁山姮没有任何犹豫的杀光了所有分利者与试图染指盐者的全族,整治了盐业推行了官营盐政策。

    将所有公卿扒拉一番,最了解盐业的莫过濁山姮。

    矿盐既然有办法变成食用盐,那么盐矿自然也要与井盐、湖盐、海盐一般圈为国府禁脔,比起圈井盐、湖盐与海盐,圈矿盐无疑要容易许多。矿盐会吃死人的,因而经营矿盐生意的做的都是用矿盐冒充正经盐的生意,不像另外三种,需要从一大堆贵族嘴里抢食,凡暴利的行业,包括但不限于民生(如酒、皮肉生意)等生意全都是贵族私产。

    矿盐会吃死人的特殊性决定了它赚钱,却谈不上暴利,因而想要将盐矿都圈起来难度不大。无主的盐矿不用说,直接圈,有主的盐矿更容易,用法律武器将做矿盐生意的人全部杀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比起怎么将盐矿都控制起来,真正需要担心的是控制盐矿会不会变成权贵的狂欢。

    没有提取技术,矿盐是无用之物,如今有了技术,矿盐可一点都不无用了。只要有利可图,人性是不会错过的。

    权衡一番,因为曾经是国君,而国君这种生物最大的特点便是不知恩,别人对自己好全都是天经地义,尽管濁山姮调整了心态,但大半辈子培养起来的心态不是那么容易改的,这也使得没有人能将濁山姮拉入麾下。别人拉拢不了濁山姮,濁山姮也没法拉拢到人结党(有能力有手段有魅力但前国君的身份太尴尬),在朝堂上一直是孤身之人,辛筝不需要担心她私吞盐矿。

    濁山姮也清楚这一点,倒没推脱,只是问:“可允许民间如井盐一般投资?”

    濁山姮为宁州牧时有许多可圈可点的政绩,其中最突出的便是增加井盐产量。

    井盐工序繁难,工程费用和设备投资颇多。每开一井,一般需要一二年至四五年,倒霉点需十余年乃至数十年。成本就很高,浅者以百金计,深者以千金计,倒霉点耗费千金而不见功。

    濁山姮为了多开盐井,推出了年限井,让民间有钱的人投资开井,井开出来后投资者按照比例享有盐井一定年限的股份与收益。当然,投资者只能分红,没有管理权与所有权,最多有监督权,年限到了以后这份分红与权力也会没有,但一口盐井的收益足以让投资者花的钱十倍回收,不考虑这个回收时间长达数载,可谓暴利。

    将民间的钱聚起来,宁州一口气开了许多盐井,井盐产量因而翻了一番。

    辛筝沉吟须臾,道:“先自己试试。”

    濁山姮瞬懂,若前期成本不高就比着湖盐与海盐,若成本高,那就比着井盐,拉民间投资。“明白了。”

    敲定了矿盐的事,辛筝又同濁山姮、望舒谈起酬劳。

    若望舒还在坐牢,减刑就行,但这家伙已经出狱,就没法再用减刑当酬劳,得给爵位给钱,爵位好说,盐干系民生,刚刚出狱的望舒从白身变成了中大夫。爵位配套的都是社会福利,比如最重要的养老金,好解决,赏钱就有点为难,之前没人搞出过这么重要的技术,也不知要给多少合适。

    一番磋商后辛筝决定给望舒一千枚玉钱做奖励,但不是一次性给钱。

    以前给发明者的奖金都是一次性给,但穷人乍富....能保持理智的不多,毁掉自己与家庭倒是很常见。寻常氓庶暴富,无法保持理智,人生毁了,辛筝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但这些通过发明了有用的技术而乍富的工匠若毁了,辛筝觉得有点可惜。

    一个人能发明一样有用的东西,未来自然有可能发明第二样,即便不能发明第二样,也可以一直改进第一样。

    是人才,若毁了,可惜了。

    辛筝最终修改了规矩,奖金还是给,但不再一次□□付,而是分成二十到五十份,每年领一份。如此,虽然也富了,却非乍富,只是家庭收入增加,生活水平提高,不会弄到人生尽毁。

    望舒对一千枚玉钱的酬劳很满意,但拒绝分那么久才交付,要求一次性给完。

    一番争执后辛筝坚定道:“你说什么都没用,修水利修海堤垦殖修道路筑城....到处都要花钱,国库比我脸还干净。你若坚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望舒噎住,好一会才无力道:“行了,分期付。”

    辛筝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让她掏一千枚玉钱的钱币也不是掏不出来,但掏了这个钱,之后的开销就要出问题。

    “那你第一期准备给我多少钱?”

    辛筝将自己的左手伸出。

    “五百金铢?”

    “五十。”

    “不是最多分五十期吗?”

    “暂时钱不够,剩下的明岁给你。”

    望舒服了。“你治下人口超过两万万,每年税赋千万金铢,你跟我说你这么点钱都没有?”

    辛筝面不改色到:“真没有,我不是说了吗?浮络山道在修,冀宁二州的栈道在修,九河走廊的道路在修,云浮道,就是原来的yu(上雨下亏)fu(上雨下孚)道,现在也在拓宽中,移民垦殖南方,修海堤,还有全国各地的道路水利修建,你告诉我哪样不是花钱如流水?莫说两万万人,便是四万万人都不够用。”

    望舒:“....你未免太着急了。”

    “人生苦短,只争朝夕,当然,你跟我不一样,你能跟青婧比命长,有的是时间。”

    望舒想了想,问:“你不会回头不给我钱了吧?”

    “你这话说的多伤心人啊?”

    “你有节操?”

    “....好吧,就算我的节操不可信,但我的脑子怎么也是值得信任的吧?国府信誉口碑需要数十载经营,我没那么闲。”

    望舒放心了。“那剩下的以后分期给我吧。”

    辛筝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盒金铢取出给望舒。

    望舒打开匣子看了看。“怎么是通用金币?”

    “通用金币面值小,流通比较多,方便你花,也没少你的,五十枚五铢钱兑成通用金币便是一百五十枚,你可以数数。”

    望舒实诚的当着辛筝的面数了数,一百五十枚,不多不少,满意的将金铢放进芥子珠。“最近有人联络我。”

    辛筝怔了下,问:“巫宗?”

    望舒点头。“帮我回到玉主的位置上,让我帮他们对付你。”

    辛筝问:“你怎么回的?”

    望舒掏出一张纸给辛筝。“这是名单,你自己看着处理。”

    辛筝刮目相看。“你长进了呀,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人杀了呢。”

    “我又不是师姐,不对,即便是师姐也会查出所有人再杀。”

    “说得有道理。”辛筝接过名单。“谢了。”

    望舒理所当然道:“应该的,他们说得再天花乱坠,给的也不是我想要的,而你给得再少,给得也是我最想要的。”

    “可惜这世上像你这般拎得清的人太少了。”辛筝一边看着名单一边笑,笑得一点温度都没有,阅完后将名单塞进怀里。

    “那是你要操心的事。”望舒一边说一边准备起身离开,辛筝见了赶紧将人摁住。

    “别急着走,我还有个事想请教一下元,能不能让祂出来一下?”

    望舒非常干脆的与元交接了躯体,元一出来第一件事便是从芥子珠里掏东西吃。

    望舒从书案上抽出一封密函。“麻烦帮我分析一下,下一届全国厨艺大赛我让你当裁判,品天下美食。”

    “成交。”元将手里的糕饼塞进嘴里腾出手接过密函,打开一看,发现是关于生洲的情报。

    辛筝道:“我想不通风洲在图什么,羽族第二王朝初建时他想攻打人族我可以理解,因为那会儿东荒还是一片蛮荒,开发太低,容不下太多人口。但羽族控制的沃州之地、青北,以及北荒东部开发程度跟了上来,理论上足以养活羽族的人口。即便不够,东边的生洲也足够它们开垦了。虽然抢已开发的土地更方便,但战争是要死人的,羽族的人口若一下损失太多,可没法像人族一般用数十载便恢复。对于短生种而言,抢掠已开发的土地更方便,但对羽族,至少对当下的羽族而言,开发新地盘无疑更划算。但风洲却选择卷进元洲的乱世里,但他的积极性又太差了。”

    经历过残酷的种族大乱战,长生种如果不是必须,不会贸然开启战端。人族能随便开战那是因为战争死再多人也不会影响到上位者的生命安全,而且干掉社会矛盾的载体虽然解决不了问题,却可以缓解社会矛盾。故而底层人口死得多也有益统治,而且死再多人,推行鼓励生育与生产的政策,要不了几年损失的人口就能补充回来。但长生种情况特别啊,一场战争死去的人口,短则几百年多则千年才能恢复,又有人族这个繁衍能力逆天的邻居在一旁,长生种的王们只要脑子没问题都会拒绝死人太多的战争。

    君王称孤道寡那是谦辞,不是真的想当整个族群死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孤寡。

    龙伯发动战争那是没办法,人口已经到了荒原的容纳上限,必须开拓新的土地,而人族与龙伯离得太近,打起来是必然。

    羽族的人口虽然比龙伯更多,但羽族的地盘也更大,境内的土地还没开发完全就迫不及待开发新地盘,就算打下来也没有足够的人口守,有意义吗?

    “我代入了下,若我是他,我会做什么,我的答案是我不会卷入这场战争,但我会借此良机让人族四分五裂,一大堆王并立,人族可以有王,但不能只有一个王,这对羽族最有利。”辛筝道。

    “他之前不就是这么做的?”

    “他是在这么做,多年前大量流入人族的海贝破坏了帝国的钱货体系,催化了帝国内部的社会矛盾,在边境做出退让,让人族以为边境之患减轻,可以放心大胆的内斗。别的不说,只说对人心的把握,风洲就挺强的。”辛筝叹道。“如果不是碰上我,他大概率能如愿看到人族诸王并立。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除了催化帝国的社会矛盾,还发动了战争,这就不太合理了。君王不会发动没有利益的战争,除非脑子有病,我不认为风洲脑子有病,但我死活想不通他图什么。可他便是将青州都打下来,青州那地方人族人口比羽族还多,羽族的人口根本无法控制青州全境,还会因此陷入同人族漫长的拉锯战,一定要抢地盘他还不如吃沃州,沃州的羽族人口是人族的数倍,只要能打下,控制起来更方便。”

    “沃州境内羽族人口的确比人族多,但沃州离王畿太近,往来比青州更方便,若沃西要失守,不论王畿与沃西关系如何都不会坐视不管。”元道。“青州那边就不一样了,孤立无援。”ωww.五⑧①б0.℃ōΜ

    “但打得下,消化不了。”辛筝茫然道:“他总不能是嫌羽族人口太多了,藉此消灭冗余人口吧?”

    元一目十行的将密函阅览结束,问辛筝:“这些关于生洲地里与面积的情报是如何得来的?龙伯应该不会这么热情吧?”

    “不是,龙伯不愿意人族跑去生洲分一杯羹,但因为通商之故,可以允许个把人族带着货物去生洲,我让他们在生洲转了转,探测生洲北部的地理与东西长度,又托了疍人考察生洲的南北长度。虽然算不出生洲的具体面积,但大概面积还是能算出的。”辛筝道。“陆地面积最多一万两千同,真小,连元洲的一半都没有。”

    “你当谁都是元洲呢?十洲之中,元洲最大,不过难得你居然对生洲没有心思。”元有点稀奇。“虽然另一片大陆,但我依稀记得,元洲与生洲是有陆地相连的,往来比隔着海洋的其它洲更方便。”

    辛筝惋惜道:“但连接的陆地羽族,在北荒,我打听过了,连接处是两片大陆延伸出的半岛,地形全是雪山,一年十二个有七八个月是冬季。对了,如今是小冰期,冬季应该更长,还是炎洲更划算。”

    所以如果连接的地方地形气候不是那么坑,距离不要那么远,你就会跑去生洲分一杯羹吗?元对辛筝的胃口很佩服,总觉得人族若有十万万人口,哪怕隔着羽族隔着不利的气候与地形,辛筝也会去分一杯羹。

    元道:“元洲也有缺点,不过,两者各有利弊,端看你如何选择。”

    辛筝点头表示赞同。“你看出什么没有?”

    “风洲,他图谋的应该是人口。”元道。

    辛筝茫然的看着辛筝。“图谋人口和人族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想当人王?”

    理论上一个人只能成为自己族群的王,统治不了其它种族,统治多种族的王,有且只有一个炎帝,足可见难度有多高,但也保不齐风洲自信心膨胀。

    元道:“他没那么傻,青州那边是不是鼓励人族与羽族通婚?”

    辛筝反问。“羽族不是没有婚姻吗?”

    “我问错了,是不是诞生了很多混血?”

    辛筝懵然。“我没留意,羽族没有婚姻,地方上的通婚情况很难打探,不过通过与人族通婚来增加人口,我记得人族先民中有一支也这么做过吧?结局如何?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元回答:“被人族同化了,变成了人族的先民,所以风洲汲取了教训,疍人提供的情报中有提到生洲的羽族城邑有大量羽族混血,那些混血从何而来?”

    辛筝沉思须臾,问元:“这样不会有隐患吗?”混血与纯血,可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等于增加社会矛盾,就算现在不会爆发矛盾,以后也会。

    元道:“两个或多个不同的种族长期通婚混血,最终会混出一个新的种族,人族便是这种产物。但一个人与外族通婚生下了后代,其子孙却不与外族通婚,只与同族通婚,数代之后诞下的便是纯血后代。那些羽族混血之后只要三代只与纯血通婚,再生下的便是纯血。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混血的繁衍能力比纯血要强大,一生能够生育的子嗣比纯血要多。”

    辛筝懂了。“真有耐心,这谋划至少要一两千载才能看到成果。”

    “羽族寿三千载。”

    “....寿命长就是了不起。”辛筝羡慕道。“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你说三代之后就是纯血,可人族与长生种混血的后代,似乎要更多代寿命才会与普通人族一般。”

    人族祖上也是有长生种,通过早期那些长寿氏族族长的寿命对比不难发现,通婚通成短生种至少要五代。

    “长生种的遗传比较浓烈。”元道。“可惜长生种的繁衍能力比之短生种差太多,不然最终成形的人族便不是短生种。”

    辛筝想了想,道:“正因为短生种繁衍能力强大,有着最庞大的基数,长生种与短生种之间注定后者同化前者。”

    不被同化就是死,毕竟生存资源有限,要么同化,一起分资源,要么一决生死,赢家通吃。

    元思考了一会儿,颌首。“有道理。”

    “但说起通婚,有个事我比较好奇,纯粹是私人的好奇心,你可以拒绝回答。”辛筝道。

    元看着辛筝。“好奇什么?”

    辛筝抬手让濁山姮离开,待濁山姮识相的告辞离开后才开口:“青婧很多年前与我说过,她的眼睛里男女皆无美丑之别,因为她的眼睛能看到凡人皮肤上爬的螨虫、暗疮、粉刺、黑头、毛孔、伤疤,反正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她都能看到。”

    元点头。“半神话生物与凡人是有差异的。”

    “那你呢?”

    元回答:“神话生物比半神话生物看得更清楚。”

    辛筝哦了声。“理论上,拥有这样的眼睛,应该不会有男女欲/望了吧?”

    看到皮肤白皙细腻的异性美人,大部分人都会产生一些旖旎的念头,但要是能看到美人皮肤上爬的螨虫,以及暗疮之类的东西....下得去口的要么变态要么真爱。

    元微笑道:“你会因为君离容貌丑陋而对他失去欲/望?”

    “不会,但你有几十个,真爱是不是太多了?”辛筝道,炎帝的配偶,光是有名有姓的就有二三十个,没名没姓的更多。

    辛筝相信这世上有真爱存在,但真爱的数量多达两位数未免扯淡。

    你要说利益联姻吧,且不说什么样的利益能够让炎帝如此豁出去,就说联姻,所谓联姻,委婉点是结两姓之好,直白点就是两个利益团体的资源互换。

    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也是因此,大势力与小势力之间那不叫资源互换,那叫大鱼吃小鱼,许以婚姻实属浪费。给个侍妾的身份就够了,若普通侍妾身份不够,那就将侍妾身份划分出三六九等,给个高级妾的身份。如此一来还能更好的空手套白狼,那些小鱼小虾争不过大点的鱼虾,会自觉只要没名没分的情人身份。

    至于那些被分了三六九等的配偶会不会不满,不会,幸福是对比出来的,往下看看就会觉得自己格外幸福。

    问题就出在这,婚姻除非是为了真爱,否则必须门当户对,什么样的身份才能与炎帝门当户对让炎帝联姻?

    因为炎帝的配偶多达数十任之故,史书就没将每一任都记载下来,只记载了一些比较出名的,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出,炎帝的第一段婚姻是在连山姝死了以后,彼时炎帝已经是王,大权在握,无人能与之叫板,外部也没那么大压力,根本不用联姻。且数十任配偶的身份与炎帝根本谈不上门当户对,有名有姓的二三十任里还有俩女的。

    而且真是联姻,为了利益最大化,怎么着也要纳百八十个,炎帝的配偶多半能达到这个数,却不是同时拥有百八十个配偶。炎帝的配偶分布于数千载的时光里,同一时间炎帝只有一个配偶。

    元思道:“这个问题要怎么说呢?人并非只有容貌这一个特点,每个人有缺点也有优点,没有人只有缺点只有优点。只要看到别人的优点,挖掘更多的优点,如何能不生情意?”

    辛筝道:“找出别人有什么优点,然后挖掘更多的优点,再爱上别人?”

    元颌首。“孺子可教也。”

    辛筝相信炎帝是真的爱那些配偶了,哪怕别人是个垃圾,只要炎帝愿意,没有她爱不上的人。“但正常人不会这么做,那太累了,比起自己挖掘别人的优点,正常人更愿意期待完美的爱人从天而降,最终认清爱情不过是吃饱了撑的生出的臆想,现实中根本没有爱情,你难道不会觉得累?”

    元沉吟须臾,道:“第一个幼崽死于战场,她死后炎帝伤心难过得饭都吃不下,病了一场,最后一个幼崽是早夭,他死的时候炎帝只是叹了一声,内心无波无澜,后来炎帝就不结婚也不生育了。”

    辛筝的眼神微妙。

    亲生骨肉死了,内心无波无澜很正常,十个贵族至少九个如此,男性贵族尤甚。没办法,每年少则生一两个幼崽,多则生四五个幼崽,每个幼崽夭折的时候都要伤心难过,正常人谁受得了?出于自我保护机制,随幼崽去死才是常态,死就死了,接着播种便是。农人广种薄收,虽然亩产低下,但只要种得面积足够大,最终的收获也少不了。生育幼崽亦如是,生它百八十个,哪怕一半夭折,剩下一半也能组两支蹋鞠队。

    另一方面,幼崽太多,正常人也爱不过来,爱不过来的时候,亲生骨肉与陌生人也没多大区别。

    可炎帝同一时间只有一两名幼崽,绝对爱得过来,看史书的记载,炎帝并不会像正常人一般为了防止幼崽夭折时自己会难过,一定要等幼崽长到半大乃至成年,确定不会夭折时才开始对幼崽投入感情,更别说第一个死的时候还格外难过。

    元道:“看来你想明白了,不论过去如何,我都不是炎帝,而炎帝,她最后的时候也很难说是人了。”

    辛筝感慨道:“那更悲剧呀,不是天生没人性,却因为活得太久,送走了太多人,人性被时光洪流冲刷。果然,长生药不死药这种东西,除非能人手一丸,不然谁吃谁悲剧。”

    元思考了须臾,点头赞同。“是啊,但吃到的人不会明白,明白的人已经悲剧。”

    ***

    告辞离开台城后望舒并未忙着离开汜阳,而是步入了汜阳的街巷中,尽管筑城才几十年,但汜阳繁华异常,大街小巷人流如织,摩肩擦踵,有许多小贩推着小车沿街叫卖。

    街道上也干干净净的,一些街道上还能看到正在清扫街道的老人。

    辛筝觉得人只要还活着,还没断气就能劳动,能干活。

    病得下不了床的人尚且能拿着织衣针织羊毛线,何况只是年迈的老人,正好保持街道卫生需要人手,用青壮太浪费,遂用老人。尽管辛筝的动机令人无语,但这份清扫街道的工作的确养活了许多的老人,让许多家境不好的老人改善了生活,更有甚者避免了被遗弃的命运。

    “你说讽刺不讽刺?”望舒叹道。“仁慈的,越高越砸,没有仁义的倒是让人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元道:“你学没学过一句话?”

    “什么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元道。“天地爱万物,是以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视同仁。仁爱的极致,是不仁。当你觉得一个君王仁慈时必定是因为君王的仁慈有偏向有对比,不然被一视同仁的人是感觉不到仁的。”

    “只要是人就免不了有喜好。”

    “所以所有制度诞生之初都是很好的,但因为人一变数,不论多好的制度最终都将走向崩溃。”元道。“辛筝还算好啦,她的追求太奇葩,不是说追求万世之名奇葩,只是其它人最终会败给自己的人性,她却始终坚定不移,永远充满挑战的激情,阴差阳错的做到了不仁之仁。”

    “怯懦与惰性是人的天性。”望舒道。“辛筝是特例,她百年之后帝国会如何?”

    “会走下坡路,然后灭亡。”元想也不想的回答。

    “你真直白。”

    “现实就是如此冰冷。”

    “太容易令人产生悲观心理。”望舒一边与元闲聊一边走,行了两刻时间,在一条石匠街停了下来,抬脚走进石匠街,一整条街都是石匠铺子,为人提供凿刻碑文这类石刻服务。最初只有一家石匠铺子,后来发展成了一整条街。

    也因为一整条街都是石匠铺,这条街得名石匠街。

    望舒抬脚踏入第一家石匠铺,铺子内部全是石头与凿刻石碑的匠人,一派忙碌。

    见望舒进来,赶紧有人喊掌柜。“掌柜的,客人来了。”

    正在凿刻石碑的掌柜迅速放下工具来迎接望舒。“先生来了。”

    望舒诧异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我记得之前的掌柜不是你。”

    “您说的是我母亲,她六个月前过世了。”掌柜忍不住看了眼望舒年轻的脸庞,他家为这位客人刻碑已有四十余载,他老娘都从芳华正茂到老迈入土为安,客人却仍旧年轻。

    望舒忙道:“抱歉。”

    掌柜道:“没什么,阿母活到了六十多岁,喜丧。”

    望舒无法反驳,不是每个人都跟她一样快九十了还年轻健康得如同双十年华,不,真正的双十年华也没她健康。

    辛筝最新调整的养老年龄是四十二岁,而定这个岁数是因为能活到四十二岁的人族不足总人口五分之一,需要发放的养老钱比较少。待来日能活到四十二岁的人多到超过了总人口的三分之一,辛筝还会继续往上调养老年龄。

    鉴于辛筝的性格,能选四十二岁做为养老年龄,必定是认真调查过。在大部分人都活不到四十二时,能够活到六十多岁才死的确是喜丧。

    考虑到辛筝统治冀州才三四十年,前任掌柜能活到如今也很命硬,分封时代,氓庶莫说活到四十岁,能活到三十岁都是喜丧。

    望舒与掌柜不熟,便不多说什么,直奔主题。“我要验货。”

    掌柜的马上将望舒带到了仓库,仓库中尽是比人还高的巨大石碑,与常见的石碑不同,仓库中的石碑并无任何华美繁复的纹饰,全是字,两面都刻满密密麻麻的文字,朴素无比。

    石碑上每个文字都有婴儿拳头大小,大部分文字都是人名,只有石碑顶端的部分不是人名。石碑正面的顶端刻的是一场屠杀,因为不是主碑,便未像主碑那般用了近万字描述整个屠杀过程,只简略刻着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屠了某某地,用什么方式屠杀了多少人,特刻碑铭记屠夫们的名字与籍贯;背面的顶端刻的是一个个头比文字要大许多的数字,表明这是第几块碑。

    每一块碑用的都是坚硬耐腐蚀的石材,文字刻得很深也很清晰,除非故意遭到故意破坏,不然保存个万儿八千年不是问题。

    望舒检验了已经刻好的每一块碑,核对碑上的每个字都无误。

    “一共一百块碑,按照约定,一块碑四枚银毫,一共四百枚银毫,我之前付过一半的定金,尾款便只需付你两百枚。老规矩,这回还是一百块碑,先付一半定金,加起来四百银毫。”望舒取出前不久辛筝给自己的匣子,从里头数出五十枚金铢收进芥子手串,剩下一百枚后交给掌柜,再将石碑都收进芥子手串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与第一家石匠铺交接完了,望舒又出门进了第二家石匠铺交接,将整条街的铺子都走了一遍后芥子手串中的空间也被石碑塞满了。

    召来鲲鹏,飞到林精郡,将石碑放进自己前些年让人修建的仓库,等待日后启用。

    处理完了石碑,望舒又一路溜达去见青婧,行至森林,见到一排之前没见过的用青砖垒的大屋,一个藤蔓人在转悠。

    望舒好奇的走了过去,讶异的发现青砖垒成的豪华大屋居然没住人,屋中尽是蚯蚓,密密麻麻的令人犯密集恐惧症,不由问藤蔓人:“你怎么养起蚯蚓了?”

    藤蔓人忧郁道:“搞肥料,肥料不够,正好蚯蚓粪便是优质肥料,而且蚯蚓本身也可以晒干磨粉给家畜家禽当饲料,就是怎么养殖还需要摸索摸索。养殖难度太高的话,没法普及。”

    望舒忍不住道:“你这么忧国忧民我可真不习惯。”

    她很清楚的记得这家伙很久以前明确表示过,改良农作物让天下人吃饱这种事是浪费时间。

    “不是忧国忧民,是欲得先予。我需要文明来帮助我探索知识,缩短我成就全知妖的过程。”青婧道。“文明也需要我的头脑,各取所需。”

    望舒道:“论迹不论心,而且比起以前,你如今这般也挺好。”与文明互相利用怎么也好过当灾难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