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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7 章 第四十六章辛筝

    一座座比人还高的石碑林立着,数以百计,一眼望不到边,蔚为壮观。

    随同巡狩的公卿忍不住问辛筝:“王,当真要如此?”

    辛筝双手笼在袖中。“我碑都已立起,你们还有意见?”

    “非是有意见,只是赫胥之事....”公卿纠结道。“并非无错。”

    赫胥之事,要说不冤,那是扯淡,但要说冤,那也很扯淡。

    辛筝道:“赫胥之事,对错难分,但氓隶们却是最无辜的。上位者的权力博弈,代价却是他们的生命,也别说什么是氓隶逼赫胥侯降的,组成一个国的基础是氓隶,有民才有国,不是有君侯才有国。当君侯的利益与氓隶的利益背道而驰,双方翻脸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指责氓隶不体恤上位者的为难,不愿为上位者的决策去死,多大脸?真当自己是氓隶的父母了?遑论这种假父,便是真父,逼儿女去死,也有九成的概率被儿女弄死。”

    公卿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如此大张旗鼓的立碑,先人的颜面未免有损,且北边便是羽人。”

    丢人也就算了,让邻居看热闹,感觉更丢人了。

    辛筝不以为然:“丢的不是我的脸,会被戳脊梁骨的也不是我的子孙,被邻居看热闹的更不是我,我受得住,你亦如此,瞎操心什么?”

    公卿有一瞬的愣神,是啊,他是宛州人,赫胥之事丢的也同样不是他的脸,会被戳脊梁骨的也不是他的子孙,被邻居看热闹的更不是他,他操心什么?

    想了想,公卿很快想明白了,前两个也就算了,但最后一个,被邻居看热闹,哪怕他与自己的先人都与当年之事无关,他也会觉得躁得慌。

    辛筝揣着手溜溜达达的在碑林立转了起来,为了遮风挡雨,石碑都有配套的小亭子。

    望舒刻碑时是按籍贯来分组的,将籍贯相同的名字刻在同一块或同一批石碑上,辛筝立碑时也不嫌事大,将石碑按籍贯立在不同的亭子里。为了让游客一眼就明白石碑上的名字籍贯,每座亭子都有名字。便是石碑上名字的籍贯,以籍贯名为亭名,准保令人印象深刻。若游客游览时看到了自己的祖籍名,无疑会令人更加印象深刻。

    行至最中间的一座碑亭,辛筝的神情难得的有些复杂。

    某种意义上望舒还挺一视同仁的,不仅细致的用文字和图画描绘别人干了什么,也同样书写了自己的复仇。

    将别人全族几百口人尽数活埋是常规手段,但谁也不能说她这么做有什么毛病,教会她活埋的人正是当年的王师。

    需要处死的氓隶太多,因而王师当年选择了坑杀,让赫胥的氓隶自己挖坑,坑挖好后将人推进去,再让另一批氓隶填坑,非常物尽其用。多年后望舒找上门如法炮制的回报,搁谁都得承认:昨日之因,今日之果。

    只许你活埋别人全家,不许别人活埋你全家,那太没天理了。

    活埋没什么错,活烹也没什么错,哪怕被扔镬鼎里活烹了的人不是诸侯贵族就是王子王孙,但都不是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疫病之事。

    辛筝凝眸望着石碑,石碑上刻画得赫然是投瘟/疫于赫胥城,后为防疫病扩散又屠城,但终是有漏网之鱼的景。

    石碑上少了一个人物,找遍每一座石碑都找不到三途的身影。

    辛筝都能预见未来望舒会被世人怎样的唾骂。

    纵是无心,瘟魔肆虐死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人负责。

    不过,未来若有想屠城的权贵,在动手时应该会三思,辛筝心说。

    屠城的人从来是不会思考未来会不会有人找上门屠自己全族报复的,从未有过这种先例,正常人自然不会思考这种从未设想过的事。有能力屠城的都不是一般人,杀人盈野,即便不得善也只是因为权力斗争中失败,与曾经的屠城之举无关。

    望舒开了一代先河,证明了屠城这种事真的会有报应,全家被活埋被活烹那种。

    无关权力争斗失败后不得善终,便说是屠城造了太多杀孽,故而不得善终那种鬼都不信的扯淡报应,而是实打实的幸存者找上门的报应。

    哪怕这种案例会很稀少,但只要有那么一例,便无法令人不忌惮。

    权贵可舍不得拿自己全族的命去赌自己不是那个万一,因为一城贱民招来全族被活埋被活烹的报应,不值当。

    辛筝轻揉眉心,觉得石碑便由着望舒好了,遗臭万年、万世唾骂这种事望舒也不会在意。真的好奇与想要了解历史的人不会只听信一面之词,肯定会去翻《大荒纪年》、方国的国史、方志、墓志等东西,多方对照,拼出怎么回事并不难。而不在意历史真面目只相信自己认为的历史的人,史料甩脸上也是伪造的,无须在意。

    检验了碑林,确认工程质量甚佳,辛筝开始为望舒准备葬礼。

    虽然过世已十一岁,但望舒就一直都没安葬。

    落叶归根,青州打下来之前没法修陵,青州打下来后修陵又需要时间。

    陵墓与碑林都是乔请缨修建,选址选得都很微妙。

    碑林底下是万葬坑,当年赫胥国人被坑杀的地方,陵墓则修在赫胥都城的旧址。

    鉴于望舒臭得不能再臭的名声,葬礼并未大办,认识且不会在葬礼上搞破坏的人相送,并按巫宗的传统由新任玉主扶灵。

    在淮水流域务农的青蘅因此得到了假期。

    “你怎么穿成这样?”辛筝讶异看着青蘅身上的丧服,丧服也有等级之别,根据与死者的关系分不同等级,青蘅身上穿的丧服赫然是重孝,父母死了穿的那种。

    虽然师徒如父母子嗣,但玉主之间并不需要守孝,都是神灵的化身,地位平等,最重要的是神灵不能死,所以玉主也不是真正的死亡,自然不需要守孝。

    青蘅眉目黯然的道:“太父前些日子去了。”

    辛筝皱眉:“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将青蘅按在了乡野里种地,但她也不是放着不管了,有暗卫盯着,按时回报,但因为距离之故,最新的汇报是一个月前送来的。

    知道辛筝在想什么,青蘅解释道:“无病无灾,只是年纪到了。”

    辛筝闻言只能道:“节哀。”

    死亡有许多种,病死、被杀死、饿死...等死法都是人力尚且能挣扎的死法,唯有老死,人力连挣扎都无法。

    辛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早点适应,因为你以后还会送走更多的人。”

    玉主的标准寿命是两百岁,哪怕损耗了一部分寿命,青蘅也还是能活很久,而普通人....哪怕是习武之人也很好有能活到百岁以上的。

    一个人若能活到一百岁,那百岁时亲朋必定死得差不多了。

    青蘅噎住。

    尽管安慰得收到了一份不太顺耳的安慰,但青蘅还是依礼完成了望舒的葬礼,将望舒的棺椁送入陵墓深处。

    陵墓是乔修建的,辛筝的意思是有几间墓室就行了,一来是觉得望舒不在意陵墓,二来是望舒有遗嘱,所有遗产用于赫胥之地的建设,想修大墓也没钱。但乔将自己这些年攒的俸禄全都用于陵墓的修建,最终修得很大。

    墙壁上画满了壁画,墓室也众多,却不同于其它满是珍宝钱币的墓葬,望舒的陵墓里用于陪葬的东西以典籍为主,最值钱的东西还是用铜打造的天体仪,那是望舒生前最喜爱的东西,也是她亲手制作的,天穹上有已知的所有星辰。

    其它零零碎碎的,望舒发明或是改良的东西,全都摆了一个样品,连望舒著作的书籍、教材、手稿都没落下。五⑧16○.com

    几十间墓室摆得满满当当的,令青蘅与辛筝俱是侧目,知道望舒研究的东西多且广,但究竟如何多与广却没有太强烈的认知,如今才明白。

    将石棺椁放入墓室中,一行人退出陵墓,乔抬手就准备放断龙石封死陵墓。

    辛筝忍不住问:“你以后不回来了吗?”

    偃人的寿命取决于灵魂与躯体的使用寿命,乔是神子,灵魂非常耐损耗,躯体是木革等物制成的,坏了可以更坏,理论上乔可以长生不老。

    如今还好,但百岁千秋之后,乔能不厌倦人世吗?到那时这座陵墓无疑会是偃人歇息的港湾。

    “这里面的只是她的躯壳,她的灵魂并不在这里。”乔道。“如今青州已定,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用剩下的积蓄定了出海的大船,这些岁月,我真正陪伴她的时间少得可怜,以后的时间我想一直陪着她。”

    辛筝道:“她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乔道:“但她对我也并非无情,且不论是何种情,我于她都是特别的。”

    辛筝没法反驳这一点,想了想,看向青蘅。“你还记得路线吗?”

    青蘅道:“我记得,但归墟的入口并不固定,我之前记得的地点并无用处。”

    辛筝闻言只能祝乔出海后一切顺利。

    乔一边接受祝福一边将断龙石放下,轰隆隆与噼里啪啦的声音交杂着,辛筝忍不住道:“石头落下的声音怎么怪怪的?”

    青蘅伸出手指戳了戳辛筝,辛筝疑惑的看向青蘅。

    青蘅又指了指外头。

    三个人站的位置是墓门口,但离真正的外头还有一段墓道距离,辛筝扭头望去,脸色顿时铁青。

    霜与鸡子大小的雨雹落在地面、碑亭中,噼里啪啦的,蔚为壮观。

    霜雪与雨雹都是很正常的自然气候,前提是如今非是仲夏时节。

    冬季只要不是在南方下雨雹就不是大事,南方冬季会种植宿麦,北方冬季却因为过于严寒什么都不种。青州的纬度和兖州的纬度相差不大,但因为海洋季风的缘故,气候与兖州、冀州并不同。兖州与冀州的冬季地里什么都没有,而青州南部的冬季会种植宿麦,但赫胥邑所处的地方是青州中部偏北的地方,冬季时地里都是歇着,虽然会有毁坏房屋,总得来说,不论是下雨雹还是大雪都勉强能接受,房屋坏了总好过地里的作物毁了。也因此,夏季下雨雹...妥妥的天灾,它会杀死地里的作物。

    这些年也不是第一回夏季时降雪降雨雹,光是三人中年纪最小的青蘅出生以来在邸报上看到刊载的夏雨雹就有四次,而考虑邸报的地位,寻常雨雹不会上报,能上报的雨雹都不会是小打小闹。但这并非唯一的糟心事,比如据说曾经冬季不结冰的云水更是年年冰冻三尺,许多曾经在北方生长的植物都给冻死了。

    然天灾再常见,也没人能习惯这种糟心事。

    青蘅安慰道:“这次比上回好多了,只有鸡子大小,上一回的雨雹大如马头。”

    青蘅的安慰是真心的,但从辛筝的表情不难看出这安慰的效果约等于无。但辛筝也没生气,发生这样的事,缅怀故人的心情完全没了,何况旁的。

    不怕砸虽然有辞职的打算但现在还没辞职的偃人第一个往外跑,这种情况必须出动军队救灾。

    辛筝也在禁卫用盾做伞的护卫下往回走,走了没多远又转身对还在陵墓门口准备等雨雹停歇的青蘅道。“青蘅你也来。”

    青蘅懵然的看着辛筝。

    辛筝解释道:“我需要你帮忙。”

    ***

    发生天灾了第一件事应该是做什么?

    调拨物资,恢复秩序,组织生产与重建,这是辛筝从青婧解说如何搞垮一个又一个方国的经验中总结出来的。

    除了故意拆掉几个关节,提前引爆社会矛盾,青婧也会利用天灾。

    观测气候对于青婧而言不是难事,旱蝗雨雹,这家伙基本能提前预测,提前预测了自然就可以提前做准备,等天灾来了搞大事。

    辛筝敬佩青婧真的是个旷古卓绝的人才,可惜完全不干/人/事之余也总结出了大量的治国之道——跟青婧的思路对着干,提前做好准备堵死一些路,预防有人跟青婧干一样的事,准保国泰民安。

    在这样的基础构建起自己的治国之道,本就没接受过完整君侯之道的辛筝自然也难以理解国之大事在戎在祀这个八个字。

    在戎,可以理解,好战会导致整个国度依赖战争而活,一旦依赖战争而活,输一次就会开始走下坡路,更有孽力反噬的危险。但没有战争也不行,没有战争,人们会渐渐忘记战争,然后待宰的肥羊。

    在此基础上都能理解为何种族大乱战中人族击败诸族后却没赶尽杀绝了,一方面是元洲能延续到如今的种族无一不武德充沛,若赶尽杀绝,代价太重了。

    便如白帝,白帝不知道放羽族第一王朝的万千氓庶离开会埋下祸患吗?

    当然知道,但她要真的屠城了,刚刚取得的战果全都要吐出去。

    羽族第一王朝亡于统治者的糜烂,但底层的羽民却不是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肥羊,倒不如逼羽国割让兖州,迁徙沃州,将兖州变成人族,后来更以兖州为踏板继续东进,从沃州又割了一块肉下来,逐步蚕食。

    另一方面未尝没有养寇的意思。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国无外忧,必有内患。

    旁边养着一只可控的猛虎当邻居总好过不可控的邻居。

    对于前人而言很可爱且可控的猛虎,后人却控制不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理解了戎,却难以理解祀。

    鬼神之说虚无缥缈,再加上老巫与青婧这俩正宗宗教出身的神棍的言行举止....辛筝接受了青婧的说法,这世上就没有神,即便有,那也只是一种更强大的生物。

    辛筝没有青婧那种希望真的有神,再将神拖上解剖台的渴望,只是觉得祭祀没意义,浪费,所谓宗教鬼神之说,本质上就是统治者为了愚民搞出来的手段罢了。

    管理千万人是很难的事,管理千万头豚却要容易很多,宗教与鬼神之说无疑是将人洗脑成豚的优秀工具。

    读史时读到发生天灾,知道以前的王侯贵族们在发生天灾后第一件事都是祭祀,辛筝非常不能理解。论到自己为君为王了,辛筝却慢慢明白,万事万物,不论是好还是坏,只要存在,必定有其存在的土壤。

    宗教与鬼神之说亦然,是,这两样东西都是统治者愚民的工具,但它们也的确起到了安定人心的作用。

    天灾时,一场祭祀可以安抚许多人的精神,且廉价,不论隐患有多大,在当下它都是最物美价廉的选择。先人没有后人的很多东西,但先人并不傻,宗教与鬼神之说能被用起来,必定是权衡利弊过,绝不会止愚民这一种功效,或者说,愚民本质上就是物美价廉的代价。

    用活人与许多珍贵的东西去祭神,造成大量的资源浪费绝非最初之人的本意,看看早期的祭祀规矩就知道那些神棍完全是本着糊弄鬼神的出发点来搞的,无法不祭祀,便尽量将好的东西留给活人,不好的给鬼神做祭品。

    人族早期用的祭品全是活人用不上的,如以牲畜的内脏祭祀,虽然牲畜的内脏柔软且多脂肪,但智慧生物食用动物内脏是最近几百年的事,即便到了如今,内脏也不是主流食物,更早之前完全不吃这个。

    动物的内脏吃了易生疾病,因而都是扔掉,但祭祀需要祭品,于是本该被扔掉的牲畜内脏成了祭品,少数能够食用的祭品,又有福胙的规矩,福胙有鬼神的赐福,祭祀后将由活人分食以沾福气,一点都不浪费。

    拿好的,活人也用的东西去祭祀是很久以后的事,是宗教与鬼神之说的副作用。这两样东西都是愚民的好东西,一加一效果可不止二,愚民这种事,前期有多方便,后期反噬就有多狠。

    捋清了深层的逻辑后辛筝并不想理会这种传统,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却发现不太行,小冰期期间天灾没完没了,而人在苦难时很难忍住不求神以获取精神上的慰藉:苦难滋生虔诚的信仰,越是苦难,信仰便越坚定。

    辛筝觉得自己比先人能耐,拒绝效法先人,实在没办法,干脆写罪己诏。

    罪己诏的雏形可以追溯到青帝时,昔年青帝巡狩,见市杀人,下车而哭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政治作秀,青帝要真会为别人的罪过而自责就不是青帝。嘴上说别人的罪在自己,心里记下,待权力聚拢起来,王权稳定后再进行清算。

    这种招数被后来的人王学去,慢慢演变为一个仪式,出现重大灾异现象,实在压不下去,王便会选择下诏请罪,自我反省、自我谴责,以求得百姓和上天谅解,变相的安抚人心。

    历史上的罪己诏,只要王不是傀儡摆设,都会有些效果,辛筝下罪己诏也不例外。但辛筝写得太频繁了,为君时还好,统治的地盘小,一年写一份,两年写一份。为王后,统治的是整个人族,一年少则一份,多则三份,就没哪年是不写的,不管什么东西频繁成这样,天下人都要麻木。

    伴随着臣子们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的劝谏,辛筝再不喜也知道自己该妥协了。

    饮鸩止渴的人不知道鸩饮了会死吗?

    知道,但不饮就会渴死。

    宗教与鬼神之说亦然,是毒,也是药。

    脱下孝服,换上玉主礼服的青蘅安静的听完了辛筝给自己的解释,恍惚有种看到历史缩影的感觉。

    先人相信鬼神吗?

    心中但凡有一点信仰都不至于在祭祀上搞出那么多花样,但不信神祇的先民最终制定了各种祭祀的规矩。

    青蘅问:“为什么同我说这么多?”

    辛筝随口回答:“因为你不信鬼神,也不会说出去。”

    所有人都可能敬畏鬼神,独玉主不会,不论是正常的玉主还是青婧那种稀有品种。

    不论心中如何想,青蘅都很完美的穿着沉重的不逊于铠甲的礼服按着自己在玉宫时所学一般完成了祭祀,除了没有神迹,辛筝不许她用神力,遂只是单纯的祭祀,仍旧圆满落幕,安抚了人心。

    从祭台上下来青蘅对辛筝笑道:“可惜如今废分封了,不然你倒是可以学一学惠文王。”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每一任人王在位都会举行许多祭祀,惠文王无疑是最频繁的,祭祀频率也就比一日两餐好点。

    辛筝道:“她那是吸方国之血供养王畿,王畿是撑过去了,但方国会更惨。惠文王会将诸侯们进贡用于祭祀的物资用于赈济灾民,自己也会节省薪火台的开支,方国的诸侯贵族们可不会。”

    青蘅问:“那样做,不好吗?”

    辛筝回答:“惠文王做出了最有利于延续国祚的决策,唯有保住王畿之地的稳定,帝都才有能力镇压诸侯,不让诸侯打出狗脑子,那会造成更大的伤亡。”

    做为一个倒霉的生于小冰期时代的王,也不能指望惠文王逆转时间让世界变暖,能守住秩序的底线就很不错了。秩序与规则只要一日不被打破,弱者的身上就还有那么一层保护,哪怕这层秩序已经很烂,但最烂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惠文王积劳成疾而亡,继任的王没她的能力与勤劳,诸侯掐出了狗脑子,死人死得....反正大部分人都怀念起惠文王时期的烂秩序。

    “不过我学不了她。”辛筝解释道。“惠文时期,人族是分封制,王直接管理的地方只有王畿,而如今整个人族皆由我直接管理,我若学她,天下必乱。”

    青蘅道:“我可以让地里的作物复活。”

    辛筝问:“超过六百万亩的作物?你的寿命烧得起?”

    青蘅顿时噎住,超过六百万亩的作物,人族的寿命根本不够,羽族的寿命倒是有可能,但即便是启,真的恢复了那么多作物,寿命也会消耗殆尽。

    辛筝拍了拍青蘅的肩膀。“神力这种需要燃烧寿命,且只能烧一个人寿命的东西不适合智慧生物,元如何了?”

    “之前地动时搜索定位活人的事对祂的消耗有些大,时常休眠。”

    “现在醒着吗?没醒就将祂弄醒,我有事请教祂。”

    “你等我一下。”

    元不悦道:“干嘛?不是说了吗?我睡觉时不要打扰我。”

    “可王寻你。”

    “做什么?”

    通过青蘅的神情判断出元已经醒了,辛筝道:“你之前带着青蘅去见的那只凤凰应该很厉害吧?根据你留下的记载,神山的植物很丰富,我感觉那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那都是她种的。”

    青蘅如实转述。

    “那么那些神奇的植物,比如一粒就能吃饱的木禾,好种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能。”

    “为何?”

    “我试过,不是种死了就是退化了。”

    “为何?”

    “水土不服呗,虽然元洲有很多传播到万里之外的作物,但火鸟生活的地方不在大荒,那是另一颗星球,空气成分、土壤都不一样,这水土差得更大,我鼓捣了一千岁也不得其法。”

    “你没想过去请教祂吗?”辛筝道。“一个有自己的语言还有文字的智慧生物必定有自己的族群,语言与文字是智慧生物不同个体交流的产物。那颗星球上的情况,听你的意思,只有祂一个,这不合理,一个人是不可能发明文字与语言的,祂就没那个需求。但祂一个神话生物住在那里,有语言有文字,除非那里不是祂的原生地,祂来自其祂星球。既然祂有可能来自其他星球,那么祂种植的植物呢?”

    “那个时候归墟还没如今这般稳定,我第二次踏上归墟是很久以后了,也问过祂,但祂告诉我,祂教不了我。”

    “为何?”

    “人没法教会一只猴子造船,祂也无法教我,至少无法教那个时候的我。我怀疑祂在骂我,便拔了祂的毛。”

    辛筝想了想,道:“祂应该只是就事论事,要造船需要木料,木料需要人去伐木,伐木需要斧斤,制造斧斤需要铜铁,想要铜铁需要冶炼铜铁矿石以及冶矿的炉子,想要矿石需要采矿,采矿需要探矿与开矿的技术,冶矿的炉子亦需要用到砖石,而砖石亦非自然生成,而是烧制。以上任何一种都需要许多脱产的人手,要保持那许多的人脱产,需要大量的存粮,而木料只是造船的一个环节。”

    “是啊,我后来也想明白了,我完全看不懂神山的一切,更无法理解,我们与祂的高度差得太大了。”

    “但这个问题也未尝不能解决,一日教不成,一岁如何?一岁不成,便十岁,百岁,千岁,总能教会一些东西。”

    “那只鸟离不开神山,祂说祂是被人封印在那的。”

    “没有解封的法子?”

    “没有,但祂自己正在磨,大约再过一百万载祂便能自救成功。”

    一百万载?

    辛筝与转述的青蘅俱是错愕,这寿命也未免不可思异。

    辛筝不死心的问:“好吧,祂出不来,那我能不能挑选优秀的人族去向祂学习?”

    “火鸟告诉我,凡人无法在神山上生存,我不信邪,做了些实验。唔,除了无相,全都死了,也就羲和氏的人因为体质特殊之故撑得久些,却也只一岁。我当时没明白,但望舒帮我分析过,我前次去的时候也验证了一番。那颗星球上的空气成分与大荒是不同的,我们无法在那颗星球上生存。你可以理解为人族可以在陆地上活蹦乱跳,入了海却会溺水窒息,鲛人却能在海中自由呼吸。”

    辛筝:“....那你和祂怎么没死?还有青蘅,祂也不活着回来了?”

    “火鸟是神话生物,第一次踏上的我虽是凡人,却服过长生药,命很硬,后来又服了不死药,体质变化更大。青蘅是半神话生物,不过有点水分,比我曾经差远了,我看火鸟那紧张的模样,想来青蘅呆久了,也会对身体有害。”

    辛筝:“....算了,凡人还是老老实实靠自己的双手,脚踏实地,捷径....偷的每一分懒,来日都要十倍还的。”

    青蘅多留了几日,发现辛筝应对天灾非常娴熟,不会有什么乱子后便离开了,笙一个老人被留在淮水,总归放不下心。

    辛筝在赫胥邑留了四个月,确定各地都恢复了生产与重建才在濁山姮喊魂一般的催促与再不回去就要罢工的威胁下往沃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