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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8 章 第四十七章辛筝

    烙饼撕碎放入肉汤中浸泡,饱吸肉汤后捞出送入嘴里,辛筝由衷道:“咸香咸香的,要不要来一块?”

    向客人兜售果脯与鲜果的稚子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点头。

    辛筝从盘子里拿起一块热腾腾的烙饼。“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块饼就是你的了。”

    “客人尽管问。”

    辛筝好奇的问:“你几岁?”

    “七岁。”

    “七岁啊,这应该是上学的年龄吧?你是没通过岁考吗?”辛筝问。

    稚子道:“通过了。”

    “那你怎么在这?”辛筝不解。“官序里不暖和吗?就算逃学也不能在冬季逃啊,不怕冻出毛病?”

    冬季农闲,还冷,她没记错的话,官序整个冬季都是不给幼崽们放假的。让幼崽们在冬季回家会增加幼崽夭折的概率与家庭的负担,还不如留在官序。官序里取暖都是集中取暖,一个屋子里几十只幼崽,对燃料的利用率无疑比小家庭要高,同时也会为家庭减轻负担。

    稚子嗫嚅道:“官序里很暖和,但我家里很冷,我想帮家里一点忙。”

    “那也不是这样帮忙的。”辛筝将烙饼递给稚子。“你如今的年纪在官序好好学习才是当务之急,若你不能通过岁考,你就会被官序赶出来,到时你要怎么办?在官序里,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官序花钱,被赶出来,这些开销就是你的家庭花钱,你才多大,再怎么干活,收益都及不上你花掉的。好好学习,别被官序赶出来为家庭增加负担才是对你家人最大的帮助。”

    稚子感激的将烙饼收进衣服里。“我知道,但是家里之前没攒够燃料,冬日柴禾又贵,家里有老人有弟妹,我很担心,正好今日没有什么重要的课。”

    辛筝闻言道:“就算这样也不能逃学,官序对你对你的家庭都很重要,担心家庭没错,但要分得清怎样对家庭更重要。”真要肄业回家,家庭就得增加一口人的支出。

    稚子忙不迭点头。

    见稚子的神色是听进去了,辛筝便换了个话题。“你方才说柴禾涨价了?涨了多少?”

    “十九钱一担。”

    辛筝嘴里的烙饼差点喷出来,目光看向案几另一边喝汤的濁山姮,你什么时候成吃干饭的了?这价格都涨了一倍。

    濁山姮咽下嘴里的肉汤。“祖庙进人,十二州都有人来凑热闹,迄今为止,涌入的人口已超过十万。”

    突然涌入这么多人,柴禾的价格只涨了一倍,已经很不错了,但辛筝还是不解。“那不是明岁才开始吗?而且怎么这么多人?以前有这么多人吗?”

    人族有不少悠久的传统,其中一些传统会让整个人族都自发的动员起来,祖庙进人便是其中之一。

    每隔一百年,帝国便会召开一次大会,投票决定什么人有资格进祖庙,享人族万世的供奉祭祀,以及成神。

    人族的神话杂乱无章,有各种各样的神灵,而那些神灵的原型有相当于一部分能在祖庙里找到原型,或者说,那些神就是祖庙里的先贤。

    人们传颂先贤的事迹,百岁之后,历史变成传说,千载之后,传说变成神话,那神话便是百兆人族祭祀的神祇。

    天下熙熙攘攘为利而来,天下熙熙攘攘为利而去。

    名也是利的一种,比金钱,比美人,比宝剑,比名马更令人无法抵抗,千金散尽还复来,美人杀了卖了送人都还可以再收集,宝剑可以再铸造,名马可以培育,唯有名最难。

    入祖庙无疑是求名的最高成就,既然是最高成就,达成难度自然高得上天。

    百年一届,历史上经常几百年都没人能达到门槛,只能抱憾。

    第一个门槛:必须是死了超过一百年的先人。

    这一门槛就足以淘汰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族,一百年都足够一个国与家族从弱小到强盛,亦或从强盛到灭亡,何况人。

    死了一百年以上,鬼都不记得谁是谁。

    第二个门槛:不能是默默无闻之人,不对,准确点应该是,你的人可以无名,但你的事迹与造物不能无名。比如造了犁的先贤,没人认识它,也没人知道它叫什么,但它的造物所有人都知道,故而人族打了一面犁的神主送进祖庙。

    只是在家乡非常有名,出了老家,谁都没听说过的肯定通不过。

    第三个门槛,对人族有益,大益,如何有益有四个方向:创造,代表人物为造了犁的那位先贤;治世,稳定了帝国,并创造了好的政策与制度,且这一制度沿用时间超过两百年仍旧对人族有用,代表人物为青帝与白帝;武功,为人族开拓了非常辽阔的疆土,这个方向的人是先贤占比最小的,代表人物为黄帝:思想,提出了对人族有用的思想,代表人物为百家诸子,诸子的思想经过了数百年的时间不仅没有被淘汰,还传播得越来越广,被各个阶层所阶层,经历了时间与人的双重考验,故而被认证为大益人族。

    虽然很多人自己和自己的上下十八代都没资格成为百年大会上的议题,但这不妨碍世人跑到帝都见证这样的盛事。

    根据历史记载每次祖庙进人时帝都都会涌入大量人口,但离正式决议还有一年的时间,就算会有人提前来,涌入十万人口也太夸张了。真到明岁,外来人口是不是就该超过本地人口了?毕竟新都营建起来也才几十岁,而且离边境真的很近,往东两三日路程便是边境。

    去岁夏季的雨雹,人族受灾人口多,虽然及时恢复了秩序与组织生产,但投入的财力物力巨大,且短时间内看不到回报。而羽国的受灾人口因为禽类分布密度稀疏的缘故相对要少,但羽族的主食来自于蜜树,做为乔木,蜜树被雨雹给砸死冻死了,载种一株新的,少则三四岁,多则五六岁才能进入丰产期。不像人族,虽然种子种下去后的回报不如蜜树,但今岁的作物毁了,明岁重新种,几个月就能收成。

    总的来说,两边都倒了血霉,再加上双方的君王都没有利用战争来消灭人口的心思,于是原本准备切磋一二的打算默契的取消,边境安宁无事,若非如此边境早打起来了。

    这样的奇葩选址与这样的局势,新都的居民一部分是被辛筝强制迁来的公卿百官权贵、人族中家产超过二十万石的大户及两者的家眷,还有一部分是原本就在这里生活的原住民,总人口都没超过二十万,就这不到二十万人口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军队。

    濁山姮淡定道:“以前是什么情况,如今是什么情况?出远门的难度一样?”

    辛筝噎住,要说如今出远门一点危险是扯淡,但和以前诸国纷争时比,出远门的难度无疑从十下降到了三。可十万人口,辛筝还是觉得夸张了。

    “而且,这回提名的名单中有一部分是百家诸子。”濁山姮解释道:“死去一百年的人才有资格被提名,而以思想入祖庙者,其所创学说思想必须历两百岁光阴仍在人族广为流传才能入祖庙。”

    辛筝瞬懂。

    死了一百年以上,两百多年前提出了自己的思想与学说....算算时间,三百年前到一百年前的两百年间正是百家掐得最凶的时候,尽管偶尔联手掐诸侯,但大部分时候都在与其它学说辩论。而乱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淘汰机制,它会以死亡淘汰命不够硬的庸才,再以血火打磨命硬的天才,说人话就是那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百家的存在感比王侯贵族还强,反正辛筝想不起两百年前有哪些知名王侯,但要问两百年前百家有什么子,她闭着眼睛都能念出一长串名字。

    毫无疑问,百家将入祖庙当成了自己的战场,莫说如今太平了,哪怕是不太平,那些百家弟子也会不要命的赶来。

    道统之争,不容退却。

    “行吧,我明白了。”辛筝又与稚童聊了一会,聊完后发现自己收获的信息挺多的,遂多给了稚童一张烙饼,又招呼了食肆的伙计继续聊。

    辛筝好奇的问伙计:“你们这今天生意怎么这么好?”

    伙计瞅了瞅食肆里人来人往的情况。“没有啊,入冬后一直如此。”

    刚回来没两天的辛筝:“....入冬后生意怎会如此好?”

    “你说这个啊,今岁比去岁更冷,天这么冷,想吃一口热饭自己在家需要烧不烧燃料,还不如来食肆里买点热的,省了燃料。”

    辛筝思考须臾,猜到了怎么回事,又详细的问了一些事,确认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只要烧火就需要消耗柴薪,但柴薪一旦点燃,只做一点食物,会有很多热量浪费掉,为了节省燃料,底层大多是一次将许多天的食物给弄熟,然后吃一顿热的,之后好几顿都吃冷食。只是这么做的话,春夏秋时还好,冬季时食物都冻得很结实,不热没法吃,硬吃下去容易出事。家里燃料充足的还好,可以一边取暖一边将食物弄熟,燃料若是不够,那就很为难了,向食肆买反倒好一些,虽然花钱,但燃料省下来了。

    食肆也很乐意赚这一笔钱,食肆又不止做一顿饭,只要客源足,灶上能从早到晚的烹煮食物,比起家庭做饭,食肆烧饭的燃料成本要低。

    总得来说是因为柴薪不够,而柴薪不够的原因是因为山林里的林木长得没有用得快。

    辛筝将所有土地公有,因而不会出现以前那种山里全是柴,但因为山林都是贵族的,氓隶进山带走哪怕一根草都是盗窃,要砍双手,因而不敢打柴的情况。只要是没有分配的山林,林子里的草木就是集体共有,需要就去打柴。而分配给农人的山林也有要求,能种植桑麻葛这类纺织材料的就种纺织材料,种不了纺织材料也会要求种上其它植物,反正不能荒着。种植山林的人有选择种经济作物的,也有选择种植长得快可以当燃料的木材。

    各种因素加起来,大大缓解了燃料不足的压力,但缓解不是解决,随着人口增长,燃料问题还是会回来。更别提打柴也需要时间和精力,乡野里还好,距离近,随取随砍,城邑中却只能靠买的,成本无疑增加了。

    今岁冬季严寒,道路难行,柴薪从乡野里运进城邑中的难度增加,只涨了一倍的价格都是濁山姮使劲浑身解数的功劳。

    辛筝吃了蜜一般的对着正在喝汤的濁山姮一顿热情洋溢的夸赞,夸得濁山姮鸡皮疙瘩直冒。

    “你闭嘴。”

    “我在夸你。”

    “你热情得让我觉得你明天就要砍了我的首级。”

    “....你什么毛病?”

    “你哪回要杀人时不温和?”

    辛筝噎了下。“没想杀你,就是褒奖你这些岁的不易。”

    “那就别乱跑。”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辛筝无奈道。“若是可以,我也想留在帝都,安安稳稳的,不用餐风露宿。”

    哪怕是巡狩,露宿荒野也不可能有多好的条件,更别说她为了赶路都尽量怎么轻省怎么来,不会带着百十个奴仆伺候起居。

    濁山姮也知道辛筝频繁巡狩是为了什么,只道:“入祖庙事关重大,三岁内你不能再巡狩。”

    辛筝嗯嗯点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以后还会有更多人口涌入,你得勤快。”

    辛筝为自己叫屈。“我很勤快。”

    “你推给我的事太多了。”

    辛筝深情道:“我那是信任你。”

    濁山姮回以呕吐之态。

    辛筝淡然道:“你孙女还在我手里呢。”

    濁山姮瞬间恢复正常。“说起无病,你几时让她回玉宫?”

    辛筝道:“我说过呀,她几时攒够两万钱几时就可以不种地。”

    濁山姮皱眉。“可都两岁了,她怎么还没赚够钱?”

    辛筝将一份收支册子递给濁山姮。“这是她的收支,你看了就知道了。”

    濁山姮接过看了起来,看完了也没看出什么,疑惑的问辛筝:“这有什么问题吗?”

    辛筝叹了口气,又递给濁山姮一份收支。“这是一个寻常五口之家的收支。”

    濁山国接过继续看了起来,两份加以对比,一下便明白了,一时无言。

    辛筝道:“攒钱需得省吃俭用,你看她可有省过吃用?”

    “你不让笙与奚齐去陪她,她何至于如此?”濁山姮道。“老人年岁大了,吃的用的不用最好的,身体有个闪失怎么办?”

    辛筝撇嘴。“我不让两个老人去陪她,她如何能想起正常人有多脆弱?我要的是一个与正常人能共情的巫女,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巫女。不食人间烟火的掌权者只配做神龛上的摆设,或是死人,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

    濁山姮确实很清楚,掌权者必须食人间烟火,不食人间烟火的掌权者就是祸害,便没纠结辛筝对青蘅的做法,而是问:“她要是一直攒不够钱呢?”

    “两岁不成便五岁,五岁不成便十岁,我有耐心。”辛筝道。

    可我怕我活不了那么久,濁山姮无言。

    辛筝安慰道:“安心啦,我不会伤害她的,再怎样她也是英烈之后,她不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杀她会令人心寒。”

    濁山姮瞧着辛筝,不确定辛筝是字面意思还是话里有话,便答:“无病是个聪明的孩子。”

    辛筝点头表示赞同。“也很善良,很有以前的玉主们的风采。”

    濁山姮闻言想了好一会才挖出多年前读过的史书记载,没办法,最近几任玉主,望舒与青婧都是奇人,大吕是一只狗,没一个正常的,印象太深刻。

    “不说这个了,你说有没有办法让氓庶们都不再自己烧菜做饭?”辛筝问。

    濁山姮怔了下。“不烧菜做饭,吃什么?”

    辛筝道:“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一日三餐都是在家解决的一般。”

    濁山姮瞬间反应过来。“你是说台城大食堂?”

    辛筝点头。“台城大食堂的灶从早到晚不歇,为万人烹饪食物,但大食堂每日消耗的燃料若给家庭,绝不够万人之用。官序取暖,熟水铺亦然,同样的燃料,官序集中取暖能消耗更久,熟水铺更是借冶铁的余热加热水。”

    濁山姮道:“这不是有食肆吗?”

    “会来食肆吃饭的人并不多,今岁生意好一是天太冷,二是涌入太多外来人口,寻常时,会来食肆吃饭的都是有钱的人家。”

    濁山姮道:“食肆大部分食物都比在家烹饪要贵,很正常,你要让大部分人都入食肆来吃饭,要么你像大食堂那般,所有人都有公职,可以在大食堂吃免费餐,要么提供足够廉价的食物,不然大部分人不会来的。”

    “你看你这不是思路很清晰吗?只要食肆提供的食物足够廉价,大部分人就会放弃在家烧饭。”

    濁山姮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然——

    辛筝拍了拍濁山姮的肩膀。“既然你思路如此清晰,此事便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我都会拨给你,让其他人配合你。”

    濁山姮看着肩膀上的爪子,用了一息的时间思考一拳揍过去会怎样,思考的结果是会被暴揍回来,想明白这一点后顿时冷静了下来。“但涌入的外来人口越来越多,我着实分身乏术。”

    一座城邑不是人越多就越好的,基础建设没跟上来,容纳的人口多了易生疫病,除此之外一下涌入太多外来人口对治安也是个挑战,一个不慎就得出大问题。毕竟此地不是冀州那样的内陆腹地,而是边境,真出什么乱子,羽国也不会干看着。更别提外来人口半数同百家学说有关,推崇不同的学说,打起来是家常便饭。

    辛筝纠结了一瞬。“罢了,百岁之会这段时间我来处理吧,我本就是为此回来的。”

    治国这么多年,新都面临的麻烦对辛筝而言不是难事。

    治安不好?

    那就是闲的。

    正好,新都一直都在营建,冬日闲着也是闲着,去为新都的建设添砖加瓦吧。因为不想伤民,再加上离边境很近,新都的军事建设很完善,但其它建设现在都还没建好,一座城邑最重要的城墙更是连影都没有。

    冬日出门干活很冷?可能冻死?

    工钱多给一成,伙食管饱且每日有一碗肉,摄入食物足够,并且高强度活动,肯定冻不死。

    莫说本地居民,便是为了入祖庙的百岁之会而来的外来人口也有许多涌去了工地,不是每个跑来参加盛会的人都出身显贵,大部分人都是野外生存大师,出门时就没带多少盘缠,沿途用遇到的豺狼虎豹换钱,抵达帝都后遇不到豺狼虎豹便没了收入。帝都物价又高,积蓄用尽,正发愁呢,工地管吃,对住处不挑剔的话还管住,正好解困。

    一天活干下来,累成死狗,自然也没谁还有精力惹是生非,新都的治安问题顿时下降了七成。

    开春后新一波外来人口抵达,辛筝琢磨着新都周围的地都荒着,这不好,再次招工开垦荒地。

    借着这一次的盛会,辛筝趁此机会将帝都周围的荒地都开发了出来,能种地的开垦成良田,不能种地也种上经济作物。

    水车、风车、能用水力和风力驱动起来的纺织、磨坊等产业也统统建设起来,这些百家弟子都是文能提笔做赋,武能搏虎的人才,比寻常氓庶更皮实,其中止戈家不仅皮实还多一流的工匠,不好好利用起来太浪费了。

    稳定帝都的秩序耗费的心力并没有花太多心思,辛筝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入祖庙上。

    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入祖庙已经发展出了一套完整的流程。

    第一步,由各地向帝都递名字与名字对应的事迹,表示自己觉得此人的功绩可以争取入祖庙。帝都则会派人去了解事迹的真伪,确认无误后会将名字加入候选名单。

    第二步,地方上派出代表参加百岁之会,代表数量根据当地的人口决定,最早的时候是一千口人一个名额,但随着人族人口的增长,这个门槛也在提升,时至今日,一万口人一个代表名额。只是随着废分封,君侯或死或废或流亡,自然不可能由君侯来决定谁来担任代表,辛筝遂改成了投票,一万个人投票,谁得票最多,谁就能代表这一万个人前往帝都。

    代表前往帝都的盘缠由地方拨款,回程的盘缠由帝都拨款,这也是为何每个名额的门槛一直在增加的缘故。不提高门槛,财产吃不消。虽然也可以让代表自己掏盘缠,但这样一来,代表必然出自高门大户,入祖庙的话语权全数落入权贵之手,祖庙数千年构建的信誉也可以扔进粪坑堆肥了。wWω.㈤八一㈥0.CòΜ

    同时帝都也可以借盘缠之事向天下炫富,告诉所有人,孤王很有钱,养得起精锐之师,都给孤王老实点。

    第三步,百岁之会,支持者向所有人介绍自己支持之人的事迹,获得票数超过七成便可入祖庙。

    第四步,获得入祖庙资格者,王会派人在其出生与安葬的地方建祠。

    第五步,造神主牌位,举行入祖庙仪式,由王与玉主以下位者的姿态捧着神主入祖庙,公卿百官与群巫相随,怎么浩大怎么来。当然,这个待遇仅限于先贤,若是人王,除非是四帝那一档的,否则都是由继任的王送入祖庙,玉主带着群巫或为观众或为司仪,反正不会以下位者的身份出场。

    一共五个步骤,但正式开始是第三步,第一步与第二步都是提前三到十岁就开始筹备,完完整整的五个流程走完,至少也得十岁。

    更倒霉的是这一次的百岁大会与先王定谥撞在一起了。

    人王死后都可以入祖庙,但不是前脚死后脚就入祖庙,而是定下谥号以后才能入祖庙。这也是出于对人王死后的待遇考虑,美谥的王给予好的待遇,四时逢年过节都有祭祀,祭品的数量与质量都是好的,恶谥的王,神主随便找个角落一扔就完事,祭品的话随便给点不值钱的东西当打发乞丐。

    而谥号不是王一死就定的,必须等王死了五十年以后才能定,因为很多政策的结果都不是立竿见影,往往要数年数十年才能知道它的好坏,五十年这个时间正好,不仅能看到所有政策的结果,还能排除掉利益群体的干扰(五十年的时间足够王权发生一到三次的更迭)。

    定谥号时先王在任时颁布的每一条政令每一项政策都会被翻出来,调查与研究该政令与政策对当时的人,对后来的人都造成了怎样的影响。

    不求政令政策全都完美得没有坏处,但起码在你统治时,该政令与政策要利大于弊,同时你死后二十年内这一政令与政策不能成为大祸,让继任者用一辈子给前任收拾烂摊子。这一苛刻要求源于历史上诸多在位时就没干别的,一辈子都在收拾前任留下的烂摊子的倒霉蛋。更呕血一点,前任留下个烂摊子,自己好不容易拾掇好了交给继任,继任却与前任是一款货色。

    倒霉至此,九泉之下若有知,妥妥死不瞑目。

    最后,好的政策要有连贯性和落实性,不能是提出了一个好的政策,但停留于纸面上,或是落实了下去却适得其反,亦或是落实了下去,也有好处,却不长久,必须要稳定运行超过三十载,

    不要求政策是自己提出的,前人提出,但用失败了,被自己捡起来做成功了,亦或别人进言,自己接纳并落实了下去,皆可。

    以上是得到美谥的门槛,说高也高,说低也低,总得来说,考的是君王对人族的控制力,会不会用人(控制力不够强,不会用人,政策再好也只能停留于纸面上)以及听不听进人话(接纳别人提出的政策)。

    不论哪个都是大工程,更别提还有旱蝗雨雹频繁的日常,辛筝没多久便理解濁山姮为何想罢工,她也想罢工。但王是不能罢工的,就很暴躁。

    欢好后并肩躺在床上,君离向辛筝建议道:“你若实在烦躁何不去刑场看杀头?”

    抓着君离的爪子在捏的辛筝疑惑的看向君离。

    君离解释道:“我虽然不喜欢,但你喜欢。”

    辛筝道:“去看过了,没什么效果。”

    君离恍然。“所以你这段时间就用欢好来放松?”

    他与辛筝都不是重欲之人,也没那个精力,每天事情那么多多,一天工作下来累得要死,晚上上床后聊一会儿就不错了,更多的实在没力气,但这段时间却有些频繁,就很不正常。

    辛筝嗯了一声。

    君离问:“效果如何?”

    “差。”辛筝叹道。“我感觉继续下去我就要失去世俗的欲望了,一点都不享受,感觉更累了,真不明白为何那么多王侯亡于渔色。”

    “别人白天也没你那么累。”君离道。“闲暇的时间多自然有更多的精力享受。”

    “都影响到寿命了,还享受?”辛筝笑。“那分明纵欲无度,算了,我们俩还是恢复以前的状态吧,状态不好就不做,用最好最放松的状态才能得到最好的享受。”

    君离赞同,虽然不排斥,但比起以前那种用最好的状态享受灵与肉的结合,这段时间只有肉/体的结合就差了些味道。

    “但这样的话,你之后要怎么舒缓精神?”

    “多吃糖,甜味令人心情愉悦。”

    君离皱眉:“御医的话你忘了?”

    “什么?”

    “少吃糖,再吃糖你就要消渴症了。”君离道。

    “医者的话没必要那么担心,从我六十岁起御医便这么说,但最早劝我少吃糖的医者坟头草都有人高了,我仍旧健健康康的。”辛筝不以为然。

    “那是锻体操的功劳。”

    “我知道呀,所以我每日锻体操从未落下。”辛筝道。

    君离沉默须臾,问:“你练锻体操练得那么坚持不懈,不曾有一日落下,该不会就是为了吃糖吧?”

    “一部分原因。”辛筝眼神飘啊飘。“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岁和百病缠身的活到一百岁还是不同的,不对,我今岁已经一百岁了,应该是健健康康的活到两百岁才对。”

    你的一部分是多大的一部分?君离对辛筝服了。“你对自己,够狠。”

    辛筝道:“为了健康,必须狠,你不也一样?每日也练着。”

    “我只是不想死在你的前面。”君离摸了摸辛筝的脸颊,虽然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但辛筝的皮与肉比起二十几岁时还是有所松弛。只是这人都一百岁,又没有精心保养,还能维持这么年轻的容貌,本身就不正常,谁也说不准辛筝未来还能活多久。

    虽然先王也活了一百多岁,但先王的身体在五十岁后就一路走下坡路,最后的几十年百病缠身,哪有辛筝这么活蹦乱跳,说不准真就能活到第四境的两百岁寿命。

    辛筝道:“你肯定比我长命。”

    同样是一百岁,她的看着年轻只是真元与锻体操维持的年轻,君离的年轻却是真的年轻,皮肤与肌肉都很紧致,是与真正的年轻人一般的青春。不对,就是青春,长生种的青春比短生种更长。

    虽不知君离能活多久,但瞅瞅如今还时不时勾搭俊美少年郎来一段露水情缘的连山果,且每个掉坑里的少年郎都难以置信她已百岁高龄,估计君离的寿命短不了。

    君离笑道:“和你一样长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活得更久一些,然后我们都活得很久。”

    “会的会的,我每天都有练锻体操,按时吃饭按时睡觉。”

    “糖也少吃点。”

    “可我总要有个放松的方式,你若实在心疼我....”想了想,辛筝忽问:“你忙吗?”

    君离警惕:“很忙。”

    “有我忙?”

    君离顿时噎住,整个帝国就不可能找得出比辛筝更忙的人。

    辛筝抬手搂住君离的脖颈,用一种极为浮夸的语气道:“夫君,不如你帮我分担一下百岁之会的事,人家真的好累。”

    君离被恶心得够呛。“呕....够了,我答应你,你这是从哪看来的?恶心不恶心。”

    “前些日子在大街上看到的,不喜欢?”

    “不喜欢,那种姿态不符合你的本心,你就是为了恶心我。”

    “知我者,雀奴也。”

    “我反悔了。”

    “我不管,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在辛筝的强力要求下,君离最终还是接受了百岁之会的任务,然后不到三天便悔青肠子。

    这一次提名的人大多为百家的先贤,而百家凑在一块就不可能太平,终于熬到百岁之会开始,濁山姮与辛筝跑得一个比一个快,事实证明她俩跑得很对。

    百家掐架掐了数百年都掐出条件反射,只要听到有人在宣讲别家学说就下意识开怼,到了百岁之会伤便表现为虽然在投票时,与百家学说有关的代表最终还是投的支持票,但投之前肯定先撕一番,一个不慎就从动口不动手变成了动手。

    君离不得已,申请调了一支军队镇场子才保证大会继续,即便如此,每天看人吵架也心累。

    君离实在心里不平衡,遂要求辛筝陪自己一起受罪。

    “我忙。”

    “没关系,把奏章都抱过去,你一边听使者们介绍提名的人一边批奏章。”君离将堆满奏章的书案抱了起来。“走吧。”

    辛筝无奈妥协,坐到会场后一心批奏章,两耳不闻台上音。

    “兕子,你说他们有什么好吵的?明明投票时都是投的支持票。”君离叹道,等了会没等到回应。

    批奏章批得这么专心?

    不应该啊,声音这么响。

    想了想,君离抬手摸索辛筝的脑袋。

    辛筝疑惑的看着君离。“怎么了?”

    君离的手指摸到辛筝的耳朵,掏了掏,掏出一团棉絮。“你....”

    辛筝抢回棉絮,若无其事道:“你要吗?我这还有。”

    “这是百岁之会。”

    “我知道,但我实在不想听百家论战,平时看他们在邸报上掐架已经很累了,现在还要看真人版的,谁受得了。”辛筝道。“提名的人中有哪些可以入祖庙大家心里都有数,能历经两百载岁月仍旧熠熠生辉的有几个?百岁之会就是走个流程。”

    好好的走流程愣是被百家变成了宣扬自家学说的平台,辛筝有时都不知宗教人员与这些世俗学说的弟子究竟谁更拼更会见缝插针。

    “累你还看?”

    “必须看啊。”辛筝无奈道。“治世说白了就是构建秩序,我们构建什么样的秩序取决于我们需要什么,虽然百家真的很吵,但论人性的需求,没有人比得过他们。他们创造,不,应该是摸索出来的思想是治国必不可缺的东西。如盐,人可以几天不吃盐,但长久不吃盐却会生病,最终死亡。纵观六百年来的历史,哪个强大起来的方国没有用百家的思想?虽然是选择性的用对自己有益的部分,但一部分也令得小国崛起。我虽不需要争霸了,但我需要让人族长长久久的安定,这便决定了我比从前更离不开它们。”

    君离想了想,道:“你要实在忍不了的话就回去吧。”

    辛筝讶异的看着君离。

    君离解释道:“这里太吵了。”

    辛筝道:“也还好,集中注意力进入专注的状态也不觉得吵。”

    托百家的福,过去最多三个月就能结束的百岁之会足足用了一年才结束,因为百岁之会的场地在露天,只要是人族,不论贵贱皆可旁听被提名者对人族有什么功绩,每天都有数万人围观。

    在百家弟子们的努力下,整个帝都的人都听了一脑子的百家思想,体验到了辛筝曾经旁听百家论战的感受:一个头两个大。

    终于结束时,上到辛筝下到氓庶都松了口气,可算解脱了。

    百岁之会对具体的入选名额并无规定,有多少人得到七成以上票数支持就能入祖庙,看似很宽松,但有投票权的人来自帝国各地,说不一样的方言,吃不一样口味的食物,七成以上票数,哪那么容易,历史上不止出现过一个入选者都没有的百岁之会。

    不过这一回却是甚为高产,共十二人入选,百岁之会大部分时候只有一两个人入选,有的时候甚至无人入选。但少数时候又非常高产,一入选就是一群人。最后一种情况基本发生在盛世,刚刚从乱世里走出的盛世。

    辛筝拿到入选名单时忍不住感慨:“这算是乱世多圣贤吗?”

    君离道:“应该是乱世人性太卑微,那种情况下有能力且能坚守人性寻找出路的人会显得格外突出。早一日思考出解决的办法,乱世就能早日结束,所有人也能早一日解脱,和平时的人不会有这份朝不保夕的拼劲。”

    辛筝道:“乱世出英豪,倒不如说是庞大人口基数上的生死淘汰,大部分人都死了,活下来的自然是英雄,这种时代还是少点比较好。”

    君离赞同。“宁为盛世犬,不为乱离人吗?”

    “还是有差别,人的欲/望是一直在增长的,乱世时羡慕盛世犬,真做了盛世犬最想要的还是做人,哪怕为此付出血与火的代价。”辛筝道。“时代不同,人的需求也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