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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7 章 第五十六章青蘅

    辛筝待臣子,俸禄与福利都给得很好,假期给得....也算大方。

    一年三百七十二天,换算成旬便是三十七旬零两日,官吏们旬一旬五会休一日,当然,真正休的时候肯定不会那么整齐,但一旬两天是有保障的。

    如此一算,寻常休假加起来是七十二天,加之冬至祭祖休五日,过年时再休三日,一年休八十日,听着有点可怜,以前的分封时代,贵族们一年能有半年在宴饮。不过话说回来,贵族管得事情很少,而官僚体系却是什么都要管,官吏自然不可能与贵族一般空闲。

    且辛筝人性未泯,虽然平时的假只有八十日,但也有额外的假,结婚有半个月的婚嫁,生孩子有一个月的产假,家里办白事也有一个月的假。虽然仅限于直系血亲,非直系血亲但未出五服只给一到三天,出了五服一天都不给,休假期间仍旧有俸禄。

    当然,为了防止有些官吏利用走婚钻空子,生一群幼崽,而幼崽夭折率又高,只要生得多能从年头休到年尾,辛筝规定官吏要么单身要么正常的嫁娶合婚,同时要求官吏不能搞婚外情私生子,以此控制官吏的后代数量。

    以上是名义上的说法,辛筝私底下同青蘅说过,这么干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官吏的后代拥有比寻常氓庶更多的资源,在官场上走得会比布衣更容易,若不控制官吏的后代数量,一个男性官吏可以生十几二十几个孩子,这么多子嗣又能生几百个孙辈,孙又生重孙,重孙生玄孙,每个直系后代都进入官场占一个官位....最多五代就能靠生育占据所有官位资源。虽然理论上权力的博弈与平衡注定不可能让一个家族占据太多官位,但历史上走家族流占据大部分官爵资源,然后架空国君权力乃至宰了国君取而代之的贵族氏族一抓一大把,找一卷最近八百年的史书,随意翻开一页,有七成概率翻到一桩案例。

    莫说诸侯,便是人王都有好几个死于这种贵族氏族之手。家族流的贵族氏族占了大部分的官爵,人王说话都没用,若人王不知死活对着干,弑王如碾死蝼蚁。

    血淋淋且数不尽的前车之鉴在那摆着,哪怕辛筝自信没人敢造自己的反,但成为人王后她与那些被杀的人王站在相同的立场,见前辈们在史书中的下场,不免摸摸脖颈。人王都可以说杀就杀,太可怕了。

    且就算不考虑自己,也需要考虑未来的王。

    必须防,但如何防又是个问题。

    生得够多,肯定能生出优秀的天才,而别人的天才子孙就是够优秀,你要用什么理由去阻止别人进入官场?不论用什么理由都是不公平,会破坏规则。辛筝干脆不纠结怎么阻止别人的子孙进入官场,从源头解决问题,我无法阻止你的子孙进入官场,但我可以控制你的子孙数量,只要数量够少,想走家族流路线都走不了。

    既然是为了政治而制定这样的规则,自然也不会多温和。若有人不满意,一定要大生特生,要走婚要婚外情要儿女成群,行,先辞职,这规矩管官员不管氓庶。不想放弃权力,也不想放弃欲/望,私底下搞也行,不要被查出来,不然根据情节严重与否决定是警告还是宫刑。

    男女双方你情我愿,没有搞出私生子,警告一番,该分的分,分了就算翻篇了。若被警告后明面上分了,没多久被发现还搅在一起或换了新人,再次警告,事不过三,达到三次,永不晋升,超过三次,卷铺盖回家。

    若是搞出了私生子,那这辈子都不用考虑升职了,哪怕原本已经升到了官的等级也要退回到胥吏,不得再晋升,并且同样为官的直系血亲也会受到警告;若再犯,胥吏也不用做了,其它为官的直系血亲虽然不用卷铺盖,但永不晋升。

    男女双方非你情我愿,属于强迫,宫刑伺候。

    同样是直系血亲,只有合法的直系血亲才会给一个月的假,具体表现在,你说你儿女死了,你得拿出户籍证明死得是合法子嗣才能批到一个月的假,若是私生子,一天假都不会给。若是直系的长辈死了就没那么麻烦了,上级批假会批得很痛快,不会让你证明死得是否合法父母。

    虽然青蘅之前已休了两个月,但这次的假是直系血亲的丧假,直系血亲又是长辈,而非后代,不需要额外证明是否合法后代,上级批得很干脆。

    青蘅带着笙的棺椁乘着鹏鸟离开了宁州。

    奚齐以前是贵族,不仅修有陵墓,还是家族陵墓。虽然后来因为流放而荒废,但成为官吏后奚齐有时会回去扫墓,平时也雇了人照看,属于他的陵墓也拿俸禄将陵墓重新修葺,死后葬入陵墓。

    笙与奚齐生前有约要死后合葬,青蘅将笙的棺椁放入了陵墓中,之后封死陵墓,避免被人打扰。又在墓前结庐而居为笙守孝,笙在世的直系后代只她一个,便需守重孝,守二十七天。

    青蘅离开宁州时正赶上郡丞升职,本郡是下郡,没有郡守,只有郡丞,想要成为郡守只有三个法子:攒够资历,攒够功绩,或是增加治下的人口,只要人口达到中郡与上郡的规模,地方官吏的官爵会随着行政单位的提升而跟着升。

    郡丞升职后空出来的缺大部分情况下是从原本的属官中提拔,少数是从其它地方调,若是后者,郡丞即便升官了也不能走,得等接班人来了才能走。本郡郡丞靠资历与功绩升职,接班人是原本的属官,简单交接一下便可收拾包裹走人,走的时候还可以申请带一两名用惯了的属官跟着上任——通知他去哪里赴任时也告诉了他那地方的属官有哪些空缺,可以选择带用惯了的属官走,也可以到地方后再提拔人。

    一名属官升为郡丞,一名属官跟着郡丞走,高级属官顿时空出了两个缺,因为接任者是从提拔上去的,不用带人赴任,而郡的高级属官不能用本地人,最终空的两个缺由两名空降填补,约莫一旬后才能到,郡里的官吏准备等人来了后安排一顿接风宴。

    青蘅走时听说了此事,却也没太在意,她只是一名小小的治安吏,高级属官和她之间距离太远了。

    守孝结束,青蘅重新穿上官服去上衙。

    “濁山无病?”

    一个试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蚕邑虽然是自己的祖籍所在,但蚕邑诸郡自己可没回来过,居然有人认识自己?也不对,自己不用濁山无病这个名字已二十载。

    青蘅诧异转身,见到的是一名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脸....算了,她现在看谁的脸都是一样的丑,只能通过骨相、轮廓与五官位置判断这人在正常人的目光中应是生得非常周正,浓眉大眼,仪态也很出色,但都不是什么明显的特征,只是生命气息也不认得,应当是自己成为玉主前认识的人,那时她认人的方式还不是靠气息、脚步这些。

    仪态好说明出身好,成为玉主前认识的人,再加上二十七八的年龄,多种因素加在一起,青蘅迅速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却又不是很有把握。

    “盾?”

    盾惊喜道:“真的是你?这些岁你都在哪里?伯父伯母去后你就不见了,我以为你被相带走了,但我后来去帝都寻过,别人都说你夭折了,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但你还活着,别人怎么说你死了?”

    看着盾的疑惑,青蘅编道:“我大母为王之刃,得罪的人太多了,怕我被波及,便对外散播了我夭折的消息。你呢?你不是说要当画家吗?怎么变成官员了?”

    知道青蘅一家子当年是怎么遭难的盾表示理解青蘅现编的理由,儿子已经赔进去了,剩下的孙,濁山姮自然会更加紧张,理解的没再提这个话题。瞧了瞧青蘅身上的官服与纹饰,有些讶异自己都是郡属官了,为何濁山姮之孙的青蘅如今还只是一名治安吏。虽诧异,却也没莽撞的询问,配合的转移话题。

    “说来话长,下了衙后咱俩一起去饮酒,旧友重逢,必须饮几盏。”

    青蘅想了想,难得遇到故人,遂同意。

    下了衙,寻了家酒肆,三碗酒入腹,两个人也找回了童年故友的感觉。

    青蘅还好,喝什么都能很快吸收,根本不会醉,盾却不行,三碗酒入腹便已醉得差不多了,控制不住的絮絮叨叨起来。

    青蘅这二十年过得一言难尽,盾亦不遑多让。

    盾喜欢绘画,也很有绘画的天分,立志做画家,但他犟不过家长,觉得他画画是不务正业,硬是逼着他去官考,如今只能在每日下衙后忙里偷闲捡拾自己的兴趣爱好。然任何一件事想要做好都必须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盾投入的时间与精力太少,随着年纪大了,曾经的灵气也慢慢钝了。

    原本单身时虽然忙里偷闲,但下衙后也还是有不少时间,但三年前成婚生子,下衙后的时间不得不分给家庭,能分给画画的时间精力就更少了,本来就退步的画技愈发退步,如今画的画连自己少年时画的都不如。

    青蘅不由感同身受,她如今想研究音乐也只能忙里偷闲,但每天投入的时间与精力有限,虽然没退步,却也止步不前。

    盾好奇的问:“对了,你既然通过了官考,怎么还是胥吏?”哪怕没有濁山姮这层关系,单纯熬资历,也不应该二十七八岁了还是胥吏。

    青蘅答道:“去岁才参加的官考,和你一样,被逼的。”

    盾看青蘅的眼神染上了同情。“看来你也不好过。”

    一对发小难友执手相看泪眼,同是天涯沦落人。

    尽管人生无奈,但日子还是要过。多了个故人,休假时也有了一起饮酒聊往事的对像,跟别人一起饮酒还要担心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跟盾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盾有妻子,即便要避嫌也容易,拉上这对夫妻三个人一起饮酒便是,不饮酒时也可以逗逗盾的崽崽,小家伙才两岁,皮得紧,软软一团,让青蘅想起年幼时的自己,最无忧无虑时的自己。

    除此之外也有一个意外之喜,有了一个高级属官的友人,少了不少因为容貌而带来的不必要麻烦。

    疲惫忙碌且充实(之前预支的假全都要还)、偶尔喝点小酒、逗逗崽崽的干满三年治安吏,青蘅终于等来辛筝的新安排。

    这回终于不是去哪里出任什么职业,而是旅行,给她三年时间,豫州、陵光州、澜州、越州、扬州任意挑选六十座城邑游玩一番,游玩后顺便写一篇游玩心得。

    你丫没完了。

    青蘅无奈的辞职,再以家里终于同意自己不用当官了的理由向盾辞别,收拾行囊去旅行。

    涉过一座又一座城邑,行至澜州时在澜州一座名山中遇到了同样在旅行的濁山姮,见到濁山姮时濁山姮正在烧烤,从旁边剥下的斑斓虎皮不难猜到她烤的是什么肉。

    青蘅一言难尽的看着濁山姮:“....大母,你怎么在这?”

    没记错的话这家伙虽然被辛筝给退休了,但也没完全退,而是退休以后又返聘了,如今担任澜州州牧府的参谋。顾名思义,就是为州牧府参谋政务,州牧府有棘手事时需要请教她参考她的意见,但又不用她每天批百十斤的公文,属于智囊性质的岗位,整个州牧府最清闲的职位大抵就是参谋了。尤其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是参谋的事情很少,俸禄却很足,每岁俸禄一千五百石,事少钱多,许多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好职位——

    辛筝为了防止这种智囊职位泛滥,强制要求州参谋必须公卿级别的官员退休后才能返聘州参谋,每岁一千五百石俸禄可不是小数目,必须控制数量。

    理论上大母你不应该在澜州州牧府享清福吗?怎么跑到山里来了?

    虽然也算不得深山,这种名山来往的游客多,有一定的开发度,但再怎样也是山,很容易撞见豺狼虎豹,帝国南部的灾害除了瘴疠水蛊疟疾等疫病,还有狼灾、虎灾等各种猛兽灾害,虽然这些北方也有,但与南方一比,北方的兽灾无疑是玄孙级的,足可见南方的毒虫猛兽豺狼虎豹有多泛滥。

    这样的环境,你都一百多岁了,跑荒郊野外来也不怕出事?

    濁山姮也没想到能碰上青蘅,递过去一块烤虎肉。“一路爬上来肚子也该饿了吧?尝尝,新鲜的虎肉。”

    青蘅咬了一口虎肉,又柴又硬,还不如鸡鸭肉呢,食草与杂食动物的肉质本就是比掠食动物味美,后者又驯化了许多代,肉质不断改良,甩开虎肉十条街。不过这年头畜牧业不够发达,再加上家养的禽畜都供应了道路水利工地,民间吃肉比分封时代还难,氓庶寻常时食用的肉类有一半来自于野味,虎肉也是野味的一种,青蘅在宁州时也吃过几回,越州开食肆时更没少烹饪虎肉,虽不好吃,却也吃得下。

    吃着虎肉,青蘅也没忘了自己的疑惑。“大母怎会在这?”

    濁山姮用刀子将烤熟的虎肉切成方便食用的小块。“自然是游山玩水。”

    游山玩水?

    着实是个浪漫的词,却是个力量活,出了智慧生物聚居的城邑里聚遇到....也不用毒虫猛兽那么全,只碰上大虫的概率就高达九成九,没有干得过猛虎与豺狼的力量就没资格游山玩水。

    青蘅不怀疑濁山姮的力量,再怎样也是第四境强者,干翻猛虎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

    “你都百多岁了。”

    “正因为百多岁了才要抓紧时间。”濁山姮理所当然道。“再不游山玩水我就走不动也没时间了。”

    青蘅果断换了个方向询问:“你好好的为何会想要游山玩水?”让她知道是哪个家伙怂恿的,她马上去拜访。

    “一直就有这个想法。”濁山姮道。“鯈,就是你大父喜欢浪迹天涯,只是因为我才停了下来,但他心里还是想到处走的。我曾与他约定待我退休养老便一起游山玩水,他虽不在了,但我还在,身子骨也还动得了,正好四处走走,替他看一看他想见的风景,来日幽冥之中见了他可以将见到的风景说与他听。我也想过一过他曾经的生活方式,更加了解他的过去。”

    青蘅无言。

    濁山姮问:“你呢?游玩得如何?”

    青蘅说了说自己的经历。

    虽然辛筝说得很好听,游玩,但真以为辛筝是字面意思,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度过三年,三年后一定会死得很有节奏。

    青蘅最终选择向辛筝学习,铺开帝国南部舆图,然后掷骰子决定去哪座城,反正有鹏鸟,哪里都去得,且只需须臾。每至一城便会对城中每个阶层做一番社会调研,因为不确定辛筝想看什么,青蘅从衣食住行到教育、游戏全都进行一番调查。游玩心得写完再给辛筝送去,辛筝一直没吱声,但青蘅自己却是越查越心情复杂。

    濁山姮问:“为何心情复杂?”

    “有太多问题了。”辛筝叹道。

    濁山姮和蔼道:“说来听听。”

    “王推崇简朴的生活,但民间奢靡之风渐起,因为王不仅氓庶穿衣的材质与颜色,我看到许多富人穿丝衣。有买就有卖,种桑养蚕的人也因此增加,这本也没什么,养蚕织布能赚到钱,氓庶也能多一项生计,但王规定只能在山坡土地上种植桑树,耕地不能植树,我在一些城邑看到大片良田不种粮食,改植桑柞等蚕虫食用的作物。还有,贫者一岁到头经常吃不饱,富者山珍海味,若只是如此也不算太过,山珍海味也是食物,吃完就行,但他们就不吃完,甚至出现了只有下等人才会将食案上的食物吃干净的攀比苗头,红事白事更是奢靡,怎么铺张怎么来,动辄流水席,却又不让贫民去吃席,邀请吃席也是请差不多门户的人,大部分食物都吃不完只能倒掉。”

    濁山姮闻言道:“是大范围的还是小范围的?”

    “小范围。”

    “听起来不错。”

    青蘅不可思异:“这还不错?”

    “确实不错。”濁山姮理所当然道。“人族整体上承平已有三四十载,过去这么久,才只是小范围的奢靡浪费,很不容易了,这要是在以前,莫说承平三四十载,便是战乱时,君侯带头提倡节俭,也是越提倡就越奢靡。”

    青蘅讶异不已。“不至于吧?”

    “不信你可以找巫即,巫即殿为了著史会收集大量资料,这方面的资料并不少。”

    青蘅茫然:“为何?”虽然辛筝提倡节俭也还是会有人阳奉阴违,但也没人敢摆到明面上,避免成为辛筝缺钱时的目标。

    “因为君侯们一件衣服能穿第二次都是值得众人夸赞的节俭,居住的宫室华美浩大,翻新与平时的维护开销非常巨大,少则数十数百户人家一岁的收入,多则成千上万户人家一岁的收入,但只要不修新的宫室亦是节俭。而公卿贵族都是君侯的亲戚,你让你的亲戚不要太奢靡浪费,他口头上说好,行动上仍旧我行我素,你能如何?打他还是杀了他?”

    青蘅懂了。“诸侯们输得不冤。”

    别得不说,辛筝对自己对别人都是真的够狠,而且她对节俭的认知也更接近普罗大众,至少帝国超过九成的人能认可她的节俭。而王侯贵族认为的节俭,帝国至少九成的人会觉得那与其说是节俭不如说是炫富,剩下一成会觉得那是真的节俭,与反对者辩驳,会发自内心的委屈反对者为什么不能理解自己,明明自己都那么苛待自己了。

    诚然,对于王侯贵族而言,那就是他们的生活,在别人看来是炫富的生活是真的在委屈自己,每天都过得很苛刻,很难过,生活水平实打实的降低了。而辛筝,很难说她的生活水平降低了,再节俭苛刻,她的衣食住行都很安全,没有毒,吃得放心,穿得放心,心满意足,充满享受,因为生活水平实打实的提高了。

    然乱世才不会管你的生活水平是下降了还是提升了,它只管谁表现出来的节俭态度得到最多人的认可。

    赢家的节俭态度虽然是虚伪的演技,但输家输得也不冤。

    濁山姮噎住,崽,我正是你口中的输家。

    青蘅也很快反应过来濁山姮不是一开始就是辛筝的臣子,忙将话题拉了回来:“如今虽只是小范围,但时日久了必定会变成大范围,到时就麻烦了。”

    这种趋势继续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史书上的案例一抓一大把。

    “是麻烦,但你也没办法。”濁山姮道。“承平久了,出身优渥,没有忍饥挨饿过的人是无法真正理解为何要珍惜粮食的,即便觉得应该珍惜,但所谓的节俭在大众眼里也是炫富。这是人性,人力亦无可奈何,除非天下重新大乱,让这些人体会一把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如此,待乱世结束时还活着的人自然会学会真正的节俭。”

    “王也没办法?”

    “她也没有办法,别人奢靡浪费,花的都是别人自己的钱,别人的钱,别人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即便是辛筝也不能说什么。她即便是吃大户的绝户饭,也不是因为大户的奢靡浪费,而是因为国库缺钱。”至于每年都杀大户,将吃大户绝户饭变成了固定节目,那也没办法,官僚俸禄、军队、道路水利与官序哪个不是吞金兽,尤其是官序,吞金兽中的吞金兽,不搞点外快,国库根本撑不住,指望辛筝因为人道精神而放弃杀人夺财的做法是做梦。

    我缺钱,而你有钱,请你去死让我吃上你家香喷喷的绝户饭在辛筝的认知中是天经地义的事,干得毫无愧疚心理。

    青蘅无言。

    濁山姮继续道:“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教育。”青蘅道。“虽然王强制要求所有到了学龄的幼崽,不论贫富都必须入官序,违者是为犯罪,要受牢狱之灾。”

    “你别告诉我有人不愿意。”

    “那倒没有。”青蘅道。“学龄四岁,四岁的孩子根本不能帮家里干什么活,只能消耗食物,而官序管吃管住,书卷文具也都包了,不仅不用家里花一分钱,还能节省家中开销,成绩格外优异者还能从官序食堂打包一份肉食给家里,不论贫富送幼崽入学都很积极。”ωww.五⑧①б0.℃ōΜ

    “那是有什么问题?”

    “富贵人家会为幼崽请先生补课,拉开与贫家子弟的差距。而官序用于奖励优异学生的膏火钱也多是落入不差钱的富家学生手里,贫家子弟虽然在官序不愁吃穿,但家中有人忍饥挨饿,不免心生担心,休假时多是跑去找活干赚些钱,差距进一步拉大。”青蘅叹道。“除此之外,同样是因为成绩不够优异而被官序淘汰,富家子弟能靠缴纳束脩继续读书,贫家子弟却只能回家。不同的城邑,教育资源也不同,大城邑中的先生都很优秀,小地方不是缺先生就是先生自己都对教材一知半解,长此以往,必生祸患。”

    濁山姮道:“你很敏锐,但这个问题解决不了。”

    “为何?”

    “因为这个问题的本质是贫富差距,穷人与富人,这是永远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濁山姮道。“不论怎样发展,都不可能所有人拥有相同的财富,而财富占有出现差异,必然分化出富人与穷人。”

    “这个问题一直发展下去会怎样?”

    “毁灭。”濁山姮回答:“富者拥有太多,舍不得死,穷人倒是舍得豁命,但不愿意为国族豁命,只会在饥饿时挥刀向富人,将富人下锅煮了充饥求生。人与人相杀,人族会在内耗中元气大伤,可能会与之前三个王朝的建立者一般,只不知第五王朝会是谁。”

    “听着耳熟。”

    “大荒纪年里一大堆案例,你觉得熟悉也很正常。”

    青蘅食不知味的嚼了两口虎肉,忽问:“难道就等死吗?”

    濁山姮豁达道:“生老病死是天理,万事万物皆有终结的一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例外。”

    青蘅问:“所以认命?这可不像大母呀。”亡国了都还能重新爬起来的人,怎么都不应该如此悲观。

    濁山姮摇头。“当然不认命,凡人虽因人力有尽时而无法改变万事万物注定的死亡结局,却可以推迟那一日的到来。早死晚死都是死,但能晚死一日,谁愿意马上去死?”

    青蘅愣住。

    濁山姮问:“还有呢?”

    “官吏风气问题,有了权便想将权力变相,王都那么杀人了也无法根治。”青蘅叹道。“还有地方上,说好听点是豪强,难听点就是乡霸的势力。”

    濁山姮闻言也无奈了。“你怎么发现的全是解决不了的问题?”

    青蘅理所当然道:“其它问题都是能解决的,没必要请教。”

    濁山姮想了想,道:“这些问题你还是以后去问辛筝吧,或许她能给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