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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6 章 第六十五章青蘅

    搞定了开工条件,青蘅迫不及待的开启了鸿沟工程。

    辛筝要修鸿沟,地理与条件自然早几十年前就开始收集,连每个地方要修什么规模的渠也都有预案,只差人手与口粮。

    抄了一堆狗大户,府库正富得流油,不缺口粮,人手就更不缺,豫州的人口本来就不少,大量豪强被收拾,被他们藏起来的人口也都吐了出来重新上户,豫州的总人口一下涨了半成。

    官府修建工程的劳动力来源有两个,一是徭役,每个人族,不论男女,年满十五岁后就要服三年徭役,之后就再也不用服役了。原本是除非在读大学,否则一到十五岁就服役,即便是在读大学也不是不用服役了,只是推迟到学业结束再读,就是这么一视同仁,谁都别想跑。

    近二三十年因为人口增长,用不了....准确说是养不起那么多劳力。

    服徭役期间劳动力的伙食由公家负责,且伙食还有标准,最低标准为日食粮食一斤半,菜蔬一斤,两日半斤肉。最高标准,比如被分配去采矿与挖渠清淤这类重体力活中的重体力活,日食粮食两斤,菜蔬一斤,肉一斤。

    实际执行时肯定没这么一丝不苟,比如肉可能换成咸鱼,甚至全部食物都换成鱼肉,但只要伙食中的营养没有低于辛筝制定的伙食标准就行。

    劳动力穿的衣服也同样是公家负责,每年发两身衣服,每旬有一日假,假期期间食堂仍旧管饭。

    虽然徭役是强制的义务劳动,没有工钱,但这衣食待遇也不是小钱。

    虽然辛筝很想多征发劳力,但养不起,便只能老老实实的遵守放宽徭役,十五岁之后,二十五岁之前,男女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去官府报名服徭役。

    因为不服徭役就不能官考不能入伍不能从事教育行业,倒也不担心有人故意拖着不服役,拖到官府上门抓人,给官府增加工作量的同时也让官府修建工程时缺乏人手。

    第二个来源是农闲时的乡民,农闲时乡民闲着也是闲着,距离若不是太远会结伴前往工地上做工。有工钱,一旬一结,其余比徭役者要差一下,有一日三餐但没衣物,也没有管饭的假期。

    青蘅计算了下豫州到了服役年龄还没服役的人口、每年的税赋、各地仓库里的粮食、市面上的余粮、从鲛人那里购买鱼获的量、豫州人口自身的口粮消耗、若是调整一下豫州人口寻常时的饮食能省出多少口粮....经过一系列的计算后选择征发四十万徭役,农闲时的乡民则来者不拒。藲夿尛裞網

    “粮食太少了。”青蘅惋惜道。“可惜王不许我动宁州的余粮,不然还能多征三十万徭役。”

    宁州地形是个大盆地,气候宜人,良田沃野,每岁的余粮都很多。

    “你别想了。”元道。“兖州的余粮要用于兖州的道路水利,冀州的余粮要用于宛州的粮食缺口与两州的道路修建,只剩下宁州的余粮可用于海堤。”

    “我知道,若有其它获取粮食的途径就好了。”青蘅道。“话说西洲和长洲真的买不到粮食吗?”

    “你要肯砸钱,也能买到。”

    “算了,我哪有钱去砸人,老老实实磨吧,总能磨到自由的日子。”

    “多少人渴求权力而不得,怎么你们这些玉主一个个都跟握着的不是权力而是烙铁似的?”

    青蘅理所当然道:“非吾所好,千万人好之,吾亦弃如敝屣;吾所好者,千万人鄙之,吾亦甘之如饴。”

    “我愈发好奇你们的源头了,怎么每一个都能活得这么任性?”

    “你不觉得我们这般才正常吗?”青蘅问。

    “怎么说?”

    “爱权者爱财者爱美人者爱华服爱美食者,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爱着自己追求的东西?”青蘅道。“我觉得一个人如果真心喜爱一样东西,那么追求的过程中便应该充满欢喜,不论付出多少都觉得很值,也始终尊重自己所爱的事物,将之视如生命。爱权者爱财者爱美人者爱华服爱美食者,他们是真心爱这些爱得视如生命,还是受到世俗的干扰而以为自己爱这些?便如同务农与做工的氓庶,他们并非喜欢种地与做工,却为了生计而不得不一直做这些。爱权者爱财者爱美人者爱华服爱美食者何尝不是如此?爱权爱财是因为世俗重视这些,故而跟风,爱后几个的,只是因为它们可以衬托权力财富,这不是爱。”

    元愣住,好一会才道:“追求真心喜爱的东西固然很美,但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看清自己真正所好?看清自己所好,即便你不也要向世俗低头?何况旁人。”

    “竹子弯腰抖落积雪可是对积雪的臣服?不是,我亦不是。”青蘅揉了揉额角。“或许是我的错觉,我有时真的觉得这样的世界有病。”

    “哦,那你觉得一个没病的世界应该是怎样的?”

    青蘅闻言认真思考了起来。“每个人都可以寻找自己真心所好,并用一生去践行自己的追求。”

    “那样的世界不可能存在。”

    “为何?”

    “光是每个人都可以寻找真心所好这一条就做不到,社会需要有人种地,需要有人经商,需要有人担任官吏。”

    “为何不能让喜欢种地的人种地,喜欢经商的人经商,喜欢做官吏的人做官吏?三百六十行,每一行总会有喜爱的人,让喜欢一个行业的人从事喜欢的行业,不比为了生计而从事的人更有热情?”

    “你在与我说笑?”

    “没有。”

    “没有人喜欢工作,奇葩除外,喜欢的事情一旦变成工作,就不会再喜欢了。”

    “那只能说明没那么喜欢,我要去当乐师我一定会欢喜的玩一辈子的乐器。”

    “我说的是正常人。”

    “你凭什么将我开出正常人的行列?”

    “因为正常人做不到你的心性,正常人更想做轻松的事,别人羡慕的事。”元道。

    “别人羡慕的是自己真心喜爱的?”

    “行吧,我们不谈喜不喜欢这个,咱俩说这个说不通。只说现实,富人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因为有足够的资源,但穷人,不论是梦想还是理想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因为手停口停。”

    “若财富增长到能让所有人都饱食不为生计发愁呢?”

    “那也不太可能。”

    “为何?”

    “不论财富如何增长,富人和穷人始终存在,而追求梦想是拥有大量资源的少数人的权力,不属于只拥有少许财富的多数人。”

    青蘅叹道:“这些我也懂,但我有时就会觉得这是有病,就是觉得所有人追求真心所好才是正常,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你听说朝闻道吗?”

    “听说过,我记得完整的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啊,早上明白了道,马上就去践行道,哪怕晚上就因为践行道而被人杀害,那也是值得的。你所好虽然同说这话的人所好不同,但精神是一样的。若你有病,说这话的、同样践行这话的人必定比你更病?”

    “但他们并不觉得世界有病。”

    “他们心里是觉得有病的,只是没像你一样说出口。若非觉得世界出了问题,他们何必一辈子思考道,一生求道?就算是瞎折腾也没有拿一辈子去折腾的,你们只是在认清这个世界的本质后仍旧选择拥抱它,这不是病。”元想了想,安慰道。“而且说的是不太可能,不是完全没可能,只是我们如今所处的时代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便如古人,谁能想到脚下的大地不是方的,是圆的?遥远未来,后人看我们就如我们看相信天圆地方的古人。”

    青蘅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好像有道理。”

    “是很有道理。”

    伤春悲秋终究是一时,人的双脚踩在大地上,活是现实中,生活没有那么多的空闲,伤春悲秋也不能妨碍到处理公务,伤春悲秋的愁绪很快被缺钱的痛苦碾压。

    正发愁着,有人狗大户主动送上门。

    青蘅道:“息妧?这名字有点耳熟。”

    “入祖庙时遇到的那个孩子,濁山姮与辛筝说生得很美,与望舒一个级别的那种。”

    青蘅仍旧思考了好一会,感谢玉主强得不正常的记忆,对记忆宫殿一番扒拉后终于想起哪位。

    “是她呀,说起来她如今如何了?一直没有用我给的许诺,我只知道她后来成了家主,解除了婚约,再后来就不清楚了。”青蘅有些好奇道。

    “混得肯定不差,拜帖都送到你这来了。”

    就算不考虑拜帖,一个冀州跑到豫州这么远的地方来也不可能还是寻常人。

    青蘅想了想,决定见一见。

    阔别近二十载,已完全长开的息妧比起少女时美得更加惊人,即便是女人也很难不侧目,可惜这回碰到的是青蘅,目光平淡如见到一个普通人而非美人。

    息妧行礼后发现了这一点,怔了下,旋即一笑。“陛下一点都没变。”

    青蘅茫然了下,但很快道:“你的变化很大,都长大了。”

    虽然因为螨虫、暗疮、粉刺、凹坑等情况分辨不出息妧的美丑,但从身高和骨龄判断息妧已长大很容易。

    息妧哭笑不得。

    青蘅权当走了客套的过程,问:“你说有办法让我得到更多财富修鸿沟是何意?”

    “陛下着实性情中人。”够直接,息妧哭笑不得,没想到青蘅居然这么多年过去居然还是这般模样。“不知陛下可有意海贸?”

    青蘅闻言略有些失望。

    虽然刚开始没想起息妧,但在接见之前青蘅还是让人打听了一番。

    息家原本只是冀州某一郡的富户,即便是在当地也不是最富,直到息妧成为家主,家业得到进一步的扩张。

    同羽国的战争结束辛筝放宽了对海贸的控制,开始允许民间商贾自己组织船队出海,减少官方的干预。反正航道已经开拓成熟,也不怕这些船队出去了就回不来,只要缴税就行。当然,考虑到西洲与长洲诸族的文明全都与元洲不同,船队很容易作死,因而建议提前补课了解别人的社会是什么情况,不然在别人地盘践踏别人的规矩惹来杀身之祸辛筝也不会管。尽管如此,为了对得起国府之前那些年开拓航路的成本,海贸的商税辛筝也不会客气,二税一。

    税太重,海贸风险也太高,一开始没几个人敢尝试,息妧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几乎是倾家荡产再拉了许多人合作组织起一支船队。虽然路上沉了几艘船,但还是有一半的船平安归来,赚得盆满钵满。之后息妧的重心就开始向海外转移,时至今日息妧的家财,据说超过一百万金铢。

    不过息妧这个人很有意思,别人赚了钱都是名马美人怎么奢靡享受怎么来。而息妧,不能说不奢靡享受,人有一座专门的华宅,雕梁画柱,金玉为墙,奢靡得不行。宅邸中养着诸多美少年,非常享受。

    这也是狗大户们共有的毛病,但在这场比烂中息妧无疑是最不烂的,别人不想跟她了,她会给一笔钱当分手费并且不会因为我还没抛弃你,你居然就要走这种狗屁理由害人,她腻了也会送一笔钱当分手费,银货两讫。

    但再怎么不烂也不影响她是一头肥羊的事实,青蘅就很好吃她怎么没被辛筝吃绝户,继续查,发现息妧的求生欲非常强烈。

    首先,她会捐钱给官序,官序接受社会募捐,不少有钱人都会为了名声给官序捐点钱,但息妧她不一样,她会将自己经商所得的一成都捐给官序,只一个条件:官序要刻一块碑记载自己的捐助。

    据不完全统计,息妧这些年捐的钱粮折合成金铢约莫三十余万金铢。

    其次,她修路,别的狗大户也修路,但别人修路都是有利可图才修路,她修路就不一样,只要当地有人居住,她就为人修一条路,哪怕没有钱赚也无妨,当然,也不是完全无条件:当地人必须刻一块碑记她的善举。

    有史记载的上一个热衷于掏钱修路的人还是青帝,继承王位前青帝以经商维持生计,热衷修路。

    西陵氏的继承人怎么沦落到自己经商赚一口饭?

    那就说来话长了,那年头近亲结婚比比皆是,畸形婴儿也很常见,畸婴一般会被处理掉。但青帝将她同母的畸形弟弟从荒野里抱了回来,也因为此时同西陵氏的家主与长辈们闹得很僵,西陵氏一点都不想承认自家生了畸形的后代,让青帝把婴孩扔回荒野喂野兽,而青帝不干。

    理论上,彼时还是垂髫幼崽的青帝刚不过家主,被抱回来的畸形婴儿最后还是得处理掉,但西陵族长的复杂情况让这个孩子活了下来。

    青帝法理上的父亲名义上有七个孩子,一个是被青帝抱回来畸形婴儿,还有三个虽然没有畸形但都有病,因而这四个孩子可以忽略不计。真正身体健康的只有三个,而这三个健康的孩子,一个是青帝,西陵族长的妻子也是姑母在上巳时与人奔于桑林所生,一个是西陵族长的另一位妻子也是妹妹同人奔于桑林所生,还有一个是西陵族长同外来女子奔于桑林所生。

    按照那个时代的规矩,这三个健康孩子的继承权排名分别是姑母所出也最年长的青帝,其次是妹妹所出也最年幼的孩子,再是西陵族长的私生子。虽然前头两个都不是西陵族长生的,但在那个时代不重要。

    在那个时代,一个男子继承家主之位后必须与自己适龄(拥有生育能力的年龄)且非直系的全部亲人结婚(那个时代的婚姻和后世不一样,双方都可以和其它人生孩子,且女方生的孩子合法,但和彼此生的最正统),姑母、姐妹、侄女们都在此列,也就说,西陵族长合法的女人们全都是他的亲人,还是近亲。这种在后人看来不可理喻的婚姻带来了在后人看来非常神奇的继承制,青帝不是西陵族长的亲子,但因为她的母亲是西陵氏女子,她便是西陵族长合法的子嗣,同时也是最合法最正统的继承人。反倒是西陵族长同外族女子生的亲子,早几百年连继承权都没有,到了西陵族长的时期虽然这种私生子也有了继承权,但必须排在合法子嗣的后头。

    若是女子继位,继承权方面倒是比男子简单点,不论是否与自己的叔伯兄弟生出健康的孩子,她与外族生的孩子也有继承权,只按年龄大小定继承权。

    尽管法律与传统认可的继承人都是青帝,但西陵族长必须不甘心让青帝继承家业,能给青帝涂抹污点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权力的博弈下,给了那个畸形幼崽存活的空间。

    再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史书只记载青帝没等成年便着急忙慌的带着畸形的弟弟离开了西陵,她走后没一年第二继承人便发生意外夭折,私生子成了隐形继承人。

    隐形继承人,不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因为青帝还活着,因为他不是符合法律与传统的继承人,因为他还有五个合法的兄弟姐妹活着,哪怕是有病的那四个里都比他合法,因为西陵族长还能再生,在众人看来族长努力努力,未必不能再生一个健康的合法继承人。

    最重要的是西陵并非族长的一言堂,在众人看来权力更迭还是稳定点好,不要随随便便打破规则,容易造成动荡。

    不提西陵的暗流汹涌,出走的青帝以经商为生,热衷帮人修路,也通过修路与许多城邑搭上了关系,原本可能是想着通过这些关系在未来杀回西陵,但后来赶上炎帝禅让,阴差阳错靠着这些本钱成为了人王。

    修路是一门学问,若是会玩,还是政治资/本。

    当然,息妧与青帝还是有差别的,青帝一开始就是冲着政治去的,而息妧对修路比青帝更热衷,花得钱也更多,却没看出来她有多少参与政治的意图,仿佛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刻碑。

    第三,息妧出钱办了不少慈幼院收养孤儿,赡养孤寡老人,同样要刻碑。

    第四,息妧经常借钱给别人,放贷吃利息,躺着都有钱,因而有钱人十之八/九都会做这个,但息妧的骨骼格外惊奇。息妧的借钱对像有两种,一是天有不测风云突然倒了霉短时间内急需钱的倒霉蛋,救急不救贫,利息只要百分之一,有时还会酌情减免利息;二是想要更方便的耕作,但手头上一时没那么多钱购置更好的农具与耕牛的乡野里聚(这种钱小家庭借不起,加上人族的里聚多为集体共耕,借钱买大农具与重要的耕牛都是整个里聚的事),息妧会在确定农人是真的想要改善生活后提供贷款,利息还是百分之一。

    粗略估算息妧这些年花在这三件事上的没有百万金铢也有八十万,花得钱太多了,也都减轻了国库的财政压力并起到了稳定社会秩序的作用,导致辛筝很犹豫。

    这头肥羊太骨骼惊奇,感觉继续养着的好处比宰了更大。正好息妧经商赚取财富虽然有一些违反之举,但基本停留在民事方面,没涉及到刑法,至少在元洲境内她没打刑法的脸,而元洲之外不归辛筝管辖,辛筝最终只是将人放在备选肥羊名单里。

    同那些入选的肥羊进行对比,青蘅并不讨厌息妧,然海贸也没什么好合作的,巫宗有自己的船队,也参与了航线的开拓,并不需要与民间合作。

    青蘅心里思索着怎么不伤小女孩自尊的婉拒。

    息妧察言观色的能耐无疑比青蘅出色,迅速补充:“与粮食有关。”

    青蘅犹豫了下,最终决定听完。

    息妧迅速取出了炎洲北部的舆图,青蘅瞅了一眼,嘴角微抽,这舆图太细致了,炎洲北部主要的山川河流都在,绝对不是民间能勘测出来的。她若没记错,辛筝一直在让人勘测炎洲,这舆图应该是官方的东西,如何落到青蘅手里的也不难猜。

    有钱能使鬼推磨。

    得亏舆图上只有山川河流没有矿藏与重要特产,不然可以考虑去炎洲杀人了。

    息妧一指炎洲东北部的大片平原道:“此地乃清水下游,尽是广袤平原,土地肥沃,炎洲的气候又四季如春,作物可一岁两熟乃至三熟,若开垦出来,定是甚于宁冀的粮仓....”

    息妧滔滔不绝的介绍着清水流域的情况,下游是大平原,中游是众多盆地,上游....这个就算了,不是高原就是高山,开发价值不高。

    虽然已经有长人在开发清水下游平原,但长人人口太少,哪怕集体移民都填不了清水下游平原,实际开垦与控制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拥有更多人口的人族还有机会分一杯羹。

    息妧表示自己愿意为帝国分忧,帝国一时半会没有余力将手伸去清水流域,但民间有余力。息妧表示自己想雇佣人手去清水开垦,收获的粮食与青蘅对半分。

    青蘅安静的听完,看着期待的息妧,思忖了片刻,问:“你有没有想过王为何选择在炎洲第一个落脚点时选的是间海?”

    “草民不知。”息妧摇头,她要能猜辛筝的心思她就不会经商而是跑去出仕了。

    间海地区的地形,怎么说呢,有平原,但平原少,地形比较破碎,而且左边是高原右边是半岛,怎么看都比不上清水流域,但辛筝就是选择了间海。

    若非辛筝老糊涂了,那就是间海确实有不为人道的优势。

    青蘅解释道:“炎洲与元洲相距甚远,若一开始便选择清水,待清水流域开发到一定程度,必定会割据自立。间海则不同,间海的地形破碎,即便想要自立也无法整合整个间海之地,不论是元洲派兵平乱还是令其它城邑平乱都会很容易。”

    息妧懂了,人族一时半会无法大规模开发炎洲,但又需要一块踏板,这块踏板就不能有自立的能力,间海纵有千般不好,无法割据自立这一优点便足以盖过所有缺点。

    只是,如此一来她对清水流域的打算就得落空了。

    要开垦清水流域就需要大量人手,而因为一些脑子有毛病的商贾豪强想体验一把圈地为王的滋味,也做为自己来日的退路,来日被辛筝吃绝户吃到头上时可以让一部分优秀子弟带着家产逃亡在海外圈的地。

    元洲没有圈地为王的条件,便去辛筝够不着的地方,但辛筝够不着的地方也意味着蛮荒,要什么没什么,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发。

    让这些有野心的贵人们学习帝国前期的诸王,上了战车能打仗下了战车不仅能种地还是种地好手,那无疑是白日做梦,锄头耒耜这些农具怎么能侮辱贵人的手?

    但开荒圈地需要人,怎么办?

    答曰,坑蒙拐骗的从元洲弄人过去当奴隶。

    辛筝肯定不能答应,海贸是为了获取其它洲的资源,不是为了流失人口。就算未来要迁徙人口也必须是在官方的控制下开拓海外领土,但那不是现在,元洲的人族人口峰值是四万万,就那还是大片土地没开发的人口峰值,何况如今连三万万人口都没有,远没到向外迁徙人口的时机。

    因而辛筝果断开始严格监督出海的船只,每艘船出海前都需要来来往往的搜一遍,确定没有多余的人手,同时向疍人与鲛人悬赏,流落在海外的人口,疍人与鲛人每带回一个人就能领到一笔悬赏。官府再从幸存者口中问出是谁做的,上门提供灭族抄家一条龙服务。

    托这些人的福,息妧如果要雇佣大量人手去清水流域开荒,只怕才开始招人军队就找上门了。

    不想军队找上门就必须拿到朝堂的允许。

    息妧迟疑片刻,终是不死心:“这些岁天灾不断,元洲的粮食欠缺始终是个问题,我们可以不开垦太多地方,只开垦一点地方,能补上粮食缺口便可。”

    青蘅疑惑的看着息妧。“你何以如此执着此事?若想圈地为王,径自去炎洲南部乃至流洲便是。”会不会被辛筝派人半道杀了就是另一回事。

    息妧道:“草民无意做白日梦,海外再好如何能有已经开发了万载的元洲好?元洲如今有数万万智慧生物的生存空间与舒适是从蛮荒纪时就开始开发,一直到现在才繁衍出如此多的人口,去了其它大陆,一整个大陆的人口都不超过一万万,百里无人烟是常事,那样的草头王,谁爱当谁去,草民宁愿在元洲为一小民。”

    有足够的人口才有城邑,然后有国,人口越多生活条件越方便。典型例子就是史书记载中的人族早期诸王的生活水平,诸王是人族之王,物质条件必然是那个时代最顶尖的,但他们吃得最好的伙食也不如息妧平时的餐食。

    反正息妧一点都不羡慕。

    青蘅笑。“聪明人,那你是为何?”

    “缺粮。”息妧无奈道。“草民经常为一些穷困之地修路,买粮食太难了,草民便想着能否挖掘新的稳定的粮食来源。”

    帝国如今的余粮不是战备粮就是赈灾粮,再不就是公家修建工程的粮食,不少城邑中不务农的人口都是按人头去专门的地方买定量的粮食,市面上真正流通的粮食并不多,若非如此也不会打炎洲的主意。

    青蘅道:“你修的那些路能为你带来什么利益?”

    修得又不是商道,即便有利益也不过蝇头小利,连本都回不了。

    息妧道:“我不图钱财。”

    那你图什么?青蘅疑惑的看着息妧。

    息妧解释道:“草民希望百岁之后能入祖庙,但我尝试过,发明有用的东西,我不懂,治国的经世之才我更没有,我所长不过经商,所以我想着,我能不能花钱买进祖庙。”

    青蘅道:“未曾听闻有人靠花钱买进祖庙。”

    祖庙要能那么廉价,也不会成为无数人族的毕生追求,连那些称霸一方的君侯晚年诉说遗憾时都表示:不能入祖庙,大憾。

    更甚至曾有强大的诸侯试图逼迫玉主与王点头让自己入祖庙,结果后两者死活不肯低头,最终只能作罢。

    物以稀为贵,祖庙的入门资格要是不贵了,祖庙也就不稀罕了。

    息妧眸光清亮。“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只要我花得钱够多,花对地方,祖庙也要为我敞开大门。”

    看着女子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的眸子,青蘅莫名觉得眼熟,有这样眼神的人想要达到什么目标,很难做不成,遂笑道:“以你的身体,当能活百岁,死后一百岁才能提名,彼时我也该不存在了,我便在此祝你两百岁后被我的弟子捧入祖庙。”

    虽然她的弟子连个影都看不到,但未来总会遇到的。

    息妧不由感激回礼:“多谢玉主祝福,草民定不会辜负玉主的信任。”

    你是被多少人打击过才能对我的相信如此感激?青蘅心中感慨。

    虽然支持对方的追求,但清水下游平原的事再如何交涉,青蘅也没有松口,却也没干脆拒绝,而是表示自己需要思考一段时间。

    息妧闻言不由重燃希望。

    送走了息妧,青蘅提笔准备写公文。

    元问:“你要劝说兕子?”

    青蘅道:“息妧的想法有幼稚的地方,但有一点她也没说错,我们真的很缺粮食,而炎洲在小冰期时很适合种植作物。虽然王有她的战略,但战略也要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而且清水流域那么大,又有长人在侧,短时间内不会起割据自立的心,之后只要及时做出反应,未尝不能预防。”

    “要如何预防?”

    青蘅答:“我正在想。”

    一边写一边想,书房的灯亮了一晚,天亮时第十二个版本也是最终版的建议书终于敲定。

    “....你为了早日修好鸿沟着实够拼。”

    “鸿沟修好我就解脱了,如何能不拼?”青蘅理所当然道。

    元无言。

    等待回音时青蘅与息妧开始混熟,确定息妧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私生活有点乱,但也是真的脱离了低级趣味,一心只求百岁后入祖庙。为此都和自己的孩子闹掰了,孩子都不愿意她把大把的家产花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钱财要么钱生钱,要么传给子孙,做慈善也不是赚多少花多少的做,拿出一小部分就差不多得了,息妧的做法太败家了。

    青蘅对此予以十二分的热情鼓励与支持,别人不理解你时别人庸俗,无需在意,就算那是亲生孩子也一样,一个人的人生属于自己,不属于父母也不属于孩子。

    不怕他人有所求,不怕他人所求与众不同,就怕无所求,对于上位者而言,你有所求那就能控制,无欲无求,说得再高雅也意味着难以控制。

    第四个月时俩人等来了经过一群人精的长达数月的头脑风暴,最终敲定的一份细致到龟毛的政策。

    先让找个人做实验,从元洲雇佣人手去炎洲的清水垦殖,这些去了炎洲的人拿工钱办事,也就是息妧要每个月给他们发工钱,包食宿,具体什么标准人精们也都圈出了个范围,在这个范围里就行,可以高于范围,但不能低于这个范围。

    每位农场主最多雇佣五千名佣耕,防止在帝国够不着的地方练兵。

    佣耕与农场主签订的契书最高五年,五年之期一到农场主就得把人送回元洲,不能拖欠工钱,犯了任意一条就等着军队上门提供热情的服务。

    佣耕若在炎洲成婚,回来时配偶与后代也要一起送回来,不允许农场主藏匿人口。

    每个佣耕只能受一次雇佣,禁止二次雇佣。

    也因为离得太远,为了保证农场主不会阳奉阴违,农场主必须向帝国申请,拿到允可才能雇佣人手去垦殖,雇佣的每个人手都要在官府登记;农场主的直系血亲全都要成为人质,婚生的与非婚生的后代全都要成为人质。

    为了防止农场主产生反正自己还能生,已有的直系血亲哪怕被杀了祭旗也不会亏的想法,农场主在拿到许可的符节之前还得先服用国府提供的药物,药物不伤身,也不影响未来继续享受男女之欲,就是不论睡多少人都不会再有新的后代产生。

    佣耕在炎洲开垦的土地,所有权属于人族在炎洲设立的海州,也就是土地国有,但在清水那里,农场主开垦多少土地,这些土地的使用权便都是农场主的。但与元洲与海州人死了土地就收回不同,清水流域的土地农场主只能拥有的一百年权限,超过一百年,人还没死,等你死了就收回,人还没一百年就死了,土地能传给子孙,直到一百年之期。

    当然,因为离间海太远了,行政管理与实质控制不太可能,因此治安与管理什么的还得农场自己负责,但海州会派几名官吏过去既是监督也是仲裁矛盾,更是确定农场的产出。为了保证官吏不会莫名其妙没了,每一位官吏都会有一队军卒保护,而这些官吏与军卒全部采取轮换制。

    税赋,这么鞭长莫及的地方能收得上税就是奇迹,辛筝表示不用税赋统统免了,就当是给农场主的福利。农场生产的粮食必须运回元洲,其中七成必须卖给青蘅做为鸿沟工程消耗用的口粮,购买价格按每年的平均市价(四个季节的市价加起来除以四就是平均市价)高一成的价格,余下三成粮食农场主自己做主。

    人精们大抵也知道这有些苛刻,因而后面一半的内容都是政策扶持,帝国最好的农具、良种、巫彭殿与医家的医者、优质且廉价的药材(虽然肯定会死人但要尽量减少佣耕的死亡)....林林总总一大堆,除了太过为佣耕的利益考虑,不许农场主往死里盘剥佣耕,没别的缺点。

    为了保证监控力度,辛筝提前将陵光州交给了青蘅,不论是去炎洲还是回元洲都必须经过陵光州,加强对陵光州的控制与管理才能有效防止人口流失,让农场主们乖巧老实的守规矩。

    青蘅看完脱胎于自己的建议书,但改得一半内容自己都不认识的公文,问息妧:“你还要去清水吗?”

    “去。”息妧点头,她是真的缺粮食,哪怕只能得到三成,那也是粮食。

    “那你几时出发?”

    “择日不如撞日,四个月后。”

    “那你有几名子嗣?”

    息妧的私生活糜烂得青蘅什么都不想说,自然也不会多问,只知道这家伙是第三境的武者,身体素质很强大,即便一百岁的时候想生孩子都能生出来,不着急后代很正常。至于没时间则更正常,经商、习武、睡美人....想挤出时间怀孕也难,便不确定息妧有几个子嗣,若只有一个,再有个万一,那就伤人了。

    “两名,怎么了?”

    “没什么,对了,你和谁生的?”有后备就没多大问题了,但要防备息妧去炎洲后有个闪失,配偶挟子谋夺家产

    “不知道。”

    青蘅茫然的看着息妧。

    息妧解释道:“我最小的子嗣也已束发之龄,而我的迷楼里养着百十美少年,每岁按时筛去年老色衰者补入年轻美丽者。”别说搞清楚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是为难她,让她回想起自己十几二十年前睡过谁都难,只能确定很好看,皮肤很好。

    拥有神力的青蘅无惧风吹日晒,但息妧不是,做为一个普通人,她会被晒伤,皮肤会被吹得粗糙,虽然天生的美貌在那摆着,但皮肤并不细腻,这也是她喜欢美少年的缘故,皮肤好,摸着舒服。

    青蘅:“....你喜欢就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