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孰能不朽 > 第 822 章 第八十一章青蘅

第 822 章 第八十一章青蘅

    旅游是一门技术活,是一门讲究实力的高端活动。

    首先,地广人稀,比如人族,人口有四万万,但这四万万人口分布在超过两万同的辽阔疆域中,四舍五入就是平均方圆十里的土地上生活着两百一二十人。而考虑到人口分布不均匀,大半人口集中在北方,因而在北方旅游时还好,城邑里聚都很密集,若是在南方,十天半个月看不到人家是很寻常的事。

    羽族境内的人口密度和人族半斤八两,龙伯的人口密度最惨淡,人口密度最好的居然是焦饶国,实际控制的范围很少,大部分人口都聚居在一块。

    这样的人口密度,出门遇到盗匪都不算什么了,因为遇到猛兽的频率绝对比盗匪高。毫无疑问,出门,尤其是出远门是属于高端人士的活动。但对玉主而言不是事,豺狼虎豹也罢,盗匪也罢统统不是一合之敌,又有鹏鸟代步,朝北溟暮南溟,哪都去得。

    青蘅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将元洲每个族群都溜达了一圈,以前长期泡在南方没想那么多,如今出来旅行看到的风景多了青蘅隐约意识到一些问题。

    焦饶国的集市上,青蘅一边喝着羊肉汤一边对元道:“元,我怎么觉得人族自黄帝之后内乱不休的局面其实是必然?不论王座之上是明君还是昏君。”

    “哦?”

    “管理一个人和管理两千个人都是管理,但管理难度却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而是大于二。”青蘅道。“疆域每增加一倍,管理难度都会翻着跟头上涨,而黄帝时代,人族的疆域翻了一倍,人族如今的疆域雏形差不多是那时定下的。之后除了白帝时期因为与羽国的云梦皇城离得太近而扩张了一些疆域,人族再无扩张,所有精力都花在内耗上。”

    “以前只顾着修鸿沟,没想那么多,如今想想,未必是人族不想扩张,而是人的精力有限,驾驭现有的疆域尚且吃力,再扩张就该崩盘了。”

    “不是该崩盘,是已经崩过了。”元道。

    “啊?什么时候?”

    “扶风之乱呀。”元道。“本来按正常发展,扶风之乱闹腾个几百载,最终会变成王与强大的诸侯们签订盟约瓜分人族所有疆域,诸王并立,每一个王管理大小恰到好处不容易崩盘的疆域,王位传子不传贤,不用苦苦支撑庞大到正常人都受不了的疆域。但谁也没想到半道上会杀出一只白帝,她将那些有能力瓜分人族的诸侯人工绝嗣的绝嗣,过继的过继,无所不用其极,生生将大的方国拆得七零八落,又以礼乐划分了方国的等级,虽然也埋下了礼崩乐坏的内乱种子。但在她死后的数百载里人族没重演扶风之乱时的情况,这些基础功不可没。即便后来礼崩乐坏了,诸侯因为疆域太小,不得不虾米互吃,吃出小鱼,小鱼再吃虾米与互吃,吃出大鱼后才有能力找王权的麻烦,又为王权争取了数百载的时间。”

    “但王权还是式微了。”

    元道。“你可知最出名的医者为何都是那些能治大病的医者,但这些能治大病的医者却觉得那些能治小病的医者比自己厉害?”

    “大病并非一开始就是大病,是不要命的小毛病慢慢发展而成,那些能治小病的医者在一开始就斩断了小病变成大病的可能。”

    “是啊,但小病不要命,太微不足道了,人们往往看不到,便不当回事,等变成大病了才着急忙慌的求神医救命。可神医终究不是神,病得太重,该死还是得死。”元感慨道。“将王朝比作一个人,无疑是一个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滋生疾病的人,但滋生的都是小毛病,刚开始时对人的影响都是不痛不痒,微不足道,可你若放着不管,过段时间就会发现它已变成大病,又从大病变成不治之症。”

    “欲问弊病之根需往千百载前。”

    “对,千百载前没当回事,小毛病一直都攒着,每攒一分,人体的元气就消耗一分,待人体的元气消耗得差不多,病来如山倒。总算看到了,然而面对拖成不治之症的病人,再厉害的神医也会表示:治不了,等死吧,再见。”

    “王死了以后会重演历史吗?”青蘅问,辛筝两百多岁了,再能活也快到头了,她不免担心。

    “肯定会,具体什么时候会重演历史不确定,只能确定一定会。你也别太难过,万事万物皆有一死,王朝亦然。”

    “我没有难过,万事万物,无有不朽者。人生下来便在走向死亡,每活一天便离死亡近一步,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因为注定会死就不活了。”青蘅道。“我只是单纯的感慨,而且....”

    “什么?”

    “可能是我的错觉。”青蘅不太确定的回答。“我方才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觉得,不朽是存在的,江河会断流,星辰会湮灭,世界会有终焉,仍有什么会继续存在,可怕又可怜。”

    “江河会断流,星辰会湮灭,世界会终焉,这还能继续存在的岂非真正的神祇?但世界都毁灭了,独留神祇,这神祇要不疯我喊祂阿母。”

    青蘅笑道。“是啊,要活成那样,谁能不疯?可见真的不朽也未必是好事。”青蘅将话题拉了回来。“不过我还是希望王朝的灭亡不是在我活着时。我死之后,人死如灯灭,王朝如何我也看不到,亡了也与我无关,但我活着的时候王朝不能灭亡,不然会死不瞑目的。”

    虽然是被迫上任,但付出了大半辈子心血的东西最终还是毁灭了,正常人都接受不了。

    元道:“死后说不定能气得从九泉之下爬出来。”

    “还是不要了,太惊悚了。”青蘅不以为然。

    将最后一口羊肉汤饮尽,青蘅正准备起身便见远方天际出现一个黑点,又重新坐了下来重新点了一盆炖羊肉,话音未落便见一只鹏鸟落下,鸟爪中抓着一只铜管,落在食案上时爪子轻轻一抛,铜管抛向青蘅。

    青蘅抬手接住铜管,通过铜管上的印记判断出这是谁找自己。“总觉得没好事。”

    元道:“你说得好像兕子有好事时找过你一样。”

    青蘅顿觉心如遭利刃。

    元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她要真有好事找你,对你而言也不一定是好事,毕竟兕子的三观和正常人有别,她还觉得杀人是一件愉悦身心舒缓压力的美事呢,要是想和你分享这种美事,她能杀戮百万人而不疯,你却不一定。”

    “杀个把人也就罢了,杀戮百万,不论我是出于什么原因杀的人,杀那么多人,人命在我眼里将不再是人命,精神状态必定要出问题。”青蘅一边说一边拆开铜管取出里头的缣帛。“话说她怎么没出问题?”

    “这个呀?要么她不论杀多少人都清楚明白自己杀的是人,是一个清醒的疯子;要么就是她内心深处坚定的相信芸芸众生都不是人,跟婧一样,完全没有自己杀了人的认知,杀得不是人自然不会有心理问题。”

    青蘅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判断辛筝究竟是那种,遂先看缣帛,眉头不由蹙起。

    因为共用一双眼睛,青蘅看到的元也看到了,戏谑道:“有前途呀。”

    缣帛上写满了字,但提炼一下就是帝国的学历出了点问题。

    人族的学校有官学和私学两种,其中前者的含金量比较高,因为官学的先生有爵位,而且爵位可以降等传给子孙。虽然这个爵位只包括养老待遇,年轻时有手有脚爵位是不会给予俸禄的,俸禄要等养老了以后才发,但正因为它包养老才更可贵,私学给先生的薪酬再丰厚它能包你养老吗?能包你子孙养老吗?

    必须不能。

    官学的目的是为了国家培养人才,哪怕不赚钱也不怕,自有国库补贴钱。私学就不同,私学的目的是为了赚钱,经营不善亏损了的话国库也不会补贴钱财。虽然有人提议给私学补贴钱财以此鼓励教育,但辛筝算了算账觉得不划算,私学收学生束脩,本身就是盈利的存在。而且私学培养的人才是国家还是地方势力的也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有那钱还不如补贴一直都入不敷出的官序,官序再亏钱,培养的人才也是国家的。

    不像官序有国库兜底,目的又是为了盈利,私学自然想尽一切办法压榨先生的剩余价值。虽然辛筝也压榨,但辛筝背靠国库,出手大方,敢用政策对先生承诺你和你子孙的养老问题我包了,私学不行。

    私学的竞争力不如官序,同样的学历,官序的含金量比私学高。

    有利可图自然会有钻空子里牟利的,跳过过程说结果就是官序中存在顶替的情况,即一个人没考中,被官序淘汰了,就用钱财或关系顶了别的名额,之后或是转到一座要求不是那么严苛的官序读书混到毕业,亦或是努力补课跟上去。

    简言之,这里头水很深,牵扯的利益太多,辛筝也知道这个问题,但没想好要从哪下手,准确说是没想好要砍多少颗人头。教育行业不同于官吏,官吏们砍了也就砍了,砍掉一个官吏的脑袋,腾出一个坑,后头有一千个人在排队等着上位,因而辛筝拿杀人当逢年过节的固定节目也没出问题,但教育行业牵扯到太多氓庶,随便动刀子容易造成动荡,然拖得久了也会拖成沉珂。

    辛筝正烦恼着,有人通过她设在各地的告密箱向她告状。

    那个投告密信告状的人名赭。

    赭在代理城令职务时仍旧经常下乡,有一回遇到一个中年乡人向他告状,自己十几年前没有达到第一及格线,家里又没钱只能退学,但最近才知道自己当年其实考上了,只是名额被人给顶了。

    赭表示这么恶劣的事必须严查,严查的结果就是遭受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无奈之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辛筝写告密信。

    虽然很多告密箱都被地方给废了,倒不是说给拆了,地方还不敢这么干,他们只是不让任何人靠近告密箱,或是派人全天候守着箱子,记下来投告密信的人都是谁,若非箱中有机括,没有钥匙会导致箱中的机括启动,信件全毁,搞不好地方还能玩点新花样。

    不过辛筝设了告密箱,却没有搞酷吏的意思,只是将这做为了解民间情况的一个途径。

    氓庶不管是真的有冤还是诬告亦或是写点漫无边际的东西都会透露出很多信息,也因为告密箱没引起人相告的情况,很多地方防了一阵后就慢慢不将告密箱当回事。

    赭将告密信投入了一个精心挑选的告密箱中,这封告密信最终到了辛筝的手里。

    辛筝表示虽然书信写得很正气凛然,但她嗅到了同类的味道,那家伙是个很大胆的野心家。不过自己不怕野心家,有野心不可怕,有野心没能力才可怕。因而自己想给这个野心家一个机会,但又不太了解他的能力,想起青蘅与赭相识,便来信询问青蘅对赭的评价。

    青蘅沉默许久,最终还是掏出笔和缣帛给辛筝回信:赭能办到你想看到的。

    元道:“他将面对无以计数的刺杀与攻讦,甚至死无全尸。”

    “不论代价如何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只是如实回答我对他能力的了解。”青蘅道。

    话是如此说,但写完了回信塞入铜管给鲲鹏送给辛筝,青蘅第一件事便是回逆旅收拾行囊。

    “你要做什么?”

    “回去问他。”

    “你每个月都会去看他,却什么都没察觉,可见他并不想让你掺和此事。”

    青蘅道:“我已养老退隐,不会再掺和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他想做什么。”

    ***

    当青蘅乘着鹏鸟提前回来,夜里睡不着在廊下吹埙的赭瞬间猜到了怎么回事,放下埙问:“你为官序学历之事而来?是王的意思?”

    “不是,是我个人的意思,我想知道你为何如此。”青蘅走到赭身边的地板上坐下。“你那封告密信寄出去可知后果?”

    “我知道。”赭道。“若如我所愿,会有数以百计的人人头落地,数以千计的人流放炎洲,但那些人头,那些失去一切的流放者的尸骸将铺平我的青云路。”

    青蘅扶额。“你真诚实。”

    赭忐忑的看着青蘅:“我很想让你只看到我好的一面,但没有人能一辈子不露馅,一旦露馅交情就完了,我不想赌。”

    青蘅在赭仿佛随时要哭出来的神色中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将我的房间收拾收拾,未来一段时间我不去旅行了。”

    赭懵然的看着青蘅,须臾想到了什么,露出了惊喜的目光,笃定的道:“你很在意我。”

    青蘅道:“你是我的知音,我自然在意你。”

    赭的嘴几乎要咧到耳边。“是啊,我是你的知音,你所有的乐声我都能听懂,比你更懂。”

    ***

    不论是辛筝还是赭都是行动力强大的人,前者得了确认便迅速颁布命令,授命赭全权处理此事,公卿以下的官吏赭可以不过问辛筝就抓,为此还给了赭一些酷吏当助手。而赭也不负辛筝的期望拿到授权便迅速行动了起来,每日不是在抓人就是在审人。

    托前段时间被各方压力往死里挤的福,赭想抓人都不用担心不知道从哪下手,将前段时间给过自己压力的人统统抓起来就能撕开口子,名单都记着呢。

    当然,抓人很容易,审问和定罪就不太容易了,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涉及到利益才在前段时间对他施压,不同情况罪行也不同。

    一部分人是出于息事宁人的心态,不希望闹幺蛾子,至少别在自己在任时闹出来。人也谈不上犯罪,给人定罪就过分了,因而对于这一种需要甄别出来,回头将名单呈给辛筝,怎么处理是辛筝的问题。

    一部分自己没掺和其中,但亲戚朋友在自己不清楚的时候掺和进去了,发现亲戚朋友犯了事能大义灭亲的还真没几个,被一哭二闹三上吊招呼,很多都会选择遮掩。这部分人毫无疑问渎职了,但罪不至死,要么贬职要么官爵都褫夺,变回庶人,很难说哪种更惨。以辛筝的性格,贬职时都是往炎洲扔,而炎洲那种环境....能活下来算你命大,变回庶人看似好点,但大起大落且不再起(因劣迹被踢出官场者永不再用),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才能承受。

    第三部分与第二部分近似,同样是亲戚朋友卷入其中,表示自己不知情,如莲花般清纯。然实际不仅知情,亲戚朋友卷入其中甚至是其本人暗示默许,自己受益,罪名是亲戚朋友的。当然,这么坑的事一般不会让直系亲属卷入,扮演狐假虎威者多为配偶,即便暴露了也不会连坐到自己,更别说只要有钱有地位,配偶可以有无数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弃卒保车非常干脆利落。也因此这部分人比第二部分难缠,第二部分是被迫掺和其中,很好查,但这第三部分人要么查不到要么就是证据不足。

    赭的选择是拿出铁杵磨成针的耐心更加细致的查,只要是做过的事不可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更别说弃子也是人,真被踢出去当替罪羊时没机会也就罢了,有机会开口肯定不会甘心自己一个人倒霉。

    第四部分比不得第三部分的脑子,亲自下场,赭最喜欢这种,抓和查都很省心。

    青蘅确认了下赭没搞屈打成招的把戏,即便严刑拷打也是先确定人真的犯了事,虽然这个罪名不一定与这回的事有关,但没关系,罪犯没人权。你犯了甲罪和我因为证据不足以及想从你嘴里挖出更多情报的乙罪而用刑并不冲突。

    至于用了刑会不会还是不招,不会,倒不是所有人都铁骨铮铮,而是说会是对辛筝给的酷吏们的侮辱。

    虽然波及范围不断扩大,各地监狱人满为患,侩子手的刀卷了一把又一把,但青蘅观察了赭的行事后却是放下了心。

    以辛筝的性格,就算赭在这期间打击异己,结党营私,辛筝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即便里头有被冤杀的人,天平两端,几条人命太轻了,不足以让辛筝改主意。等对教育伸手的各方势力被血洗得差不多了辛筝才会兔死狗烹,清洗赭与赭培植拉拢的党羽,再为被冤杀的人洗冤,颁布个罪己诏,极尽哀荣。

    赭老老实实的办事,不越线才能尘埃落定后保住一条命如愿青云直上。

    “不是我恶意揣摩她,实在是她干这种事不是一回两回。”青蘅道。“少数人与多数人,她一直都在做这样的选择,神奇的是,她舍弃了少数人,却会在事后用鲜血为受害者报仇。”

    “那是转移仇恨,做选择的人是她,但她并不想背上受害者亲朋好友的仇恨。”元道。“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仁。”

    “仁?”

    “对啊,受害者的亲朋好友若因仇恨找她报仇,你说死得会是谁?”

    “肯定不是王。”

    “是啊,所以妥善的收尾,照顾受害者家属的心情,平息怨愤是她的仁。”元感慨道。“你是没见过她年轻时把人杀了还使劲挑选引诱受害者亲朋好友党羽来找她报仇的嚣张劲,生怕别人按耐住仇恨不来找她报仇,不给她成全别人一族人整整齐齐的机会。”wWω.㈤八一㈥0.CòΜ

    青蘅无言的一拨琴弦,幽幽亲声中灵力激射而出,隐蔽角落里的不请自来者也失去了呼吸。

    元感慨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凶残的乐师。”以前都不知道灵力和乐器还能这么组合。

    “乐器用得比较顺手。”青蘅答,手里继续抚琴,但这回就没有携带什么奇怪的东西,是很正常的琴音,

    琴声幽幽传入底下的书房里,赭更加专心的处理公文,终于处理完公文马上从书案底下摸出一瓶葡萄酒出门。

    容颜旖旎气质却格外大气的女子坐在屋顶上忘我的抚琴,背后是一对明明高悬却仿佛簇拥着女子的月轮,赭不由怔了下,迅速爬上了屋顶,一曲终时正好爬上屋顶在女子身边坐下。

    青蘅茫然的看着赭。“你何时来的?”

    赭笑道:“有一会了,你太忘我,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若有危险我会有预感。”青蘅理所当然道。

    “我忘了你不是一般人。”赭拿出陶罐。“喝点,我去岁酿的,味道不好不准嫌弃”

    官吏虽然有俸禄有各项福利补贴,哪怕是最底层的小吏,其俸禄也能供一家三口吃用,而一个家庭中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养家,而是夫妻共同养家,两份收入足以支撑起一个五口之家。赭虽然只有一份收入,但他也没有子嗣要养,如今的俸禄理论上应该更大方,奈何他的饭量太大,每日要食两斤粮,两斤肉,四斤菜蔬,自然攒不下什么钱,想喝点酒都得自己在院子里种葡萄,自己酿。

    赭自问自己酿的酒还可以,但青蘅是玉主,什么山珍海味百年千年陈酿没喝过。

    “肯定不会。”青蘅看了看赭的手。“你没带爵?”

    “喝酒就要大口喝,拿爵小口喝有什么意思?”赭将酒罐的泥封拍掉递给青蘅。“你一定没试过。”

    “我试过呀。”

    赭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从相识以来青蘅的行止都非常的优雅,一点都不像会捧着酒罐喝酒的人。

    “那是百载之前的事了,我垂髫时的事,阿父为了让食材更好的入味专门酿了一种料酒,我偷偷挖了出来喝得干干净净,喝得烂醉如泥。”青蘅笑道。

    “那他一定被你气死了。”

    “是啊,他气得想打我,但阿母不让,最终在阿母的调解下我向阿母,并将之后五个月的零用钱赔偿给他,而阿父原谅我。”青蘅又喝了一口酒,将酒罐还给赭。“味道不错。”

    赭喝了一口,味道比起他在与袍泽应酬时喝到的酒差一点。“骗人。”

    青蘅理所当然道:“没骗你,我喝得开心就是美酒。”

    看着理直气壮的青蘅,赭笑。“我也喝得很开心。”

    一罐酒,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便喝光了,青蘅怎么倒也倒不出酒。

    见青蘅执着的想再倒出点酒,赭提议道:“等这阵子忙完了我种的葡萄也该结果了,到时我们一起酿酒吧。”

    “好啊,明岁再饮。”青蘅道。

    赭闻言笑容满面的看着青蘅。

    青蘅好奇的问。“你怎么一直都在笑?”

    “有吗?”赭摸了摸自己的脸。

    “有啊,我认识你这么久就没见你有几回是不笑的。”

    “我没留意,但人开心自然要笑。”赭目光炽热的看着青蘅。

    青蘅怔住,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却忘了自己坐在屋脊上,这一退整个身子便失去了平衡,正想用灵力维持身形却蓦然被人拉住。

    赭拉住青蘅让青蘅重新坐好,感慨的道:“我挺佩服你的。”

    青蘅懵然。“啊?”

    “我这么一个美男子在你面前你居然一点想睡的欲/望都没有,难道玉主真的如传言一般是神祇,所以无欲无求?”赭叹息道。

    青蘅道:“那也不是,也有玉主是有情人的。”虽然玉主能看到凡人皮肤上的螨虫、暗疮、粉刺、凹坑、毛孔之类的东西,但某种意义上玉主确实不是人,如果我真的爱你,不论我的眼睛看到的是怎样红颜蓝颜骷髅,我都能产生欲/望,但我要是不爱你,你便是倾国倾城我也没有世俗的欲/望。

    “我不曾听说过。”赭讶道。

    “三十几任玉主里只有三个在成为玉主后还有情人,你没听说过很正常。”三个玉主一个睡的是羽人经桓,尧都之战后被活生生的排编成了阴谋论。剩下两个一个是磨镜,睡的是同性,最后一个相对正常。睡得是同族的女子,很正常的异性恋,不正常的是女子的身份,十巫之一,代行玉主权力那种,就让后人很怀疑这俩人是真心相爱还是权色交易。

    做为玉主,青蘅相信最后一对也是真心相爱,至少玉主是真心的。不论那位十巫在世人眼里有多美,玉主看到的都是一张满是螨虫、粉刺、暗疮、凹坑与毛孔的脸,不是真爱下不去口。

    早就研究过玉主本纪的赭故作惊讶道:“这比例真不是人....我不是骂人,我只是惊讶,上位者很少会约束自己的欲望,即便有也是节俭、礼贤下士这类,不好色基本没有,男性掌权者会有许多女人,女性掌权者会有很多男人,玉主们给人的感觉就很奇怪。”

    某一任不好色很正常,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基数上去了什么奇葩都能看到,但全部如此就不正常了。

    青蘅道:“不奇怪,你要是看得到别人脸上的螨虫、粉刺、暗疮、凹坑、毛孔你也能清心寡欲。”

    赭懵然的看着青蘅。

    青蘅在赭懵然的目光中抬手摸了摸赭的脸。“好比你的脸,我不知道在正常人眼中是什么样,但我能看到螨虫,一种皮肤上的寄生虫,不用担心,每个人的皮肤上都有;我能看到你年幼时长痘留下的痘坑,虽然它已经很浅,浅得正常人都看不到;我能看到你脸上的毛孔,还有茸毛;我还能看到你皮肤的不平整,没有人的皮肤是光滑如镜的,正常人看到的光滑细腻只是因为眼神不够好,看不到那比毛发更细小的凹凸不平。”

    赭潸然泪下,充满苦涩与失落的道。“难怪你一点都不想睡我。”

    青蘅鬼使神差道:“也不是一点都不想。”

    赭却是瞬间收住眼泪惊喜的看着青蘅。

    青蘅却是愣住,我是谁?我在哪?我说了什么?

    见赭一脸惊喜与期待的看着自己,青蘅忙补充:“但我不会睡你。”

    赭不解。“为何?”

    “想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念头,本就浅淡,只有无法控制自己的人才会放纵自己的念头。”青蘅理所当然道。“而且那也是对你的不尊重。”

    即便全世界都觉得玉主睡了一个男人是给予恩赐,但粉饰得再好也不能改变其中本质,借用幽篁的话就是,那不是对人,人是平等的需要给予尊重的存在,只有牲畜才不需要给予平等与尊重。

    赭听懂了。“你有想睡我的念头却没有睡了就负责的念头,于是想睡的念头无法进入下一阶段,只能止步。”

    青蘅欣然点头,知己就是知己,懂我。

    赭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咬牙道:“我真希望自己一点都不懂你。”气死我了!

    青蘅问:“你呢?如今可还想睡我?”

    赭斩钉截铁的回答:“不想!”

    他要的又不是露水之缘,睡了就不用妄想未来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