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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心悸发作

    方才让常利去请,叶夕才得知桓徽正准备送人上船。桓徽要她扮成侍从,跟着一起上船。然后她便趁人不注意,躲进了一间客舱。

    门猛然打开,她一惊。舱内只有一格高悬的窗,用木板向外撑开,借着透进来的些许光线,她认清来人是谢玄。

    他都站不稳了,完全没注意到门后有人。谢玄走得踉跄,额头沁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呼吸很是急促,两三步就倒在榻边不动了。叶夕凑上前用手一摸,他额头烫得吓人!

    发烧了!

    得马上叫大夫来!

    忽然,外面隐隐传来船工的吼声,“起锚——!挂帆——!”

    开船了?

    船身一晃,开始离岸。叶夕涌起焦灼,等等啊!

    刚起身,右手腕却被谢玄死死箍住!

    他伏在榻边,头枕着右手臂,正用尽全力忍痛。突然,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毫无规律,一阵阵窒息感瞬时压迫而来,他拼命呼吸,却丝毫不能缓解,手边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他只好紧紧抓住,以转移痛楚。

    心悸……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这段时间果然太累了……谢玄暗暗叹了一句,便无力再想任何事。在这般疼痛面前,任何思维都会被打至溃散。即便如此,他到现在也未哼出一声。

    她的手腕被他紧紧拽着,很快就隐隐发青了。

    “谢玄,我去给你叫大夫!”叶夕推也推不动,“谢玄!开船了!我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别叫人……榻边衣箱里……有药……”谢玄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两粒……”

    还是挣不开……

    喊人来,还是不喊人来?叶夕纠结了瞬息,她不懂谢玄到底有什么病,但看他一贯极不情愿被外人知晓的态度,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拿药。

    她竭力伸长左手,去够榻边的衣箱。指尖勉强掀开盖子,衣物上有个小瓷盒,却无论如何都够不着了。

    她只得拼力往左挪,手伸到极限,才好不容易勉强抓住瓷盒。突然,她右手被谢玄猛地一拉,把她身子拉得往右一倒,她刹不住撞过去,把他压到身下。

    瓷盒里药丸撞得哐当作响。谢玄仍闭眼倒着,只是抽出手,把她环肩圈住。

    这下好了……她整个人都被他捁住了。

    叶夕只好先打开瓷盒,回身往谢玄嘴里塞药,他嚼两口就匆忙吞下,她想起身去榻边矮案上倒点水,他却双手用力,把她搂得更紧了。

    倒水也只得作罢。光线昏暗,看不清他面容,舱室狭小,那股淡淡橘香逐渐弥散在四周。出寿阳后,谢玄穿回自己的衣服,身上又有了这股香气。每次闻到它,叶夕都觉得更平心静气些,也是神奇。

    她叹了口气。静谧的室内,只剩谢玄因忍耐疼痛而发出的急促呼吸声,他的头倚靠在她肩上,热气打在耳垂,阵阵发痒。

    她勉力坐好,忍着他紧箍的力道,任他的香气钻进鼻尖。他发烫的身躯紧贴着她,汗水滴落在她的脖颈上,就算在沁凉的秋冬之交,也让她也觉得浑身闷热,喘不过来气。

    这是第一次……她被男人这般紧拥……推也推不开。

    想来常人疼痛时,若抓紧什么东西借力便好受些。刚巧她在身边,他便下意识抓紧了她……他脸色煞白,闭目强忍的样子,实在可怜。

    算了……待他醒来前,她就抽身离开,免得彼此尴尬。如此想通,叶夕便不再试图推开。

    船行河面,随着浪涛一摇一摇。叶夕枯坐着,忍耐着,渐渐有了困意,趴在了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叶夕悠悠转醒,紧箍周身的力道已经松了,谢玄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她忙抬头一看,他已经睡熟。听他呼吸不再急促,想必疼痛已经缓解了许多。再伸手去碰他额头,满是汗水,她不禁摇头,“这般严重,次次都靠忍着么?”

    前几日就听他说过,累了就容易这样。自打进寿阳城后,短短几日,他便调度出一个层层嵌套的出城计划,各方准备周全,除了智虑深远,背后还离不了夜以继日连轴筹备。出城之后,他又跟桓伊他们连日商讨攻城之计,都未休息过一日。

    “这么拼命,你不疼谁疼?”叶夕一边艰难地把谢玄推到榻上摆好……也不知这样人前忍耐,背后忍痛的日子过了多久……十一年前,他应该不是这样啊……

    他是世家公子,依她在建康城所见,平时吃穿用度可谓精细,又为何会落下这些病症呢。

    为他盖好被子,叶夕想着得再找点饭食才行,出门之前,回身看他还睡得安稳,这才掩门而去。

    房外是一道走廊,不远就有楼梯通到甲板,叶夕上梯走到船舷旁。船正驶在河道正中,两岸是大片枯黄的荒野,极目望去,高大的颖口关已经消失在远方。江风带着冷冽的水汽,吹散身上的余热,她抱臂一颤,赶紧转身。

    耳旁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叶夕转头一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孙无终正和几个船工坐在甲板上赌樗蒲!一个少年人刚扔出一个好彩,正大笑着收其他人的铜板。孙无终苦着脸要站起来,“说好就玩三把,已经多玩了好几把,不玩了不玩了!”

    话没说完,孙无终又被少年人按肩坐下,“我刚赢钱你就要走,孙兄可不够意思。”这少年明明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说话行事却跟旁边那些中年船工一样老道。

    叶夕疾步到孙无终身旁,重重一拍,指着船舱方向,“你家阿郎都倒下了!你还在这儿玩?”

    孙无终一愣,“阿郎又犯病了?”

    “他本就有伤,这段时日还这么累,都快猝死了,你看不出来啊?”叶夕简直无语。

    “阿郎一直说无妨……”孙无终嗫嚅着,突然猛地站起来,朝船舱奔去,消失了身影。

    叶夕吁了口气,正待询问船工厨房在何处,忽闻那少年人指着她大笑起来,“原来你是女郎!”

    她讶异望去。这少年肤色古铜,眉目清秀……只觉有些眼熟……

    “还要多谢阿姊你帮我带口信!”少年挠挠头。

    啊!后湖观竹林里……是他!

    “寄奴?”

    “呀!还记得我!”少年憨憨一笑,“上回匆忙,还未来得及问你姓名!”

    跟阿朝一般大的孩子……叶夕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柔声报了姓名,“那日失火后便未见到你,我还怕你出事,如今见你甚好,我也放心了。”

    “我力气大,挤得动,跑得快!”寄奴笑道:“我回村后,听说师父被困在寿阳城里,我婶母也在城里做工赚钱,我都急死了!后来师父带大家出了城,我见了婶母,才知道是谢郎帮了大忙!幸亏谢郎及时赶到寿阳。”说罢,他竟“扑通”一声给叶夕跪下,撩襟便拜。

    这番豪气做派让叶夕着实一惊,她赶忙去扶,哭笑不得,“就传个口信,何至于此。你要拜,就去拜谢玄好了。”

    “我拜过了!谢郎也不让我拜,说不用这样。可婶母说了,受人大恩定要报答!你们若不让我报恩,我心里就过意不去!幸好前几日谢郎过来说要借人借船,我专门求师父让我跟来的!”寄奴嘟囔着嘴。

    看来在他眼里,她是谢玄书童,便跟谢玄是一路的……真是个实在孩子……叶夕心念一动,“若你实在想报答,就给谢玄弄些好吃的,养胃最好。”

    寄奴用力点头,把地上铜板往怀里一揣,再不管身旁其他人,拉着叶夕便走,“我带你去找吃的。”

    这艘商船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不仅有宽敞的货仓,还能载上三十多人。厨房就在船尾,说是厨房,其实船上不好用明火大灶,也不方便储存新鲜食物,屋里只有几个炉子。烹些风干腌制的鱼,就着干饼,就是船工的一餐。叶夕翻出一些粟米,都是上好的东西了。

    望着面前的米缸和绳子上的鱼干,叶夕蹙起眉头。她对厨艺一窍不通,接下来怎么办,她完全不懂。

    幸亏有救星从天而降。

    “我来吧,”孙无终推门而入,挽起袖子就要忙活,也不要叶夕帮忙。

    她只好靠在墙上看着。

    旁边的寄奴抽抽鼻子,一脸疑惑,“叶阿姊,你们谢家的人都爱用橘子味的熏香哇!你身上香气跟谢郎一模一样,只有孙兄身上没有!是不是孙兄不爱熏香?”

    孙无终眼皮一跳,回头望向叶夕。

    叶夕脸色一僵,“这……这……”想起谢玄箍紧她,扑在耳旁的呼吸,她再说不下去,双颊泛起的绯红化作尴尬一笑。

    “咳咳,”孙无终吞吐说道:“我确实不爱熏香。”

    这时,外面远远传来一道吼声,“寄奴!在哪儿偷懒呢!”

    “这儿呢!”寄奴伸出房门喊着回应。

    “起风了!再去升道帆!”

    “好嘞!”寄奴应完,回身笑道:“阿姊,孙兄!我先走啦!有事叫我就行!”说完便一溜烟地跑远了。

    孙无终正麻利地烧火架锅,叶夕在旁看着,再无旁人,她终于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谢玄经常咳嗽,一累就很不舒服……怎么回事?能治好么?”

    “连杜明师和沈大夫都根治不了,看别的大夫也没用,吃他们调配的药还可缓解一些。”孙无终又切起鱼干。

    杜明师……应该是会稽王在清谈会上提起的那位道门宗师。沈大夫……应该就是沈容的父亲沈桢。之前养伤时就经常听沈容说,她阿爷医术如何精湛。

    “怎会治不了?”原本以为他患的不是什么大病,但看到他一次次愈加严重的发作,她心里忐忑起来。

    “若能治好,十一年前早就治好了。”孙无终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