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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桓谢大婚

    按常理,桓徽成婚,她的兄长们都得来送嫁。何况大伯父都发话了,今日要亲自做证婚人。不管在不在建康,兄长们都一一赶回来了。唯独一向被桓将军视如己出的桓伊没回来,只派人送来几箱重礼,说自己军务在身不能到场,这些权作阿兄给妹妹准备的嫁妆。

    桓徽一一看过这些金银衣饰,当她看到箱子里放着一柄长剑,甚至还有一大盒新鲜梅子,不禁失笑,“总是知道我喜欢什么,为什么不自己来给我!”

    叶夕见到桓徽的眼角,分明泛红了。

    “带走吧。”桓徽猛地转身,随着金叶叮咚,被婢子搀扶上了婚车。

    送嫁车队浩浩荡荡走在建康街头,桓氏将军们个个骑着军马,走在车队最前面,好不威风。两边围观的百姓不计其数,纷纷议论着这可是桓氏女出嫁该有的排场。

    叶夕跟桓徽的贴身婢女走在婚车后面,这是她自己要求的。之前桓徽向家里提出让她送嫁,也是叶夕自己的主意。

    毕竟这也是最好的,逃跑机会。

    随着桓家对她的态度逐渐强硬,她毫不怀疑桓家会把她关到孝期结束,到时再无理由拒绝他们的提议。看吧,眼下走在送嫁队伍里,都有婢女紧紧挽着她的手臂,生怕她离开半步。

    从桓将军府到谢府,要走过长长的驰道,走过朱雀桥,拐进小江边繁华的街道,再来到乌衣巷。她本盼着能等到谢玄的回信,跟他商量怎么摆脱困境。可如今,他却站在这条路的尽头,等着自己的新妇进门。

    街道周围热闹无比,喧闹过耳。叶夕每走一步,心就凉了一分。

    建康城的繁华和热闹从来都不属于她。人人都有自己的牵绊,谁又天生应该对谁负责呢?

    是啊,不是早就知道吗?想活得更好,只能靠自己。

    马上就要走到乌衣巷了。街道两旁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身旁的桓府婢女时而笑着说些感慨。这段时日住在桓徽闺院里,跟她们也说过不少话。叶夕随口应着,时刻寻找着脱身时机。

    她不想走到谢府,亲眼见自己思念的人穿着婚服,去娶别人。

    只是她稍微一提手臂,那婢女就挽得更紧了,想来是受过嘱托不能放走自己,故而时时注意。叶夕只得耐下心继续往前走寻找时机。

    进入乌衣巷了。

    说起来,这里虽是一条巷子,但就住着两家人。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大小宅院屋舍相连,绵延了一整条长巷。巷陌深处,府门高耸,气势恢宏。为了走车马,巷道要比寻常小巷宽阔得多。故而此时谢府门口,也聚集着一大堆百姓在看热闹。

    车队停下来了。

    叶夕心中的闷堵达到了顶点。幸好面前视野被婚车和人群挡住,她不用看见谢玄。他也不用看见自己就在这里。

    突然,前面隐隐传来一人的喝问,是桓徽的大兄桓嗣,“怎么回事!”

    周围百姓们也发出嗡嗡议论,看热闹的天性使然,人群忽然兴奋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前面的别踮脚啊!让我也看看!”

    谢府门口还有人在说话,但声音平静,夹杂在喧闹的人声中,叶夕根本听不清楚。

    身旁的桓府婢女也格外好奇,不禁松开她的手臂,往前挪了几步,伸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现在!

    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婚车前面,叶夕飞快退后,瞅准人群缝隙就钻了进去。虽然她也好奇前面发生了何事,但机会转瞬即逝,不能浪费!

    从推推搡搡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叶夕拼命往前,不敢回头。

    大家都在往前挤,就她自己不断往外挤。终于,当她冲开最后一层人墙来到疏阔的地方,她弯起腰,大口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气。

    然而叶夕不敢再多逗留,她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将挂满红绸的谢府大门收入眼底,还有停留的送嫁车队和围在周围的拥挤人群。然后决然转身,迈步朝外跑去。

    现在还不断有百姓从外面赶到乌衣巷里去看热闹,叶夕怕有人认出她,只顾低头看地往外走着。

    走着走着,马上就要走出乌衣巷口了。突然手臂被猛地一拉,叶夕被人拉到一旁。她惊愕抬头,见拉她的人是徒弟阿邻,这才松了口气。

    叶夕反手将阿邻牵住,一边疾步往前走着,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邻小跑跟着叶夕,“我想着师父跟桓娘子住一起,今日桓谢大婚,或许你也在!我便来找你!”

    一听到谢字,心底就闪过一抹绞痛,叶夕迅速压下,“可是槐叶坊出事了?”

    “没有没有,是谢府的孙护卫托我把这个给你。”说着,阿邻从怀中掏出匕首递给叶夕。

    她的瞳孔猛然震颤,飞快接过,拇指顶开匕鞘,确定是随身那把,她松了口气,把它塞进怀里,“怎么在他哪里!”

    “说是他家阿郎拿到的。”阿邻撇撇嘴说道:“这几日桓府看守森严,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找你,说有任何事都等桓娘子大婚过了再说。我便没法给你传信了。”

    “有信?”叶夕的心猛地一颤。

    “是谢郎给你的信呀!”阿邻又掏出一个小竹筒。

    本已跌落谷底的心情……忽然雀跃了几分。叶夕又懊恼自己的轻浮,桓谢婚期如常,现在和谢玄通信,她又算什么身份呢。但她仍忍不住接过竹筒,“好,我回头再看。还有别的事么?”

    “再就是坊里这段时日的经营情形,挺不错呢!回去我跟你详细说!”

    “来不及了。你娘和阿弟都在坊里吗?”

    “在啊……怎么了师父?什么来不及了?”

    “我们马上回去收拾细软,离开建康,不然我又得被抓回去,若我不听他们的,只怕迟早要拿你们威胁我。”

    少年的表情震惊了,“我们要去哪?”

    “找你大兄阿裕。”自从叶夕给寄奴提议取名为裕之后,寄奴就格外喜欢这名,每次都让人叫他阿裕,说喊着喊着愿望就会成真。次数一多,叶夕便彻底改了口,叫他阿裕了。

    “阿兄不是被师父派回阳湖送信了吗?我们要回阳湖啦?”阿邻还有点兴奋。

    “阿裕不在阳湖。”

    “啊?他在哪?”少年又震惊了。

    “广陵郡。”

    “广陵?京口大江对面那个广陵?他去那儿做什么?”

    “一时半刻说不清楚,路上跟你们说。”

    牵着纳闷的少年,叶夕疾步回到了槐叶坊,匆匆跟惊讶的萧氏和阿规交待了一番,大家便分头开始收拾行囊。

    太重的东西不要。那些铜镜、工具……都不能带走了。不过阿邻还是舍不得,除了带钱,还是装走了那面九霄大鹏透光镜。叶夕取下墙上的不语剑,几番纠结,还是将砥石夜雪装进包裹。萧氏迅速装好几人在路上要吃的干粮,阿规收拾好了衣裳。

    众人很快收拾妥当,叶夕最后扫了一眼房间,磨镜台、靠窗的竹案和凭几……这里发生的一幕幕迅速闪过她的眼前。

    然后关上了门。

    不敢再耽搁时间,直到出城搭上去京口的船,看着船起锚离开码头,叶夕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坐在舱室里,拿出怀揣了许久的竹筒信,打开蜡封,倒出纸条。做这些事时,她的手还在轻轻颤抖。

    ——阿夕,我从未放弃,无论如何,请你相信我,再等一等我。

    是谢玄的字迹。

    眼睛倏尔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在叶坞时经商言契,有人定下契约都能撕毁,何况是这种口头约定。曾经她怕谢玄是那种人,后来她一点点放下戒心,确认谢玄不是。可是人人都有身不由己,她没有立场要求谢玄,为她辜负家族。

    一股股绞痛袭上心头,眼泪涌进眼眶,大颗大颗地滴下来。

    对不起,谢郎。我努力等过了,可我不敢再等了。怕等来的依然是屠刀,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她早就说过,一旦发觉有坑骗有危险,她就要走的,这不算违约吧。

    可为什么心情还是这般难受?

    叶夕捏紧字条,蜷起双腿,静静伏在膝盖上。

    如血残阳落在江面上,映着船帆远去。

    另一头的建康城里,那些来乌衣巷看热闹的百姓们果真不虚此行,看到了一个大热闹。

    桓府的送嫁车队来到谢府门口时,走在最前方的桓氏兄弟却发现,谢府门口只站着谢安。

    本应站在府门口迎亲的新郎,却不见人影。

    桓氏兄弟面面相觑,桓徽的二兄低声喃喃道:“谢玄人呢?”

    大兄桓嗣当即就不高兴了,立刻下马上前喝问:“怎么回事?”

    周围人群瞬间沸腾了,大家纷纷踮脚涌上前,想看看到底怎么了。

    只见平时一贯沉静的谢侍中面色难得露出担忧,他叹了口气,对上前的桓嗣说道:“先前阿玄领桓公之命,去京口募兵,本应在昨日先赶回来。我们等了一夜,他都未归。直到今日中午,与他同去的部曲回来禀告,阿玄催粮时被当地侨民袭击,受了重伤。”

    “什么?”桓嗣惊讶至极,又回头看向婚车,“我四妹怎么办?”

    桓氏兄弟纷纷聚拢上前,听到了这里的话,顿时炸开了锅。

    “真重伤了?就不能下床走动回来一趟?”

    “大伯马上就过来证婚了,这婚事还办不办?”

    “总不能让四妹一个人拜堂吧,这像什么,传出去不是笑话吗?”

    “那咱们就这么把四妹领回去,不更是笑话吗!”

    质疑的,生气的,焦虑的,各色表情在桓氏兄弟面容上闪过。

    许是婚车在谢府门口停得太久,车帘被猛地撩开,桓徽一身嫁衣,钻出婚车。

    周围百姓顿时轰然“哇”出声来。

    她四顾一看,就这么拿着出嫁遮面的团扇,拎着衣摆跳下车。还在婚车后面伸头看热闹的桓府婢女连忙冲过来牵住她,“四娘子!四娘子怎么出来了?”

    桓徽灿然一笑,轻轻推开婢女,径直走上前。兄长们纷纷让开一条路,让她走到谢安面前,她又四顾看了看兄长们的表情,“怎么了?”

    当她终于知道发生何事之后,不禁轻笑出声,摇着团扇朝领口送了一袭凉风,“可真够狠的。”

    桓嗣没有听懂,只问道:“四妹,现下……你当如何决断?”

    “婚事继续办呐。他敢重伤,我就敢一个人拜堂。”桓徽仰头看了眼头顶谢府的牌匾,回身将团扇遮面,碎步迈上台阶,“咱们走着瞧。”